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若轻- 第1部分

千钧若轻
作者：洛杨

平常

每天上班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家影城，这几天正在上映一部警匪的动作片，是她昨天刚刚和许栩一起看过的。宁优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上，看向影城外面放置的海报，想起昨天许栩说过不久之前托她朋友的福曾经见过这位叫做江宁的男演员，据说和上镜时一样帅气，很是和蔼亲切，风度翩翩。
想着想着就有点出神，差点坐过站，慌慌忙忙下了车，一路小跑过马路向公司奔，高跟鞋走在公司大堂的大理石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大概是刚刚才上去一趟电梯，现在等在那里的竟然只有一个人，高跟鞋的响声缓了一下，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早啊。”等在电梯前的人侧过头来，眉眼带着温和的笑。
“迟工早啊。”宁优点点头，刘海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居然除了他们两个还是没有其他的人来乘，迟瑞先迈进电梯，按住了等宁优上来。
一时两人都没有讲话，夏末秋初的阳光正好，透过电梯的玻璃打在迟瑞的侧脸，眉眼几乎都有漂亮的光。
“说起来，我见到江宁的时候就觉得似乎哪里很眼熟，颜暖还很八卦的问我到底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帅哥，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啊，一看到你我想起来了，是迟瑞嘛。江宁和迟瑞的侧脸很像啊你不觉得吗？”
许栩说过的话又被想起来，宁优不自觉地就将视线转过去，悄悄打量。似乎是有几分相像，不过她还是能找出一堆的不同点。
“怎么会嘛，如果那么像的话他怎么没有红。”宁优不自觉地小声嘀咕。
“今天还要不要加班？”迟瑞的声音低低的，在寂静的空间响起来丝毫没有违和感。
“嗯，应该会吧，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电话一天响个不停，连我们林总那等人才都像装了风火轮的无敌金刚，我们这种小角色也只靠勤能补拙了。”虽然心虚刚刚的嘀咕是不是被听到了，但想起工作上的情况就不禁皱眉头，一脸苦色。
“大家都差不多，技术开发部也好不到哪里去，总工都像民工一样。”撇撇嘴角表示深有同感。
想起上次去技术部任总那样子，宁优点头表示同情，电梯在市场部的这层停下，“先走啦。”她调整了下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打了招呼走出电梯。
“别太累着自己。”电梯门关掉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宁优还来不及应声电梯就又升了上去。
宁优所在的公司总部地区上个季度业绩大好，也给这个季度带来很大的压力，市场部和营销部为此叫苦不迭。两个部门总监的心情也是阴晴不定，身为市场助理的宁优也是时时注意察言观色。
“宁优，一会儿你去技术部把这个拿给他们任总看一下，还有，要一份前两天他们给营销部的那个新品技术参数报告来给我。”接近午休的时候，林寒琤从办公室里出来，顺手把一个文件夹扔在宁优的桌子上。
“好的，林总。”
林寒琤的吩咐当然要高效率完成，宁优整理一下手边工作立刻跑上楼去。技术部相比市场部要安静多了，不过气氛是一样的紧张。和助理打了招呼，敲门进了任一北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休时间，技术部助理正集结大家的意见准备叫外卖。
“诶，谁知道迟瑞哪去了？”点着人数的宋助理问道。
“哦，迟工九点多就出去了，新区那边出了点状况，看时间，应该快回来了啊。”一个看起来像是刚进公司的女孩子回话。
“我给拨个电话吧，要是回来吃的话，就给他捎上一份。”宋助理说着就拿起电话来要拨。
“哎，宋姐你等会儿，迟瑞出门前说了要回来吃，你给捎一份就得了，他爱吃这家的A餐。”又一个技术部员工从外面回来，看此情景赶紧出言拦住宋助理拨号的动作，顺手拉过菜单指了指。
“那得了，我再最后确认一下啊……”宋助理点头。
看来他在新环境里适应得很不错。不过他其实一直就是个人缘很好的人，无论认识很久或者刚刚认识，大家都喜欢和他说话。怎么说呢，似乎是天生的一种亲和力。这点和自己完全不同。宁优一边下楼一边想着。
说起来，他到这里也有半年了。
新年的假期结束之后，公司里出现了新面孔。宁优所在的是一个大公司，在各地设置分公司。每年各个分公司间和以及分公司和总部间都会进行人事调动。往往这些调动也是升职的前奏。这些新面孔就是来自不同的分区。
公司照例为他们举办欢迎会，然后请新员工们发个言之类。就是在那个时候，宁优见到了迟瑞。
因为是打着亲切友好的旗号，大家都没有穿着平时上班的工作装，着装比较随意。他穿着黑色的开襟毛衫，白色的衬衫一尘不染，笑起来的时候感觉像是橘色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眉梢眼角都是暖和的。那么明显，她一眼就看到。他站在技术开发部的那桌边上，用低沉的声线说他是从南京分公司调来的工程师迟瑞。
宁优听到了很多细小的窃窃私语声，她有些想笑，又有些木然。
林寒琤代表市场部过去打招呼，领了她一起，显然是故意的。因为她那一天穿了黑色的V领毛衫，米白色的衬衫。果然在介绍的时候林寒琤举着酒杯点了点她，说：“这是我助理宁优，看来你们以后如果有合作应该会很愉快，着装出奇的和谐嘛。”
大家自然是全都笑了起来，宁优觉得嘴角僵硬，不太敢抬头对上迟瑞含笑的视线。
晚上加班的时候时间过得也是很快的，宁优翻了翻手里的记事本，做当天最后一项工作：确认林寒琤明天的安排。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有些吓人，宁优慌忙抓起来，看到屏幕上的显示停顿了几秒钟。
“你还在加班么？”电话那头的声线其实也并不陌生。
“嗯，对啊。”
“也很晚了，差不多的话今天的工作也要结束了啊。”似乎是在提醒自己没有把今天乘电梯时告诫的话放在心上。
“这就收拾东西走人了。”
“我现在下去，你收拾一下等会儿一起走。”
本来下意识要出口的是“你也还没下班么”，立刻意识到这时一句废话，于是只得应了一声，然后把桌上的东西搜进包里。
部门入口大门的地方传来脚步声，他站在那里看过来，“走吧。”
其实像这样的事情这半年多来也不是没有过，两个人偶尔会在加班后碰到，一起吃个夜宵，然后顺路把宁优送回家。这样的事情似乎并算不上多大的意外，只是像今天这样在这个时候接到他的电话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而且听他的口气总给宁优一种他是特意来等她加班结束的感觉。这种感觉，怎么说呢，非常怪异。
深蓝色的车子融进夜色里，初秋晚上的风贴着面颊吹过来，带着湿湿凉凉的感觉，宁优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要不要去吃点什么？”车窗玻璃被升上来一些，迟瑞不紧不慢地转过弯，语气无比正常。
想了想，“路上会经过一家新开的粥店，听说还挺不错的，不然到那里买些东西打包回去好了。”
“那快到的时候你给我指下路。”
迟瑞把车子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宁优边解开安全带边问道：“你要捎点什么？”
“你看着买好了。”话出口之后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去看她的时候，见她只是点了点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又觉得自己思虑过多起来。
等了不长时间就见宁优提了两个袋子快步走出来，等到她上了车系好安全带，迟瑞才缓缓把车倒出去，回头看车尾的路况的时候，右手顺手就搭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宁优正在低头不知做什么，突然觉得头发被拉扯一下，不禁嘶的一声轻叫。
“这是怎么……”
“哎呦抱歉，好像……”
两个人同时出声，一个想要回头去看怎么回事，一个想要制止对方乱动，好去理和袖扣缠到一起的头发，话音却在宁优不明所以回头之后脸颊撞在迟瑞的指尖上时戛然而止。
时间似乎静默了两三秒钟，有些失措的视线对上，宁优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像一个青涩的孩子，她避开迟瑞闪烁的眼神，从他黑色的瞳仁上调开视线，想要调整坐姿，下一秒钟却被按住了肩膀：“等下，先别动。”
宁优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几根头发的神经末梢上，甚至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迟瑞把绕在袖扣上的头发弄下来，顺手理顺了一下，“好了。”
她悄悄地舒了口气。
他倒好车子，打方向盘重新上路，车速渐渐快起来，没入秋夜的黑色。

恐慌

日子过得飞快。在每天的忙忙碌碌间似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但在你蓦然停下去看看日历的时候才会惊觉什么是白驹过隙。宁优默默地撕掉一张又一张日历纸，在窗外变黄的树木里看到了秋天的正式到来。
许栩所在的杂志社最近做了一个作家的访谈，宁优托她要到了一本签名书，两个人约好了这个周末上午见面。
周末的交通状况还是一贯的不大好，一个平时不会塞车的十字路口不知为何也难行起来，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迟到了十分钟，宁优远远看到等在马路对面的许栩，赶快酝酿起致歉词。
许栩穿了浅黄的上衣，白色的裙子，一双米色的鞋子也搭配得很精致，两个人走在街上，宁优觉得自己实在是很不修边幅。
“不是我说你，每次出来你的打扮不是随时准备冲回公司，就是头发一扎就能立刻返回校园。”许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宁优身上的衬衫和浅色裤子，用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就是懒得嘛。”宁优撇撇嘴赶快带过话题。
“你是不是就准备将一切热情贡献给事业了？”两个人进了家商店，在专柜之间溜达。
宁优点了点柜台里一对耳钉示意许栩看看怎么样，一边回话：“怎么会，我当然还有更值得贡献热情的事情啊。”
许栩眼睛亮了亮，“你和迟瑞，最近怎么样？”
宁优想要叫售货员将物品拿出来看看的愿望登时打消，抬手看了看表：“该吃午饭了，咱们找个地方坐再说这个问题可以么。”
宁优和许栩是大学同学，大二的时候熟起来，大学几年关系一直不错。宁优的人缘并不是很好，四年的学上下来朋友也并不是很多，而且她经常听许栩提起那两个从高中就很好的朋友，因而能和许栩混熟到这种程度，当初也是很让宁优诧异的一件事情。大概是人的磁场总是有些相互吸引的地方。
“迟瑞这种人吧，我挺欣赏的。”许栩运用自己强大的文字理解能力听完宁优有些断断续续的描述，沉吟了一会儿下了个评语。
“我又没让你给他评价。”
“好吧，那你想听什么？”许栩耸耸肩，端起杯子来。
宁优搅了几圈杯子里的饮料，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我怕的是，我屈从了恐慌。”
“你觉得你是因为太孤单了，看着周围的环境越发觉得自己形单影只了而被现实逼迫做了选择？”许栩立刻反应。
“正是因为我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这些现实还是因为我真的愿意接受。”宁优叹气，她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无人可解，既然自己都解不出来。
许栩极慢地点头，眼睛盯着一点，“温暖使人屈服。”她的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
“在你追赶和等待着秦川的时间里，你也这么想过么。”宁优的话切进了一个微妙的角度，让两个人都静默起来。
最近的工作强度呈正弦函数的曲线形式，一阵高强度的紧张之后，会有短暂的几天休息期，紧接着迎来下一轮高峰。在连续加班一周，严重睡眠不足后，宁优暂时得到了两天休息——终于可以按正常时间上下班。
快到下班的时间，宁优揉了揉肩膀，准备收拾东西。窗外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来电的是出差一周的林寒琤。
“林总。”林寒琤计划出差七天，后天早上回来，不知现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有些什么急事。
“宁优，我一个小时之后到机场，你来接一下机。我一会儿要直接去一下城南那边，你把我刚刚带回来的市场推广案草稿拿回公司，让部门的人立刻着手完善，明天下午要拿给其他部门讨论，我希望早上可以见到成稿。”林寒琤的语速不是很快，但语气很雷厉风行。他显然是一个把自己当机器，也不把手下当人的领导。不仅提前完成了本该用七天解决的事情，而且连口喘气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和别人。
“好的，林总。”宁优来不及在内心抱怨，立刻答应下来。
从公司到机场路程不算很近，一个小时的话必须得赶快才行。宁优通知了部门同事这个坏消息之后，抓起背包就小跑出去。
出了公司大门才知道原来已经飘起了雨，正值下班高峰，街上车水马龙，再加上雨越下越急，在路边等了很久竟然都没有拦到一辆空的出租车。宁优拨了拨额前打湿的头发，发急地跺了跺脚。
不经意地扫到公司地下停车场驶出来一辆很眼熟的车子，宁优狠狠心也顾不上许多，迎着跑过去，高跟鞋踩起雨水打湿了一片裤脚。
“迟工，你是下班了吗？”深蓝色的车子在她身前停下，车窗缓缓降下来，没等迟瑞开口她就急着问道。
“哎有什么话先上来再说，看你淋得。”迟瑞皱皱眉头，把这侧的车门打开。
“怎么搞的你这是？”他把纸巾盒拿出来递过去。
“我必须得在六点之前到机场接林总，可是等了半天都拦不到车。你要是下班了能不能帮忙送我一趟？折合打车费给你。”她匆匆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说话又快又急。
“虽然我是还没下班，不过倒是可以送你。我要去趟城南，不过并不急。”迟瑞点点脸颊一侧，示意她擦掉那里的水珠，“我看你们林总是找了个好助理啊，他一个口令你一个动作，执行的又准确又迅速。接个机都急成这样。”
宁优方才觉得自己刚刚的样子似乎是有些不大合适，一时有些尴尬，声音不自觉小了很多：“也不是，其实也不是去接机，还得拿份东西回来给大家加班用，时间怪紧的，而且吧，你也知道林总脾气不是很好，我一小助理哪敢耽搁他的命令啊。”一边就把林寒琤的吩咐大概解释了一番。
迟瑞听着她声线细细地说着话，语气里透着一点怕误会的解释意味，和对严苛上司与繁重工作的小小抱怨。雨点不大，但却细密地打在挡风玻璃上，被雨刷刮去，他的嘴角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