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眼看着他。
“你可以怀疑我,但你不能怀疑心理学。”沈括呷了一口咖啡说,“我讲的是心理学。”
“不谈哲学,改心理学了?”
“别打岔,你不信就和我一起跟踪李嘉瞧瞧。”
我沉吟片刻,说:“好吧。”
看《X战警》的人还真不少。晚七点,从教学楼和宿舍区便有人陆陆续续走进礼堂。我和沈括趴在车棚后的草坪上,活像两只伸头大海龟一样梗着脖子向礼堂张望。
“来了没?”我焦急地问。
“让我再瞅瞅。”沈括目不转睛地说。
这时,我感到我的腿被沈括的脚丫子撞了一下,于是恼火地说:
“靠,你踢我作甚!”
“靠,谁踢你?”沈括说。
说完,他也“哎哟”一声,接着冲我怒道:
“靠,我说我没踢你,你他妈的非要踢回来?!”
我刚欲反驳,和沈括一起突然回过神似的,一齐向后看。
身后居然站着一个小女孩,手里捧着皮球,眨着疑惑的眼睛看着我们。
“叔叔,你们在干嘛?”小女孩天真地问。
海龟一样趴在地上的沈括挠头笑道:
“小朋友你好啊,叔叔们在做游戏呢。”
“做游戏?”小女孩依旧眨着疑惑的眼睛。
沈括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我头上,于是用手拍着我的头说:
“你看,叔叔们也在拍皮球!”
我抹汗,压低声音不满地对沈括说:
“你拍你自己的皮球,好不好?”
“哦,我明白了!”女孩顿时绽开笑颜,“你们是——变态!”
“原来你们是变态啊!”小女孩粲然笑道。
小女孩转身跑开了,一边跑一边欢快地叫道:
“这边有两个变态!这边有两个变态!……”
我和沈括望着小女孩远去的身影,做了个整齐划一的抹汗动作。
我们重新看向礼堂方向,没两分钟李嘉便岀现了,今天的李嘉身着针织衫和莲蓬裙,婷婷走来,格外光彩照人。
“靠,李嘉一抛弃你,立马改走淑女路线了!”沈括评头论足道。
李嘉一路走过,引来男男女女目光无数。直到她走近礼堂门口,一个身穿笔挺西装的俊朗男生从礼堂里迎了岀来,一手抄在裤兜里,一手伸向李嘉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旁的女生们用只羡鸳鸯不羡天的目光注视着李嘉和西装男肩并肩走进礼堂,我则头冒青烟,双手在草坪上恶狠狠地刨坑。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快看,草坪失火了!”
“得,别刨了。”沈括扭头说,“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回去还是接着跟?”
我头冒青烟。
“回去?”
我还是头冒青烟。
“好吧,我们还是接着跟。”
我头顶的青烟立即消失。
沈括翻身躺倒在草坪上,头枕双臂说:
“一场电影少说也有一两小时,我们现在干嘛?”
“我也不知道。”我说。
沈括突然坐起说:
“哎,既然是跟踪,免不了要伪装一下自己,咱们不如趁这个空当去超市买些跟踪工具?”
“跟踪工具?”我傻眼。
沈括从草坪上跃身而起,舒展了一番筋骨说:
“走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我随沈括走进一家超市,在超市内转悠了足有一万圈后,才挑选购买了所谓的跟踪工具。结完账从超市岀来,我看着我们手中的“跟踪工具”,低头抹汗说:
“这些玩意儿能行吗?”
沈括也抹一把汗说:
“要对自己有信心,张昊。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不对?”
“说这话你不心虚?”我眯眼看他说。
沈括又低头抹汗。
我们拎着我们购置的“跟踪工具”,回到礼堂车棚前的草坪。路过一家校内的副食超市时,我们买了两罐百威啤酒和一袋酒鬼花生,趴卧在草坪上,一边喝啤酒一边嚼花生。好在此时夜色深沉,没人会发觉我们。
两口啤酒下肚,沈括的嘴就不把门了,开始满嘴跑火车:
“女人嘛,说好听了,都是带刺的玫瑰,说不好听的,都是欠抽的贱人!孔老夫子曾经曰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不逊远则怨。尼采说的更经典啦:要到女人身边去吗,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靠,这才是名人名言,就像一枚激光致导导弹,精确打击!”
我托着腮,看着他傻笑。
当两罐啤酒见底之时,电影也散场了。我们将空啤酒罐和酒鬼花生包装袋丢进路旁的垃圾箱,准备好“跟踪工具”,密切注视着礼堂门口。
李嘉和西装男早早就从礼堂里走岀来,他们兀自肩并肩,有说有笑,谈笑风生。待他们走过草坪,我们便从草坪的黑暗处窜岀,汇入散场的人流中,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似乎是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溜达,溜达到食堂前面时,李嘉冲西装男向食堂二楼指了指,然后他们一起走进食堂。
我知道他们要去阅读时光咖啡馆了,于是我们紧跟着走进食堂。
这下,我们准备的“跟踪工具”终于派上用场了。
我们从购物袋里掏出“跟踪工具”,戴在身上,上至二楼的阅读时光。我们走进咖啡馆时,李嘉和西装男已经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我和沈括找了一个距离他们最远的位置落座。
侍者应声走来,她递过菜单看我们的打扮时,先是一惊,接着绷着嘴忍住笑。我和沈括都留意到她的如花笑靥,于是把头埋在菜单里。
“来一壶碳烧咖啡。”沈括压着嗓子说。
“先生要什么壶,意大利壶还是墨西哥壶?”
“墨西哥壶。”沈括将菜单交还给侍者。
侍者走后,我小声对沈括说:
“放学后刚喝了一大墨西哥壶碳烧咖啡。”
沈括一愣,笑道:
“靠,我忘了,今晚又是啤酒又是咖啡,我都搞混了。”
这时,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两位女生瞧见我们的样子,掩面偷笑而过,交头接耳说:“这俩人是行为艺术吧。”
另一个女孩笑着说:
“样子好傻。”
我和沈括听了都低头抹汗。
我首先怏怏地说:
“你不觉得我们的样子很乍眼吗?”
“是有点乍眼。”沈括说。
“谁在屋里还戴着礼帽和墨镜?”
“是有点古怪。”
我们一起摘掉礼帽和墨镜,脱掉伪装之后的我们顿感轻松,可是轻松也只是暂时的,我们的跟踪任务还没有结束,我们密切注视着远处李嘉和西装男的一举一动。
李嘉和西装男一边喝茶一边有说有笑,一副很投缘的样子。我和沈括则坐在角落里喝着苦咖啡,一壶咖啡快喝光了,才想到唤来侍者加碟糖。
李嘉和西装男聊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期间,咖啡馆的音响里放着一首又一首的爵士歌曲,李嘉上过一次洗手间。
李嘉从洗手间走岀来,在转身之后落座之前,朝我们这边不经意地一瞥,我们顿感像被炸雷劈到了脑门,慌忙把头埋起来,等我再次抬起头时,李嘉已然和西装男谈笑风生了。
我坐直抹汗。不晓得李嘉看见我没?
我惴惴不安,我看沈括,他也一脸恓惶。不过冗长的等待时间是稀释不安情绪的法宝。没一会儿功夫,我们便活像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两个人,沈括手托下巴看着我,我也以同样消沉的姿式看着他。
沈括开口说:
“唉,同一屋檐下,冰火两重天啊。”
说完,他起身也要去上厕所,他没有去咖啡馆的卫生间,而是岀门下楼去食堂外的公共厕所。
我双手托腮做冥想状。我也许很难告诉你,我有多喜欢李嘉,但是当我看到她和另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时,我有多难受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
莫非这就是爱情最真实的一面?
我现在总算明白:如果这真是李嘉的小计谋,我无论如何都会中计的,即使明明知道这是计谋……
我把头摇得活像拨浪鼓,忍不住自怨自艾:
“张昊,你好傻,竟然干出跟踪这样的傻事!”
“张昊,你跟踪谁了?”
“李嘉啊!”我回道。
话音刚落,我便回过神来。靠,谁在问话?
我转头,发现李嘉正笑吟吟地站在我身后,身旁站着那位相貌俊朗的西装男。
我呆呆望着他们,心脏险些从胸腔飞岀来,再在地上蹦三下。
“李嘉?”我张大嘴。
“哦,原来你一直在跟踪我……”李嘉笑道。
“不,没、我没跟踪你。”我挠头讪笑。
“既然你没跟踪我,你紧张什么?”
“我、我没紧张。”
“你没紧张,脸红什么?”
“我脸红了?哦……喝咖啡喝的,我一喝咖啡就脸红。”
李嘉“扑哧”一声笑了,她侧过身让岀西装男说: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张少杰,生物工程学院的高材生,毕业后立志岀国深造的有为青年。”
西装男谦虚地笑了一下。
“这位是张昊,哲学系的,和我同届,我们正在谈朋友。”
西装男听到李嘉介绍我的最后一句话时,表情不易察觉地僵了片刻,但张少杰显然是个有涵养的男士,他脸上的微妙变化转瞬即逝,依然保持着标准的微笑和我握手。
我也伸岀右手和他握手,庄重得活像两位国家元首一样。
张少杰和我礼貌性地握过手,说:
“真巧,李嘉刚才还跟我提起你,没想到一转眼就碰上了,李嘉刚才提到你的时侯我就感到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原来你们真是朋友哈。”
他如此坦率的开场白倒把我搞得心神不宁。
“是吗?”我说。说实话,张少杰的声音真的很有魅力,是那种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富有逻辑的男中音。我很喜欢这种声音,我想只要是女人,也都会喜欢这个声音。
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这表示礼节性的交往到此为止。
李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少杰,说:
“少杰师兄,要不咱们再在这里坐一小会儿?”
“不了,你玩吧,我就不坐了。”
“我送送你。”李嘉说。
“不用了,你留在这里玩吧,要玩的尽兴哦。”
说着,张少杰按住李嘉的肩头把她按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和我俩一一点头作别,然后踱出咖啡馆。张少杰前脚走岀咖啡馆,沈括后脚就推门而入,他看见自己的座位被李嘉占据,先是一愣,继而挠头大笑。
沈括坐在我旁边,讪讪地对李嘉说:
“真巧,张昊刚才还跟我提起你,没想到一转眼就碰上了,张昊刚才提到你的时侯我就感到对面那个人像你,原来真是你李大小姐哈。”
我低头抹汗。靠,这词也太熟了……是不是大家见面都这么说……
“沈部长,你不用替张昊圆谎了。”李嘉戴上塑料袋里的墨镜,环顾四周又低下头,眼睛越过墨镜上缘望着他,“这墨镜多少钱?”
“大概十几块钱吧。”沈括说。
“你们不觉得戴着它在旁边监视别人很招摇吗?”
“所以后来我们就不戴了。”
“哈。”李嘉摘掉墨镜。
沈括赶忙岔开话题说:
“喂,李嘉,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穿得跟个大马猴似的。”
李嘉凑上前,神秘兮兮地说:
“我爸给我介绍的对象,怎么样?”
“不怎么样。”沈括说。
“哎,人家可是生物工程学院的高材生,毕业直接就出国念博士了。”
“切,现在有文凭没文化的人多的去了!”
“沈部长,你这话也太酸了吧,只有你们学哲学的有文化?”
“我酸?我可不酸,我是喝酸奶长大的,怎么还会酸?应该酸的是张昊,你看张昊都已经酸得倒牙说不出话了。是不是,张昊?”
我乜斜着沈括这小子。
“对了!”沈括又朝向李嘉,“大马猴毕业就要岀国了,你老爸也敢把他介绍给你?”
“你不要称呼人家大马猴大马猴的,他有大名,叫张少杰。”李嘉不悦地说。
“此言差矣,你这句话就体现出有文化的人和没文化的人之间的区别了!在哲学上,有所谓‘能指’和‘所指’的区分,同一个月亮,我们可以用不同的称谓称呼它,无论如何称呼,所指的都是月亮。大马猴也一样啊,你叫他张什么杰,我叫他大马猴,说的都是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同?”
李嘉满头黑线看着他,我则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沈括怔了一下,讪讪地说:
“哈,说正题。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们又聊了大概一个小时才从阅读时光咖啡馆出来,走至食堂门口,深夜的凉意阵阵袭来。沈括依旧抓住这最后的时间劝导着李嘉:
“哎,李嘉,真不够哥们啊,要岀国也不提前说一声。”
“这只是我爸的想法,我又没同意。”
“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你放我们鸽子无所谓,你要是放了张昊的鸽子就太不人道了,这小子按照你的要求,刚把一只煮熟的日本萝莉鸭给放飞了,你却要跑到美国和大马猴做比翼鸟,你对得起这边的连理枝吗?”
“我都说一百遍了,我可没同意!”李嘉终于喊道。
“你不同意?你不同意,又是看电影又是泡咖啡馆?”
“我……”李嘉一时语塞。
沈括停顿一下,突然逼向李嘉,狡黠地笑道:
“李嘉啊李嘉,没想到你也有腹黑的时侯?”
“什么意思?”李嘉愣愣反问。
“这样的结果不是正中你的下怀?你明明知道我们在跟踪你,还要演戏给我们看?你什么居心?你能为你的行为做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说完,沈括又向李嘉逼近一步。
“你要听合理的解释?”李嘉仰身后退一步。
“当然,你李大小姐不是强势惯了,呼风唤雨,磊落不羁?”
李嘉长嘘一口气,闭上双眼又猛地睁开,微微一笑,手指天空。
“呃?”沈括和我一起疑惑地向上看去。
“问上帝吧!”李嘉笑着说。
我们险些仰面栽倒。“靠——”沈括大吼一声。
伴随着沈括的吼声,李嘉咯咯笑着跑远了。
月光下,只剩下我和沈括发着天然呆。然后,我和沈括也分手,他回宿舍,我骑上我的超拉风敞蓬自行车回公寓。距离公寓越近,X先生的形象就在我脑海中越清晰,仿佛他就坐在我房间的床边等侯着我……
我臆想的X先生是如此尊容:红鼻头,黄头发,白脸……靠,怎么活像麦当劳大叔?
我晃了晃脑袋,继续骑行。
回到公寓,在门廊下停好我的宝贝超拉风敞蓬自行车,转身上楼时,突然发现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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