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斜门口,顾子领着一众女子牵着马走过来。近了,神采飞扬的眉眼招展着,她高调打趣道:“小子,小小年纪就学会夜不归寝了,这再过几年得有多少花样少女被你摧残啊。”
黑线,众人集体黑线,这大清早的。
紫檀木也有些无语了,摧残少女吗?不是不行,亦是不行。“其实,不用等几年,若是姐姐愿意,今晚我便为姐姐暖床好了。”声音,是一贯的淡然,神色,更是镇定自若。
众人却不淡定了,看他的眼睛呼啦啦的转了好几转,这小子,深藏不露啊这是。
顾子先是楞了楞,显然很是想不到。然后,她紫色的衣摆似道流星般划过,一把冲过去给了他个熊抱,笑容明媚道:“好啊好啊,姐姐我还差个抱枕,琳木如今这个年龄这个身高正好合适,姐姐我欢迎之至。”
紫檀木徒然跨了肩膀,顾子,在这方面,她就不该挑衅她,神经强大。看着捆着自己的这双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双眼自然的看向台阶上笑看着他们的人,明明白白的,求救。
郝连流月的眉眼在微露的晨曦中更加柔和,月白色的衣袍一层层步下台阶,他轻声到:“赶路要紧”。
紫檀木点头,自然的从顾子魔爪下滑出来,赶路要紧。顺便淡若烟絮的在她耳边说了声:“晚上···等···”。
重新跨马上背,心中却轻松了不少,这一路大概会很顺畅,无论怎样,至少心中无碍了。
第五十一章 夜凉如水空悠悠
这次的行程,顺畅无比,除了离开酒楼那晚有个小插曲之外,没有任何突发情况出现。而那个小插曲紫檀木也认为真的很小,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记。
事情是这样的,那晚夜黑风高,正是睡觉的大好时辰。顾子一向有个好习惯,出门必带帐篷与床上用品,在野外小河边洗簌好之后正要掀被睡觉,哪知道刚一探脚进去,猛然间一声高分贝尖叫:“啊!啊!啊!”
这一叫直叫的外面睡火堆的众人颤了三颤,蓝提剑一个翻身跃下树干向那帐篷串去,红黄蓝绿也紧紧跟去。慢悠悠走在最后的,是紫檀木和郝连流月。
蓝一把掀开帐篷,后面众人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顾子一身紫色睡袍映着刚清洗过的身子娇柔妩媚,长发散落在肩头,黑白的色泽分明,她抱着被子缩在帐篷一角愕然的看着一众闯进来的人。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笑道:“众位妹妹,这是,额,怎么了?兴师动众的。”
众人有些莫名的相视了一眼,蓝握剑几步走进她,细细的审视了一番,看的她有些毛骨悚然了才有些犹疑的开口道:“你刚才,在叫什么?”
眨了眨眼睛,她奇怪的看着她道:“我刚才叫了吗?”
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语。然后,她提着剑退出人群。众人更加莫名,但看着顾子正常的笑眼,沉鸣了片刻,在红黄绿的带领下也齐齐回去休息。出去的时候,众人纷纷对着门口的人轻轻弯腰行了个礼。
郝连流月微低着头,睫毛覆盖住双眼,他轻声道:“今晚夜凉,还是好好休息吧”。
这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总之在话落之后他便转身离去,黑夜在他身上度了层暗色的光。
等该走的都走了,顾子这才大大咧咧的站起身来,走到帐篷口叉腰道:“小子,不错啊,你也不担心我把它毙了。’
紫檀木静静看着她,从上到下,慢悠悠咸淡淡的开口道:“姐姐身材真不错。”
顾子昂了昂脖子,顾自将话题绕回来,咬牙切齿的道:“那条臭狐狸,它竟然爬到我被子里,它,它,它竟然拉屎!”
越说越愤恨,磨牙欲吮血,顾子几步走到地毯边站定,她一定不会放过里面那只狐狸的!
一把掀开被子,几堆不规则的屎散落在毯子各处,顾子强呼了几口气,愤红了双目,屎、屎、屎!全是屎!那只狐狸上哪儿去了!奋然转身,帐篷处,风声如注。可是,人呢?!
这个插曲,真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当顾子一路用那种愤愤的眼神看着她时,紫檀木很淡定。反倒是众女看的莫名其妙,被顾子的低气压催促着,本来够快的马速又徒然提高了不少。所以能只花十个昼夜就赶到衣骨教本部,不得不说狐狸有很大的功劳。
衣骨教建于五国中最大的埋骨之地伤谷,被誉为一朵白骨中开出的花。风格诡异的建筑,周围有些阴测的景致,无一不突出了另一种美——颓废。
可是,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却住了一堆心智坦然的江湖女子,磅礴的生机硬是将死气挤压的无处安身立命。所以虽然在看到谷外成片的坟墓之时感觉不是很好,可是自从进教后紫檀木却没有半分不适,衣骨教从一开始给她的那种舒坦感又回来了。
面对谷口一众浩浩荡荡前来迎接的女子,郝连流月高坐在马上,长发交织在脑后,月白色的衣袍随风招展着,他只是说了声:“幽琳木,自己人。一切照旧。”
寥寥几语,然后一挥马鞭,带着一众人从女子们的欢呼声中扬长而去。
“公子回来了”“知道吗?公子真的回来了。”这一路走来,紫檀木听的最多的便是这类似的话了,整个衣骨教的沸腾,不过是因为离开也不多久的人又回来了而已。她有些无法理解,别离不过是常有的事,又不是几年几十年的等待,缘何以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让人如此想念。
所以当她下意识的说出来的时候,这一路都对她有些愤愤却在踏入山谷时整个人轻松下来的顾子笑道:“呵呵,小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你不懂。”
那不是说情人的吗?紫檀木不语。
顾子杨眉笑的招展:“小子,你有信念吗?”
紫檀木侧脸看她,蹙眉想了想,道:“有的。”
“你的信念是什么?”她笑着问,却圆润的转了下:“唔,我觉得,你的信念和我们的是不同的。我们整个衣骨教,不过是为守着公子一人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他。”
的确不一样。她的信念,其实与其说是信念不如说是责任,一份与身俱来的、不可离弃的责任。她抬眼,正好望着正从马背上下来的人,轻轻拉拢着眼帘,守着一个人,与她,是不可能的吧。
郝连流月很忙,整个衣骨教都很忙,至少在这几天里。从他们回来后便开始脚不离地的忙了起来,为几天后的大寿做准备。甚至,都没有时间为连日的奔驰挤出一个好好休息的时间便要应付陆陆续续赶到客人以及一大堆相应事宜。
最闲的,莫过于紫檀木了。虽然名为衣骨教的第二把交椅,可是除了武功外,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谁会认为她能干什么,事实上,她也真没其它的本事帮忙。所以,清晨练练剑,喝喝闲茶,在山谷中观花赏景,成了她近来生活的全部。
这样清闲的日子,一直过到郝连流月大寿的前一天。其时,紫檀木正捧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骨头做成的杯子坐在形状奇怪的木头凳子上喝着不清楚什么品质的茶,便看到一身银丝宽袖的郝连流月迈着优雅的步子向她走来。
她不紧不慢的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见他润了润嗓子道:“刚收到消息,还有两个月武林大会便要召开了。”他轻皱了下眉头:“这次的武林大会,怎会如此仓促?”
紫檀木掩帘,这个消息,一点不意外。她道:“这次这盟主,当了不过三年吧,这么快便要被取代了吗?”
两个人两个问句,却都当陈述句。郝连流月单手撑着头,食指扣在太阳穴上轻柔道:“盟主之位,凶险无比。”
她侧眸看他:“大哥有意吗?”
若是他自己,若是放在以前,他是无意的。可是,他轻轻笑了笑:“其实,从我踏出衣骨教起,便是无退路了。琳木,盟主之位,我不得不夺。”
不得不,这世上,终究是无奈。她低头,从衣袖里掏出个小木盒子放在他面前。
郝连流月挑眉看他,这是?
“大哥寿辰,权当琳木一点心意”她道。就算没有过生这回事,她也会找个机会送他的,天青丸,主治内伤的路径便是增强内力。
郝连流月没去看那盒子,只是认真的看着他,半响,他起身,银丝镶边的宽袖拂过实木桌,转身处传来他轻柔的一字:“好”。
紫檀木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这才回过神来静坐在扭曲的木凳子上。挺直的脊梁,不动的神色,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等她完全回过神来时,眼前,已是灯火高挂了。面对对面多出来的一个人,她是早就知道的,只是他不开口,她便当做没看到。各自坐在各自的世界里,像是互不相干。
可到底,她还是感觉到饿了,所以——“阁下这又是一不小心就走到这儿了吗?”
对面的人似乎笑了笑,冰蓝色面具的脸上只看的到一个勾起的嘴角,他道:“是啊,又是一个信步,又是在这个时候信步到了这里。”
“那么,阁下可是有什么生意要在我衣骨教做?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她坦然道,声音里毫无语气,仿若闲谈。
“前几天我听说有一神秘人送了样东西给郝连流月,不知小公子可清楚是什么?”冰蓝面具下的眼睛显的很是幽深,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
“不知道”,她道。
男子早知如此的笑笑,他道“是很久远的一把钥匙,一把不知道什么材质,甚至开什么锁的钥匙。”
她抱臂看着他:“不知道开什么锁的钥匙就算材质再特殊也没什么用吧?要它做甚!”
他呵呵一笑,似在笑她年少太轻狂,他道:“就算如今没用,以后,说不定也会有用的。小子,你还得再练练,这世上的水有多深,你还没真正涉足到。”
“你何必告诉我这些?”她问。这个人,明明是贼,也明明知道她是向着衣骨教的,却为何要跟她说这么多。
他顺手端起身前残留的茶,也不计较那是先前谁来用过的。将杯子凑到嘴边,他却不喝,只是垂眸看着水面,那里,水的边界限定了倒映下的那张不见天日的脸。他声音泛着凉意的道:“万侯谷大会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对付我而已”,他幽幽一笑:“小兄弟,若是我死了可否帮我个忙?”
紫檀木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她道:“不知道”,他还没死,她还没遇到,所以,不知道。
他将杯子放下,低声笑道:“真是个诚实的孩子呐。不是拒绝,便是有可能的。若是你愿意,我希望你能将我的骨灰洒向江海,我希望,自由自在,随波逐流。”
紫檀木不语,跟活着的人讨论生死,她不认为这很正常。那人也不待她回答,他站起身来,脚步慢慢的向庭院外走去,像是丝毫不担心有人发现他。
学着郝连流月的样子轻揉了下额角,她摇了摇头起身绕过实木桌,找绿吧,她真的很饿了。衣骨教,果然太忙了,忙到兢兢业业照看她的姐姐们完全脱不了身了。她要不要帮点忙呢?唔,她应该帮不了什么忙的。她再次摇了摇头,先把肚子搞定吧。
第五十二章 女子如水,且轻且缓
次日,天尚未亮,衣骨教便是热火朝天之势。就算知道流月公子这四字在江湖上无比响亮,但看到不亚于两次大会的大人物之时,紫檀木还是有些意想不到的。
从谷口一路到五层楼高的大厅,那报人的报礼的绵绵不绝的唱啰。什么“万侯谷谷主万侯煜赠碧湖玉一双”,什么“廉穆派掌门穆青送红珊瑚”,什么“千手门掌门送绿如意一对”,等等。
紫檀木坐在五楼临窗的位置垂眸看着楼下互相恭维的人们,头也不回的对对面的人道:“她们都忙的脚不沾地了,你还忍心在此偷闲?”
郝连流月压了口茶轻轻一笑:“那么多人,就是把我分成几块也照顾不过来啊,不如先一个不见,到时候都来齐了再露面。”
想法倒真不错,她转眼看他:“听说大哥最近收了一把钥匙?”
没问他怎么知道,郝连流月点头:“嗯”
半敛着眼,她轻声道:“大哥,我想看看。”
郝连流月轻轻一笑:“好,等会儿我让顾子带你去。”
好吧,她就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好在先前她也没准备什么说辞。
两人正沉默着,远处突然有个异常响亮的唱啰道:“小姐到!”
小姐?大哥的妹妹郝连流風?紫檀木闻言转头向窗外看去,几番扫视,却并没有看到相似的人,不得不转头看向对面。只见对面的人见她的动作轻笑道:“不用找了,顾子自会带她上来的。”
这番话音刚落,便见顾子扶着楼梯走上来,边走边笑道:“公子,流風来了呢?”
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她身后,只见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子轻扶着木制的栏杆缓步而上,温润的鹅蛋脸,弯弯的眉眼,整个人温婉娴静。
她莲步轻移,见得窗前的人时轻唤道:“哥哥”,然后又对着另一人温婉一礼,柔声道:“小女流風,有礼了。”
紫檀木站起身来,回道:“流風姐姐”
郝连流月几步上前扶过她,在一旁坐下后悠然笑道:“都是自家人,流風不用顾忌。”
郝连流風柔柔一点头,静静的看着他们,眼中波光温柔。
三人都不是多话的人,除了紫檀木和郝连流月偶尔开几句口外,郝连流風从始至终都是带着轻轻柔柔的笑意看着他们并不插话,整个这方空间都是静溢的,和外面的热闹完全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这近一两个时辰下来,紫檀木毫不意外煞七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上郝连流風了。这个女子,太轻柔,太温和,也同样太安静了。在她的身边,仿佛感觉什么都是柔柔的,那种柔和像羽毛一样轻,真是让人溺死也甘愿。
郝连流月毕竟是今天的主角,尽管他本人对这次寿宴并没有什么兴致。“看来,该我出场了呢”他悠然笑道。
紫檀木抬眼,见得月牙白的衣袍在空中一个摆动,直接从五楼的大开的窗户中一跃而下。
下方隐隐有人声传来:“快看空中,蹁跹衣摆,公子无双,是流月公子出来了。”
“流月公子,寿诞愉快啊”
“流月公子,许久不见,风华不减当年呐。”
下方赞叹不绝于耳,郝连流風掩嘴轻轻一笑:“哥哥还是这个老样子,总是高调出场,每次都要好多女孩子丢了魂儿呢。”
言词之间,不乏骄傲。紫檀木点头表示赞同:“如今江湖上年轻一辈,除了煞七以外,怕是没人能与之相比的了。”
郝连流風轻柔的嘴角微扬,她笑的恬静:“煞七,的确和哥哥不相上下。”
若是没见着她眼波那瞬间的动荡,她便真会被瞒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