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想？决定了没？”
“……算是，呃，应该，还没。”她无意识地用筷子挑了挑锅里的东西，有些为难地一连换了好几个词，很苦恼的样子。
他阻止她快把豆腐搅碎的筷子，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那，你觉得呢？”就像之前说的，他一向有决断力，一念起来连一分钟都不会犹豫，而她恰恰相反，就算考虑了半天摸索出一个决定来，到最后还是会犹疑。因而大学的时候有些小事就常常请他干脆帮忙做个选择，省了翻来覆去的痛苦不堪，稍大些的，也总让他帮忙拿个主意。
肖淮悬专注的看着对面的女孩子，眸光对上她，亮得像星子。嘴角弯起来，是个不折不扣的笑，喜悦的表现是那么明显，像是流动的水，波光粼粼。
“笑什么啊？”看的她毛毛的。
“高兴。”答得干脆。
“……”
“好啦，说正经的。关于工作的事情，绝对是大事，的确要慎重。你能问我意见我很荣幸，我说的话，也要对你负责。我的想法是，如果你不反感的话，不妨试一试。接受新机会吧。”
宁优被他的前半句说得笑容都掉下来，正襟危坐听教导，听完了后面，却笑起来。
“笑什么？”他也问。
“没什么，觉得你的口气好像我爸。”
肖淮悬噎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谁叫你不让人省心。”
晚饭吃得很满足，火锅暖和了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走在夜风萧瑟的街上都不觉得那么冷了。
“急着回去吗？”肖淮悬扬手看了看表，语气似乎轻描淡写。
宁优跟着也看了看表，不到八点。想了想，“不急的。”
“那不如去看场电影吧。”街对面有家新开的影院，夜色里灯光闪烁。他指了指悬挂于外的大幅海报：“那个听说还不错。”
宁优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眯起眼睛辨认出那个处于海报正中，一副精英模样的人竟然就是宋言。
“好啊。”
“那走吧。”
宋言今年参与了两部贺岁档影片的拍摄，可谓十分风光。宁优捧着在食品柜台买好的零食和饮料等在一边，身后就是刚刚在影院外见到的那幅海报，端详着上面宋言那张本来阳光无比做出冷峻沉肃的表情和姿态，竟然没有觉出违和感。不由感慨他演技大长。而自己曾经如此近距离和这个现今抢手的明星接触过，也生出一点莫名的窃喜感来。
好像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宁优看着站在海报前发出赞美的几个女中学生，小小地鄙视自己。
“好啦。”看到肖淮悬手里拿着票走过来，宁优迎上去，推过他的那份零食。
“嗯，买到十分钟后开场的，看完也不是太晚。”走过检票口，他把其中一张检完的票递给她：“喏。”
“诶……”想说“你还记得啊”，最后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道了声“谢谢”。
电影院里人还很多，加上快要开场，走到位于后排靠里位置的一路上不知道了不少遍“不好意思”和“借过”，终于坐下来的时候宁优不自觉地长长舒口气。
肖淮悬看她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不免想笑，正想开口调侃，不防影片开始播放的声音传了出来，宁优竖起一根手指做个噤声的手势，他便无奈地闭嘴。
“啊我过两天要来看这个！”电影放映开始其实照例是一些广告和其他电影宣传片，宁优看到一部很期待的片子，小声叫了一句。
肖淮悬很有报复心理地对她做了同样的噤声手势。
得到她被爆米花噎到似的表情。他就得逞地笑起来。
宋言演的这部片名叫做《蜚语》，讲的是两个主角一个是娱乐圈明星，一个是商业精英，但都深受流言蜚语的困扰。绯闻，负面报道，私下流传的商业秘密，小道消息等等，所有的一切为人们所利用，也在危害着人们。在环环相扣的情节和巧妙的转折设置里故事一点点波澜壮阔起来，在现下这个社会状态下倒是一部很有趣又能让人思考的片子。宋言演得自如，一举手一投足都看得出魅力，宁优看得很是投入。
片子是120分钟，结束的灯光亮起来的时候宁优揉揉有点发酸的脖子，才觉得有些疲倦。观众们大批的向外走，移动得缓慢，他们的位子又靠里面，于是干脆坐在位置上把片尾曲听完等人潮散去再退场。
“哎这歌蛮好听，是女主角唱的诶。”片尾字幕出来的时候，宁优注意看了下片尾曲的部分，有些惊讶。
“这个新人要红咯。”肖淮悬也转了转脖子，感慨似的说。
“她是不是就是MTS前些日子签的那个？我就觉得，虽然表面看没有怎么力捧，但是仔细观察就发现她得到的都是好资源呢，保护工作也忒到家，肯定不简单。”
看她评论得啧啧有声摇头晃脑，肖淮悬扯扯嘴角，“八卦。”顿了顿又道：“不过倒是被你蒙上了。”
“啊，有□！快跟我说说！”宁优惊喜得眼睛都亮了，一个劲儿推身边人的胳膊。
“什么内不□的，刚看了流言蜚语要人命的道理这么快就忘了？快起来走了，人家要做清洁。”肖淮悬按住她，然后站起来拍拍衣服，就那么施施然先走了出去。
“什么嘛，还以为是潜规则，感情是个大小姐。”站上扶梯，靠右站立，一路追问终于得到答案的宁优很不那么满意，小声嘀咕一句。
肖淮悬摇摇手里还剩下大半的爆米花，抓了几颗丢进嘴里，“你这孩子这么不纯洁。”
“切。”宁优撇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某人叫嚣：“说得好像你有多纯洁似的。还有，我也要吃爆米花。”她的早吃光了。
身后的人嗯了一声，含含糊糊的也辨认不出是否是回答，刚要回头自己去拿，一只手捏了几颗零食递到嘴边。
他比自己站得高点，动作方便而自然。
爆米花的奶香气如此甜腻，宁优稍稍侧开一点头，右手抬上去把它们接下来，默不作声地吃掉。
身后没有声音。
他说
走出影院迎面而来的冷风呼啸，吹在脸上有些些的疼痛。宁优立刻缩了缩脖子，拉起了外套的帽子。
“要回去了吗？”肖淮悬走上来，他侧脸看身边的女孩子，说话时呼出一团白气。
“嗯。”她想了想，向四周张望，然后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明黄色的标志，“先等下，到哪里坐坐，喝杯东西暖和下再走。”
他显然很意外，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好。”
十点左右的麦当劳不算热闹，宁优说要请客，肖淮悬也没有太拦阻，最后买了热巧和派，这是冬日里宁优在麦当劳最常吃的食品。
“啊，热量好高的都是。”坐下来要吃时才有点后悔，这么晚了还吃这些真是有点危险。
“没关系，当为了挡冷风补充能量。”他轻松地调侃。
“嘿，好借口。”
晚上的麦当劳没有白日的喧哗，人们说话的声音都低低的，整个空间最大声的就是餐厅里播放的音乐。宁优仔细停了一会儿，是她喜欢的歌。
“其实吧，我要说点什么呢，在我决定要来这里之前都不清楚。我习惯在开口之前先在脑中组织好多遍语言，但这次我真的是一片空白的就准备讲了，所以讲不清楚的话，师兄你不要笑我啊。”一小会儿的沉默之后宁优开口，背景乐刚好放到副歌部分，她的语速不自觉地有点快。
肖淮悬转了转手里的杯子，浅浅地笑了一下，心底好像有个声音轻轻地说：终于，来了。
“我认识你，从十八岁起。真正说到和你有接触的时间，其实很短的。一年多？有没有两年？可是在我刚进大学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你，夸张点说在我还什么都一副无知的时候，认识了你。”
她喘口气，抿了抿嘴似乎在组织句子，然后接着道：“你是那样性格的一个人，我不知道用什么词去形容，迅速的熟识，特别的亲近。我搞不懂，我不明白你知道么。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有弄不清楚的地方，可是我不敢问你。那个时候，我期待过很多事情，每次它们变成了真的我都高兴好久，但是很快就发现那全都是你的无心之举。而更多的时候，我期待的全都不会实现，或者，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收尾。”
说到这里，她抬头向四周张望了一番，最后定在一处，肖淮悬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那是个位于餐厅比较中间的位子，靠着墙，两人桌，空着。
“讲个旧事吧。你还记得我大一的时候学微积分痛苦得不行请你帮我补课的事情么？”
他点头，轻轻的应声。
“你答应时我很意外，所以真的称得上是种惊喜。但开心之后就觉得忐忑起来，因为我习题做太少了。我怕你讲时问到我哪些题不明白或者常常被卡在哪种类型上时我说不出话来，于是我很认真很认真开始补，挑灯夜读什么的简直都是便饭。对宿舍里数学最好的同学请教，让她挑出最难的一些题来给我。哈，说起来我还真得正式谢谢你，有效的学习催化剂呢。”她的笑容很真诚，但他的笑容却有些僵硬。
“那天就是坐在学校门口麦当劳的里面类似那样的一个位子上。你看我还记得这个呢。你在看你的数分，我突然就失语了，不知道怎么说自己的问题好，好不容易挤出几个问题来，说出口就觉得太傻了……所以最后只问了极少的问题，却说不出的无措。”
“回去的时候走一条人很少又很黑的小路，冬天，我跳着脚的冷，你很轻描淡写地把我的手握起来放进你的大衣口袋。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我真的觉得心跳都停止了。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拉过男生的手，做过这样亲密的动作。后来和许栩说起来，她问我当时为何没有甩开，或者立即问你为什么，这才是正常的反应不是吗？可是我当时完全忘记了，我很如常的说话，可是天知道我紧张成了什么样子。”
“在之后想起来，我很看不起当时的自己。”她说。
“那段时间我困惑于你的态度，在看到每一个给我震颤的事件对于你连个微小的动静都没有的时候，我失落、不解，最后就一点点产生怨怼。我讨厌你那样的神态，那么轻浮，不知所谓。你一时兴起才会主动回应我，你更多地在‘利用’我，其实用这个词太过了点，可是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为了询问工作上的讯息打的电话，为了替你跑腿而打的电话……在你没有心情或者自己的事情占了上风而没空想起我的时候，只有这些充满‘利用’的联系。我痛恨这种恶劣。”
“但我更痛恨在你又偶尔想起时发过温和的消息来，自己就简单的忘却了之前，没记性似的无力，自找的纠结。”
“你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我失败在遇上了这样的你，轻浮的不靠谱的。但是后来我又经历了很多事情，我最后还是知道，其实那都是我的过错。我不懂什么是感情，也不会分辨，我以为我喜欢上了你，但也许我只是从没有感受到什么叫做喜欢，所以误解了而已。我不能怪你，是我自己在行为或者语言上的破绽，造成了这一系列的偶然，最后演变了那样一个结果。”
“真正了解到这些，是在我认识迟瑞之后。从他那里我明白了，什么才是感情的真正表现。”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肖淮悬握住杯子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捏了起来，纸杯变形，热巧少少的溅在了手背和放在餐盘里的纸巾上，他被烫的一惊，才反应过来放松力道。
“我知道自己做得很不够好，像个无知的孩子一样不懂得怎样才能圆满地处理这一些事情。我接受批评，也在努力学。从你离开开始，一点一点。”
“我之前和你说过，你做过的很多事情对我来说都有千钧的重量，可是你从来都不觉得。已经这么多年了，师兄你还是这样的脾气，有时候也该想想改一改吧。”她笑得很不好意思，像是对自己向肖淮悬提出类似批评的话语感到不安。
肖淮悬微垂着头，良久之后才抬起来定定地看着她，缓慢而低沉地开口：“我的性子怎么样我其实一直很清楚，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的天性了，我改变不了什么，但是后来我发现这是我的借口。宁优你来北京找我的那一次我真的想要留住你，可是你已经不给我机会了。只是那时我还没有觉察这个后果于我会那么重要。回国之后再见到你，其实我应该已经知道什么都不可能了吧。但没有承认。”
“在你说了那么多之后我已经不知道再讲什么，也不需要再讲什么。最后希望你能明白，我很抱歉宁优，让你拥有了一个那么糟糕的大学开始。”
宁优愣住，然后就笑起来。
于是他也跟着微笑了。
事实上很多事情就是会这样以一种截然不同出乎意料的姿态完结，你早已忘了初衷，在一切结束之后甚至还会解脱般呼气。但是也别觉得失落吧，好像背叛了自己，你只不过抵抗不了时间。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他将她送回家，走到楼下道晚安，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温和地看她走上楼去，灯光依次亮起，他轻声说：“ 再见。做个好梦吧。”
归来
谭阅不太顺利地走到自己办公桌前的时候宁优正在应对一个很难搞的客户电话。不知是到了年底大家的心情都因快放假了而躁动起来的原因还是怎样，宁优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把对方搞定。因此放下电话的一瞬长出口气，忍住要咒骂的冲动，瞥了眼蹦跶过来的谭姑娘，语气无不威胁：“你最好是有好消息。”
谭阅的表情由故作镇定瞬间变垮：“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事实上，我来是想告诉你，明天一早我们将进行今年最后一次出差。”
于是宁优愤恨的心情一下子就飙到极值。
年底出差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出差的任务本就很少见，加上这次要去见的那个客户绝对算是市场部大客户中的极品，这趟旅程真是让人从出发开始就郁结于心。宁优晚上约好许栩吃饭，从见到面的那刻开始脸色就很灰败。
“我同情你年底出差的遭遇，但是你也别这么扫兴好吧。难得见一次面你看你颓丧的。”许栩终于忍不住不满地控诉她。
“实在抱歉。我真是要被打击趴下了。”宁优很不好意思地做了个求饶的动作，表情很是诚恳。
“好啦好啦，我这么善良。”许栩无意与这个倒霉鬼争，挥挥手大方带过。两人点好餐，一边看着玻璃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色一边聊天，等待晚饭上桌。
“既然你和肖淮悬的事情彻底了结了，那和迟瑞那边你想好了没？”宁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