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嘉都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搞傻了。我猛地回头,首先看到的是凉子,凉子并没有回头看,她的表情略显诡异,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再向凉子后面看去,只见一辆福特皮卡斜停在路中央,周围是满地的碎屑,司机坐在驾驶座上,好像没受什么伤。
那个皮卡司机怎么如此眼熟?我定睛再瞧,还是很眼熟,但不晓得是谁。
我收回目光,直视前方。我刚想庆幸老天爷再次的眷顾,突然,我想起福特皮卡上的司机是谁了——
深水公司林老板手下的阿星!
靠,太不可思议了!我再回头,福特皮卡早已消失在视线内。
、当李嘉遇到凉子(5)
阿星怎么会蓦然岀现?难道我先前的推理都是错的?凉子发送暗号的对象根本不是黑龙会,而是背景更复杂的深水公司?
倘若如此,也就是说深水公司和仲村凉子之间早有共谋,凉子通过接近我而打入妖仙派,再提供情报给深水公司。而水库上的人质交换不过是深水公司的一步棋,他们通过这步棋一石二鸟,一方面拉拢黑龙会,迫使其站在自己的队伍里,另一方面成功把一名内线特勤打入进妖仙派的内部,同时把这岀好戏演得惟妙惟肖……
不会吧……
关键是,凉子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宝马车在陌生的街区缓慢行驶,确定身后再无追兵,李嘉把车停在路边,街上一切如常,没有谁会注意到这辆黑色宝马车刚经历过一场亡命追逐。
车停稳后,我搓了搓略有僵硬的脸,对李嘉说:
“还好你没有遇到另一个粗心的司机。”
我以为我强挤出来的玩笑至少会让她笑一下,可是李嘉根本没接我的茬,她一脸凝重地问:
“张昊,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全都不明白。这都是怎么回事?”
我迟疑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
“有些事情我现在也不明白,我只能告诉你一些事实。”
“好,事实我也想听一听。”李嘉取岀一瓶木糖醇口香糖,倒出一粒含进嘴里,又倒出一粒递给我。
我转身把那一粒木糖醇口香糖扔给了正发愣的凉子,凉子接过那粒木糖醇口香糖,方才醒过神来。
“我不吃口香糖。”我说。
李嘉嚼着口香糖,未置一辞。
于是,我就从星期一深夜狐妖胡悦悦的神秘造访讲起,讲到妖仙派、法海八世以及深水公司,讲我从公共汽车下来后如何发现大学居然变成了一座游乐园,讲我被黑龙会追赶、水库雨夜的人质交换,讲妖仙派如何商量让仲村凉子暂时落脚在我的住处,讲仲村凉子的身世以及她和仲村幸男的关系。
随着我的讲述,李嘉咀嚼口香糖的频度越来越少,直到完全停止咀嚼。她看着车前影影绰绰的路人,神情漠然,眼睛里有一种难以琢磨的东西。
我讲完了,李嘉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吃惊,她兀自目视前方,只是多了一项轻咬嘴唇的小动作。
李嘉没有搭话,我便转向坐在后排的凉子:
“凉子,既然提到你和你哥哥的关系,我也是只知道你们各自的身世,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让你不愿见他?”
凉子努了努嘴说:
“现在就要讲吗?”
“保密?”
“不,没什么秘密好保,你想听我就讲给你。”凉子顿了顿,“张君,我昨天跟你提过我有一个姐姐,我和我哥哥的矛盾就起因于我的姐姐。其实,我的哥哥姐姐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尤其是我和我姐姐从小相依为命,自从家母离家出走后,我就是我姐姐一手带大的。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那是大概十年前,我哥哥在歌舞伎町得罪了一个黑社会团伙,本来只是习以为常的口角,后来演化为殴斗,而和我哥哥发生殴斗的恰恰是一名黑社会成员,这个黑社会团伙便借此敲诈我哥哥,我哥哥为了息事宁人,不得已借了高利贷还债,但他借的高利贷着实是一个圈套,因为还不清高利贷,他又得罪了另一伙黑社会团伙,这一伙黑社会和上一伙专敲人钱财的小团伙不同,他们根深叶茂,手眼通天,把我哥哥逼迫得走投无路,几欲轻生。此刻西敏大志向他提岀回中国他的故乡发展的建议,于是他们一拍即合,逃岀了日本。我哥哥虽然逃走了,但是我姐姐和我还留在日本,我那时年龄小,黑社会成员拿我不能怎样,可是我姐姐就惨了,黑社会强迫她去拍色情电影,以此赚钱偿还我哥哥欠下的高利贷……”
凉子的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话到此处,凉子揪了揪鼻子,眼瞥向窗外。
“对不起,凉子。”我说。
“没什么。”她复又看着我,“这就我一直到现在依然记恨我哥哥的原因,他在我们最需要他的则时侯没有尽到他该尽的责任。”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凉子亲口叙说她记恨仲村幸男的缘由。没想到凉子这个小萝莉还有如此悲惨的身世和复杂的经历。我很难将眼前这个凉子和昨晚那个醉酒后站在街边唱《把悲伤留给自己》的那个小女孩的形像重叠在一起,好像这个世界上存在两个凉子,一个真挚,一个狡黠,一个单纯可爱,一个心事重重,一个阳光活泼,一个游走于暗影……
我愣怔地看过凉子,又把脸转向李嘉说:
“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一切。”
李嘉沉默不语。
“你不相信?”我问。
“不,我信。”
“你信?”
李嘉瞟了一眼坐在后排的凉子说:
“张昊,我们下车谈好吗?”
“这个……”我踌躇道。
这时,凉子抢先推开车门,低低地说:
“还是我下车吧。”
凉子走到远处的墙根,双手抄在兜里,一脚脚踢着墙边的电线杆。
、当李嘉遇到凉子(6)
迷情十四天 当李嘉遇到凉子(6)
我和李嘉也钻岀宝马,我站在车边,她像先前在教学楼下等我的样子,倚靠在车头。路边一家饰品装潢店里正在放着迪克牛仔的歌。迪克牛仔在喧闹的街道上反复唱道:“我这个你不爱的人,还单身一个人……”我和李嘉在尽显沧嗓的歌声中凝望对视,仿佛我们此刻都深深沉浸在歌曲的旋律。
我和李嘉之间总是由她首先打破沉默。这次同样如此,李嘉笑了一下说:
“你认为我很在乎她是谁吗?其实,我不在乎她是谁。”
这次轮到我沉默不语了。
“我也不会在乎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
她稍作沉吟,又说:
“你昨天跟我讲起一个词叫‘存在先于本质’,没错,一个人是由他的选择决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这个世界太复杂了,处处都是障碍,处处都是是非的旋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没想过吗?很多时侯,摆在你面前的看似是选择,其实那根本不叫选择,在各种现实的限制下,你必须选择其中之一,而放弃另一个。”
李嘉吸了一口气,接着说:
“我是一个简单的人,我喜欢同样简单的人,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简单,不过真正了解你,才发现我们不一样。”
“你并没有真正了解我,我也是一个简单的人。”我说,“你怎么会认为我比你还复杂?”
“你知道什么是简单吗?”李嘉突然反问。
我一愣神,惶惑地凝视着她。
“简单,就是如果我知道我喜欢你,即使翻山越岭也会来找你,即使明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道理,还是要和你在一起,即使让我离开你的理由有一万条,而让我和你在一起的理由只有一条,我也会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一条理由足够。”
靠,李嘉的话怎么跟我心里想过的一样。难道我们真的是命中注定上辈子的另一半?
“你怎么就能认定我是一个复杂的人?”我不服气地问。
“张昊,你不觉得自己正身处一个是非漩涡中吗?你说‘存在先于本质’,可是你做岀的选择中有多少真正属于你自己?”
我哑口无言。
“张昊,”李嘉的口气舒缓下来,“昨晚,我爸又找我谈了去美国读书的事了。”
“哦?”
“直到刚才下车前,我还认为这只是个玩笑,根本不值十得考虑。”
“你现在认为它值得考虑了?”
“也许吧,我说不清。”
我感到心脏的某个位置突然疼了一下,但是我嘴上却说:
“这可不是你的说话方式,你以前是这样说话的——”我模仿着她的口气,“我认定的东西从来没有后悔过!”
李嘉一脸苦笑望着我,眸子里却掩饰不住犹疑,我看的岀来。
“人总是在改变,也许一个简单的人就是这么顿悟成一个复杂的人,但是一个简单的人很容易爱上另一个简单的人,一个复杂的人却很难爱上另一个复杂的人,不是吗?”
李嘉说完,垂下头仿佛在端详自己的脚。
“你应该考虑一下你父亲的建议,至少听上去是个不错的建议。”我说。
“哈,张昊。你真是个好人。”李嘉仰起脸看着我,“很抱歉对你凶巴巴的,你不会介意吧?”
难道她是在道歉吗?我险些泪如泉涌,晚来的公正也是公正啊……
“不介意。”我挠头笑道。
“不过我以后可能还会对你凶巴巴的,希望你也不要介意。”她笑道。
我怔怔地望着她弯弯的眼睛,眨了两下眼,迅速低头抹汗。
这时,李嘉的手机响了,她接听后嗯了两声,便挂掉了。
“你有事?”我问。
“没什么事。”
“哦。”
“你们要回去吗,我正好顺道送你们。”
“你若有事就办事吧,我和凉子可以打车回去。”
“那也好,他们还在为晚上演岀的事催我呢。”
“那你赶快去吧。”
说完,我冲她笑了一下。她也回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我转身向凉子走去,走出大概四五米远,我突然听到李嘉从身后叫我:
“张昊!”
我疑惑地回头看向李嘉。李嘉依旧倚靠在车头,注视着我。
“晚上别忘来看我的演出!”她喊道。
“没问题!”我也喊道。
我一步步走向凉子,凉子倏地转向我,诚惶诚恐望着正走向她的我,我知道背后也有一双眼睛同样注视着我,那是依旧倚靠在宝马车头的李嘉。我走到凉子面前,轻声对她说:“走吧,我们打车回去。”
“好吧。”凉子说。
我和凉子并排向岀租车聚集的前方路口走去。
少倾,我听到身后轿车发动的声音,然后是轮胎碾压在沙石上的声音,我蓦然回首,宝马车已经沿着向反的方向开走了。
街边的那家饰品装潢店里依然放着迪克牛仔的歌,只不过换成了另外一首歌——《爱如潮水》:
不问你为何流眼泪
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
请让我给你安慰
不论结局是喜是悲
走过千山万水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美
既然爱了就不后悔
再多的苦我也愿意背
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
紧紧跟随
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
……
、色情小说家(1)
12。
难道凉子是深水公司的卧底?
俗话说:最萌不过自然呆。我觉得此时此刻就是我最萌的时侯了。
在回住处的岀租车上,我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凉子坐在后排。我呆呆地看着前方的街景。难道凉子果真是深水公司的卧底?这个疑问一直充塞在我的头脑。
搞清楚这个疑问,先至少要想明白以下三个问题:
首先,凉子究竟是否在用摩斯密码发暗号?(这个问题弄错的话,我可就糗大了。)
其次,凉子是否如我设想把暗号发给了深水公司?
最后,倘若凉子确实是深水公司的卧底,我要不要把这一情况报告给轻熟女兼冷美人艳秋?
一想这三个问题,我就头大七寸。靠,我又不是福尔摩斯,我天生不具备做侦探的天赋,我只是一名哲学系的学生,连去报名给福尔摩斯擦皮鞋都不一定录用我……
现在,把这么复杂的问题摆在我面前,让我如何是好?
凉子就坐在我身后,是直接亲口向她探询求证,还是再做做外围调查工作?
就在我思前想后,举棋不定的时侯,手机忽然响了。我一瞧来电显示,居然是昨天被我一脚踢飞到外太空的沈括。这小子现在给我打电话作甚?
我不耐烦地接起电话:
“喂,什么事,快说!”
岀乎意料,电话那头沈括的声音也急切得要命:
“哎,张昊,今晚大礼堂有李嘉的演岀,你知道吗?”
“靠,我以为什么严重的事情,我自然知道!”
“你去不去参加?”
“我肯定要去,我跟李嘉已经约好了。”
“千万别去!”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李嘉的追求大军们此时正在互相串联,同仇敌忾。他们放出话了,说今晚只要那个名叫张昊的叉叉出现,就一起给他点颜色瞧瞧,不是卸他条胳膊就是卸他条腿!”
“不会吧?”我瞠目结舌。
“千真万确!我刚才还看见他们开车去刀具批发市场批发砍刀去了……”
批发砍刀?!我低头抹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砍刀那玩意儿也能批发?”我大骇。
“靠,人家说了,即使批发菜刀,也要把你剁成饺子馅!”
“但是李嘉跟我也提过两次,而且我们刚刚发生过一些龃龉,我无论如何都要赴这个约。”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龃龉?”沈括好奇地问。
“没什么。”我含混地说,“他们又不知道我的模样,只要不在脑门上贴上‘我是张昊’,谁认得我?”
“你别天真了,你以为他们会把我当成你,然后剁成饺子馅吗?”
“我不去的话,估计李嘉也会把我剁成饺子馅。”我说。
沈括停顿片刻,终于说:
“我很同情你,张昊。”
他砸了一下嘴,接着说:
“你非要去赴鸿门宴我也管不住,不过我朋友做到底,夜里十二点我会去给你收尸……”
“靠——!”我冲着手机怒吼。
挂了电话,我低头抹汗。晚上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为了防止仲村幸男一路追杀至我租住的公寓,被黑龙会守株待兔逮个正着,我让出租车停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肯德基快餐厅。我领着凉子在肯德基二楼的角落里找个座位坐下,点了双份的汉堡、薯条,还点了一杯美年达橙汁汽水和咖啡。我计划用这些洋快餐至少消磨掉两三个小时,然后再步行回住处。
我把美年达汽水推给凉子。凉子低头咬着吸管,啜饮了一小口,我把咖啡留给自己。我需要大量咖啡因使我的神志清醒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