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完毕,安信回过头继续拍门。
“可以通视频。”静寂的夜里传来一道天籁之音,救了安信发热的脑袋。
安信扑倒门柱的对话机前,要求喻恒和她说话。过了一会儿,喻恒着深色衬衣的上半身真的出现在屏幕上,松着绷带,隔了冰凉的通讯器,他的神色还是那么冷淡。
“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朝思暮想的喻BOSS就这样丢下一句话,将站在门口吹风的安信彻底打入冰层。
安信抖了抖身子,喃喃道:“你怎么这么狠心,说分就分。”
“海伦在里面。”
那道天籁之音又向了一次。安信回头,看到了那个女孩仍然站在月色里,恬淡地对她笑。
安信回头看她。
女孩静美一笑:“我是喻恒的表妹聂小倩。”
两人自来熟,站在外面聊开了。聂小倩告诉安信她很早就认识她了,因为哥哥喻恒说过“让人头痛的安信”声名赫赫,她不想不知道也不行。
安信狐疑地看着她:“我在茶楼拍老虎戏的时候,你来过吧?”
直到现在她才记起来,当天喻恒环拥一位套装美女走开,对她呵护有加,应该就是这位了。
小倩咬着指甲微微一笑,点点头。
安信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那我先走了。”
她转头机要走,小倩突然又幽幽地说:“那个,安信,别怨我哥,他其实也不好过,不回去问问安妈妈就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安信震惊不少,爸爸前三天就发短信过来,说是妈妈坚持回家住,不等她返回疗养院就搬回家了。她当时还很惊讶,以为妈妈是不适应山村的环境,现在听小倩这么一说,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安信沿半山车道跑出来,急得出了一身汗。喻恒对她下逐客令,又不派车子送她,能做到如此冷漠无情的确是头一次。虽然伤在心坎上,很难受,她还是咬着牙狂奔于风中,一到路口顾不得擦汗就打车朝家赶。
妈妈已经睡了,爸爸坐在台灯下看书。
安信静静地走过去,心里紧张得不行:“爸爸,妈妈是不是找过喻恒?”
爸爸放下拓本字帖,取下黑框眼镜,拍拍身边说:“过来坐,安信。”
第一次听到爸爸直呼其名,安信更紧张了。她立刻坐在爸爸右边的沙发上,巴巴地看着他。
爸爸的目光像泉水一样温润,带着洞悉分明的冷静,仔细地注视着她的脸。
“信啊,你是大孩子了,听到下面的话要镇定,多想想妈妈的苦楚。”
安信吞了吞口水点头。
“你五天前离开疗养院回市里找喻恒,妈妈猜到了你去了哪里,她收拾衣服吵着要回来,我拗不过她就随她回家了。第二天晚上她就找到了喻恒,要求他离开你,不准他再见你。听茶餐厅老板说——喻恒答应了。”
安信身子僵硬,直愣愣地坐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爸爸继续说:“娜娜回来后变得歇斯底里。我偷偷去了茶餐厅,问老板当时的情况。老板说怕妈妈又发病,所以这次他特地盯着她。刚好看到了她打喻恒的事。你别哭啊,闺女,唉,你说你妈妈这病——唉,她的确扇了喻恒一耳光,骂他不知好歹,全餐厅的人都看见了。”
爸爸直叹气,安信捂住脸,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恨自己现在才明白,阮正楠强吻她的那天晚上,喻恒先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时间能倒流,那天她一定会死死地抱住喻恒,不放他出办公室。如果时间还能提前一点,她也会好好儿去经营这场求来的恋爱,不让它无疾而终。
多少个日夜啊,她一遍一遍地想着喻恒的样子,一遍一遍窃喜 走近了一寸。但今天这一巴掌,又一下子挥掉了他对她的情分,将她的心打得冰冷。
她扑倒在爸爸怀里,痛快地哭了一场,泪水哗哗地流着,冲走了她连日的郁闷和苦痛,冲走了七百个夜晚暗恋的酸涩,冲走了心底对喻恒残存的一点念想,冲出了全新的洗礼,告诉了她,从明天起,她又得重新开始。
爸爸不说一句话,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无声地安慰着她。最后,他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道:“安信,你谈这场恋爱太累了,歇歇吧。”
这么多伤害横在前面,伤了喻恒,害了妈妈,累人累己,她是要歇歇了。
第二天一早,安信穿回平常上班的装扮,捧着文具纸盒出了翼神,抬头挺胸地走进三开。她彻底离开了喻恒,相信不会再伤害到他,听章小妹说,他身边已经有女朋友了,就是海伦。
章小妹说:“头头像往常一样哦,没有公开表示女朋友的身份,不过总是陪着她喝下午茶。”
安信听到这则消息,低头看着大厅地面很久,久到她能自然地呼吸时,就告别了章小妹。
接手三开的工作繁杂且难,还得照顾尾随进门的聂小倩。
“安小姐,麻烦泡一杯黑咖啡,顺便把韩国那边的资料拿来。”顶头上司阮横吩咐。
安信背着包包领命而去。名为助理,她其实身兼数职:茶水生,生活保姆,工作中的战斗机,而去后面还跟着个聂小倩。小倩一直缠着她,干脆天天来三开报到,继续好奇地打量往来行人。
二十七岁的阮横如同清晨第一缕阳光,亮眼帅气,他的神态总是从容淡雅,身上的纯色西服同样精致得体。对于老总突然下方一枚羊羊豆丁,外带一位跟在后面无所事事的安静版倩女,他没有任何异议。
他曾经表示过,他只向喻恒申请借调安助理半年,没想到总部大方地派送下来,而且合同是无限期的……
安信笑了笑,没解释任何原因,到了中午例行带饭。
阮衡看了一会儿表册,说:“下个月我们有单大case。韩国东星电子要在中国找个合作伙伴,做游戏开发。按照惯例,他们会派一支电子商业队来打头考察,总部要求我们好好儿接待。”
“知道的,请问你今天想吃什么?”
“白饭和排骨汤。”
安信去职工食堂进餐,看到四周都有同事落座,就小倩坐在其中一桌。她细想了一下,才发现小倩其实是个好孩子,在正经工作时间从来没打扰过他。
安信走过去,放下餐盘:“小倩,你怎么一个人?”即使小倩不太合群,但很多清秀帅哥还是爱逗她玩的。
小倩抬头:“不知道,我说了几句他们就拼命笑,然后散开了。”
安信铲酱汁饭吃,一位研发室的同事坐过来,随口说:“待会儿有个潮州客户来谈判,安信先帮我接待一下,我做完手上的企划就出来换你。”
“好。”
饭后安信喝了一杯清肠茶,老板的内线打进来了:“快去接待室,小倩在那里。”
她抓着卷毛下到二楼。走近门口才听到几句,就知道阮衡这么急的原因了。
小倩盯着时间差跑到接待室和潮商洽谈业务,说的像煞有介事。
客户问:“Are you serious?”——你是认真的吗?
小倩回答:“俺们裸体。”
客户好像听懂了她的意思,点头:“I’m not,too。”小倩睁大了眼睛,歪头看着大腹便便的客商:“俺们裸体,three?”并伸出三根手指,小心翼翼地问,“three?”
客户惊异:“What are nervous for?”
小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干吗要说four,那我只能裸体five啦!”
出了这么大的乌龙,安信两步赶上前,将小倩拉起来,坐在她的位置上,赔笑:“江先生您好,我是三开的行政助理安信,这是我的工作牌证。关于您上次提出的价位,我们认真考虑过了……”
平息了一场风波,小倩的“裸体攻势”惊动了全公司。阮衡给总部打了个电话,当事人咬着指甲安静地看了阮衡一眼,再安静的飘到安信小围椅里,坐下来等着派车。
安信给小倩泡了杯牛奶,悄悄地问她:“你为什么天天要跟着我呢?”
小倩温柔一笑:“我在给我的傻哥哥制造机会,顺便逗你开心。”
安信也笑了起来,眉眼温和。
一楼服务台阿米传来消息说喻恒亲自接小倩。安信退到了小套间内小睡了一会儿,再出来时,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仿佛没人来过。
她坐下来继续执起铅笔勾勒四格漫画,作为下期宣传。画好后,整理包包,突然发现平时放置在手边的画本不见了,带着她两年来对喻恒的描摹对喻恒的暗恋一起消失了。
安信微汗,试着翻开文件旁边的一张A4纸,那上面果然龙飞凤舞地写了一段话,还有一个毛头毛脑的球球在冲着她笑。
“安信,画本我拿走了,要记得开心地生活哦!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PS:这个张飞威武吧,我留下来给你打气用,哥哥其实不用亲自来接我,他这样做,实在是太给力啦!”
原来这个毛毛的刺猬球是张飞。
安信恍然大悟。
就这样,在经历惨痛的暗恋加明恋加失恋后,她一天天地被小倩治愈了。
安爸爸是文化局的书法顾问,每逢寒暑假会在家里开设少儿书法班,安信就是从他那个班级毕业的。整条街的孩子喜欢来安家玩,因为安伯伯的院子可神气啦,有葡萄,有鹦鹉,有睡莲,有小鸟,遗失在钢筋水泥丛中的童年总能在这儿找到。
如果用十年跨度来计算星星街调皮的孩子,安信、小胖、一个让安家忘记了大名的的东子算一拨;凯凯、小樱、丹波算是第二拨,安信把他们三个称为“吉祥三宝”。
今天是周日,“大宝“凯凯一早站在院子里,逗着鹦鹉说话。笼子里的鸟扑扇着翅膀叫:”我是绿豆,我是绿豆,你是谁?”
凯凯侧立着走路,故意不理它。
绿豆:“哇啦,乌龟的屁股是什么?”
坐在院子石凳上的安信丢了个豆子过去:“闭嘴。”
绿豆鹦鹉扑扇着翅膀,在鸟笼里飞上飞下:“是规定,是规定!”
安信咬牙:“闭嘴,别吵醒了妈妈!”
绿豆脚上系着安妈妈特制的蓝丝带,继续扑扇着翅膀乱叫!
安信愤怒了,打开鸟笼去抓绿豆,绿豆扑着翅膀叫:“安信是笨蛋”、“安信是笨蛋”一溜烟飞出了青天外。
爸爸走出来笑呵呵地拍着她的脑袋:“星期天还呆在家里剥豆子,怎么不出去玩玩?“
安信撅着嘴不说话。爸爸又笑她:”不会跟绿豆一般见识吧?去玩吧,去玩吧,外面有很多男子,不要老想着喻——“
安信站起身走进屋里,洗了手,拉过一脸期盼的凯凯,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走吧,我带你去玩滑板。“
”好耶,好耶!”图谋已久的凯凯抓起院门旁的滑板和背包,高兴地冲了出去。
安信先忍着不中凯凯的圈套是有原因的——她不擅长玩滑板。来到世纪广场斜坡后,她的胆怯又加深了一层,凯凯踩着板子像风火轮似的,沿着倒“6”形小斜坡一圈一圈地荡,速度快的只让她听见呼的一声,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安信怯生生地踩住滑板,被身后的凯凯一撞,也朝着雨滴式的小广场冲去了。可是上车容易下车难,她屈膝蹲下尽量保持平衡,但走的路线仍是天花乱坠。
花坛旁边站了一道挺拔的身影,她经过时病急乱投医,大喊:“喂,你玩过滑板吗?”
由于速度太快,她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表情,只不过第二遍经过时看到他抱起了双臂,好像有些好整以暇。
她不管了,继续喊:“嘿——玩过滑板吗?”
那名装扮外形皆一流的帅哥侧了侧身子,似乎在特地等她过来。
安信看着更加着急了,老远就嚷:“喂,你玩过滑板的吧——吧——”
被惯性推得近了,那个男人深邃的无关也迎面显露出来,她这次看的清楚,心里有些吃惊:很眼熟呀,好像是谁谁谁来着……
碰的一声,安信晃荡三圈终于撞在了路边的灯柱上。虽然包了头盔和护膝,可这力道也太猛了,撞得她头昏眼花。
“我是没玩过滑板,不过你也没必要这么得意吧。连着说三遍?”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男声:“看,乐极生悲了吧。”
敢情这个男人将她的呼救听成了耀武扬威。
安信死死抱着灯柱,身子哆嗦着,一下一下用包住了大半个脸的头盔抵住铜柱子,痛的说不出话来。
突然一截西服袖子伸过来,取下了她的头盔。紧跟着,一张帅气的脸挪到她眼前,对她看了又看:“哟,原来是安家的小丫头啊!”
安信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鬓发,嘴唇也哆嗦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拦住我……”
故意的吧?
帅哥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儿:“你不是玩的正高兴吗?向我示威来着,我为什么要拦住你?”
安信口吐白沫,恨不得一记佛山无影脚将他踢到九霄云外。
“我刚学滑板!没办法停下来!看到你在旁边,才想叫你帮我刹车!”
“哦,哦。”帅哥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双手环胸,仿佛恍然大悟地看着她,“原来你喊喂不是为了向我示威——不过我有名字的啊,你怎么不叫呢?”
“Cash。”安信愤恨地说,“你这名字就是‘撞车’,我敢随便叫嘛?”
兰雅的义兄Cash稳稳当当地抱住手臂,一脸坏笑的样子。
“记得以后叫我的名字——”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安信抬脚就踢,结果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Cash低笑着扶起她的身子,将她固定在左臂前,语气十分畅快:“安家的丫头总是活力四色,我看了也要动心。”
安信回头够灯柱,死死巴着,这次说什么都不放手。
上次的茶话会碰到Cash,他与喻恒剑拔弩张b B S .JOOY OO 。Ne t 互不退让,好扬言要追求她要把她蹬掉,她可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帅哥一身做派行头,腕上的转表和喻恒低调的东芝华丽款有的一拼,连那种淡淡的,哄女孩子开心的口味也如出一辙。
很讨厌,很不习惯。
安信抱住灯柱,转脸恶狠狠地盯着Cash,Cash看着她的眼睛,却愉快地笑了起来。
“安小姐。”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低音,像很早以前带着三分疏离,然而又不失磁性的声音,她以为是幻听。
“你在这里做什么?”来人真的在询问,马上让她清醒过来。
安信回头看,对上喻恒润着凉意的眼睛,再飘向他的身后。果然,她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掉在后面的海伦,隔着五米远的距离,美女的美貌仍旧微微皱着似乎在为喻恒提前几步赶过去又抛下她而心生不悦。
偶尔一次来世纪广场就能碰到他们成双成对,看来总部盛传的喻恒BOSS新换女友的消息已经坐实了。
安信不指望自己能催眠记忆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