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只手接来,搁在桌上与方才无尘呈上的缎布往一处拼了去。
无尘只怔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甚至不知道,藏鼎之图原是一分为二,纵使让人拿去了那一份,没有景帝手中的另一半,也是无济于世的。
其实早在无尘曾祖父那时便已流传下了这半份藏鼎图,而这个秘密只有帝王才能获悉。如今景帝却当着无尘的面视之想必另有计较。
“此图孤已保管了几十年,如今你便拿去将九鼎寻回。”景帝言辞语重心长,恍似要将养育成人的女儿嫁作他人妇般,既欣慰又有不舍。但更重要的是,祖先之辈穷尽百年之力仍未能寻回九鼎,若真能让他目睹九鼎得归。那么,他亦算是对祖先有所交代了。
无尘双手接过,未再瞧一眼便自纳入袖内,静静的看着景帝,似乎还在等待着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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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景帝又道:“过几日将他们都遣回吧!朝歌……”喃声咀嚼着朝歌名字似有所想,稍顿,复又道:“命太史令寻一吉日,孤要同时授封朝歌与兰琊之爵位。”
无尘挑了挑眉,转念微思未有讶,心中却已有忖。如此一来,朝歌与息夜实力相当势必会相互掣肘。兰琊,云中旧部更会对王朝对景帝感恩戴德,必是会对不落王朝誓死效忠,此后怕是再也无敢有生二心者。
如此一来,再依图寻回九鼎,似乎一切的一切都要比想像的还在顺利,而涤荡了近百年的风波,也将会由九鼎问世而中止。
但却不知为何,他总着事情似乎没有这般简单。朝歌,息夜,还有质弱的兰琊……
他们,当真会甘于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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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犹在神思的时候,殿外又传来了宫人的声音。“大王,国师求见。”
景帝骤喜,扬手便宣,人已急切的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就连方才召见无尘时也不见有这般激动,想来这个国师不太简单。
殿门嘎然开启,无尘顺着景帝看去的视线瞧去,一袭黑袍斗蓬将趋进殿者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令人无法瞧清他的正面目。
待行至殿中,他便自撩了斗蓬挥袍双膝跪下,伏于地,高声恭言,“深夜求见,望大王恕臣死罪。”
“爱卿快快平身,若非事紧想必卿亦不会来扰。”景帝晏笑着差几未伸手去扶国师,端瞧此国师在景帝眼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无尘只眯眼瞧去,他从未与此人打过照面,却不知他竟是个如此年轻貌秀之人,眉眼之间的妖娆不似人更似魔。那双妖曈似有还无的扫视了眼无尘,眼神碰撞时竟令人无端端的生出风情万种之感,无尘情不自禁的打了颤。
常听宫人私下议论此新晋的国师乃妖魅化身,如今看来委实不为过。
敛了敛神色,他似乎没有再在这里待下去的必要了,转身便向景帝辞行。
步出大殿与国师擦肩时,他甚至都能感觉到那双妖曈追随而来的感觉,只待瞥了眼便不去多加理会。逞自出了宫殿,往自己的处所行去。
恍惚中他似乎还能听到景帝兴奋的询问着:丹药练制的如何了,可是寻到了长生仙药,摘星楼几时竣工……诸如此类的话语。
徒步往回的时候,无尘思绪犹重,走着走着不觉走过了头,停下脚步的时候才发觉来到了沁心苑,正自犹豫着是否是进去,便听到了苑内传来的晏笑之声。他不禁挑了挑眉,今夜果然特殊,整个宫廷里面的人都这般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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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亭,无筝与含玉对弈不下,难分伯仲,这一盘棋足足从日暮后便开始下,到现在俱已过去几个时辰。但两人更多的时候是在闲聊着那些令人回味无穷的开心往事。此刻看起来却是相处的十分融洽,想来这便就叫做投缘。
无筝只长含玉岁余,犹记得小的时候她总是爱追着无尘后面跑,而他,便是追在她后面跑。却不想晃眼之间已过去十五年之久。如今再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他不禁诸多感概,当年若非湘君事发波及含玉,还真不知他们后来会如何。
晨雾渐浓,梧桐树叶上亦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慢慢的蓄积成水,再慢慢的滑落滴下,微不足道的声响在这静籁的夜里却显得犹为清脆且响亮。
无筝倒是细心之人,瞥了眼含玉身上单溥的衣裙,若是白日许是无碍,但此时浓重的露气却绝对不比白日。逞自回到屋内取了披风回来,看着那依旧静立在梧桐之下的人儿未察已弯唇笑了,迈步靠近将展开的披风往她肩头披了上去,只道:“雾重风凉,可别生病了。”
含玉只回眸清丽一笑,指着梧桐轻轻道:“这可是我们小时候种下的那棵梧桐树。”
无筝含笑着点了点头,与她并肩而立,仰头时亦是看向茂盛的密叶深处。
“没想到那时种下的树如今已长的这般高大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呀!”或感叹,或欣慰,凝视着宫墙的那一头,心思复杂。
“嗯,是阿,转眼都过去十五年了,没想到你还记得那时的事。”
沉吟了半晌,她回头笑盈盈的看着无筝,道:“你可知道无尘哥哥与九离姑娘的事。”
无筝稍愣,复又轻笑着摇了摇头,坦白道:“知知甚少。”
含玉气馁,眸色微滞,脸上的笑容却保持的很勉强,一时间竟扫了所有的兴致,提不起劲来。
她总是这样,一眼便能让人瞧个通透,不论是高兴,还是不悦。
无筝抿了抿唇亦是不语,瞥眼看了看她的侧脸寻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宫墙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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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厚的殿檐之上可以看到整个宫廷的景致乃至饱览整个环宇,多半在想事的时候九离都喜欢跑到高檐之上,在这里不仅安静,还能欣赏到独特的风光,尤其是在夜里。
睁着剪水双曈凝视向夜空深处已有一会儿未眨了,但看那认真的模样却像极了在探究什么似的,既好奇又不解。
这将至的黎明也召示着她这一夜未眠,而这一天下来发生的诸多事情亦是要令她无法再舒心的睡下,索性,她便跑到这无人的处所来散散心中郁闷。
手背交互揉着,眸色沉沉望向夜空中那忽明忽灭的星子出了神。但,她突然又转了下眼珠,抬起手,衣袖已滑至肘处,目光落在了腕上的那串红紫相间的珠石上,皱了皱眉似觉哪有不妥,可端看良久仍是不觉何处有异。
再垂放下手时,她放弃了所有的猜想,闭了闭眼,似乎打算在此浅寐一阵,虽然她的样子看起来全无疲乏之意。
“今晚这是怎么了,都被耗子叨扰了不成。”幽然间,她却又轻轻的开口说了句话,让人听着像是呓语。
回眸看去时,不禁透露出讶然之色,人亦是不自觉的坐起了身,看向身侧屈膝而坐的人,两靥深陷,道:“你好了。”
那人亦是笑的温惋,盯着她看时亦是未眨一下眼眸,道:“是,好了。”他却说不出任何感谢的话语,似乎觉着他们之间无需这般客套。
“这就好这就好,若是不能复明,你这下半辈子可怎生了得。”她如释重复般竟自吁了口气,说的却也轻松了不少。但很快,她的笑容又凝固住了,因为她想到另一件事。
“你切莫以为我是那食言而肥之人,此番救人心切,方不得已而将藏鼎图献出以保全云中上千条人命,我答应你的事虽不能做到,但你放心,日后只要你开口,无论何事我九离都将赴汤蹈火亦是再所不辞。”她言辞凿凿的说着生怕他不信似的。
岂料他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莫不是以为我朝歌是那事非不分,恩怨不明之人,兰琊蒙怨我又岂能为一已之私而枉顾他人性命,如今能将他保全下来却是比什么都来的好。”他幽幽的说着,仿佛,十几年的兄弟之情真就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九离点头言是,仿佛她亦是开始欣赏起这个人来。暗忖着:能跟兰琊深交之人都是好人。
两人纷自静默了下来,双双看向如墨的夜空,却不知,这个夜竟来的如此漫长,仿佛被黑布遮盖住似的,漫长的令人有些发慌。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终于现白,一道曙光犹自从天与地的交界处寻隙而出,黑暗总算过去了,黎明的到来,意味着新的一天又将迎来新的挑战……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系弥补购买过五至八章的亲们,吾不知如何反点,倒不如折成现买一送一来的方便。
景帝果未虚言,三日之后告召以示天下,兰琊,朝歌纷自承袭了爵位,尊享云中与离石。
临行之际,兰琊只身伫立在城门旁关注着往来之人,似想在人群中找到什么,而他这一等待便是日头过午,却什么也没等到。
再瞧他如今俱已改头换面,不似离石城郊的那个落魄少年郎,这时再瞧他只会令人更加的敬畏,一头本随意束挽的青丝如今已是金冠高束,以往那袭水绿色的袍子不复存在,如今换上的是一身玄纹罗缎的金边大袍,从头至脚无不章显着尊贵气息。
秋楚已悄悄靠上前来,看着兰琊那副焦灼的模样踌躇了下,还是将手里拽着的一封信递到了他面前,道:“公子,这是九姑娘让我交给你的。”
兰琊闻言神色一滞,攸地接过信折开来便瞧,内只阵寥寥数语,却是凌乱不知所云,道是:兰琊,你现在已贵为云中君,我不便再拉着你四处闯荡。我走了,你不要臭着一张脸,等我找到了亲人会回来看你的。还有就是,我会想你的,你不许忘了我,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号。九离字。
看着毫无章法的书写格式与信中所言,兰琊禁不住哑然失笑,握了握手中的信纸举目遥望官道尽头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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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小道之上一匹懒散的赤棕色马儿载着一个昏昏欲睡的人儿撒着蹄子晃晃悠悠的以龟速前行着。主人不急,从物更是不会上心,何况这还是一匹能读懂人心的神驹。所谓,人奋马奋,人蔫马蔫。总之,它已经把主人的脾性诠释的淋漓尽致,除了让他学着主人的样子立起蹄子与人打架外,它几乎无所不能了。
加之神医谷之行已经让它对主人更加的死心塌地,只要不触及它的底线它都会配合着主人,绝保听话的像只绵羊。
万里晴空,加之呱噪不止的蝉鸣令人更是提不起劲来,头上顶着的一叶荷早已耷拉到额前遮住了视线,其实在昨天它就已经打蔫了,只是某人在找不到新荷的情况下不得不将就着多顶一天。
突,天际打起了一个响雷令这一人一马顿时起了劲儿,马儿甩了甩颈髯,逞自吁嚷两声。人儿坐直了背掀起荷叶,皱着眉头昂首看了看顶上的娇阳,忍不住嘟囔了句,“光天白日只会空打响雷,有种你就下雨。”她这莫虚有的一句话倒向是对着老天爷抱不满似的。
因着这几日午后都会不时的响起几个空雷,恰好又缝这人困马乏之际,故而此时人、马俱已不满。
蹬了蹬马腹,逞自驱马前行。不期然的又闻一记闷雷炸响,她已不怪,仍旧半眯起眼来欲浅而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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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
豆大的雨滴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当头砸了下来,虽隔着一叶打蔫的荷,但还是让她清楚的听到。嘴角不禁抽搐了下,顺带着腮边被牵扯抽动,那张灵气儿逼人的脸庞此刻业已蒙上了一层嫌恶之色。勒缰顾左右而盼,定睛在前头的林子丢了句,“黑松,走。”脚下蹬了蹬,黑松竟自散开了蹄子朝着林子奔去。
堪堪躲入林子,轰轰的雷声已接连踵打起多次,加之一道畸形的闪电斜斜划过,仿似打翻了澡盆子,暴雨倾刻间蒙胧了这山林小道。
摘下瘪成一团的荷叶随手丢在地上,牵着缰绳往自己身侧靠了靠,另一手绕上马颈有一下没一下的顺抚着淋湿的鬃毛,抬头看天,喃喃道:“黑松,别怕,有我在呢。”
在她说这话时,宝马已不止一次的甩着颈子左顾右盼,自鼻间嗤气频频,蓦然间它似乎变得焦躁不安,踢踏着马蹄欲走还退。虽说它是宝马,虽说它也与它的主人一样有着不太好的脾气,但它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它惧怕打雷外加闪电。
这会儿在九离的安抚下它虽是变得温顺了许多,但只要天际划过闪电它总会惊搐不能自已,这会儿还能乖乖的呆在九离身侧实属不易。
猛然间,一道沉厚的闷雷在头顶上炸开了花,紧接着一道闪电劈来,不偏不倚的劈中了九离身侧的一棵大树。轰然中,大棵已被一劈为二直直的倒在了九离面前。
在她还愣然不已的时候,黑松已撒开蹄子逃命似的啼鸣着四下乱蹿。
看着那渐跑渐远的马儿,九离面色一沉,扯着嘴角干笑了两声,朝着黑松跑去的方向扬声道:“诶,你好歹也是名驹,别做这么丢脸的事好不好。”垂下了手,复又自语了句,“什么千里马,该叫你无胆马。”说罢,竟自妥协,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纵身朝着黑松消失的方向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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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虽减,却也难掩绵绵之势,远远的看去倒像是天上倾泻而下的一道水帘,透过水帘还可依稀的看到云层下的太阳波褶粼粼荡漾,五彩的斑斓在水雾与粼光下汇聚成虹。这道雨中的风景却不是常能见到,若非这午后突来的雷雨,许是无幸一睹。
破草房下一人一马。不,确切的说是一落汤马,一落汤人。
拨弄开沾湿在脸上的青丝,正自拧着衣袖,身侧的宝马不解风情的卖力甩着颈子加入她的行列,却是痛快了自己遭殃了旁人。
“喂,你没瞧见我站在这儿呐!”乱手抹了抹脸,她倒是口气不悦的朝着一旁吁声不止的黑松喝了声。转溜着水曈却也是忍不住哧笑出声
“诶,宝马不愧是宝马,竟也懂得嘻谀主人。”痞赖的揶揄之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在,但听似远却又闻在耳际。
“朋友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呢。”她倒未见怪,继续拧着袖子衣边,有搭无调的应声时就连头也未有抬起之意。
“我一直都在这儿,只是你没有看到我罢了。”那方人又自醉酒般回应着。
她已经忍不住弯起唇角轻轻一笑,道:“你的癖好果然独道,在屋顶躲雨一定别有一般风味吧!”
“要不你也上来试试。”那方人逞自言着邀请之辞,但不知又有几人有这个荣幸可以受他相邀,但九离却不怎么稀罕这种邀请。于是,他不得不从屋顶上翩身飞落,纵身跃进了草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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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影初现,那方已情不自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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