书名:也无风雨也无晴
作者:卫何早
【文案】
风华正茂时远走大漠,避开纷扰,独居数年。
她本可以永离故土,无奈横生牵绊,身怀绝技身不由己。
世事无常,唯愿做真实的自己。
她从来没有漂亮的人生,只有憋屈的往事与乏味的现实,这个时候,他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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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任适秋 ┃ 配角:敦敦 ┃ 其它:
、第 1 章
如果一个男人中年丧妻,而续弦的妻子年方二八,比他整整年轻二十岁,当然是件羡煞旁人的美事,所以成为方圆五百里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搞不好还暗暗得意,比如喜事已经过去很久,整个宅院仍旧贴满喜符,老远看过去红彤彤一片煞是醒目。
主人今儿终于发话清理庭院,五陵门的杂役爬高取下大门上的红绫,谁也没有注意到街边的大槐树下站了一个高高的女人。直到有人发现她摘下宽大的斗笠,解开蒙面的头巾,露出微黑的脸庞,一个杂役忽然叫了出来:“二小姐!”
当中有人从未见过二小姐,但传说必然听过,惊奇中随声附和:“原来是她。”
那老杂役又摇头:“不是,不是。”
身形相似,但与记忆中的二小姐相去甚远。
其实二小姐不是这样。
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这样。
此女一身异族打扮,土里土气,像头一次进入中原锦绣之地,周身被风沙吹透,无一处洁净,她的白马拴在树下,安静地舔舐地上的槐花,马鞍上挂着一柄乌青宝剑。
人可疑,剑却不会错。
终于有人十拿九稳地喊出来:“二小姐回府啦——”
薄云天和新婚妻子并肩而坐,客位上的任适秋显得很随意,当然,这本是她的家。
“姐姐怎么死的?”
“凛沂山庄一向野心勃勃,觊觎咱们的石矿生意已久,半年前于山场周边暗中布阵,突然寻了个由头,和里头人动起手来,眼看欺负到头上,自然拼死反抗,怪我学艺不精,差点儿遭了领头的暗算,逸秋及时赶到,我命保矣,她却被对方缠住不得脱身,生擒了去。”
任适秋一言不发。
薄云天瞥了眼她的面色,接着说道:“本想不惜一切代价救出你姐姐,谁知对方眼见捞不着矿场的好处,竟开口索要十万两白银,声称用以偿还此次拼斗的花费,被人抢掠还要包赔损失,不是很可笑么……再说我也没这么多钱!后来逸秋被人迫害,身首异处,是我无能,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
任适秋沉默许久,以至于薄云天的新婚妻子有些坐不住了,方抬起头来:“灵堂呢,我去上香。”
“这几日宾客太多,地方不够使用,暂时撤了,二者怕孩子看了难过,哦,逸秋的孩子你没见过吧?快六岁了,看了他母亲的牌位就哭个不停。”
“既然没有尸首,衣冠冢在何处,前去拜祭也是一样。”
“这……这……”他面露尴尬。
她原是有意逼问,看来人死如灯灭,当真什么也没留下,像从未来过世间一遭,被迫了无牵挂了:“姐夫,我走之前说过什么,你还记得么?”
“是我没照顾好逸秋,十分对不住你们。”
她冷笑连连:“若非有你这句话,人家真是白死了。”
“任姑娘看着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有话不妨明说,逝者已去,净说些于事无补的又有何用?”坐在一旁的新媳妇儿按捺不住,忽然似笑非笑地道。
“这位是?”任适秋似乎才瞅见她。
薄云天刚欲引见,她顺手端起茶盅,闲闲地吹着上头的浮叶:“开门见山,我一向赞成。那便劳烦姐夫给出个交待,方不辜负五年前信誓旦旦的承诺。”
厅堂之内格外寂静,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蝉鸣。
他进退两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本是武林中名头颇响的人物,如何能失信于一女子,可此一时彼一时,万万没想到对方当真有取他性命之意。
“此处除我三人,并无旁者,任姑娘话中带刺苦苦相逼,所为何来我们再清楚不过。自从令姐过世,任家前来纠缠的亲眷不在少数,姑娘你若真有难处,坦言相告并无不妥,只怕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眼里只有真金白银的人。如何才能罢手,开个实价吧。”
“阿媛!”薄云天急忙喝止,一脸歉疚地转向任适秋:“大丈夫一言九鼎,本不该出尔反尔,唯逸秋留下的骨肉尚需看顾。倘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何乐不为?逸秋在天之灵也可安息。”
世上无论好话坏话,都被这新婚燕尔的夫妇说尽了,任适秋倒只好继续冷笑:“你当我来讹银子?”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薄云天素知她冷心冷面,方才着实被触怒一番,想必事无善了,今日五陵门免不了一场浩劫。原想破财免灾,尽力将人打发了去,不知为何对方就是不接这话茬,难不成闹到最后场面难以收拾,再狮子大开口么?
“适秋游历一趟回来,脾气却未改,方才阿媛言语冒犯之处,还望别往心里去。本是一家人,心平气和坐在一处,从长计议为上。”
她似笑非笑:“我的家人死不见尸,哪里又冒跑出满口仁义道德,眼里只有真金白银的家人?”
“任适秋!我夫妇二人连番忍让,不过是看在你姐姐为五陵门送命的份上,就算送命,也是她心甘情愿,轮不到你撒泼放肆!当初你勾引姐夫被赶出家门,府中无人不知,我若是你,就没本事若无其事的回来。”
薄云天将手重重拍在梨花桌案上,怒斥道:“阿媛!你且回房,越说越不像话。”
蝉鸣立止,仿佛被人生生掐断。
任适秋缓缓站起来,挡住她的去路,面色铁青,一双眼睛直要射出寒光。
他暗道不好,死死盯着对方手臂,随时准备出手相救,同时心中后悔,不曾带出随身兵刃,动起手来不免落了下风。任适秋虽是亡妻妹子,性情却乖张不驯,与逸秋的温婉和顺大相径庭。她有备而来,断然不会空手而归,任家剑法威力不小,祖上淡泊名利,后世子孙多为隐居,名头才不甚响亮,今日对阵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旦疏忽,非死即伤。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 章
“她不是武林中人,年轻气盛,不知旧日恩怨,你有怨气,不妨冲我来。”伸臂挡在丁媛身前,一手从背后绕过,轻轻叩了叩她腰际。丁媛心领神会,转身拐进后堂。
“我自然知她手无缚鸡之力,否则还有命说方才那番话么?”任适秋坐了回去:“你眼光太差了,这种乡野村妇,除了年轻几岁,如何能与姐姐相比。”
“适秋,一别五年,你样貌虽变,性情却还是这般。”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回来也好,女子在外漂泊不如有个归宿,待我替你寻一门亲,在这儿成个家,安定下来——”
“听说你小老婆跟人跑了?”
薄云天本是温情脉脉的样子,像突然被人抡了一锤,隐忍也不是,发作也不是,半晌支吾道:“好好的说她作甚。”
“这些年我人在塞外,你做的好事也还有略有耳闻,姐姐生前什么处境,过的什么日子,对你千依百顺,换来的是什么,要在这儿桩桩件件说清楚么?没有她便没有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不说感恩戴德,你倒投桃报李地纳起小妾,气得她早产,元气大伤,所以石场之役才会殒命罢?算那贱人走运,早早私奔,以为一了百了,忘了我还有回到中原一天,到时新仇旧恨一起了结,才算干净。”
“都是过去的事了……”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说眼下的事。外头的人,你打算让他们陪葬?”
援兵已到,不怕撕破面皮,他冷哼:“还不是你逼的。”
“原来都是我逼的。”她兀自点头,长剑出鞘。
薄云天连退三尺,勉强避过剑风,连呼轻敌,这丫头出走时身手已不逊于江湖中的成名剑客,数年之后功力大进,他自知不敌,欲招呼众门徒相助,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脑后道:“爹,我好饿。”回头一看是儿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抱着堂柱有气无力地哼唧。
“滚开!”
“这个阿姨长得像娘亲。”
担心儿子被误伤,薄云天索性一脚将他踢到墙角,奇怪的是任适秋第二剑并未挥出,剑尖垂地,面无表情地打量。
“这是逸秋的孩子,该叫你声姨妈。”
她漠然收回目光:“姐姐救你,是不希望孩子没有父亲,可你没资格做父亲。今日你人多势众,可保性命无虞,天道轮回因果报应,但愿今后活得心安理得。”
薄云天见她长剑入鞘,心灰意冷的样子,简直喜出望外,当下退到一旁,示意外头的人勿再动手,由她去了。
自任府正门而出便是大街,此时天光放亮,行人稠密,任适秋走在当中不免被评头论足,她对附近无比熟悉,找了间客栈住下,小二打来大桶洗澡水,满身风尘随之褪去。
若非五陵门封锁消息,不会半年之后才知逸秋死讯,匆匆赶回中原,一路之上风餐露宿,加上塞外苦寒,难怪家中旧仆认不出自己。
换上中原服饰,水光印衬下的脸终于有点儿旧日的影子,都说她和逸秋容貌相似,其实不是一个妈生的,眉宇间略微神似而已。说到底她更羡慕逸秋丰润的美,粉腮玉臂,温婉娴静,正房长女的气韵岂是寄养在乡下的庶女可比,若非母亲因病故去,不得不投靠城中的父亲,也不会千里迢迢去任府做名不正言不顺的二小姐。
母亲一生不肯踏入任家半步,大大得罪了父亲,她并没受到什么爱护。
那时任夫人尚在人世,景况更不算好。
除了逸秋。
许是孤单,她早听说乡下有个妹妹,一朝近在眼前,毫无芥蒂,真心相待。适秋本不愿习武,免惹任夫人愈加不满,她却背着家人一教就是三年。本来十岁启蒙已经太晚,父亲知道后不以为然,断言不会有什么出息,哪知几年后逸秋也不是对手。
她曾问逸秋为何对她这样好。
“我大你五岁,又有咳疾,将来我死了,你好看顾我的孩子啊。”
“没出嫁就想着孩子,真不害臊。”
不料逸秋的婚事并不顺遂。
先时定了一门亲,刚定下,父亲骤然离世,守孝三年。第三年夫婿感染时疫,没几天便死了。尚未进门克死丈夫是犯忌讳的事,本地民风虽然较为开化,到底就这样耽搁下来。
直至遇见薄云天,彼时他气候未成,籍籍无名,她从父亲的世交那里得到一些机会,他便渐渐在江湖上混出名堂。那一年她怀有身孕,喜不自胜,一面兴冲冲地张罗妹妹的终身大事。
“小妹的事不能等,遇着合适的须早早定下。她幼年丧母,是个苦命人,所以性子倔强,喜怒无常。待日子安逸,也许这古怪脾气就改了。”想了想,又说:“小妹个子这样高,且寻个高大威武的夫婿,方才般配。”
薄云天一面听着,一面点头答应。突然笑道:“我够不够高大威武?”
她斜睨一眼:“越说越没正形。”
虽然应承下来,却迟迟没有媒婆的消息,后来她又催了几次,他说一时没有合适的,宁缺毋滥,她也是没法儿。过一阵子,陪嫁丫鬟突然忧心忡忡地说:“姑爷这些天不对劲儿,一个人坐在花园的大石头上,一坐就是半天,神神叨叨的,不知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 章
她没当回事儿,有一天经过花园,特意绕到大青石处,左顾右盼,的确没什么风景,为什么好好的书房不坐,偏要顶着寒风,严冬腊月坐在冰冷似铁的石头上?
百思不得其解。
冷不丁地,目光从一个地方划过,又转回来。她明白了,这顿悟来得太迟,像一个人突然得知自己患了绝症,病根何时种下已然追溯不清,它只在那里,嘲笑着你的愚蠢与迟钝,庆祝你的束手无策任其宰割。
走上阁楼,适秋趴在临窗的书案上午睡,手边是看了一页的书,半盏茶,白瓷的细口瓶里插着早上折的梅枝。屋内烧炭盆,梅花有些凋残了,冬日孱弱的阳光照着她乌油油的头发,成了琥珀色。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小地方来的孩子,怯怯的,稀疏的辫子,面黄肌瘦。即使父亲承认她的存在,向众人宣布她的身份,这孩子仍是心虚的。
她有她的难处。
太过随和,有人说:不过是个野种,穿上绫罗也不像小姐。
于是渐渐和从前不一样,二小姐有了洁癖,难以亲近,格外挑剔,刀子嘴刀子心,其实流言何曾仁慈过:当自己正牌千金呢,也不照照镜子。
有时逸秋想,血脉亲情也是有的,这样几乎毫无保留的关怀,多半因为同情。
是同情,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居高临下的快感?
适秋醒了,半睁着眼睛:“你已经偷看我很久了。”
她走过去,推开窗,望着不远处的大青石。
再也没有这么绝佳的位置,这么有心的人。有心,因为有意,一个人若是有了意图,无论如何不会任其自灭。
“小时候听娘说,男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无论俊丑贫富,一味贪图新鲜,再贤惠美丽的妻子,永远留住的是一时的心。后来爹就同你母亲在一起了。”
适秋枕着胳膊,不语。
良久,她长出一口气:“我什么都能给你,只有丈夫,绝不能。”
“你知道了?”
“你比我年轻,我争不过你。”
她淡淡地:“你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他却盯上别的女人,冤有头债有主,难道不该立即过去,一个耳刮子扇死狼心狗肺的东西?”
逸秋苦笑:“扇死他,孩子喊谁父亲?”
“我已经半个月不敢开窗了,谁知还没死心。”
“恐怕死不了的。”
得不到永远最好,她承认这个道理。
并不是身正便不怕影斜,然而还是不甘心:“错的并不是我!”
无辜的人多了,老天爷可怜过谁。
这里本是逸秋的家,她才是正房大小姐,她开恩,允你容身,你却被姐夫看上,任其心怀不轨,你还有脸留下?
该离开了。
“我不是撵你。”逸秋说:“是求你。”
这个男人今日觊觎小姨子,将来也会觊觎别的女人,心都已经飞了,栓得住吗?话到嘴边,终归咽了下去,姐姐未必不知晓这个道理,她只是回不了头。
临走之前想祝这夫妻二人白头偕老,实在有些毒舌,她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刻薄,最后只是点一点头:“我明日启程,彻底消失。”
薄云天不可置信地问丫鬟:“真是二小姐让你传的口讯?”
“是呀,还嘱咐您千万别晚了。” 丫鬟眼睛都没眨一下。
适秋的小阁楼在夜色中格外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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