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公公了。”
“姑娘客气了。老奴要回去向皇上复命了,就先行告辞了。”
“公公慢走。”
高公公走后不久,水湘云深深看了眼白雪怜,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霓裳羽衣,眸光微凝了凝,没说半句话,带着一干丫鬟仆人径自离去。
“姐姐,娘她——”
“没事的。”白雪怜眉眼柔和,凝眸浅笑。
水湘云的那一声“梨夫人”久久萦绕在她的耳畔。所谓的“梨夫人”乃是林夕月的娘亲,看水湘云的神情,她们之间的纠葛怕是很深吧。
“姐姐,昨日我已照你的原话将爹爹归朝之事告知娘亲,娘亲虽未有什么反应,可是我却看到她眼底那若有若无的哀伤……许是娘亲也是个不得宠的姬妾吧……”林夕诺低下头,神情有些难过。
白雪怜见她如此,轻笑着拉起她的手,“诺儿,这些烦心的事就不要想了。你不是一直想听姐姐的《霓裳曲》吗?这几天细细考究了下,曲子已谱得差不多了,诺儿可想听听?”
“真的吗?太好了!姐姐教的霓裳舞,我都快记不清了。”林夕诺眼眸放光,那些忧心的事也被她搁到了脑后。
白雪怜轻笑,拉起林夕诺的手向着后院行去,最终到达了那座莲花池畔。
白雪怜在莲花池旁站住,并未有去弹琴的意思,而是低下头轻抚手中的霓裳羽衣。她低垂着头,林夕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许久,她的声音在微风中响起,传至林夕诺的耳畔。
“你知道太后为什么会把霓裳羽衣赐予我吗?”
“太后应是想让洗尘宴上增加些趣味吧……”
白雪怜抬起头,眸光清涟,带着些许笑意:
“太后还是不愿意放弃啊!皇上早已表明了态度,不会让林夕月当皇后,更不会娶林夕月。林夕月擅舞。一曲霓裳舞更是惊人魂魄、动人心弦,惊动了整个夏安国。一身红衣更是将这舞发挥得淋漓尽致,妖而不媚。太后想让她以舞赢心啊!但是自她十三岁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舞过霓裳舞……”
“林夕月也会霓裳舞啊,这真的是一个很巧合的命运呢!但是林夕月为什么不再跳霓裳舞了呢?”
白雪怜转过身,看向满池的残荷,心中柔肠百结。她突然转过身,将霓裳羽衣递予林夕诺,对着林夕诺轻置一笑,柔声道:“这件霓裳羽衣给你吧,也许你更适合穿它。”
“但这是太后给你的啊,要是给我了——”
“没事的,太后如若问起,我自会给她答案。诺儿,这件衣服很适合你。如若是林夕月她也断不会穿上这件衣服,红衣会更适合她——”
“那白衣就更适合姐姐啦!姐姐穿上白衣是最好看的!呵呵……”林夕诺接过白雪怜的话头,笑得甚为开心。
“你啊!”白雪怜无奈地轻笑,转身走至池畔,坐于地上将琴拾起放在腿上,复又对着林夕诺道,“诺儿,这首《霓裳曲》你仔细听听,那日我想让你代我去舞……”
“我?”林夕诺指指自己,有些迟疑,“但是,但是如若太后看见是我跳,定会怪罪于我,治我个欺瞒之罪,那就不止我一个人该倒霉了。姐姐,你也知道,这些个古人都拿人命当草菅。就算太后不怪罪我,如果我要是跳得好,把我随便赐婚于哪家富少爷,那我——”
“诺儿,你过来……”白雪怜满眼笑意,拉住林夕诺的手,笑道,“你以为这些姐姐都没有想到吗?并且精明如太后,她定会料到林夕月不会跳这霓裳舞,而会找人替她。自五年前的那一舞后,林夕月就发过誓,今生今世再不会舞。深知林夕月性子的太后,又怎会怪罪林夕月……不过,诺儿,我们……”白雪怜贴近林夕诺的耳畔,如此这般的轻声说着什么。
“嗯!我知道了姐姐,这舞我会跳!”林夕诺开心地点头,大声地应诺。脑袋却微微偏斜,看向长青树后匆匆离去的青色身影。待那身影离去之后,林夕诺向着白雪怜眨眨眼,轻声道:“姐姐真聪明!太后果真派人来探听了。”
“不是我聪明,而是我是从21世纪来的,对那些女伴男装的伎俩早已免疫,谁是女谁是男自是一眼就明。”
“是哦!”林夕诺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难怪我看着那个小太监就有些别扭呢!原来如此啊。现在想想,她好像就是那日在太后寝宫我向她借笔的那个侍女。”
“嗯。确实是她。”白雪怜轻声应道,指尖轻移,舒缓的琴音便从她的指尖流泻。
“对了,姐姐,水儿呢?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她?”林夕诺抱着霓裳羽衣,奇怪的左右张望起来。
“我让她去调查柳儿的身世了。”
“你说柳儿姐姐吗?姐姐,柳儿姐姐没有什么问题的,她很可怜的,不仅被火烧毁了容貌,还失去了原先甜美的嗓音……”
白雪怜停下琴音,对着林夕诺轻轻一笑,“诺儿,别担心。我只是很好奇她而已,想要多了解了解她。如若今后她有什么难处,我们也好帮助她啊。”
“哦,这样啊。对了,姐姐,你想见见柳儿姐姐吗?改日我请柳儿姐姐来同我们一起玩耍,你说好不好?”林夕诺看着白雪怜,眸中兴奋的光芒点点流溢。
“嗯。”白雪怜轻声应道,复又抬起手,指尖轻移,悠悠的琴音便流泻而出。
林夕诺将霓裳羽衣递予绿珠,坐在地上,没有再言语,静静的听了起来。
琴声漫泻而出,柔柔软软地扣动人心。轻灵的指尖游移琴弦之上,忧伤、希冀、伤感、温暖、盼望……种种情感流泻而出,比之林夕月那一舞的悲伤绝望,她这曲虽伤感,却也不失暖暖的希冀,因为有了盼望,有了可以等待的东西,至少不会让人感到绝望。
泠泠琴声下,女子柔美笑意轻浮嘴角,更是撩动人心,让人有一种心脏被生生揪住的感觉,微微的疼痛蔓延开来……
……
喧闹的校园内,学生们嬉戏玩闹,吵闹声不绝于耳。
那一年,也是一年的深秋之意;
那一年,也是枫叶烧红半边天的季节;
那一年,也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去看枫叶凋落的季节;
那一年,他十八,她十五……
人来人往的校园内,她拉着他的手臂不停地摇晃着,眸中熠熠发光,“哥哥,陪我去看枫叶嘛!好不好?”
白宇祁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唇角轻弯,低柔好听的嗓音就溢满了她的耳畔,“前几天我们一家人不是才去过大屯山吗?那里的枫叶雪怜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并且在缆车上雪怜不也拍了很多照片吗?”
白雪怜不满地嘟着嘴:“那是坐缆车看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还是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去的,我现在只想和哥哥一起去……”越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小,不过还是被他听到了。
白宇祁唇角的弧度越开越大,眼底的宠溺满满的溢出,他伸出手拧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好好,明天就算逃课也陪雪怜去逍遥山看枫叶好不好?”
“太好了,哥哥不许反悔哦!明天我们就去……”
那天他们一起去了东豆川市的逍遥山。一起去看了那片枫叶海。枫叶红彤彤地烧红了半边天。她在枫叶林中翩然起舞,白衣飘飘,宛若仙女。那支霓裳舞是她自创的,只是借用了唐明皇的霓裳羽衣舞而已,跟那首曲子、舞蹈没有丝毫的关系。他不知道的是那支舞的完整部分她只舞过给他看。他也不知道的是,她让他陪她看枫叶的原因是,只因为她看了一本书,上面写了“如果跟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去看枫叶飘零,便能够一辈子在一起,永不分离”……
……
不知何时,锦色黑袍男子再次伫立于屋脊之上,这时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是黑衣的男子,兜帽遮头,脸蒙黑巾,模样不辨。
脸蒙黑巾的男子看着将军府的那片莲花池畔,对着身旁的男子道:“主上,月姑娘的琴声终于没有往日那么冰冷了。只是她的琴声却很是忧伤……”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俯首看向女子颊边的那滴泪水,心也在狠狠的抽痛着。他的手指一根根慢慢地握紧,紧的指甲将肉都戳破了。
女子微垂双眸,纤长的睫毛上泪珠点点,如散落了一地的晶莹,阳光下,柔柔的散发着光芒。
头顶的树叶一片一片地落,如虚弱的蝴蝶般,旋转着归落红尘,沾染了一身的尘土。
忽的一道光芒闪过,树叶簌簌下落,并且有愈来愈快的趋势,耳边风声也忽忽作响,莲花池畔一声刺耳的音律响起,琴弦也随之断成两半,女子纤长白皙的指尖被生生地割出一条口子,血珠立时从裂口处冒出,最终“啪嗒”一声跌落到了琴弦上,开出了一朵血红的梅花。
一切来得太过于迅速,白雪怜未及惊愕,剑光已逼上前来直刺她的咽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暗器凌空袭来将剑身击歪,只瞬间,一黑袍男子便已挡在女子身前,半跪在地,凌厉的剑尖已穿透他的右掌。男子一声闷哼,左掌已凝聚内力狠狠地击向来人,那人踉跄着退后数步,手中的长剑一个用力便从男子的右掌中拔出,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洒向女子的唇角,染红了女子的白衣。
待白雪怜回过神来之时,那行凶之人已被另一黑衣蒙面之人以剑抵喉。
“你是何人——”
蒙面黑衣人还未说完,只听那行凶之人口中咬碎何物,不一时,他口中有黑血流出,当场毙命。
黑衣人一惊,却又很快恢复过来,来到不知何时覆上面具的黑袍男子面前,望着他流血不止的手掌时,担忧道:“主上——”
白雪怜恍然醒悟,放下膝上的断弦之琴,站起身向着男子走去。唇角的血腥味浓浓的充斥于鼻尖,她掩下心中的惶恐,颤抖着走到男子的身边,望向他右掌的血淋淋的伤口,一阵晕眩袭来,让她微有些站不稳。男子眼疾手快地用左手将她扶住,抖了抖衣袖将受伤的右手遮住。可是那血滴却顺着袖口不停的滴落下来。
被吓坏的林夕诺此时也醒悟了过来,三两步跑至白雪怜的身边,见她白衣上的点点血渍不由惊呼道:“姐姐,你——”
“我没事!诺儿,快去拿些止血药过来,他受伤了。”
白雪怜将林夕诺的话打断,拿起男子用衣袖遮住的手,从衣裙上撕下大块布条,轻轻地为他擦拭起来。只那一会儿的功夫,洁白的纱布便浸满了血渍。
林夕诺看着眼前的情景,愣了一下,便急急地转身,带着绿珠向着前院跑去。口中还不忘说道:“姐姐,你等会儿,我会很快回来的。”
男子低首看向细心为他擦拭的她,覆着面具的脸上,神情难测。只那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流溢出异样的光彩,像缱绻万千的丝线一圈圈的缠上少女羸弱的身姿,紧紧地,紧紧地,就像他将她拥入了怀中。
凉凉的风过,枯叶簌簌而下,身姿轻盈如蝶儿翩翩起舞,男子的眼神缱绻柔和,那万千的话语他藏在心中那么多年,在此刻却让他有一种想要对眼前的人儿一吐为快的感觉,可惜终究是不能言语的。就让他那么自私吧,这些苦他一个人来尝就足够了啊!
男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轻闭双目,再睁开时,已是冷冽无波。他慢慢的将手从她的手心抽离,任由鲜红渗透,没有任何言语,转过身不再看她一眼,举步就要离去。
“为何屡次救我于危难,却又不肯留下姓名?如若你现在要走,至少将你的姓名留下……”
男子脚步微顿,良久,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径自离去。
血滴蜿蜒着洒落了一地的沉默。
☆、第八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自那日府中行刺之事后,太后娘娘便让皇上颁下圣旨加派人手守护将军府。皇上并没有过多考虑便应许了。也是,就这两天两位将军就要归朝,他们的家中如何能出变故呢?最重要的一点是,能有很好的借口去监视水湘云。
这日清晨,鸟儿初啼,冷风袭人,寒叶纷落,白雪怜的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小厮,一路行至将军府中的四角凉亭,一近身丫鬟将琴身摆上亭中的石桌上,便低首侍立一旁,从始至终未有半句言语。小厮们也守在亭外的石阶上,一字排开,昂首挺胸,神采奕奕。
白雪怜不禁有些好笑,那日府中来了刺客,虽很是惊险,但经此一次闷亏,哪个笨蛋又再会尝试第二次呢?除非那人想将他的身份公诸于众,自寻死路!
“你们都下去歇会儿吧,每天都跟着我你们不累吗?”
“保护大小姐乃是奴才/奴婢的职责”那一干丫鬟小厮们听到白雪怜的话语,当即恭敬的跪下,道出他们的衷心。
白雪怜无奈摇头,这些戏码也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了,她也习以为常,不过对他们动不动就下跪,还是很抵触的。白雪怜揉了揉额头,这样下去何时是一个尽头呢?
“姐姐,他们又来刁难你啦?”
“二小姐。”
“快起来吧,姐姐都快被你们烦死了,不要总是跪着嘛,难道站着说话腰会疼吗?”
丫鬟小厮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是起了身,却又站回了原样。
“诺儿,你来啦?”白雪怜放下手,笑看向林夕诺,却又在看到她身后的人时,笑容微凝了几秒,复又重新笑道:“这几天都很忙吗?都没见到你的身影。”
“我忙什么啊,我在这府里简直就是个闲人,闲的都快发霉了我!我娘不让我出门,说什么担心我的安危!真是的,郁闷死我了!好想念我的电脑啊——”
白雪怜轻笑道:“二娘也是担心你啊——”随后又微敛了笑容,对着亭内外的丫鬟小厮们道:“你们都到远处守着吧,心云留下就行了。”
几人都面有难色,迟疑着久久也不退下,白雪怜戏语:“难道女儿家的一些贴几话你们也要听不成?”
那些小厮丫鬟们听了这话,都微有些不自然,终是敛了眉眼退了下去。
白雪怜抬首瞧向林夕诺的身后,唇角轻弯,对着她身后的人道:“你就是柳儿吗?”
自林夕诺的身后走出一青衫女子,乌黑亮丽的发丝垂下半边,将一半的脸遮掩住,只隐隐约约的看到些许粗陋的疤痕。而另一边脸上洁净白暇,一只杏仁乌黑水亮的,甚是清丽脱俗,由此可见先前的容貌定是不俗。
女子向白雪怜轻鞠了一躬,模样不卑不吭,礼仪也拿捏得到位,虽未有说话,但也没有让人感到有丝毫的怠慢。
“诺儿很喜欢你。”白雪怜瞧着她,笑容温软亲切。并没有因她无笑无言的面容,而心生怒意。
“……”
“诺儿既是唤你做姐姐,你也比我大上一岁,我便也唤你做姐姐吧。”
柳儿猛一抬首,一抹惊讶快速的从她眼底划过,仅是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