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南隅当然也不行,闭着眼睛都知道太平院的人就在她左右,她现在感觉特敏锐,甚至还能清楚地分辨出身边谁是太平院的谁不是。当然也是太平院的人愿意被她发现,否则就她这小观察力怎么也白给。
出了天然居后,姚海棠眼也不眨地迎着一个人走过去,然后问:“有什么安排?”
她这举动让太平院的人差点没反应过来,好在太平院里一帮子人精,只一呼一吸间就回过神来了:“先找家客栈住下吧,先把脸上的洗掉,现在不方便安排姑娘出京,得等过些日子把事扫平了再说。这几天姑娘在京城自有我们照拂,姑娘像平常一样就成了,不必顾忌我们。”
原本半明半暗的保护,被姚海棠这么一挑,直接就由成明里的了。其实姚海棠就是这意思,主要是她累了,不想再折腾。京城是肯定要出的,只是去哪她也是绝对不能听任太平院安排的。
“那行,我先去找客栈。”姚海棠走了几步,又回转身说:“要不要帮你们准备房间?”
只见太平院的人怔了怔,然后连连摇头,大概是真的没有见过姚海棠这样的“保护对象”:“不用,我们轮班倒,到点儿了就回,姑娘不必担心。”
“那吃饭呢,可不能饿着。”姚海棠觉得人既然是来保护自己的,总不能让人饿着保护自己吧,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被她问着的人左看了一眼,右看了一眼,前边后边各看了一眼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姑娘,我们自有安排。”
点了点头,有安排就好,她问到了就得,真要让她安排饭菜,也就是馆子里对付过去了。随便挑了间客栈,掌柜一问得知后边跟着的是太平院的人,那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连忙让小二带着去了客房里。
安顿好后天忽然由晴转阴,顿时间阴云密布,大雨如倾,一颗颗跟黄豆似地砸在瓦砾上,又是一片嘈杂的响声。姚海棠最讨厌雨天,尤其是春雨,尤其是雷声不断的春雨,这很容易让她想起一些东西来。
“从今天起,老娘要做个彪悍的人”都老娘了,再不彪悍着点怎么能行。
倾盆大雨之时,客店里的行旅是很少的,繁华的京城有太多客栈,这间不起眼的客栈在有了太平院的人后,就更加人少了。掌柜的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捱着柜台在那儿看着雨,损失的银钱太平院会补足,掌柜的其实也落个清净。
午后姚海棠百无聊赖地睡了个不怎么香甜的午觉,然后又百无聊赖地下楼来,一看掌柜跟她一样无聊得很就随意聊了几句:“眼看着四月了,开天眼那天四方堂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来,已经有年头没来了”
四方堂啊,这个耳熟耶,姚海棠仔细一想,记起是给器物启灵的地方来,于是兴趣来了:“四方堂的人来京城做什么,他们不是深居简出吗?”
掌柜的也是无事可做,就顺嘴聊开了:“一看你就是个刚来京城没多久,而且消息不灵通的,亏得你一嘴官话说得好,四方堂的人来京城还能做什么,一是为四仪八方台来的,二是为找他们堂主丢失的女儿。姑娘十几了,要是十四就正好是那四方堂堂主女儿的年纪。”
掐指一算,她十五了,这身子估计没这么狗血的身世,放还书上有说过,姚海棠是八岁失了母、十岁失了父,姚母去世那年姚海棠就已经在司珍坊两年余了。
这么狗血的事她怎么就没能赶上呢,姚海棠一笑说:“我十五了,有官籍有官册,就算一模一样的年纪,也不能找到我头上啊”
她的话让掌柜的也是一笑说:“那倒是,听说当年在京城走失了,这六年来就一直在找。当年那位堂主千金据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启灵师,可惜至今没有下落,要不然那四仪八方台说不定早就修好了。”
启灵师,这玩艺儿听着很玄幻,她不会直接就东方玄幻了吧,这时要再蹦个穿着脏道袍的老道出来,那配置就齐全了。姚海棠发现自己只要一胡思乱想,就不是那么忧伤,于是就紧着在脑子里天马行空了:“启灵师在器上的作用很大吗?”
她的问题引来掌柜一阵侧目,最后笑说道:“姑娘从前一直养在深闺吧,怎么连这也不知道,再好的器给普通启灵师也不过是寻常的器物,如四仪八方台多年受损,普通的启灵师是没有用的。但要是一个好的启灵师,就可能不需要修复四仪八方台,直接启灵成功”
哟,没想到在这小客栈里找着了点儿答案,掌柜的答案让她产生了一个疑惑:“如果一个启灵师,同时又是器师的话,那会不会启灵成功的可能性更高?”
“那我可不知道,姑娘想知道倒不妨问问……,我知道的他们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他们也知道”掌柜的说话间指了指太平院的人。
抓了抓耳后根,姚海棠那是当然想知道,她得给自己找点寄托啊这会儿最大的寄托就是多说话,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最后没法儿,太平院里的人只得答了她:“那是自然的,没有谁比器师更了解器,启灵师只开器启灵,论起来启灵师更受人尊敬,但世间还是更重器师。千人里出得一个器师,万人里也出不得一个启来师,身兼器师与启灵师的千百年没出过一个,姑娘有兴趣?”
“没兴趣,我比较对雨什么时候停感兴趣”姚海棠心说这雨一落下来,只怕又是处处涨水决堤,她不喜欢活在遍野灾难的世界里。
太平院的人看了两眼说:“春汛快要来了,春汛一过就是夏汛,真不知道今年的堤坝能不能扛得过去。”
南涝北旱,这和现代的中国一个毛病,姚海棠支着下巴说:“你说要是扛不过去,百姓们会不会再一次把灾难归结于四仪八方台上?”
“会。”
“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人祸险于天灾。”姚海棠哲人了一把后,转过头去就跟掌柜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把太平院的人晾在那儿点头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这时外边忽然一阵车马声行来,太平院的人立刻各自警戒,而姚海棠还在跟掌柜讨论吃什么:“听姑娘说话像是精于厨艺啊,要不我把厨房借你使,你指使着厨房里那几个随意做点儿,反正也就你们和另一拨两三个人。”
闻言,姚海棠就剩下想叹气了,她果然是个闲不住的,居然住个客栈还得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好,对了掌柜的,我没影响你生意吧”
她这份后知后觉让掌柜直摇头,也不多说什么,只道:“不碍不碍,哟……有贵客来了,姑娘请自便,我去迎迎客人。”
“行,掌柜的忙去。”姚海棠连忙让开了道儿,也跟着回转身一看,一群人支着伞正上台阶来。
伞是上好的油布伞,雨落在上面直溜溜地滚下来,一点儿也不沾在伞面儿上,一来说明这伞新,二来说明这伞做得实在。姚海棠站那儿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等一行人走进了客栈厅堂里时,她听见掌柜是这么说的:“原来是四方堂的贵客到了,快快里边请,天冷路湿各位莫在外边沾了寒气……”
四方堂,这真是和曹操一样得快,一说就到了。
“四处的客栈皆满了人,见你这清静就来歇歇脚,怎么有太平院的大人在,你这没出什么事吧?”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一步问道。
掌柜连连摆手,陪着笑脸说道:“那哪儿能,说也巧了,今天小店儿也不知道哪来的福分,接连着有贵客上门,这是来关护头前一位贵客的。”
四方堂的人遂看了眼厅堂里,只见姚海棠在那儿傻不愣登地站着,当然没把贵客这俩字儿往她身上安,那管事的人点了点头说:“余下的空房我们全包下了,有什么事自会找你,我是四方堂于诚,平时起居饮食之事可以来来问我。”
掌柜的说话间就领着小二给四方堂的人做安排去了,顿时间厅里一阵忙乱,忙乱过后厅堂里就只剩下了姚海棠,她眨巴眼好一会儿扁着嘴喊了声:“太平。”
“姑娘有事要说?”
“我要问刚才那一行人究竟都有谁,都是干什么的,犯不犯忌讳?”
对于这个问题,太平院的人答得非常干脆:“犯,除却皇上和院长,四公子调阅查档也需要按章程来”
“不许说他”姚海棠眉一挑,那暴躁脾气就上来了,她平时表现得特随性,特没脾气,可这时候一听到“四公子”这三个字,一阵失落后就是各种烦恼、各种暴躁。
太平院的人不说话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在说:“话可是你自己问的。”
于是姚海棠瞪了一眼说:“就算是我问起也不许说他。”
其实她会错意了,太平院的人更想问的是:“姑娘,你是不许说皇上,还是不许说院长,还是不许说四公子。”
太平院八组的人除了擅长保护人,还擅长造谣生事,六组的人都有一颗雄雄燃烧的传媒之心,俗称——八卦
83.谁做的
雨一直没有停下来,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姚海棠看着雨就暴躁,所以窝厨房里给自己做晚饭去了。在她做晚饭的时候,客栈外已经换了一拨太平院的人,头前那拨已经回去复命去了。
按太平院里的规矩,保护人是有文字记录的,当乔致安看到这记录时不由得瞪了眼说:“哪儿来那么多话”
其实乔致安应该预料得到,派八组的人去保护姚海棠,就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也是今天其他组各有任务,能临时抽调出来的只有八组这几个。
本来八组的人还打算问问那个问题,一看乔致安这样,屁都不敢再放一个,卷起记录的卷宗就预备去销毁。只要没说留就销毁,这也是太平院里的规矩。
“等等,留吧。”就算这留着并没有意义,乔致安还是一时冲动把记录留了下来,或许下意识里,他觉得自己所能保留住的只有这些。
“啊……噢”八组的人一听,就不由得要揣测揣测,只是还没开始猜到正题上就被乔致安踹了一脚,于是抱着记录的卷宗赶紧跑没影了。
坐在公务房里,乔致安不由得记起了最后那句“不许说他”来,想着就不由得失笑:“还是让八组的人继续跟着你,这时候有人说说话总比一个人闷着好。”
而杜敬璋那边,姚海棠一安顿好,就立马有人报给了他,他倒是想去看看是不是安顿好了,但皇帝差了人来把他传进了宫里。他只得绕道去那儿看了几眼,却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公子,姚姑娘不是挺好说话的吗,既然公子您离不得,又何必闹分合。”陈平益非常不了解,这俩位到底还能出什么事儿,姚海棠说话那会儿,陈平益被太平院的人拖走治伤去了,什么也不知道。
“她哪里好说话,一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说完杜敬璋叹了一口气,就此没有再说话了。
他跟自己说要尊重姚海棠的选择,其实姚海棠那句“青山绿水,不必相见”,确实如姚海棠所想的那样,让他觉得有些受伤。但是很短暂,因为很快,他就开始生出漫腔的怜意与不舍来。
她冲进他怀里时,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那熟悉的馨香给搅乱了心,冥冥中他似乎知道这回要离开的姑娘,于他而言不可割舍。
“平益,在相府外停一停,把小言叫上。”
“是,公子。”
到相爷府外停下马车,没多会儿言行云就从里边走了出来,钻上马车后称了一声:“公子。”
杜敬璋一点头说:“坐吧。”
“公子是要进宫去吧。”言行云一看杜敬璋的衣着就知道,不进宫杜敬璋是向来不会穿得这么正式的。
应了一声,杜敬璋说:“小言,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
一听是这么句话,言行云就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公子,我确实猜到了一些东西,但是公子应当知道,我对自己的猜测从来是没求证过就不会相信的。您也知道,我的判断向来是错多对少,所以我不会把未经证实的猜测告诉公子。”
只见杜敬璋听了一笑,说:“我是说慧思的事。”
这个……言行云更加无奈了,垂下头半晌后说:“公子,老乔只怕比我还清楚,您干嘛要来问我啊”
“在事上你不如致安,在情上致安不如你。”杜敬璋答过便看着言行云,等他的下文。
苦笑一声,言行云道:“公子,我明白你的意思,您是让我当机立断,不要再怀有任何期待。”
“小言,这世上诸事透彻,唯情堪不破,你不要误了自己。”这番话其实更多像是杜敬璋对自己说的,他用这条路上不需要太多情感来告诫自己,要尊重姚海棠的选择,不要去干涉她的去向。
要知道,但不干涉,知道是杜敬璋的底限,也许心底里他还在期待此间事了后,可以和姚海棠于青山绿水间再相见,彼此再无身外的牵绊。至于那句“青山绿水,不必相见”,杜敬璋选择性地遗忘了。
这句话伤他不过一时,真正让他心底牵绊的是姚海棠说这句话时的神情,那么平静、冷淡以及疏远,是此他便知道,那傻姑娘只怕更难受。
……
其实杜敬璋太低估姚海棠了,他只是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些话,姚海棠的境界可比他高得多。姚海棠这辈子加上辈子最擅长做的事儿就是当鸵鸟,把自己埋在沙子里假装所有的危险、伤害都不存在。
“浆果肉,好好吃。”姚海棠给自己做了一桌子肉,她打算以后顿顿有肉,碗碗菜里都得有肉,实在不能放肉的也要放荤油。
她吃饭的时候,四方堂的人也在厅堂里,对比她这满桌子菜色香味俱全,再看他们桌上,看着都让人觉得相比之下无比寒酸:“掌柜的,这怎么回事?”
掌柜的看了一眼,然后苦着脸上前来说:“那全是姚姑娘自己做的,我看着都眼馋,在饭馆客栈做了小半辈子,可真没见过一个人吃这么丰盛的。”
听着掌柜和四方堂里人的对话,姚海棠侧眼扫了一圈儿,然后笑眯眯地说:“有道是万人吃了万人香,一人吃了烂肚肠,为了不烂肚肠。正好我还没动筷子,要不一块吃吧,如果不嫌弃的话。”
四方堂的人到底得自矜一下身份,连连摆手说:“不用了,谢过姑娘,只是见姑娘一人吃得这般丰盛,不免有些好奇之心。”
见四方堂的人不赏脸,姚海棠伸长脖子往门外看了眼,喊了声:“太平。”
门外没动静,看来头前八组那位被训了,这时换了班儿的有阴影,而且人也不是八组的,没这么好说好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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