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想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个晚上。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就是那么奇怪,她越是想躲着他,他就越是如影随形。
尤桐端着托盘,盘中摆着数支酒杯,隔着透明的玻璃杯缘瞧见他的身影,感觉他望过来的视线里释放出一种炽热又危险的讯息,就好像是一头正在寻找猎物的黑豹,让人忐忑不安。
她的心跳完全乱了,整个人莫名地感到紧张,好像每个细胞都感觉到他的存在似的,佯装不在意地别过脸,忽略他投射过来的一道道灼热目光。
尤桐咬紧了牙关,她知道容尉迟为什么看她,他在等她心虚,等她自己露出马脚,她往谁那里看,就表示是谁打了她,他想利用她找出那个打了她的人。
穿梭于人群之中,尤桐的心里一直是惴惴的,不敢看黎佳期,不敢看黎家的任何人,更不敢看赵婉华。甚至,任何人都不敢看。
宴会的气氛正浓,距离结束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尤桐却盼望着可以早早结束。
悠扬的钢琴曲响在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那美妙的琴音在这一刻却让她的心感到纷乱,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那样的忐忑。
忽然,宴会厅里的大灯全熄,尤桐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听到台上主持人磁性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传递开来,“下面我们进行一个即兴节目——公主游戏。”
公主游戏,最近台湾宴会上很流行的一个娱乐节目,大厅里灯光全灭,只留一盏可以晃到任何角落的聚光灯,随机的,不确定的,没有人知道那束光是不是会照到自己身上,而这个被照到的人,就是所谓的公主。
通常来说,这个幸运的公主会得到一份很不错的礼物,而今晚,容氏准备的礼物是钻石级的,那是米兰时装周上最新的作品,全球只有一套的银白色晚礼服,配合它的还有同一系列的水晶鞋,皇冠,耳饰,项链,手镯等全套顶级珠宝。
倘若哪个女孩有幸被选到,那么今晚,她会是名副其实的公主!
主持人宣布完毕,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又high了起来,每一个女人的心跳都在同一时间加速,就连周亚菲也有些期待,她不在乎那些礼服珠宝,她在乎的是这份幸运与荣耀。
而情绪已经抑郁了好久的黎佳期也忽然之间恢复了情绪,如果她可以成为幸运的公主,那么这将是比跟容尉迟跳舞更大的荣耀,她会成为全台湾女人羡慕的对象。
蓦地,夜空里爆发出璀璨的星火,繁花盛开,一场烟花华美盛放。
不,两场。
天上一场,人间一场。
宴会厅里漆黑一片,眼前只有那绚丽的花火明明灭灭,红尘化浮云,此情何悠悠。依稀间,谁的眼眸又氤氲了珠泪涟涟,缱绻成一帘幽梦。
倒计时开始,全场雷动,“5,4,3,2,1——”
那束光线陡然照下!
、他想证明
他想证明
尤桐恍惚着,只觉得头顶的那片天空忽然亮了,然后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她聚拢而来,有羡慕,有嫉妒,有惊讶,有忌恨,她的心“怦怦”跳着,忽然之间觉得周遭的空气顿时变得好稀薄,呼吸变得无比困难。
她、她、她……居然被选中了?!
公主?!
她从来没有买过彩票,为什么这一次一下就中了?!
手里还端着托盘,双手微微颤抖,托盘里的数支玻璃杯轻轻撞着,发出细小的震颤声响,耀眼的光线虽然照亮了她的脸,但眉眼之间的淡淡清愁却还是依稀可见,轻敛的睫毛和微抿的粉唇自然而然地透出了无辜的气息。
主持人捧着偌大的礼盒稳健朝着她走来。
主持人站定在尤桐面前,目光扫也没扫她胸前的名牌就直接开口,“尤桐小姐,请到后场换衣服,专业的造型师已经在候着了。”
尤桐傻了,怔怔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胡蝶好像是所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忍住尖叫的冲动,她一把抓住尤桐的手,从她手里接过托盘,然后拉高她僵硬的双手接过礼盒,跟着又轻推着她往后场的化妆间走去。
“尤桐,你吓傻了吧,淡定淡定,有我在!”胡蝶的声音里也透着颤抖,尤桐则是完全懵了。
“我不……”她刚要说些什么,等候在化妆间的造型师们已经蜂拥而至。
尤桐被众人按坐在椅子上,她几度挣扎欲起,但都被胡蝶死死按住,相对于之前的那次化妆,这一次,场面大的多,十几名专业化妆师,有的弄脸,有的弄头发,各司其职,训练有素。
“你们……要干什么?!”尤桐傻呼呼地从镜子里打量着她们,语气也是傻呼呼的。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尤桐怔仲得说不出话来,真的如坠五里迷雾。
“尤小姐的皮肤很好,不过这边脸怎么肿了?!”
“呃……”
“没关系没关系,冰敷一下,再用我们特别调制的精油抹一下就好了!”
后场的化妆间里,尤桐被一群人像是木偶一样摆弄着,而前场的宴会厅里,容尉迟眯细了双眸,四处打量着每一个目露嫉恨的人。
用最荣耀的方式,找出最讨厌她的人,简单得易如反掌。
很快,黎佳期些许狰狞的面孔映入眼帘。
容尉迟的眼神,探究中带着了然,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耐人寻味的辉芒。
缓缓勾唇,嘴角几不可闻的细小弧度却是那样的意味深长。
◎◎◎
五十分钟后,尤桐飘浮的神智终于稍稍回归了现实,却发现自己竟呆呆地被众人推上了台。
全场的灯光依旧只照射在她一个人身上,那袭银白色的礼服,亮度与力度并存,柔美中却又带着严肃的线条。
如烟雾般的华美长裙,采用了帝国式的高腰,贴合的胸线设计,繁复精湛的刺绣流溢着优雅奢华,微微露肩,露出线条完美的肩颈,蛮腰彷佛不堪一握,长裙左边开岔开得很高,修长匀称的美腿若隐若现,更添xing感,裙摆上点缀了许多光泽柔和的珍珠,飘逸如白云朵朵。
脚上的水晶鞋,如梦似幻。
头上的皇冠,星光熠熠。
罗曼蒂克的情怀如诗、如画、如梦、如童谣,一切完美得令人窒息。
呆怔于台上,静默了几秒,尤桐忽然听到身旁有脚步声响起,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气息,缓缓地朝着她靠近。下意识地,她紧张得一颗心快要跳出喉咙,手心里全是汗。
容尉迟站定于她身侧,淡淡牵唇,声音微微黯哑,轻飘飘地对她说道,“是黎佳期打的是吧,放心,我会让她好看的。”
尤桐顿时一惊,呼吸有些急促,又习惯性地咬咬唇,“你……你要做什么?!”
台上的音响和麦克风似乎是被关掉了,以至于他们轻轻的对话声台下的人都听不见。
容尉迟抿唇不语,只是深深睨着她,那眼神冰冷,锐利如刀,尤桐觉得自己快要昏厥,身旁的空气都离她远去,严重缺氧。
半晌,他终于缓缓开口,俊脸划开一丝嘲弄,“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他顿了顿,神情高深莫测,“我的人,谁也不许动!”
啊?!
他、他……他说了什么?!
尤桐猛地抬起头,双目瞪圆,不敢置信似的望向他,那张淫浸在微暗光线下的冷峻脸庞看起来好认真,认真到——让她感到惊慌。
忽然,她有一种诡异的错觉,好像他霸道的语气中,还夹带着惊人的温柔,徐缓的气息中,充斥着悸动的因子,那无形的热气在血液里流窜,就像是被灌下了一杯烈酒,而那可怕的酒精正在体内发酵。
可是,他的眼神却是那样邪肆,寒星般冷凛,她下意识地惊惶起来,小手紧握成拳,指甲都掐进掌心里,美眸中闪动着乞求,轻声懦懦地说道,“你不要乱来。”
容尉迟双目眯细,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下颚微微紧绷,唇角勾勒出上扬的弧度,露出恶魔般的微笑,“我从不乱来。”
现场忽然再次响起了倒计时,这一次,即将到来的,是午夜的钟声。
12点,灰姑娘的时刻,却不是结束,而是才刚刚要开始。
台上的音响设备和麦克风不知道何时被重新开启了,容尉迟缓缓走上前去,姿态潇洒地握住话筒,抿抿薄唇,终于出声……
【哈哈,黎佳期要倒霉了!】
、云泥之别
云泥之别
“下面,我们进行公主游戏的第二个环节……”
第二个环节?!
众人唏嘘,这个游戏最近很流行,但从未听说过还有后续,看来今晚容氏的庆典晚宴相当精彩,不但餐点美味可口,所提供的香槟和红酒全是最高等级,服务生动作有礼而且迅速,前来与会的嘉宾皆是金字塔顶端的人物,就连助兴节目也如此不同凡响!
台下的人们低声窃窃私语,诸多名门千金虽然不解,但也是跃跃欲试,想着莫非是还有一次机会可以屏中雀选?!
黎佳期望着台上已然恍若公主般的尤桐,早已经气红了眼,这一刻,她的内心最为紧张,一方面期待,一方面却又忐忑不安。
而一旁,周亚菲却是但笑不语,公主游戏怎么可能会有第二次,物以稀为贵,更何况是人?!
想想历史上,那些真正的古代公主们,上下千年,可谁能有太平公主那样的滔天权势,而太平公主的尊贵就在于她出生于大明宫的正殿之上,她是武则天唯一的女儿,大唐唯一血统正宗的公主。
唯一,这一点很重要。
主角只能有一个,其余的……都是小丑。
周亚菲聪慧的眸子里流露出丝丝了然,将手中的酒杯轻轻一放,转身坐到角落里,静等好戏开场。
果然,不多时后,容尉迟便宣布了这个令人玩味的第二个环节,方式相同,聚光灯再次选出一个人来,但却不是公主了,而是特别嘉宾,嗯,官方说法是特别嘉宾,或者是颁奖嘉宾,可其实就是个女佣,目的是上台去帮尤桐头上那顶小皇冠补最后一颗钻石。
是的,那顶小皇冠也别有一番玄机,99颗钻石设计,却只镶嵌了98颗上去,最后一颗最大、最闪亮的,却是被单独留了下来,皇冠中央留了一个悬空的凹槽,只要把那颗钻石轻轻放进去即可,这样的设计,看起来就好像是为公主加冕。
现场的千金小姐们在自家都是唯我独尊惯了,谁会想成为这样可笑的配角呢,可是容尉迟就是容尉迟,他不想薄了其他人的面子,所以为这个配角也准备了礼物,一双世界上最昂贵的高跟鞋。
这款高跟鞋由一位名叫斯土厄特·瓦伊茨曼的著名珠宝商制作,上面镶嵌着642颗红宝石,售价为160万欧元。
如此的大手笔,又是全球最贵,足以安抚配角的心理,很多人都表现得很有兴趣。
但,黎佳期除外。
一向骄纵的她,纵然也很心动于那双鞋,但是让她成为尤桐的陪衬,她十二万分的不愿意。
可是,情势不由人。
当聚光灯明晃晃地照射在她头上时,黎佳期那张娇艳的脸蛋上突然色变。
“佳期……上去……”黎洪涛轻声提醒着女儿,如此场合,是万万不能失礼的。
黎佳期不敢置信地望着黎洪涛,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会舍得让她受如此委屈。
黎洪涛暗暗叹气,他自然是了解女儿的心理,他也舍不得女儿受半点委屈,可这是全场甄选出来的,而且容尉迟又给出了那天价的鞋子作为馈赠,怎么想都不能算是刻意为难。
赵婉华也是微微色变,扭头望向台上的尤桐,不知是想求情还是怎么的,可是容尉迟却挡住了她的视线。
黎远航抿了抿唇,低声问向黎佳期,语气艰涩,“你对尤桐做了什么?!”
“我……”黎佳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说!”黎远航咬牙,低声又问。
“我……我……打了她一个耳光……”黎佳期小声地承认了。
闻言,黎远航额角青筋跳动,手也瞬间攥成了拳头,骨节吱吱作响,他不知道该气谁,更不知道该找谁泄愤。
赵婉华深知自己没有说话的立场,微微抿紧了唇,而黎洪涛顿了顿,为了顾全大局,也只好再次催促黎佳期上台,“佳期,快点上去!”
容氏五十周年的庆典,谁敢在这样的场合闹冷场,倘若真的不给容尉迟的面子,得罪的不只是容氏,还有这在场的所有政商名流。这个圈子里有不成文的规矩,就好像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样,在如此场面上失礼,以后也就别想在商场上混了。
黎佳期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尽管心里面万般不愿意,但也只好屈从,轻轻地一跺脚,便旋身走向了舞台。
只是,她一直都是温室里的花朵那般娇气,一下子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落差,眼眶微微红了。
黎远航凝眉望着那双已经由造型师摆出来的天价高跟鞋,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儿。
鞋,再贵也是踩在脚底下的,容尉迟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为尤桐打抱不平,一个是皇冠,一个是鞋,云泥之别。
◎◎◎
舞台上,尤桐早已经在灯光照射在黎佳期头上时呆住了,她一瞬间感到晕眩,胸腔遭到重重撞击,内心掀起无边的战栗。
她抬眸望向容尉迟,带着浅浅薄雾的水眸望进他那一双深邃炯亮的黑瞳里,芳心毫无预警地被某种力量狠狠地撞了一下,他面色平静,好像没事人一般,那么淡定自若,眼睛里却是深邃如井,让她的心里不禁泛起丝丝寒意。
他真的是只单纯地因为黎佳期打了她一个耳光吗?!
还是他已经知道了她与黎家的关系?!
一下子,尤桐的心绪百转千回,却找不到一丝光明的线索。
正呆怔着,黎佳期却已经缓缓走上台来,到了她跟前。
、千钧一发
千钧一发
尤桐的呼吸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她明显看到黎佳期的眼眶泛红,这样眼角泛酸的感觉是她最熟悉的,可是她相信一向被娇生惯养的黎佳期是生平第一次,蓦地,她的心竟有些不忍,本该是痛快的,可是却没有,她一点报复的快感也没有。
“黎小姐,请。”容尉迟不怀好意地将最后一颗菱形钻石递过,语气却是那么真诚。
黎佳期隐忍着,颤抖着双手接过,在红色丝绒的盒子里取出那颗璀璨的钻石,多面的棱角明明已经被打磨得无比光滑,却好像如针刺般扎手。
不知道为什么,尤桐忽然之间有种错觉,好像自己的手指也跟着痛起来,如扎进了荆棘一般。
她怯怯地望了望容尉迟,眼睛里流露出了乞求的目光,她希望他改变主意,她不想为难黎佳期,真的不想。
然而,容尉迟却故意无视她的目光,径自望向平静的前方,眼神看似专注,但却是什么也没有看,他只是佯装看不到她的请求罢了。
见他无动于衷,尤桐不禁怔然,愣了几秒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