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藏着他专用的手枪。
随着苏奇峰一步步走来,随着耳畔的倒计时越来越迫近,修依然不动声色,但眼神却是逐渐变换,温中带冷,雅中带邪,越来越紧,越来越冷,越来越狠……最后凝缩成了修罗般的厉魅。
他对着空气,嘴角边绽放出一抹最为魅邪妖娆的淡笑,隐隐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这一刻,他仿佛超脱了凡尘,化身为天使与魔鬼之间的那个灰色地带里的某种生灵,温文尔雅,清隽不凡,却又邪恶致命。
“三、二、一!”
当苏奇峰走过红地毯的中央,那个细细的接缝处,轰然一声巨响,白色的烟雾弹爆炸开来,整个世界都苍茫了。
图书馆工作人员的尖叫,孩子们惊吓的哭喊,警察们慢了半拍的秩序维护……现场大乱。
苏奇峰在混乱中倒地,眼睛因为惊惶而瞪大,某一个方向,那个漆黑的小巧枪口,在他的眼眸中越来越清楚,他的大脑中瞬间形成极度的恐惧,恐惧到连一丝反应都来不及做出,并且,他也没有时间可以反应了。
修冷静地扣下扳机!
忽然——
“爷爷!”苏慎行忽然冲进人群,他没有看到有人拿枪指着苏奇峰,但是他的身影却挡住了子弹的射程。
修的脸色蓦地一变,他杀人从来都是一枪毙命,可这一次,他必须补上第二枪!
阳光渐渐暗淡下去,他大海一般的眼眸里风雨澎湃。
砰!砰!
连续两枪。
尖锐的响声乍起,火花四射。
意外,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来临。
“爷爷……”苏慎行到了苏奇峰的跟前,没有任何预警地看见血腥的一幕上演。
苏奇峰的眉间,正中央分毫不差的位置,有一个细微的洞,鲜红的血从那个干净利落的弹孔里急速涌出,然后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流淌到他的脚边,腥红的血像流水一样,将地毯的颜色加深。
而他的后背也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世界在眼前打转。
修慢慢地收回手枪,眼睛也没有眨一下,恍若无事般地站在原地,一脸的丰神俊秀,眼眸深邃平静,生命对于他来说,好像不算什么,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白色的烟雾散尽,人们的视线慢慢恢复了清晰,警察围了上去,孩子们全都吓得大哭。
蓉儿就站在修的旁边,她的小脸苍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是没有泪光,显然是吓坏了,甚至都忘了哭。
“蓉儿,乖,别怕……”修的声音温柔而又怜惜。
蓉儿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视线恢复过来,可是,入目的是倒在血泊中的苏慎行。
眼泪急速地从两道眼眶里涌出,手里的花束掉在地上,小小的人儿哭喊着冲了过去,“干爹——”
干爹?!
一刹那,修的整个世界崩溃了。
一股强大的、让人害怕的、一种无路可退的绝望感,完全攫住了他。
那团花簇滚落到他的脚步,上面还仿佛残留着她柔软掌心里的温度。
“再告诉你,我还有一个干爹哦!”
“嗯,干爹好好哦,他超级疼我的!”
“我也好喜欢干爹的说!”
“他对我对哥哥,都很好很好的!”
“干爹发短信给妈妈,他说今天要送儿童节礼物给我和哥哥呢!”
……
她娇软的呢喃,仿佛还回荡在他的耳畔,可是……她却好像已经离他好远、好远了。
、痛彻心扉
痛彻心扉
容容也被突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好在他还算镇定勇敢,虽然脸色微白,但还是及时稳住了心神,他清楚地意识到,刚刚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无比真实的枪击事件,那是只有电视、电影里面才看过的画面,那是枪,是真的枪!
内心被强烈地震撼到,耳畔忽然传来蓉儿伤心的哭喊,他蓦地回神,到这一刻他才真正认识到,原来死亡和鲜血是如此真实与残忍的事情,而倒在血泊中的其中一人,是干爹!
他拔腿就冲了过去,“蓉儿,小心——”
他的眼前闪过刚刚苏慎行冲向苏奇峰的那一瞬,心脏一下子被狠狠地揪住。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凶手不会再袭击任何人了。
修僵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反应,全身的血液像是被机器吸抽出去一般,浑身发凉,甚至动都不会动。
清隽不凡的容颜,俊雅如斯,温润如玉,却是在蓉儿冲向苏慎行的一刹那,变得比纸还要苍白。
她是那样的纯稚、天真,无辜、可爱,她就站在他的旁边,他完全可以伸手拉住她,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张了口,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跑到了距离他二十米远都还不到的地方,可是他却忽然觉得他再也触不到她了,明明一分钟前还并肩而立,下一秒钟却已经万水千山,实感无比单薄,一种繁华的虚假滋生。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很迷茫,像是做梦一样。
可是扣动扳机的手指上,仿佛还残留着余温,提醒着现实。
地上的血泊扩散得愈来愈厉害,而他的身体里,也仿佛有某种东西在慢慢抽离,渐行渐远。
慌乱的现场,声音嘈杂无比,他却觉得是万籁俱静,只有心底某种不安的鼓动隐隐约约地传来,心脏的旋律泛起了悲鸣。
眉宇之间一片沉寂,轻风从侧颊轻轻地刮过,掀起他额前的发丝,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他俊逸的脸庞上,泛起一片琥珀色的光泽,眼前人影晃动,太阳的光芒碎成一点一点,他的表情明明灭灭,心却是只有一个温度——愈来愈凉。一种冻彻心扉的凉。
这种感觉,比他五岁那年,第一次杀人后,还要可怕上一千倍一万倍,整个人如同坠入了无边的地狱般,再也不能轮回到那光明的地方。
藏于左耳里的无线接收器里再次传来同伴的讯息,可那人到底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本台讯:今日上午八点零五分,市图书馆门前发生严重的枪击事件,国民党政要苏奇峰遭遇不明人士枪袭,眉心正中一枪,当场死亡,其孙苏慎行也意外遭遇不测,被送往台大医院紧急救治,目前暂无医院方面传来的消息。
图书馆的现场被警务人员团团包围,为了排查凶手,大部分人群都被扣留,仅有学校里年幼的孩子们被疏散开来,修随着其他小朋友一起,在老师的带领下,乘坐校车安全离开现场。
一切的喧嚣都在慢慢远去,可是他们之间隐藏着的风暴,已经悄然来临。
回程的路上,修一个人静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身后的血腥这么近、那么远。
双膝上放着一本精美的童话绘本,是今日现场每个孩子都会得到的赠品。
拉普兰德,北边的最远处,住着世上最美丽最孤单的雪女王,那里一年四季都是白雪皑皑,美丽的雪女王就住在这个没有温度的宫殿里,白色的雪峰作成的围墙,冷裂的寒风装成的玻璃,远看而去真的让人掉眼泪,雪女王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宫殿里住的太久,也因为太冷清而感到寂寞了,她没有任何朋友,雪女王跟加伊说:人们都讨厌我,谁也不想跟我做朋友,我拥有的只有冰冷的后背和刺骨的冷风,不过你为什么说要跟我做朋友?加伊没能立即回答。
他的寂寞就像是雪女王,而蓉儿就像是他的加伊。
可是,他们再也不能做朋友了。
手心里,她捧过的那团花簇,慢慢枯萎。
车窗外,远处那一片灰暗的天空,似乎有数不完的抑郁的忧伤,撩扰在胸口,堵得人心慌。
一种寒冷的滋味,让心中铺上一层厚厚的霜。
◎◎◎
尤桐和容尉迟匆匆赶到医院,手术室的红灯依旧亮着,那光线刺眼,蓉儿在容容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小小的身体一直在颤抖、颤抖。
尤桐心疼地将女儿搂进怀里,蓉儿紧紧搂住了她的脖子,小手却是摸向了她的口袋,掏出手机,翻看着早上苏慎行发来的那条短信,点点潸然泪,眼睛肿得像是小核桃。
周亚菲和她的父母也全都及时赶到,容琛不多时后也闻讯而来,他瞧见她面色苍白,不禁为之担心。
苏家的人几乎将整座医院包围了,直系的亲属和旁系的亲属,悉数赶到,罗谨言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神色凝重。
所有人都沉默地站着,手术室外的气氛非常压抑。
只有身着制服的警察们来回穿梭,重案组的人员持枪把手,表情严肃而又紧绷。
与此同时,德国法兰克福的机场里,文静疯了一样地冲向候机大厅,她不该出国的,她不该离开他的,她不该不该!
飞机在祈祷了无数次后终于滑翔而起,冲上万米的高度后,飞往那片遥远的天空,一滴清泪坠下眼角,落在左手的无名指上,一米星光,钻石没有眼泪,可水能穿石。
今夜,无人入眠。
、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一架来自德国法兰克福的班机飞抵台湾桃园国际机场。
暗夜的天空下着滂沱大雨,文静一身风尘仆仆,只拿着随身的证件,狂奔出机场大厅后,分秒不敢耽误,连伞也没有撑,就立即拦截一辆出租车,前往台大医院。
她听着车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想起尤桐在电话那端悲戚的告知,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至今她仍是浑浑噩噩地搞不明白,她只是知道,他中枪的消息,一瞬间就撕裂了自己的心。
离开他,虽然是她的迫不得已,可是她去了法兰克福后,他们仍旧是会保持联络,电话,短信,或者是电子邮件,几乎每天都会联系,尽管隔着万水千山,尽管隔着7个小时的时差,可是他们依旧关心彼此的生活。
她知道他即将回台北,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回到台北,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离开他,是想要他幸福的,可是现在……
她伸出颤抖的指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机后,按下尤桐的手机号码,“小桐……我下飞机了……我很快就到医院……”
◎◎◎
台大医院。
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一直,一直,时间长到了教人难以承受的地步。
子弹穿透了苏慎行的肺部,夹在了一片肺叶与心脏之间,取出的难度相当大,台大医院呼吸内科的主任和胸外科的主任共同操刀,手术的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长到了文静都回来了,还没有结束。
“阿行!”文静赶来时,早已经是满面潮湿,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抓紧了尤桐的手,颤音问道,“情况怎么样?!”
“中了一枪……在肺部……靠近心脏……”尤桐望着文静一脸木然的样子,不忍心告诉她,在苏慎行被送到医院时,已经大量出血,还曾一度停止了呼吸,情况比她所说的要严重许多许多倍。
当她说出“靠近心脏”四个字的时候,明显看到文静的眼眶一下子烫了起来,眼泪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想要往下掉,她扬起头颅,试图把眼眶里的眼泪,堵回眼眶里。
骗不了她的,文静是那么聪明智慧的女子。
文静倒退了一步,背部靠在墙上,脸上血色全无,长途飞行后的疲惫已经折磨得她没有精神,可是内心的煎熬却更甚上百倍,聪慧的眼眸里暗淡无光。
手术持续进行中,又过了两个小时。
手术室的门时而开合,不断地有护士从里面跑出,取了血袋后再跑进,那一袋袋鲜红的血浆,刺得人眼睛生疼。
“静,你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尤桐拉着文静的手说道,自从她来到医院,就一直如针一般地站着。
文静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一言不发,整个人陷入了一股封闭的悲寂中。
周亚菲亦是走过来想要劝她,可是还不等张口,眼眶便先红了起来,自己的情绪也即将要崩溃,连忙别开头,容琛将她搂进了怀里。
尤桐将怀里的女儿放开,蓉儿径自走向了文静,用绵软的小手拉她蹲了下来,文静握着她的小手,再望着那张稚嫩的脸庞,心脏绞得更紧,一滴跟着一滴的泪珠从眼泪里漫溢出来,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细细的哽咽从喉咙里传出。
抱紧蓉儿柔软的小身体,心底最悲痛的情愫爆发开来,她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生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她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她只有他了,可是他现在竟然要丢下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苏慎行,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不能……不能……”眼泪像是永远也止不住一般,她哭得喘不过气来。
一声一声,发自肺腑的声音,既深情又悲凉,她后悔了,后悔出国,后悔离开他,如果可以重来,她不管他愿不愿意,她都宁愿死皮赖脸地赖着他,也不要像是现在这样,沉受着要失去他的风险与痛苦。
你若来,我不走,爱便前程锦绣,所谓的白天不懂夜的黑,不过是人们慌了时间,乱了流年。
肝肠寸断,眼泪,在绝望中摇摇欲坠。
时间露出狰狞,无情地撕裂光阴,夜染着天空,和每个人的心。
此时此景,容尉迟高大的身躯也有了几分塌陷,他站在原地,看着透明的玻璃窗,低低地叹了口气。
苏慎行的安危,牵扯到了太多太多人的幸福。
◎◎◎
当天边泛起一抹银亮,漫长的手术终于结束。
两名主刀医生疲惫地推开手术室的门,对着一大群人,一下子竟不知该对谁来交代情况,文静走上前去,声音沙哑却又坚定,“我是他的妻子。”
话落,太多太多的人感到震惊,苏家亦有很多人不明所以,因为他们的婚礼是在广州举行的,是那样的简单,是那样的低调,以致于让文静自己都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个安慰父亲的仪式罢了,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那是一生的许诺,不离不弃!
彼年豆蔻,遇见的美,许下地老天荒。
回眸处,相思成瘦。
“苏太太。”医生朝着她点了点头,“苏先生体内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但是因为他之前失血过多,手术时间又太长,他的体力已经消失殆尽,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期,48小时内,你们最好都不要离开。”
“我不离开,一分钟都不会离开。”文静轻轻地呢喃,却没有人怀疑她的坚定。
、仙人掌花
仙人掌花
医院的秩序需要维持,众人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相继离开,尤其苏奇峰的葬礼需要筹划,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尤桐和容尉迟久久未动,本想继续守候,可是文静说医院的气氛太过压抑,不该让两个孩子继续呆在这里,思考了一番,容尉迟带蓉儿和容容离开了,尤桐则是留下来陪伴文静。
其实可以向学校请假,但是为了转移孩子们的注意力,容尉迟还是送了他们去上学。
上了一堂数学课,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