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我感觉自己像是着火了。”她用最为平淡的声音说着冷笑话,“看我像不像人形火炉?”
“这样,才暖和。”紧盯着铜镜中被火红狐裘包裹起来的人,满意的点点头,“阿木向来体冷,这个色泽,最为温暖。”
颜色,是能够温暖人的,从虚无的视觉,到身体的实质。
这狐裘的做工精致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花费了多少工夫,拒绝这样一番心意难,拒绝这样一个在乎的人送来的心意更难,只是,她做最后的挣扎,尽量平静缓和的道:“我不怕冷……”
言下之意——不穿行吗?
细腻的的皮肤从她头顶的发丝上下滑,停在她耳边,玫瑰色唇瓣微启,“阿木可是在发育身体的人,难免被人看出什么端倪……”
耳边热气喷洒,那份磨人的热量却并没有吸引她注意力,她的心神都在那句身体发育上。
是啊,她现在胸前虽然并不明显,但长势挺快,难免会出纰漏,而这狐裘宽大厚实,设计又巧妙,穿上根本看不出来。他想的,比她周到多了。
这一下,就算送的人反悔了,她也绝对不退货了,色泽的不适应还可以慢慢适应,这身份要是暴露了就是个超级大麻烦了。拉紧了狐裘,她点头道:“澜澜说的有理,我便不客气了。”
“几曾何时,我需要你客气了?”他不着痕迹的放开她,含笑道。
这倒是,她不反驳。看了眼镜中穿着整齐的人,她转身道:“昨天有件事忘记了,我还要自找麻烦的去趟逸王爷那里。”
“嗯,等你回来。”他点头,丹凤眼中始终含着笑意,看着她慢慢向门口走去。
紫檀木伸手拉开房门,踏脚出去时顿住身体,回首看着他淡笑道:“等我回来吃饭。”
“好。”他自然是满口答应。
她于是安心点头,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往昨夜狼狈撤离的地方走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时辰尚早,但逸王爷早已经起身了,紫檀木到的时候他正坐在厅中喝着早茶,见她来了,也没做什么特殊反应,慢悠悠的压着茶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紫檀木豪不客气的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开门见山的问道:“听闻朝廷这次下拨的援军本是逸王爷当年的人马,此次本该随王爷一起到达,奇怪的是,琳木只见王爷,并没看到半个援军。”
瓷器交接声清脆作响,冰逸殷轻巧扣着茶杯边沿,接口道:“领军的将领途中出了些问题,减缓了行程。”
“哦?什么问题如此重要?”她不依不饶。
冰逸殷避而不谈,“内部问题,不好明言。”
什么内部问题比得上当今局势?紫檀木不以为然,她嘴角不屑一扯,又问道:“那么,粮草呢?”
“啪。”的一声,茶盖与杯子相撞,紫檀木恍若未闻般一动不动,厅中下人却瑟缩了下身子,冰逸殷双目直直的向紫檀木射来,沉声道:“你一大早,是兴师问罪来了?”
“这是我的职责。”紫檀木也直直的迎上去,不逼不让。
将茶杯放在案几上,他道:“粮草由大内公公押送,不日便到。”
“现在何处?”她紧跟着问。
她这是,明显的不相信他。冰逸殷虽然心中恼怒,但还是回到:“应该快到麒麟山脉了吧。”
“好。”紫檀木落下这字,起身便向外走,脚下刚要迈出大门,却与迎面而来的女子撞个正着,她侧身一让,示意她先进去。
“是你。”冰末俏一动不动,看着她道:“昨日算我唐突了,不过,一字一句,尽是事实。”
是与不是,谁说的清楚。紫檀木不接话,只是道:“告辞。”
擦肩而过,步履平和稳定。
冰末俏眼眸微咪,见那少年走的干净,那火红的狐裘上尚有那晚伤她之人的影子,不由得暗自咬牙,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不在意她的人,都该万劫不复……
第一百六十九章 用一生来等你
出了逸王爷的地方,紫檀木并没有马上回去,她去议政厅宣布了午后启程的消息,再往回走。
路过一座有些败落的屋子时,本来有些慢不惊心的步伐渐渐的停住。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耳边细细碎碎传来,隔的有些远。
她侧头看着远处那偏僻的屋宇,迟疑着要不要去看看。
她不是有偷窥的爱好,而是耳边传来的碎言似乎并不愉快。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按原定路线走,这时那细碎的声音中却含了她的名字。
“幽……可能……决战……若……死……真相。”这声音,是辛逸眠的,她不可能辨错。
真相?什么真相?还跟死扯上关系了。当即,她脚下一转,不动声色的往那屋子掠去。
隐藏了气息,透过缝隙向屋中看去,那废墟中的两个人,不是辛逸眠和他父亲又是谁?他们在这里,有什么事情?
辛逸眠的身体绷的很紧,定定的站着,看着眼前的人道:“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吗?哪怕我战死沙场?”
辛严脸上的表情很沉重,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也是定定的,下了很大决心才喉咙发紧的开口:“逸眠,不是我不说,而是,你最好不知道。有些事情,知道了比无知还要绝望。”
辛逸眠狭长的眼睛半眯起,眼中锐利的光芒直逼自己父亲,咬牙道:“二十几年了,我连自己的亲身母亲是谁都不知道。此次一战,很可能是决战了。我若是战死,下了黄泉,都不知道该去认谁为娘。父亲,我的生母,究竟是有多见不得人?”
“啪!”的一声,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他脸上,病态般苍白的皮肤迅速泛起红晕,辛严捏紧了手腕,手指都有些颤抖,厉声道:“谁准你这么说你母亲!”
辛逸眠脸颊侧着,嘴角有丝血迹,他无声一笑,竟有些凄惨,回头来看辛严,又笑,道:“你始终不告诉我答案,要我作何感想?从小就被当做异类,儿时伙伴都骂我母亲是妖孽,否者这一头红发,一张苍白至斯的人皮又是哪里来的?我不计较,不是不在意,而是,太过在意……”
辛严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么在意这件事情,难怪他自小养成了这样孤僻要强的性子,却原来是因此。他将紧的颤抖的拳头拿下,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他闭了眼睛深吸了口气道:“如果说,我也不清楚呢?”
辛逸眠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听他道:“遇见她是在素妃娘娘的宫里,素妃娘娘当年在的时候陛下的事情实则是她在搭理的。”
辛逸眠狭长的眼睛微闪,皇帝的事情宫妃管?
紫檀木微蹙了眉头,怎么会扯到她娘亲身上,她一直觉得她娘亲不同寻常,她魂穿之时就是娘亲下决定皇帝遵从,没想到那不是一个例外而是长久以来便如此。而辛逸眠的母亲,竟是和她娘亲有所瓜葛吗?
“素妃娘娘武功超绝,但为人向来低调,宫中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只有忠于陛下的人才得知真相。”辛严有些惆然,叹息般的道:“我是最常去与素妃打交道的,有一次去,在她身边见着了一个女子,女子很是奇怪,整个身子都笼罩黑布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双白的奇怪的手。”
想必,这就是他母亲了,两位听客同时在心中点头。
辛严继续说道:“我一直认为素妃便是当世奇女子了,见识广博,行事作风又果断,豪不拖泥带水,谁曾想这个奇怪的女子竟然也一点不比素妃差,她的口中,时常有让人大为惊叹的想法,久而久之我对她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
爱慕,有时是从仰慕开始的。
“长久的相处,她对我亦熟悉起来,我们在摸索中,探得对方的巧妙心思。”辛严威严的国字脸上,此刻很是柔软,似乎看到了那个让他心神为之颠倒的奇妙女子。
“我没想到那一天来的这么快,以这样的形式。”他笑得,竟有丝甜蜜,两人心领神会,大概能想到是什么了。
果然,他接着道:“那也是深秋,落叶飘了满地,她第一次约我相见,那时的自己,竟然胸腔狂跳,像个不经人事的傻小子。她仍旧一身黑袍把自己密不透风的包裹在里面,站在落叶满天的树林中间,像一遵孤立的神像。”
说故事的人投入,听故事的人心也随之柔软。
“地下落叶松软,我脚步放的很轻,她却耳力惊人,转身向我看来。我看到她的眸子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如她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她对我说了她主动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震惊当场。”
“是什么?”在紫檀木忍不住想问出口之前,辛逸眠迫不及待的问了。
这样的女子,让辛严这个大将军呆掉的话,究竟是什么?
辛严连眼睛都带了笑意,道:“她说‘我想要你。’”
我想要你。
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瞬间让听的两个人震惊了。
一个女子,第一次主动跟喜欢的男子说话,第一句便是:我要你。
神啊,这也太强大了,这可是封建保守的古代啊。
看着自己儿子的反应,辛严反而笑了,“所以说,我当时也和你一样呆掉了。可反应过来后却是铺天盖地的惊喜,整个人随着整个心颤抖起来,紧紧的看着她不敢置信。她见我没有反应,脚步轻移,直到站到我面前了,才抬起她纤长苍白的手指轻轻的在我脸上滑动,那轻缓认真的痕迹,直至如今还烙印在心底。然后她说了第二句话。”
两双求知欲大盛的眼睛看着辛严,说了什么?
辛严不负众望的接着道:“她说:‘从你踏进这片林子开始,除了要我,别无选择。’。然后她拉起我的手,落在她包裹紧密的脸颊上,双眼定定的看着我对我说:‘被神明诅咒的身子,你若怕,便诛了我,若不诛,便要了我,没有其他选择。’”
辛严说:“我当时并不明白被神明诅咒的身子是什么意思,只是沉溺与面前的女子,哪怕她一个眼神的波动也让我心神不宁,你一定想不到这样的我是如何在千军万马前稳坐帅位的。”
的确想不到,两人在心中回答。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这向来以铁血沉稳著称的大将军,在这女子面前竟单纯的如同傻小子。
“杀人太多,杀孽太重,我从不相信神明一说,所以只是紧盯着她的眼睛道:‘我不怕,我要你,但不是今日,嫁给我。’我想娶她,非她不可。”
辛严的眼神,是那么坚定,哪怕二十载已过,也一如昨日。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看到那双眼眸里似乎有了笑意。她摇头,声音透过布料传出来:‘不要来日,只求今天。’然后拉着我的手解开了系着整个布袍关键部位的黑带,那不容抗拒的力量,我也才知道,她的功力竟然在我之上。最后一个细带解开,那让她不见天日的黑袍轰塌,露出那被掩埋的美丽来,美不甚收,尤其是那头火红色的头发,强烈的挤进视线里,不容抗拒。”
辛严此刻看着自己儿子的目光笑的有些诡异了,他继续道:“我想给她一个名分,想娶她,我如此跟她说,她却恍若未闻。不着寸缕的身子贴近我,不容拒绝的撕开我的衣衫……心仪的女子如此,正常男人都拒绝不了。是的,你父亲被一个女子扑倒了。”
辛严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反而拍了拍辛逸眠的肩膀凑近他耳边道:“人间最大的幸事,莫过于此了。”
那一日的情景永生难忘,她的一言一语都不曾忘记片刻。
辛逸眠身体僵了僵,脑中滑过一张面孔,突然间觉得全身冰凉,他要怎么说的出口,他的无望?
“然后呢?”他只有用这句话来打破此刻气氛。
然后……辛严的面上的表情突然间全收了,苍白如纸,双眼浑浊起来,苦笑一声,喃喃道:“然后,没有然后。”
“什么意思?”辛逸眠和紫檀木同时一惊,诧异于他这话,什么叫没有然后?
“我只知道在那片红枫林里我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沉溺其中,无可自拔,直到筋疲力尽时,才尤为不满足的睡去。可一觉醒来,除了满天飘飞的落叶,哪里还有那黯然销魂的女子呢?我发疯了般去寻找,在素妃宫前等了七天七夜,素妃只说她离开了连她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十个月后,素妃招我入宫,将尚在襁褓中的你们交给我,只字不提你母亲。她,就像是一场最为绚丽的烟火,只存在于最美的一刹那,消失,如同从来没出现过。”
果然,知道比不知道更为绝望。
给了这样的美丽却撒手离去空留一个人等待,今生难以忘怀,这是有多么残忍?
这一刻,紫檀木无比佩服起辛严来。都说男人是用下半生思考的动物,他有左右朝堂的权势,也有令人钦慕的雄姿,可这一生却甘愿只交付于一夜,从此不再言爱。
这份情,该有多深,才能这般不悔?
“真的,消失了吗?一个人,怎么可能消失呢。”辛逸眠呢喃默念。
第一百七十章 心中有爱,沧海桑田又如何
“我寻了她二十几年,可其实我根本不知该从何寻起。对她所有的了解,竟然只是她本身,连她家在哪里,家中有什么人都不知道。”他自嘲一笑,道:“知道的最多的素妃自那之后不再见我,十三年前,连唯一跟她相关的素妃也消失了。”
果真是无望,谁能期盼从一个死人嘴里知道些什么东西。素妃是真的死了,没有谁比紫檀木更能证明这件事情。
“木儿,你要好好活着,族长说你是族里百年难得一出的人,你必然是不一样的。”
“你不能再,受、人,摆、布。”
十三年前她在她耳边说的这句话突然滑过脑际,族长?她以前并没有在意这句,然而此刻却突然想起。辛逸眠诡异的母亲,这个莫名其妙的族长。这似乎,都不是她可以理解的范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不得而知。
房中两父子还在因此感怀,紫檀木已经不必再听下去了,不圆满的故事,总让人伤感。她悄无声息的退出来,向自己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见轩窗前他负手而立,她关门走进,在已经准备好吃食的桌旁做下,微垂着头,不动筷子,也不言语。
“回来了啊。”他缓步走来,在她身旁坐下,含笑问:“阿木为何心情不好?”
她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她平时话就不多,沉默是正常现象,为何他就知道她心情不美丽?
她不语,他猜到:“不会是冰逸殷父女,阿木可不会为他们闹心。饭菜有些凉了,回来的时间比我预计的晚,定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
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她单手放在桌上,突然抬头问他道:“澜澜,为什么有人会为无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