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背叛,誓言,所有的所有,早已被时间磨灭。
“舒伊,我一直想问你,”千柏松微笑着,仿佛如愿以偿道,“你能原谅我做的一切吗。”
微风拂过她的额角,有风吹起了发丝,她静静地注视着他,却不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
时间从耳畔走过,终于,他的夙愿破碎,他自嘲的笑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你始终都不会原谅我,就如一开始,你心中的那个人,从来不曾是我一样。
能在最后见你一面,能知道你依旧活着这个世上,这些都已经足够了。他黯然转身,心如死灰。
“柏松,”一声略低的呼唤直入心扉,千柏松怔住了脚步,却不敢回头。
“过去的都过去了,这些年来,我一直瞒着你,是因为回到过去,不如现在这样,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他的眼神,还是跟从前一样,那么悲伤,那么让人心疼,从她答应跟他在一起,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剩下的这颗心全部交给他,“柏松,对不起。这些年让你一个人走下来……”
眼泪,瞬间充盈了眼眶,千柏松不敢置信地缓缓回首,十八年来的后悔,失落,痛苦,难受,通通都是无所谓了,他从来没有觉得十八年是多么漫长,唯独此刻,他为他人生中最痛苦的岁月感到欣慰,甚至喜悦。
“不——小心——妈——”
一道惊人的叫喊声,一个猛然冲入的身影,一道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在这一瞬间汇集一气!
阴霾的天空,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夏雨樱疯狂般冲进那一履死亡的气息中,夜亦皓惊愕地也冲了过去,马路边的警员纷纷呆愣了片刻,陈警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才缓缓走向肇事司机。
“舒……舒伊……”血泊中,千柏松颤抖着手,似乎想要抚摸身前半跪的人,尹舒伊早已泣不成声,抓住他的手扶在自己的脸颊,“你怎么这么冲动,为什么,为什么要冲过来……”
手指有她温热的气息,顺着经脉涌入心窝,全身的疼痛都不及这一刻的温暖:“我一直都很冲动,我好像……咳……我好像这辈子都改不掉了……对,对不……”
“不,我不怪你。”尹舒伊颤栗着嗓音。
“那……那就好……咳咳……”千柏松缓缓地把沉重的头转移,口中断断续续地念着,“孩……孩子,我们,我们的孩子……舒伊……”
身边的夏雨樱静静地站在尹舒伊身边,看到那双血红的双眼无神地望着自己,嘴角血丝渗下,“孩子……雨……樱,咳咳,对不起,爸爸……爸对不起你……”
“爸——”夏雨樱泪如雨下,俯身跪在他眼前。
布满赤红鲜血的手触摸那双同样温暖的掌心,整个胸膛都是前所未有的完整,“那天,爸不是……咳咳咳,不是故意说的……说的那么难听,你……你不要怪……怪我,好吗……”
夏雨樱泣不成声,只能一个劲地摇头,拼命的摇头。
“伯父,您在坚持一会,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夜亦皓神色凝重,希望千柏松能挺下去。可千柏松似乎解脱般,扯出一个颓然的笑容:“我这一生,到此足够……”他望向眼前的舒伊,笑意充盈着眼眸,“到此足,够……”
雨越来越大,把他微弱的声音都掩盖了。
手渐渐地从掌心脱落,尹舒伊憔悴地面容死一般,看到他嘴角固定了的笑容,再也哭不出来。
第十八章 (1)
三日后,葬礼举行。
各大报纸头条内容均是关于千式美术馆前董事千柏松因刑事案件在被捕前于一场飞来横祸的车祸中丧命一事。关于详细的解说警方也只外露千柏松于十多年前一宗杀人案被捕,证据确凿。当天现场漫天的猜测疑虑皆纷纷不在报纸中出现,唯有偶有几个知情人背后小声议论,久而久之,也失了兴趣。
夏雨樱望着眼前的黑白头像,缓缓鞠了三个躬,走前一步,将香插好,然后转过身,低头看了一眼半跪在地的尹舒伊,喉间似乎灼热烧过一样刺痛:“请节哀。”
身前的人没有抬头,只是俯了俯身。
夏雨樱忍着眼泪,离开灵堂。
走出灵堂,走向目的地,终于在见到那个身影的时候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夜亦皓将她拥入怀中,额头抵着他宽阔的胸膛,心中悲切万分:“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
夜亦皓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慰道:“你父亲之前不认你,就是怕别人知道你是他的女儿。而他杀了人,他更不忍心你成为杀人犯的女儿被报道出来。他一直都在为你考虑,从开始就是。他宁愿你活在别人的家庭中,宁愿你喊别人为爸爸,也不愿你背负流言蜚语。他带走西瑞,就是为了让夏伯父能好好照顾你一个人。知道吗,一个生活在商界的人,要失去多少才能留住多少。”夜亦皓叹了口气,继续道,“今天有不少媒体在场,你去守着伯父的话,这个关键时刻,他们……”
夏雨樱渐渐止住了抽泣,从夜亦皓怀中出来,点了点头,像是了然般:“我知道,爸爸,一直都是关心我的,我,我没有猜错……”
夜亦皓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微笑着。
“雨樱。”一道轻柔的嗓音传入耳膜,夏雨樱和夜亦皓不约而同转过身。
千寒静静地立在一边,表情复杂。
夜亦皓低头轻声说了一句“我先离开会,好了打电话给我”就朝反方向走去。
“雨樱。”千寒走近了几步,近到抬手就能触到她的身体,“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清楚。”
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心如刀割,“那个录音……那个录音不是我交给警方,可是,是我……”
“我不怪你。”夏雨樱忽然打断道,“其实知道这件事后,我唯一能想到在我身上放录音器的人只有你。可是,我不怪你,我爸爸欠了你们黎家两条生命,他用一条生命去还债也算伯父伯母在天仁慈了。美术馆本来就属于黎家,兜兜转转二十年重新回到你们手中而已。”
“你……”千寒整个人僵硬起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夏雨樱淡然一笑,似乎很无力:“其实从他一开始接近我,我就猜到他是个知情者,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身世,我的过去,他似乎很清楚。”
千寒抬眸看向她,她默然地神色让心纠结。
“我只是静静地等着,等他慢慢地把一切告诉我。”夏雨樱喉间一笑,“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当爸告诉我你不叫千寒,叫黎寒的时候,我就猜过你和他的关系。”
“他是我哥。”千寒移动一脚步,对着远处,心中怅然,“那年他在大火中死里逃生,这些年,他承受的比我多,过的比我辛苦。”无力的垂下脑袋,眸中黯然,“可我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帮他,却也,什么都没能帮你。”
片刻,他缓缓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黑色芯片递到夏雨樱面前:“这个记忆卡,留给你。”
“这……”夏雨樱惊讶地望着他,“为什么……”
“虽然是不好的回忆,可是放在我这也没用,我想了想,还是交给你。”千寒释然般笑了笑,又忽然冷下脸来,不知如何开口。
夏雨樱接过,将它紧紧握在手心:“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责怪他,他失去亲人的时候还很小,一定比我现在更痛苦。我知道不是你,已经很高兴了。”
千寒愣了愣,抿嘴欲言。
“嗯……”
看到她忽然扬出一个笑脸,又尴尬地挠了挠头发,千寒觉得奇怪。
“那个,一时还不太适应……”夏雨樱傻傻地笑着,“我们还是朋友吧,哈?黎,寒?”
“呃,”千寒愣了半会才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点点头,“这名字还不习惯……”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先接个电话。”边说边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不禁愣了愣,接起来道,“你好……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了,谢谢……再见。”
夏雨樱看到他说话时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想要询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见他挂掉电话忽然转头对自己说了句,“雨樱我有事先走了,到时候联系你。”
“好。”夏雨樱半怔着目送他远去,静了片刻,听到不远处那个哀愁的音乐,心情也沉重起来,想了想,还是朝着那边走去。
…… ……
那天,爸不是……咳咳咳,不是故意说的……说的那么难听,你……你不要怪……怪我,好吗……
孩子……雨……樱,咳咳,对不起,爸爸……爸对不起你……
雨樱……请你离开依然,离开千式。回到夏范身边。
我已经派人修改你的档案,以后那个叫夏范的不是你的养父。他将是你的亲生父亲。
……
原谅她做的一切。还有你的父亲,他们都是为了你。
……
他宁愿你活在别人的家庭中,宁愿你喊别人为爸爸,也不愿你背负流言蜚语。
知道吗,一个生活在商界的人,要失去多少才能留住多少。
…… ……
眼泪无声地溢了出来,夏雨樱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珠,掏出手机,翻出夜亦皓的号码,正要按下按键,忽听灵堂传出一阵惊慌声。
夏雨樱拔腿跑了几步就从门口看到尹舒伊惨白了脸色,周围几个人神色慌张地上前去扶,她连忙把手机放进口袋,跑进厅堂,却看到一个黑影瞬间从人堆里朝尹舒伊扑去,夏雨樱惊慌地大叫了一声,才看到那人扯着喉咙喊了一句“我是医生!”
周围的人纷纷冷静下来,夏雨樱听到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邵医生,带夫人回屋里休息会吧。”然后那个男人二话不说朝里屋奔去。
夏雨樱听到周围有人叹气的声音,顿了顿足,还是跟着一同去了里屋。
立在房门口,看到邵医生在床前照顾尹舒伊,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才似乎松了口气。过了片刻,他轻声说了一句,“你进来吧。”
夏雨樱怔了怔片刻才走进房间,有些尴尬道:“您,认识我。”
邵医生缓缓转过脸,看着夏雨樱微笑点头道:“我是千式的私人医生。”然后又转移视线,看向床上静谧的脸颊,眉心微微蹙着,叹了口气,“快二十年了吧。”
夏雨樱疑惑地看着他。
“你还是我负责接生的呢。”语气没有丝毫拨动,似乎仅仅在陈诉一件往事而已。
夏雨樱瞬间涨红了脸,还好此刻他没有看着自己,不敢再继续盯着他的背影,把视线移向床上的人。
“您跟我妈妈……”夏雨樱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继续说出来。
“没错,当年你妈妈去世的假象,都是我做的。当时你妈妈不能理解你爸爸的做法,心情压抑,身体也渐渐差起来,她想要离开,于是就拜托我。”往事浮现,却如昨日发生一样,邵医生凝视她闭着眼睑,释然道,“我现在都不知道当年的做法是对,还是错。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她最后还是回来了。”
夏雨樱安静地听他讲述着,可说完这以后,他都一直沉默着。
屋里安静起来,夏雨樱心生尴尬,却发现他在尹舒伊面前整个人都安安静静的,仿佛可以一辈子就这么坐着,眼里,满是床上静谧的人影。
顿时,夏雨樱了然。
“你醒了。”
忽听邵医生一声急促却又释然的声音,夏雨樱才注意到尹舒伊颓然地睁开眼眸。待她看清了床边的人,努力扯了个笑容回应,又缓缓把头上移,看向夏雨樱,口中轻声说:“我没事,老毛病了。”
瞬间,眼眶就湿润了。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叫自己不要担心。
夏雨樱鼻子一酸,展开一个笑容:“妈。”不能多说一个字,不然眼泪就会掉下来。
尹舒伊愣了很长时间,才缓过神来,嘴唇动了好几次,却发不出只言片语。
第十八章 (2)
千式别墅。
“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客厅中传来一阵吼声。
黎宣静静地坐在沙发中,手指不断敲击着膝盖上的笔记本,恍若未闻般淡淡道:“当初是当初,现在后悔了不可以吗?”
“你!”艾菲气得火冒三丈,一把夺过他膝盖上的笔记本,重重地扔到前面的玻璃茶几上,“你不守信用!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我没有逼你。”依旧不疾不徐地起身,拿过笔记本,入座放在膝盖上,双眼专注着显示器上的文字。
“但你怎么可以欺骗我!”
“骗你?”手指停在半空中,黎宣缓缓抬起眼角,盯了一眼暴躁的艾菲,忽然轻蔑的一笑,如冰尖,“骗你又怎么了?”
“你!”艾菲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难道我妈妈的事和千柏松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唔,”黎宣似乎想了想,才缓缓道,“有那么点关系吧。她曾经在千家做过家政。”
“就只有家政?那火灾呢?”
“嗯,不过她运气好,当年大火的时候带着小寒出去买东西,挽回了一条命。”说完,又继续安静地噼里啪啦打着字。
“就这样而已?”艾菲懵了,一屁股扎进沙发中,全然无力,“那你为什么要说我妈妈的死跟那场大火有关,为什么又让我……”
沉思了片刻,艾菲忽然颓然地大笑着,“你想毁了千柏松,原来一开始你就是要毁了他,对不对?我怎么这么傻,夏雨樱是我的好朋友,可是,我都对她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你妈妈的确死于火灾。”大厅里忽然走进一个人影,惊得艾菲全身一震,猛然转身,看到千寒已经走到自己身后。
“千寒?你说什么?”
黎宣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自顾按着键盘。
“这是你妈妈发生事故那天的报道。”千寒把手中的一摞报纸递给她,继续面不改色道,“石油化工厂因施工不当发生大火,致使百人死亡。你妈妈在辞去千家家政之后就去化工厂工作。可是由于上层干部干预此事,所以一直对外宣称死于普通的火灾意外。”
视线移向恍若未闻的黎宣,一字一句,仿佛从齿间蹦出:“跟千柏松完全,没有关系。”
艾菲抓着报纸的手微微颤抖,紧咬着嘴唇。
“你先回去,我有话和他说。”
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径直走向那个默然打字的人。
艾菲瞪了一眼黎宣,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室内一片安静,只有键盘上传出来的噼里啪啦声。
谁都没有说话。
一个专注地打字,一个坐在沙发中安静地看着。
十分钟后。
黎宣合上笔记本,转头微笑道:“有什么话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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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舒伊从床上支起身,邵医生连忙把枕头垫在她的后背,尹舒伊转头看向她,笑语:“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