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魔到妖的非一般人依旧在屋里捧着剑沉思,他总觉得这把剑和这他记不起的这一年多有很大的关系,其实按理来说他应该把这柄剑给陈荣,这样才好查事,可是他却莫明地有一丝不舍。
不舍
把剑挂了起来,杜敬璋看了几眼后伏于案前写了几封书信,写信时眼神自然是冷厉的,写完书信后封起来时眼角扫到了秋水剑,顿时间眼神又柔和了起来。
杜敬璋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情绪的变化,这情绪的变化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柄秋水剑很重要。
他即擅于剖析别人,也擅长于剖析自己,比起剖析别人来,杜敬璋更喜欢剖析自己,从不断剖析自己的过程中找到自己的缺点所在:“缺点?”
“秋水,我既然为迷尘剑所伤,按理来说没有任何器师能解症。”这么一想,杜敬璋取下了墙上挂着的秋水剑,剑身上的司水神君唯妙唯肖,剑上的花纹既奇妙且带着百般灵气。
“秋水,秋水……”杜敬璋重复着这两个字很多回后忽然想起来:“藏天地污垢,洗世上尘埃,世间极垢极净者唯水也……秋水无尘,原来迷尘剑的伤是秋水剑所破,制秋水剑的器师不简单啊”
秋水既无尘,秋水亦无痕,这就是他丢失了这一年多记忆的原因所在,只是不知道这器师是不是有意而为之。
忽然间雨落下来了,杜敬璋看着帘外的雨出神,这时不止平江城在下雨,云泾河也是连天的暴雨倾盆而下。雨里的天然居如同依旧客来客往,只是最近大家伙儿免不了要说:“这菜单可有日子没换了,我说掌柜的,你们东家还是没找着吗?”
在柜台后的掌柜看了一眼众人说:“可不是吗,要是找着了姚姑娘不至于没心思换菜谱,我也急啊,可是我也不敢去催姚姑娘,她够难了。眼看着都说要订亲,这样一来可正是伤到心里了。”
“那你们杜东家可得赶紧找着了,这再好吃的菜也不能天天吃,菜谱且在一边,见不着花样翻新的食器,我也和姚姑娘一样伤心啊”天然居的食客有行商而来的商旅,也有专程闻名远道而来的,这菜谱和食器不换花样儿了,大家都挺失望的。
这时外边儿忽然有把青色的大伞撑了进来,直到厅里才收起来,掌柜的一看眼一亮迎上去道:“青苗姑娘。”
把伞交给伙计,青苗递了食谱给掌柜说:“新出了六道菜,掌柜的你手上紧着点儿,姑娘最近看来没什么心思,你别一时把菜都出了。”
“知道了,我听青苗姑娘的。对了,青苗姑娘,你劝劝姚姑娘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人找不见了也得好好过下去不是。”掌柜的和太平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实整个天然居里的人都和太平院脱不开干系,所以大家伙儿对姚海棠跟杜和这一对儿还挺关心的。
点头应了一声,青苗说:“诶,我这些天不老劝么,也要姑娘听啊她有气没劲儿的,再这样下去我怕她得落了病气。”
其实姚海棠哪是有气没劲儿的,她就是在寻思一件事儿,要不要去京城看看。如果杜和被家人找着了,那样的高门大户她怕自己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只要确定杜和还活着她心里也好受点。
知道他活着却不能像从前那样在一块儿了,也比不知道是死是活得好,天人永隔这四个字她向来是不喜欢的。
“我怎么觉得自己活像一悲情戏女主角,比如王宝钏,比如夏雨荷。”一想到夏雨荷,姚海棠就觉得一道雷劈了下来,难道她也要去跟杜和问上一句:“杜和,你还记得寻径园里的姚海棠吗?”
噗……打死也不问
她坚定地相信,杜和是小强,不打不死打也不死,所以肯定在哪儿。
难道这家伙又失了一次忆?
姚海棠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这个设想很正确,这在她脑海里不过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
33.试金石
这时的姚海棠意识不到,有很多事并不是能由着她去选择的,一个不主动的人往往容易被选择,而她就通常是被选择的人。
当然如同穿越如同放还,这样的事儿她都只能接受,但到了云泾河她一直在过自己选择的生活,美食美器,每一样都是她曾经醉心于此并乐与之长伴的,比如杜和……就在她坚定地相信这个人会和自己过一辈子,或者说很长一段时间的时候,他就像落在掌心里的雪花儿一样,说融化就融化了。
“青苗,如果一个人你和相识的时候,他不过就是街边小商小贩,你和他一见如故,可没几天他就高高在上了,高得连指甲缝儿头发丝儿都是高贵的,你会怎么办?”姚海棠惆怅地问了一句,她惯常不这么干,可是最近一直很惆怅,有些变化是她这脑子无法轻易转过弯来的。
对于姚海棠这个问题,青苗觉得她问错了人,这世上再高贵的人她也见足了,当然是平常以待了:“海棠姑娘,这就像做出的食器一样,卖给小商小贩后,你忽然发现他高高在上了,你会有什么感觉。”
仔细一想,姚海棠摇头说:“应该没什么感觉吧,最后多悔要价儿没再高点儿。”
“那就是了。”
不对,姚海棠觉得自己被青苗带沟里了:“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感情投入了不可能和器一样,卖出去就和我没多大关系了,只除了足底那西城的印鉴代表着出自我的手之外,它已经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人了。”
一听感情这俩字儿,青苗就捧着一颗火热的心上来了:“海棠姑娘,你把感情放哪个小商小贩身上了,结果他高高在上你受不了了?其实你这段时间不单是为杜公子,也为你那小商小贩?”
瞥了青苗一眼,这姑娘只一颗火热的八卦之心她就受不了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姑娘这么好打听:“别问,我难受着呐,只管回答我的话儿就是了。”
不问就不问,青苗倒也干脆:“那成,那就跟海棠姑娘说说我的感觉。如果那个人我真是放进心里了,不论是贫穷还是富贵,那都与我无关,因为我只在乎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贫穷或者富贵。”
“哪怕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姚海棠这么问道。
“哪怕没有一人之下。”青苗回答得很自信,她从前行走的皆是权贵之家,人臣又如何,天子还是惯见的呐看着青苗这么自信而坚定地回答她的问题,姚海棠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纠结于身份这两个字了,想了想姚海棠说:“我一直以为阶层这两个字很重要,在这样的地方,贩夫走卒如泥,王候权贵如云,云泥之别能轻易跨过去吗?”
这话让青苗上下打量了姚海棠一圈儿,然后用一副不甚理解的表情说:“如果他心里同样也只有你,而不在乎你的贫穷或富贵,那就可以。不过海棠姑娘也太瞧不起自己了,你是官籍,又是器师,怎么也得是片小云彩,哪用得着看轻了自己,以为高攀了谁。”
听完后姚海棠“噢”了一声,然后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东西,但是不太清晰。
不清晰没关系,会有人帮你清晰的汛期过后还是没有任何关于杜和的消息,这时姚海棠也老想起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汛期过了就算真是淹没了人也得找着尸身了。于是大家开始支持姚海棠开始的念头,杜和遇着家里人了,被家里人带回去养伤去了。
“其实这都是安慰姚姑娘的话,真要是养伤又不是多大伤,这时候也该回来了。”天然居的掌柜这么说道。
至于青苗和安丰,俩人倒和从前一样儿,该起时起,该浇园时浇园,种菜扫园子都没耽误过,日子太平得就像是一口井,静井无波。
这天安丰提议说:“海棠姑娘,不如我们去南坑里看水莲花,这时候开得可好了,海棠姑娘见了准得高兴。”
“海棠姑娘可能对水莲子儿比较感兴趣。”青苗充分地理解了姚海棠是个吃货的真相。
瞥了这俩拿她逗趣儿玩的人一眼,姚海棠愤愤然地说:“不用再安慰我了,我现在好好的,天然居菜谱没断过,新的食器我不是已经画器型让去做。得……你们俩别瞅着我了,我去还不行嘛,水莲子还是很好吃的,这时候南坑里应该还有黑角。”
这时青苗冲安丰说:“瞧吧,我就说姚姑娘只要一说吃的准得来神气,看吧,姚器师又活了。”
“是姚厨师”
“滚你们俩的,够讨厌的。”
正逢着是阴天,姚海棠也就不磨叽,干脆地出了门去,待到了南坑里一看,那真叫一个“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一划船到了水面上,姚海棠就什么事都忘了,光记得摘莲蓬、荷叶、荷花了。
看着满船的叶子和花,青苗觉得脚都没地放了,遂说道:“海棠姑娘,你采水莲子就行了,水莲叶子和水莲花又不能吃。”
“谁说不能吃,水莲叶包饭味道可香了,还可以包鸡、包肉,水莲叶子有去腻解腥添香的作用,水莲叶晒干了和酸叶子一块儿泡可以减肉肉。至于水莲花,晒干了泡茶喝可以美容养颜”虽然目前她还用不上,但她就是纯粹的蚂蚁思想,储存点儿留着有备无患。
就在姚海棠采水莲花采得高兴的时候,忽然发现水面上的浪大了起来,她还扯着青苗玩笑似地说了一句:“青苗,这水底有精怪哟,你看这叫无风起浪了”
瞪了姚海棠一眼,青苗看了眼船周围,然后眉头就没松开过:“安丰,赶紧把船划回去,水里怕有猫腻。”
到底是太平院出来的,一看这状况就察觉出不对来了,安丰一听赶紧往回划,可这时他们离岸已经很远了,而且荷叶荷花生得高,站起来都看不着边儿,也不知道往哪儿划才更近。
这时姚海棠倒是冷静下来了,指了个方向说:“朝这儿,这水莲花湖是圆的,随便一个方向都能划到岸上去。不管怎么样,别急就对了,这时候急了就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说过话后小木船上的三人对视了一眼,各自眼里都有些不安,他们都隐约能感觉到,这不是一般的事儿。湖面上这时起了风,浪也就更大了,几欲把小船掀翻,好在这时青苗和安丰都表现出他们镇定的一面来了,各自稳住了船头船尾,姚海棠则在中间坐着动也不敢动一下儿。
只是事儿要出的话不是谁能稳得住的,一浪高过一浪时这小船还是会翻的,姚海棠又是只典型的旱鸭子,一点儿水也不会,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儿没人来救吧,她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往水底下沉,越扑腾越沉。
扑腾间似乎感觉到有人给她后脑久来了一下,她咬紧牙关想不晕的,可还是晕了再醒来时非常老套的在马车上,也就是云泾河没人带得出去,要不然可能会在船上:“唉,我就一被绑架的命,我有什么啊绑架我,没钱没貌没男人,这绑架我的人十成十是瞎了他的狗眼了。”
她这句话还没念叨完,眼前就一片光亮然后又暗了下来,再看清眼前时发现多了个人,那人就这么蹲在马车上,上摇下晃的马车好像对他没有半点儿影响似的。
那人打量了她半天,然后吐出一句让姚海棠恨不能掐死他的话来:“不好看,王爷为什么要这么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小丫头片子。”
这话真让姚海棠气儿不打一处来,抬高了头冲那人吼了一句说:“我也想问这句话,莫不是你们那个王爷有什么特殊爱好,放着胸大屁股大的女人不要,偏偏要不远千里逮着丫头片子”
接着那人指往嘴边一竖,又说了一句让她喜出望外的话:“嘘……你再这样我不救你了。”
“救……救我,为什么?”大喜大悲真是太考验人了,姚海棠直接傻眼了。
“太平”
于是姚海棠知道了这还是太平院的人啊,然后她决定从今天起开始崇拜乔致安,以及他们那什么妖到魔的前任院长:“那我就放心了,我差点儿以为这回前途未卜了。”
然后就听得那人说了一句:“其实我这会儿不能救你,你也不用这会儿就高兴,我得看看你到底被送到哪儿去,又要被谁用来做什么,所以你还是前途未卜”
如果这时候给她一把刀子,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把这人给片成薄片儿:“你们乔院长的意思?”
“太平院是归皇上管的。”
“皇帝的意思,不是……我怎么也惹不了皇帝的关注啊”姚海棠心说这一下儿级别可就太高了。
“皇上关注你干嘛,皇上比较关注六王爷,姑娘就是个路人我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遇事儿别慌,这一路上都老老实实的别跑,保准不会让你出事就对了。”
原来……只是来让她老实被绑架、被利用、被当试金石的
34.劫车人
京城街面儿上永远是一片太平,太平得就像是太平院的门脸儿,一成不变的安稳肃静。只是各府间的暗涌却不像街面上这么太平,各府仍旧震惊于一个事实,那就是那就差没生吃人肉的四公子回来了。
这段时间倒还没什么动作,可就是没动作才让各府更不踏实,按着从前那位四公子的脾气,他手里虽然没有刀,可他有比刀更狠厉的手段。
京城的某个府邸里,有人正在叹气说道:“我早就说过,永远不要相信他死了,这天下如果只能活下一个人,必定是他。以为他死了的人,不如想想当年御史台联合起来参他擅权的时候,那年他才十六吧,擅权的折子一上去,他就赤了上身负剑站在议政殿外。那时候天冷得吐口唾沫都成冰碴子,他可好,一站就是三天三夜。那会儿谁都以为他死定了,他也就剩下半口气吊着了,结果怎么着,他好生生地活到现在,还荣宠至今”
“父亲,这事四公子玩笑似地说起过,说是在天子面前要做儿子不容易,要做臣子却是极容易的,摆准了位置好好做个忠臣孤臣,那就什么也不要怕。”答话的正是言行云。
这说话的自然就是言宰相了,他听着自己儿子的话一笑说:“他比别人看得清楚一些。”
却听得言行云笑着答道:“四公子说,他不比别人清楚,他只想站得稳一些,至于坐或者坐稳的事儿从来不想而已。”
“不想才是对的,所以他才能十四岁就执掌太平院,想得多的那些个到现在还在泥里爬着。就像咱们这时候不要多想,不要乱站,更不要乱坐一样,行云,你也小心些。”言宰相这宰相一做就是十年,当然看得更多一些。
“是,儿子明白。”
在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