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本想自告奋勇,去他们那位安大先生的住处把安丰找来和姚海棠谈事,可姚海棠一想,正好趁今天认个门儿,于是就问明了地址自个儿上门去。
“这不合规矩吧,怎么也该是安大先生到东家这儿说话,怎么能让东家上门去。”周掌柜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按姚海棠的想法这也没什么,上司到下属家里去认个门也没什么,何况这下属还是自己的左右手。公司的头儿上普通员工家去那叫事儿,公司的头儿上副总家去那就不算什么了:“没事儿,安丰自云泾河起就一路相随,我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周掌柜把姚海棠送出门去,等到姚海棠走远了,周掌柜才记起来一桩:“东……东家,今天是各地来会账来了,要……要不您改天”
秋后算账秋后算账,这几天不仅是和园里在算年账,天然居、水运和南山窑也在会账。也是周掌柜说得迟,要是姚海棠知道这个,八成就不会去了在白走了好一段路后,姚海棠总算找对了地方,再一看门庭若市,姚海棠就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等问明白了这真是安丰的园子姚海棠才吱溜一下溜进去。门房还只当她也是来会账的,毕竟各地掌柜一齐来,门房也认不全人。
进园子里后再一问,就有小厮告诉姚海棠该怎么去找安丰。安丰这会儿正是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一会儿这里的水运来会账,一会那里的天然居来会账,再加上分设在各地的三个南山窑,一时半会儿安丰都不得空。
坐在桌案前点了那个说几句,点了这个又说几句,到后来安丰朝姚海棠坐的地方一指:“还有哪家没报的,赶紧来,今天这里会完了账,明儿还得上水运司去,水运司会完账,你们就跟着我一块儿到太平院交个账。交清了就差不多了,早点清早点完”
坐在姚海棠左右的人都已经报完了,于是一左一右俩人一块儿看着姚海棠,这些个掌柜也只不过几年前见过姚海棠一面,再加上好些年没见,她的打扮都又和从前不同,掌柜们也没人认出她来。
起初姚海棠听着他们报账还觉得挺好玩儿的,等到安丰一指着她她就傻了,心想早就该走,还傻坐在这儿和等着被逮,于是只能是干笑了两声。
趁着这间歇安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叹了口气起身:“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时大家伙儿才知道,刚才一直坐在这边傻笑的就是他们东家,怪不得要笑呢,要是他们听着自个儿口袋里这么富余也得傻笑众人纷纷起身行了礼,异口同声地还是叫着东家。
“都别多礼,我是找安丰来了,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忙,早知道就不该来打扰你们。”姚海棠心里自苦,这看账本儿的事大概是逃不过喽她这话说得安丰直冲她翻白眼儿,瞧她这话说得,好像这都不关她的事一样,常年会账姚海棠要么不在京城,要么诸事缠身。正好今年既无事又在京城,安丰不逮着她才怪。
“姑娘这话说得,这可是您的营生,怎么能是不该来打扰。正有事儿等着姑娘拿主意,比如酒、瓷器、茶叶这三样儿,各家的掌柜老早就等着姑娘发话好去开始铺陈。”姚海棠不来,安丰也会想主意解决这三桩,但是姚海棠既然来了,安丰就逮定她,姚海棠的脑子里总有古怪念头,所以安丰自然得指着她来出点主意。
一听不是要她看账本儿,姚海棠心里就踏实多了:“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这三样儿凭咱们现有的能力也不是做不下来,只是长路跑商不是咱们的长项。我们虽然早年做过水运,可多少水运不到的地方,得跑马行商来做。你们看能不能这样,既然现在酒、瓷器、茶叶都能成批出,我们又不擅长跑马行商,那就在每个洲找一家对当地各项事都说得上话的,把整个洲的代销权都交给他。咱们呢一是收代销权费,二是出这三样货,这样一来我们这边场面就不用铺这么大,场面小了风险就小了嘛”
这就是现代的各级分销代理制,从场到区域总代理再到分销商和零售商,虽然姚海棠对这个只有个大概的概念,但是好歹她有这概念。她只要提出这概念来,眼前的掌柜们哪个不是生意精,还用得着她来说详细的做法儿。
“那咱们天然居怎么办,难道从各地代销的商户拿?”
“这个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从各地代销售商户那儿拿倒是省得来回折腾,咱们当然不能给银钱拿货,让商户带咱们给出运费就成。
说起来,这个得写进契约书里。”
“东家,各地的商家儿咱们也都不熟,到底投给哪家不投给哪家,咱们也没个准头,您看这事当如何处理。”这是个容易产生偏向性与争议的事,所以掌柜们把这个问题最终留给了姚海棠。
说到这个姚海棠还真费了一番思量,在掌柜们商量着别的细节时,姚海棠就满脑袋在想这个该怎么解决,倒是可以采取投标的方式,不过这个麻烦。她现在也不指着挣多少多少钱,关键是一切都要稳着来,稳中有升才是正经的。
“南齐北李,就这两家吧,这两家都是当朝顶尖儿的大商之家,安丰啊,这个就靠你去谈了。”姚海棠倒是痛快,她想出来辙一甩手就把事儿撂给安丰。
安丰听完点头应道:“成,这些年与李家来往也不少,这事儿好谈。至于齐家那边,打个招呼就成,咱们和齐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齐家老太太现如今还念叨着姑娘,这事儿倒算是能取点巧。”
成,事都办妥,姚海棠一拍手说:“既然事都说妥当了,那我就先回,大家继续商量着。”
言下之意,你们慢慢来,我就先溜。
但安丰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姚海棠脚都还没来得及动弹,安丰就叫住了她:“姑娘,事儿还没完呢,代销费怎么说,怎么定价儿,这些事我们商议好终还得姑娘拿主意,您可不能就这么走。”
众掌柜纷纷点头,这时青苗也从外边儿进来了,一看大家伙儿都围着姚海棠就掩了嘴笑:“哟,今儿居然能在这见着姑娘,真是稀奇。”
嘿然一笑,姚海棠道:“青苗。”
“正好姑娘在这儿……”
怎么又是这话,大家伙儿好像凑一块儿等她似的,姚海棠知道今天她是跑不掉了,只好老实地坐着。
等好不容易事情都商议好,该办的事儿办妥,该说的说完,众掌柜才纷纷告退。姚海棠一看也不能让人就这么走,好歹一年到头为自己的营生忙,她怎么也得招待人一顿饭吧,于是她又拦了众掌柜:“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劳你们年头忙到年尾,也该请大家伙儿吃顿安稳饭。也不用上别处,咱们都到天然居去……说起来,我还在天然居炖着汤呐”
一说起佛跳墙姚海棠就坐不住了,她出来前虽然交待好了,可自己不亲眼看着谁知道会怎么样,说不定没做好也可能。
见状,青苗说道:“掌柜们慢坐,我先陪姑娘到天然居去看看姑娘炖的汤,要不然她得着急得连路都找不对。”
这明摆着是说她不认路,姚海棠扁了扁嘴,这条她就认了,她确实不怎么认路啊有青苗陪着一块儿走,这回没绕弯,十分钟左右就回了天然居,一踏进门儿就闻着了香气,浓郁柔顺的香气,闻起来不腻人只显得余味儿悠长。
她们甫一进门,周掌柜就迎了上来,满头大汗地说:“东家,您再不来小的可扛不住了。汤还在后厨炖着就有人来问是不是出新菜谱了,紧在这儿问着等着呐,你看小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儿了”
“没事没事,那么多,来的都能喝着一小盏,多了可没有。而且我得先尝尝味道,味儿不对可不能给大家伙儿喝。”姚海棠说往就要往后厨去,她半道上往堂里看了一眼,果然好多熟面孔——多是朝里的大人们。
她这一望,众人一想还是行礼吧,在外边儿行个平礼,总也不能失规矩。从人行了礼姚海棠总得应礼,她嘿嘿笑着虚扶了一下儿,然后就溜进后厨里去了,早知道还不如走后门,清净一进后厨就见大家伙儿虽然忙吧,还都不时地要朝那不起眼儿的酒坛子看上一眼,满厨房的香气都能把人薰出一身的汤香味儿来。
大厨见姚海棠来了,赶紧迎上来:“东家,您可算是来了,这汤好没好?”
“好了好了,撤火出锅。”
佛跳墙好了……
216.成一家
佛跳墙好了姚海棠还得给取个名儿,因为佛这个定义在东朝没有,趁着大厨分汤的时候,姚海棠就在那儿费心思,最后决定就叫香满堂吧。这名字虽然俗可是实在,香气飘满堂,不叫香满堂都浪费了这好香气儿。
香满堂的味道和正宗的佛跳墙还是有些区别,酒毕竟不一样,坛子也不一样。香满堂的汤就像是苹果醋似一样,浅浅的金黄色,用素白瓷盏盛好了会呈一圈儿金边,倒有点儿像红茶茶汤的意思。
这时各地的掌柜们也到楼上就坐了,大厨就让小二把汤端出去,然后大厨还没忘跟姚海棠讨论:“东家,今天这香满堂,甘芳有余而鲜爽略逊,下回坐可以加些山菌和河鲜海鲜。”
大厨说到正题儿上了,确实是少了海鲜,姚海棠点头道:“是啊,咱们天然居一般不做海鲜,今天这汤里没搁什么干货,干货是香满堂必不可必的,回头让他们多进一些,要挑上好的进。”
和大厨商量完了怎么用干货,还添什么,再商议好火候一类姚海棠才从厨房出来。一进厅堂里就见大家伙儿都拿小勺在那儿喝得欢快,一时间满堂的香气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子温暖的味道,加上阳光从外边投照进来,整个场面居然让人觉得很热闹,很富有秋天的意味。
看着这场面姚海棠一琢磨,对周掌柜说:“要不咱弄个主题吧”
〈文〉“主题?主题什么?”周掌柜总是听不懂姚海棠的话,当然这不能怪他。
〈人〉“秋意愈发深了,这一段儿咱们天然居的主题就叫‘金秋’,你看今天的汤就是浅浅的金黄色,这时候金瓜、玉粟子、毛栗子和金雀果、桔都是上市的时候,不都是金灿灿的色儿。这时候不叫金秋叫什么,按着这想法儿办,以后每个季隔一段儿都弄个主题出来。”姚海棠一说起吃总是手舞足蹈,尤其是刚才她数的都是自己最爱吃的东西。
〈书〉周掌柜一听,想想也觉得不错:“也是,那回头小的和厨房里商议商议看看怎么个章程。”
〈屋〉一说起主题,再加上主题是“金秋”,姚海棠就起起鎏金碗盘来了,她对金灿灿的东西压根没有一点抵抗力,金银器皿一直是她的死穴:“嗯,按这规格回头第一顿得请皇上来吃。”
……
周掌柜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虽然谁都知道皇帝偶来天然居用饭,但姚海棠这么一说还是让人颇觉撼然。
进了雅间,掌柜们都还没动筷子,虽然一个个也盯着汤老看,但怎么着姚海棠是东家,她没来掌柜们也不好先吃。姚海棠见状,赶紧来开 席:“诸位掌柜,这些年劳烦大家,我敬大家一杯。”
掌柜们纷纷站起来,让东家敬他们酒,他们倒没什么压力,关键他们这东家不还有一身份嘛,那身份就让人觉得有压力了。
众人颇觉尴尬地饮了酒,这才开始用汤吃菜,那碗汤虽然稍稍有些凉了,但味道还在,只不过汤里什么也没有,不免就有掌柜小声说:“这怎么就一碗净汤?”
“今天就净喝汤,下回大家伙儿来吃就有汤有料了。”姚海棠心说今天这么多人分,就这小盏再加片菜叶子都嫌多“汤的香气很浓厚,滋味甘且清,倒是正适合这时候喝。东家,这菜谱回头可记得捎一份给我们呐”不愧是一群生意精,这时候都没忘了给自己争取点儿东西。
边吃边说,姚海棠自来在饭桌上就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大家伙儿倒是越来越放开了拘束,跟她说话也随便起来。不多会儿就说到了五粮液,有个掌柜就说了个笑话:“那还是五粮液刚到青洲的时候,青洲近边,关外的人也不时来用饭菜。那日里天好,几个西夷人进了铺子里,一进门就叫好酒好菜上齐来,小二就给上了五粮液,那几个西夷人喝得痛快了,连连叫了好几坛。小二说这个劲儿大他们还不信,非催着小二上酒,小二没办法就给上呗。结果没喝完二坛呐,那俩就醉了,后来才知道那喝得道都走不动的,居然就是西夷号称酒坛子王的卓哈图。”
“这还不算完,喝醉了就喝醉了呗,不来闹谁知道你是西夷的酒坛子王啊可是卓哈图洒醒了愣不信,说咱们东朝的酒怎么可能放倒他,非说我们卖的是他们草原上的酒,怎么说他都不信。后来我给他想个招,让他们的人看着他喝酒,就喝我们的五粮液,喝醉了就得承认咱们的酒好。结果可不是醉了么,这倒好,那卓哈图还不肯走了,买了个院子住天然居附近,天天就指着喝五粮液了”青洲的掌柜说完了,大家伙儿就跟着一块儿笑,这个说一点儿那个说一点,尽是些关于茶啊酒啊营生上的趣事儿。
末了有个掌柜说了一句话让大家伙儿又开始看着姚海棠:“西夷和北边的行销代销又交给谁去做,那边咱们的行商跑商过去了也得吃亏,不管南齐还是北李都少去那边谋生意。”
众掌柜一瞧姚海棠,姚海棠就摊手说:“像西夷就交给那位酒坛子王爷好了,我看他准得感兴趣,那样他就不用常驻青洲,还省得西夷老催他回去。一来喝了酒,二来周全得差事,三来还能挣着钱,这样的美事儿那位酒坛子王爷不能不答应吧至于北边儿,我不熟,还得靠掌柜们多思量了。”
掌柜们一听,琢磨着这个也可行,只需好好商议着:“成,那回头我就去跟卓哈图商量这事儿,别的我不敢保证,只要是沾上酒这位肯定得乐意”
“对了,瓷器外销一定得管制住,朝廷早就发过话,瓷器如果外销得签官文。毕竟外销瓷往年都从司珍坊出,咱们不能跟朝廷抢生意,那钱挣了可是得掉脑袋的。”南山窑的瓷器比司珍坊的更细致精巧,南山窑一旦外销,那肯定要让司珍坊受损,姚海棠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跟皇帝抢钱,她又没发疯。
“不过北边的人正在跟咱们打仗,暂时也没工夫去说这些,先把西边的那拨人整平实了再说。”
吃罢了饭,掌柜们自然各自有事儿,姚海棠这时当然不再留着。不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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