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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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歌飞-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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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乎都按照李开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行进着,萧伯梁和沙媺也很是赞同李开的做法。在这种军心涣散的时刻,需要的是同仇敌忾和舍生忘死的精神。
从南方飘来几孔明灯在空中移动着,有点要落下来的意思。士兵们见到黑暗中的一丝光亮不由都亢奋起来,纷纷仰起头呼喊着。不知是谁张弓搭箭,将那几只孔明灯射穿,孔明灯如几只断了线的风筝晃晃悠悠地落下,很多碎末从灯上落了下来,撒到了那些仰起头来的士兵的脸上,一时间,那些士兵都滚落到地上疯狂地抓着脸上的皮肤。孔明灯落到了地上,刹那间就熄灭了。军营中又恢复了黑暗,可是那些痛苦不堪的士兵的叫疼之声如同夜间的枭鸣,十分可怖。又似夜间的百鬼游行,满面血污,双目凸出,仿佛遭受了不可言说的痛楚。
沙媺、李开、萧伯梁从营帐中冲出来后才发现一切都晚了,自己的对手太聪明、太狡猾了,让他们再次地措手不及。
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地上哀嚎的士兵们渐渐安静了,他们停止了呼吸,最后被越下越大的雪掩埋。
“我们得快些督促士兵离开这里。如果明天出不了这山谷,大雪封山后我们就别想出去了。”李开忽然想起了这一点。
“那也得先过河了再说!”萧伯梁道,“现在河上没有桥,没有船,我们如何能过?”
“这里不远处就是深山老林,要取木材很容易,只是时间很紧迫。”沙媺道,“我一个人这里还能应付得来,你们带上我的亲兵一起去,务必要在今天午时前将独木小舟做好,拖到这里来。”
“好,你把营中现在所剩的马匹全部借给我,我要拖运木头。”
“嗯,你们快去快回。”沙媺将刀嚢中的两柄短刀拔出,分别交给他们两个,“这个刀很锋利,你们的刀如果砍不断树,就用这个应该可以的。”
“多谢大帅!”萧伯梁接过沙媺手中的短刀出去点兵,李开接过刀时轻声道,“你自己独自在这里,千万要小心!”
“好,你去吧。”沙媺心中虽很是不放心他们两个出去,却也只能放手任他们两个去做。
天际露出一点点鱼肚白的时候,萧伯梁和李开正带领着沙媺的亲兵热火朝天地砍伐着树木。他们将树木砍倒,再将树心掏空。这样的工序颇费时间和心力,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做好三条五丈长的小舟。萧伯梁让李开先运三条小舟回去,自己和沙媺的亲兵继续赶制小舟,这样一来可以节省下一部分时间。
李开将小舟运到军营时,叶青和五儿已经在整顿士兵。李开回禀过沙媺,便让叶青和五儿先率一部分士兵乘船渡河。
叶青和五儿等一边将冰面敲碎,一边将小舟放入河里,每行一寸都要敲击冰面。还好的是冰面中间比较薄,很容易敲开。因此一个多时辰后,已经有数百名士兵渡过了河。
将至午时,萧伯梁终于带着沙媺的亲兵将另外三条小舟运抵军营,沙媺这下才完全放心下来,督促其他士兵尽快登上小舟。
这边的士兵还没有上岸,叶青和五儿手下的兵士忽然暴乱,坚决不让小舟上的士兵登岸。他们搬起河边的大石头砸向小舟,纷纷鼓噪说:“红娘子乃是别人冒名顶替,主帅既已经身死,我们何必要听那冒牌货的话!”
李开站在沙媺身侧,向岸上喊话:“你们这样说我嫂嫂,岂不是大大的不敬,现在投降,可以饶你们不死!”
“你嫂嫂?”五儿冷笑,“怕是早就成了你的娘子了吧?”
“放肆!”萧伯梁大吼一声,飞身踏过岸边的冰面,直取五儿,“贱奴!胆敢犯上作乱,你罪该万死!”五儿抽出刀格挡萧伯梁的长剑。
李开依旧微笑道:“大家为何听信谣言说大帅是冒牌货?”
“李将军,我们素日敬重你。但是你也不能随便找个女人来就说是红娘子啊!”岸上的士兵还是激愤不已。叶青却是抱着剑一言不发,只用犀利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手下的兵士,示意他们不要随着五儿的兵士一起鼓噪。
“那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信,你们要什么凭证呢?”
“众所周知,红娘子凤舞九天天下独步。”在五儿的授意下,一些兵士纷纷吵嚷。
“那你们可要睁大眼睛看好了!”李开握了一下沙媺的手,让她放轻松。沙媺点点头,松开了他的手,抛起了两把弯刀。
十八莲步在冰面上游走,犹如闪电般,转瞬间在六条小舟间踏遍。弯刀到处,冰面上刻出一条深痕,引得冰珠四溅,在岸边谩骂不止的几个士兵脸上都被冰珠划出血痕,疼入骨髓。
“妖女!你会妖法!”那些士兵捂着脸想要挥刀向沙媺砍去。却听叶青道,“你们停手吧,这的确是凤舞九天不错。”
“哼,你当时也是那妖女带进来的,你的话我不信!”
“不错,当时我就知道了她不是红娘子,她先是收买我们,后来我们不想替她隐瞒,她便要灭口,将我兄弟腊儿杀了!可怜我兄弟做了叶青的替死鬼啊!叶青你不忠不义,竟背弃兄弟投靠那女人!”五儿忽一手指向沙媺,“有本事让她拿出兵符来看看,你们一个个将军居然任凭她调遣,敢情也有苟且之事!”五儿脸上的肌肉牵动着,刀法稍稍地乱了。他的功夫本来就不及萧伯梁,这么分心一说话更是露出了空门。萧伯梁一剑刺向五儿的太阳穴,沙媺见状赶忙掷出短刀,将萧伯梁的剑荡开:“慢着,这会子我也把话说开了。我的确不是红娘子,不过红娘子、李岩大人我都识得。李岩大人曾救过我性命,是以我为李岩大人报仇、推翻李自成的统治是真,推翻清廷统治也不假。此心可昭日月!再行得半日我们就能到达湖北,若你们要离开的,我也不阻拦,还想要为李岩大人、红娘子报仇的,就跟我走。当然,你们不服我,我也不能强求。南明巡抚何腾文忠肝义胆,你们可以在他的带领下继续作战!”
一大部分士兵听沙媺这么说,没有了辩驳的余地,纷纷表示愿意跟随沙媺一起和南明巡抚何腾文一起继续与清廷、李自成作战。
其他不愿再颠沛流离的士兵沙媺等也不勉强,任由他们去了。
只是想起五儿的过河拆桥,沙媺心中一阵阵寒意升起。她不知道,她还要历经多少欺瞒背叛。
叶青向她辞行:“沙姑娘,叶青是大顺军的人,有些事情做出来了虽说是逼不得已,但也罪不容恕。我知道你为难,不知道如何处置我才好。我现在要离开这,但我承诺你,只要有叶青在一日,决不让闯王的人伤害沙姑娘一分半毫。”
沙媺苦笑着点头:“那你去吧。”
“你又心软了!”叶青叹了一口气,眉眼间却充斥着善意的笑,“你不适合战场,在战场上的人,哪能够心软,那会使你自己万劫不复。”
“呵,你认为你看人很准么?你就不担心你转身出门的那一刻我会用短刀刺死你?”
“你不会!”叶青向沙媺笑了笑,回过身去,一剑割下五儿的头颅,随即提起那颗滴着血的人头,面无表情地消失在沙媺的视线里。
在战场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沙媺亲自埋了五儿的尸首,满手的斑斑血迹让沙媺的身体中又产生了剧烈的疼痛。
“李开!”
“末将在!”
“就地扎营,明早出发!”
“是!”
沙媺背过身,艰难地向搭好的营帐中走去。她强忍着彻骨的痛,一步一步地走着。她不想让任何人为她担心,可是她脑袋中越来越空白了。身体中是火烧般的痛,撕心裂肺。眼角沁出的眼泪在大风中消散。雪花又飘落下来,天色黯淡,黑云越压越低。脚下的靴子仿佛有千斤重,每走一步,沙媺都感到好痛,好痛……她倒在了营帐中的木板床上,木板被她抓得咯吱咯吱响。
仍然是没有一丝光亮的夜晚,帐外的大雪纷飞。沙媺咬着短刀,飞奔到河畔,用刀将冰面拼命地戳出一个洞来,接着跳了下去。
彻骨的冷意和她体内如烈火般灼烧的热气抗衡着,她的皮肤上的寒气侵入体内,体内的火气却是要从她皮肤的每一个毛孔中冲腾出来。李开问得亲兵奏报后立即冲到湖边,将沙媺抱出来:“你想干什么?”
“我好热,又好冷!”沙媺的牙齿咯咯作响,手指却又是紧紧地掐住李开的手腕,“对不起……我……”
李开一手将自己的披风扯了下来,将沙媺的身体覆住:“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沙媺的头轻轻搁在李开的肩上:“若我不想说呢?”
“那我等到你愿意说的那一天。我说的话你要记着的,李开只要在这世上一天,定会护你周全!”
“若我死了呢?”沙媺心中一动,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仿佛在李开面前,她永远都是一个脆弱不堪的孩子。
“胡说什么呢?”尽管李开决意与她生死相随,可是李开清楚地知道在沙媺的心里,他只是一个可以倾心相谈的朋友;她真心爱的,却是那个萧伯梁。她见到萧伯梁时的尴尬迟疑和与自己在一起时的洒脱和自然早就暴露出了这一点。但可以时时刻刻地陪伴在她身边,却又比萧伯梁幸福得多,不是么?
“离开我,你会更快活。李开,我会拖累你的。”沙媺从未有过这般叹息,像是长长地出了一口郁结在心头多年的气息。
“我习惯了,还会在乎么?”李开笑笑毫不萦怀。
“把我放下来吧。我几日前就飞鸽传书给何腾文,他已经答应收编我们军队了。到得明日我便又是一个人了,你还应该跟着何腾文为你哥哥和嫂子报仇雪恨。”
“只要是反李自成、反清廷,去哪都一样。”李开放下沙媺,却仍然扶着她。
“那你还是想和我一起走?”沙媺心中慌做一团,她原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和李开一直在一起奋战到底。
“不。”李开思索了一会,终于说道,“我应该会有想去的地方吧。”
沙媺心中一阵失落,却随即说道:“那好,你……珍重。”
“珍重!”李开知道,该是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候了。萧伯梁已经来到她身边,如果他在,不免让萧伯梁和沙媺相见时徒增顾虑。
送沙媺进了营帐,李开找到了萧伯梁:“萧兄,明日便要分别了,一起喝杯酒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河滩上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星罗棋布。走在上面能听见鹅卵石轻微的撞击声。李开和萧伯梁走出了一段路,离营帐有很长的距离。望着黑漆漆一片的天地,李开提着酒瓮笑道:“说起来,我们从未一起喝过酒。”
“是啊!我觉得如果不能和你喝上一杯就是我萧伯梁一生的遗憾。”
李开讪笑道:“这话说得好假!我不来找你,可没有说过不许你来找我!”
停了半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李开将一瓮酒掷给萧伯梁,萧伯梁抄手接过:“多谢!”
李开笑道:“今日还有一事要相烦萧公子。”
“请说。”
“照顾好沙媺,她不适合战场。她表面上行事泼辣,心里面却是软弱得紧。”
“李开,媺儿有恩于我,何况……你知道的,我不会弃她不顾,否则也不会辗转万里只为了找到她的。”
“好,有你这句话,我一百个放心!”李开大声道,“来,我们干!”
豪气干云间,却是儿女情长萦怀。李开是,萧伯梁亦是。
李开忘记了他师父和他说过的话,又或者是,他没有忘记,却又是如此地情不自禁。
情,有时是一杯苦酒,有时又是一杯毒酒。
即使是毒酒,他还是会大笑着喝下去,心甘情愿,万死不悔。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从没有和她一起去过二十四桥,却和她在一起看过夜空的绚烂,一起吹奏过箫曲,那便是一世的牵忆吧。


十.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
更新时间2012216 16:28:25  字数:14953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或许在之后很久很久的时间里,沙媺都不会把她那支箫管拿出来吹奏了吧。
第二日,沙媺与何文腾交接好兵马后就乘船离开了湖北,并未知会任何人,萧伯梁亦是追赶不及。
她又是只身一人了。
她把红娘子的一对弯刀沉入了长江底,带着她的八柄短刀,乘着冷风,一袭青烟纹碧棉裙,罩着云水宽袖棉衣,外面只多了一件五色流彩披风,银凤镂花长簪别过了她好久没有高高挽起的长发,手腕上只有两个白银缠丝双扣镯,在苍苍茫茫的长江里显得愈发的单薄。她额头上长长的伤疤被花钿遮掩住,淡雅中含有一丝娇媚。她扶着船沿,风在她耳边呼啸。艄公的声音隔着风送来:“姑娘要去哪儿?”
“顺流而下,我要去扬州。”
“好嘞,姑娘坐好了,今儿个顺风,江心没有结冰,肯定会比平日个还早到一两个时辰!”
“那到时候我多给你些银子便是!”
“那老汉就多谢姑娘了。”
手指触过冰凌,感觉到一阵刺痛。沙媺缩回手,心中却不由地想起了李开和萧伯梁。“我这样的不告而别可好?……至少不用连累他们了吧。”
她日日悬心李开和萧伯梁,殊不知,他们两个也是夙夜兴叹没有找到沙媺跟着沙媺一起走,不然好歹也有个照应。
说不想念,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扬州。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可惜,这季节并不是烟花三月,而是大雪纷飞的寒冬。
沙媺撑着一把与她同样单薄的油纸伞,在白皑皑的路上走着,仿佛风一吹来,就要将她的伞连同她一起吹走。
街上的店铺早早地下了门板,空旷的路上沙媺能听见自己踏在雪上清晰的脚步声。
瘦西湖畔,大雪依旧掩盖不了艳丽的纱灯。夜色苍茫,前去踏雪访花魁的人不在少数。
“敢问这位公子,这儿名气最大的是哪个院子?”
“姑娘也去逛那儿?”一位路过的男子斜着眼看着清丽的沙媺心下有些不可置信。
沙媺略略颔首,那位男子便道:“那家万宝楼是最红火的,不过里面的两位花魁宝蕊、宝葵姑娘,在我看来,还不及姑娘半分呢。”
那个男子调笑的语气让沙媺心里很不舒服,淡淡地说了一声“多谢”,便向万宝楼去了。
“哟,姑娘是来找人?”老鸨子风风火火地走了上来。
“不是。敢问妈妈需不需要会吹奏箫管的人?”
“啧啧啧,原来是来卖艺的。”
“妈妈只说要不要吧!”沙媺仍是淡淡地笑。
“姑娘如果愿意卖身,那我老婆子肯定力捧你当我这的头牌!”老鸨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沙媺,“在我看来,姑娘的年纪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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