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索着桌面，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陷入黑暗的第一天开始，能自己做到的事情就尽量自己做，吃饭喝药都不用绿水和芳菲帮忙，没有人会像他一样耐心地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喂我，我想撒娇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方小姐，绿水和你一起去御花园逛逛吧。”
我习惯性地抬起头来看绿水，虽然看不到她，但是我仍然看着一个大概的方向，向她笑笑，“不必了。”不论面前是什么样的美景，我眼前总是黑暗一片，又何必给绿水和芳菲添麻烦呢？
绿水没有多言，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其实眼睛看不见的麻烦的确很多，许多时间都没有办法消磨，书不能看，下棋也办不到，最能消磨时间的事情就是摸索着房间里的摆设，在心底记下它们的位置。眼睛好的时候不曾注意过的事情，现在却要牢牢记在心底。
这里有一个花瓶，摸索着墙壁继续往前走，就来到梳妆镜前，继续往前走应该就是一幅画了吧。
腿被凳子绊到，脚下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地上摔去，我连呼叫一声都来不及，能做的只有反射性地闭上眼睛，等着身体摔到地上。
没有预期中的疼痛，身体被紧紧地拥进一个怀抱，熟悉的西康玉兰香，我睁开眼睛，抬起头试探地唤道：“殿下？”
“嗯。”的确是赫连玧言。
将我抱到床上，鞋子被脱掉，这时我才感到左脚好像是扭到了。
有点凉的手很有技巧地揉捏着脚踝，疼痛感顿时减轻。
我不安地将脚从他的手中抽回，“没事，过一会就不疼了。”他是九五之尊，怎么能为我做这种事呢？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我看不见他的样子，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
习惯性地伸手去摸索，却在碰到他的衣角时猛地缩回手。我有些尴尬地笑笑，“朝廷中那么多的事情，殿下还抽空来看静初，静初真的很高兴。”
“是吗？”冷淡的声音。
我想站起来回话，却忘了自己的脚刚刚扭到，一站起来脚上就传来痛楚，我没站稳向前扑进他怀中。
“传胡太医！”
“乖乖坐着！”重新被抱到床上。
这位胡太医的仿佛就是专门在兆宇宫候着，赫连玧言刚出声唤他，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应该是胡太医，我还听得到他背着的药箱摩擦衣料发出的声音。
此刻脚可能已经肿起来了，我感觉得到火辣辣的疼痛，胡太医的手指按在上面有些凉意，也有些疼，我忍不住呻吟出声。
“怎么样？”赫连玧言出声询问。
“回皇上，没什么大碍，没伤到骨头，只是扭到了，擦几遍药就好。”
“肿成这样，先让她别受罪！”冷冰冰的命令。
“是，快去拿些冰来。”胡太医说道。
冰块很快就取来了，敷在脚上，冰凉的触感令疼痛顿消。
“好些了吗？”赫连玧言问我。
我点点头。
“绿水姑娘，这是药，早上和晚上各擦一遍。”
脚被握住，带着淡淡香味的药膏被轻轻地涂在脚上。不是女子的手，修长的手指，熟悉的触感，竟然是赫连玧言在帮我涂药。
我直觉地缩脚，却被紧紧握住。
“殿下。”
没有人回答我，手指还在脚上涂抹着，旁边站着的人也只听得到呼吸声，没有人说话。
终于涂好药，脚被放开。
“脚好之前不准随便走动，绿水，她再受伤，唯你是问！”冷冰冷的声音，隐含着压抑的怒气，然后离开了。
房间中没有人说话，还是胡太医打破沉默。
“方小姐，脚已无大碍，老臣告退。”
“谢谢胡太医。”
“胡太医，请。”是芳菲的声音。
虽然房间中静得只听得到我一个人的呼吸，但我知道绿水肯定就在旁边。
“绿水，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了，会呆在床上，不会乱走。”
扶我躺下，又替我盖好被子。
我闭上眼睛，虽然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看到的同样是黑暗，但是所有的盲人也都应是闭着眼睛睡觉的吧。
“方小姐，主子的心思你看不明白吗？”绿水问道，肯定我没有睡着。
我摇摇头，我不是看不明白，我知道他对我的情意，我也知道那是真的，但是我不能。即墨已经离开这么长时间了，却从来没有来梦中见过我，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他气我跟他在一起，心却系在另一个人身上，所以他不来见我，他在惩罚我。我不该再让即墨伤心了，他是那么温柔的人，我不想让他恨我。
“绿水，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是吗？即使是再亲密的人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忘记他，是吗？”我睁开眼睛看着虚无的黑暗问绿水。
即墨，我不想让你一无所有，我想永远记住你，但是我好怕，赫连玧言总是不断地侵占我的心，我会渐渐忘了你吗？我好怕，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才不会失去自己的心，好不好？
床边站着的人没有说话。绿水，你明白我的心情吗？我不想忘记即墨，他那么温柔，全心全意地爱护我，我不能忘记他。但是只要和赫连玧言在一起，我的整颗心都会系在他身上，我害怕我会忘记即墨，所以我只能看不明白他的心思了。
就在我以为绿水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的声音响起，“方小姐，两个月来，主子天天来看你，却从不现身，若不是今天你摔倒，主子仍然不会现身。”
绿水说完就走了，留我一个人，睁着眼睛，看着一片黑暗，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四级，四级，可恶的英语四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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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脚好已经很多天了，今日绿水陪着我在兆宇宫的花园里散步，好久没有出来过了，坐在石凳上，任凭柔柔的风轻吻着脸颊，不自觉地沉醉在这份难得的平和宁静之中。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过花园不知往哪里去了，兆宇宫中一向安静，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这么慌乱？
“绿水，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来找胡太医。”
找胡太医？什么人受伤了吗？劳烦到胡太医，那定是宫中重要之人了。我的心头一颤，不会是赫连玧言出什么事情了吧？！
我站起来，摸索着抓到绿水的手，紧张地问她：“是谁受伤了？你快告诉我，是不是殿下？”
绿水犹豫了一下，说道：“昨日主子去过靖康王府，结果……”
绿水的吞吞吐吐让我的心大乱，赫连玧言他受伤了吗？这么着急地宣胡太医，是不是因为伤很重？
我颤抖着紧紧抓住绿水的手，“快带我去见他！快！”
“方小姐，这……”绿水犹豫着。
“求求你，让我见他，求求你。”我苦苦地哀求着。
“好吧。”绿水握住我的手。
紧紧地跟着绿水，却因为眼睛的问题走的不够快，此刻我好恨自己的眼睛看不见！再快些，再快，我要见到他！
赫连玧言，你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没事！
头脑中不断地浮现出即墨在我眼前消失的景象，心绞痛起来，如果这一次他也离开，我绝对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气喘吁吁，我只听得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快些走，再快，我要见到他！
“方小姐，主子的书房到了。”
终于到了！绿水刚说完，我就甩开她的手，径自推开门跑进去。
房间中站着许多的人，我都看不清，眼睛只寻找那个令我牵肠挂肚的身影。
他在那！坐在书桌后，见到我有些吃惊地站起身来。
我跑过去紧紧抓住他的衣服，胡乱地摸着，“伤在哪里？严不严重？快告诉我！”
赫连玧言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我，眼中含着惊讶。
我转过头看着胡太医大声问道：“胡太医，快告诉我！”
“方小姐，你……”胡太医紧紧盯着我，眼中同样充满惊讶。
“静初，”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流光溢彩的眸子紧紧盯着我，“你能看见了。”
我楞了一下，惊讶地瞪大眼睛，用力地眨眨眼睛，真的？！我真的能够看见了！
“云飞，放手。”赫连玧言说道。
我这才发现绿水正被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用剑指着，那个侍卫得令立即放下剑。
“你呀，如果不是绿水出手及时，你一进门就被云飞……”赫连玧言没有说下去，顿了顿，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我这才注意到房间中还有一位陌生人，闭着眼睛瘫在椅子中，云飞扶着他离开了。
“受伤的是靖康王爷，不是我。”赫连玧言解释道。
注意到自己还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我急忙放手，后退两步。
“你怎么会来？”赫连玧言紧紧盯着我问道。
“我，我听绿水说……”我没有说下去，心中暗暗生气，绿水竟然骗我！她故意犹犹豫豫，让我朝糟糕的方面想，其实她根本就知道赫连玧言一点儿事都没有！
赫连玧言像是明白了，轻笑出声，“昨日在王府中，靖康王爷的确是要暗杀我，不过没有成功，今日审讯他时，他服毒自尽，所以找了胡不归来。”他简单地解释道。
我点点头，只要他没事就好。
赫连玧言继续盯着我看，却不说话。我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有些不知所措。
“殿下，既然您没事，静初”
话还没有说完，赫连玧言就将我紧紧拥进怀中。
“说实话，”炙热的呼吸喷在耳际，蛊惑的声音响起，“为什么这么担心我？”
为什么这么担心你？这个问题好难回答，你想让我说什么？我担心你是因为我迷恋你，我的整颗心都系在你身上？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我靠在赫连玧言胸口上不说话，我不想回答他，也不敢回答他，但更不想骗他。
“洛即墨死了，但是你的心并没有死。”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我，令我无所遁形，“你的心本就在我身上，为什么不坦率地承认？”
“难道死去的人就注定要失去一切吗？”泪水忍不住流下来，我哭着反诘。若不是即墨离去了，我和他现在定是在金线村过着平静的日子，无需呆在阴谋织就的皇宫之中，三个人都会快乐，也许那才是我们三个人最好的结局。
“是，死去的人注定要失去一切，他感觉不到幸福或者痛苦，你现在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对于他来说都是虚无，与其做根本没有用的弥补，你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更幸福？！”
我看着赫连玧言无话可说。
修长的手指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洛即墨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你本就是我的，现在要做的只是回到我身边而已。”
我一个劲地摇头，不是！不是的！即墨他不是一个过客，他和我同甘共苦，我们是夫妻，死当长相思！我不应该忘了他！
“方静初！你是个胆小鬼！你自欺欺人！”无情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揭开我的伤疤，“你根本就从来没有忘记过我，洛即墨死了，你对他心存愧疚，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弥补！”
“不！不！”我用力地推开他，我好害怕，他说的话像一根根刺深深扎进我的心上，我害怕他说的真的是我心中卑鄙的想法！
“好了，好了，”赫连玧言一改刚刚的冷酷，温柔地安抚着我，“你的眼睛刚好，别这么激动。”
他低下头，轻如蝶翼的吻落在眼睛上，鼻尖上，“回到我身边来，洛即墨他也希望你幸福的，是不是？”
我不自觉地闭上眼睛，轻柔的吻渐渐移到脸颊上。
曾经看到过的景象猛地出现在眼前，这样的吻也曾经落在那个萧贵妃的脸上，还有他的其他妃子！
“别碰我！”我猛地推开赫连玧言，心里充满了嫉妒和酸楚，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转身跑开。
像疯子一样在皇宫中胡乱地跑着，我只想远远地跑开，远离那双将我看透的眸子，远离那些将我的丑陋全部揭开的话语。
拼命地跑着，不知道要跑到哪，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除了风声，唯一能听到的也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直到腿再也迈不出一步，才瘫在地上，我低着头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喘息声。
一双黑色的鞋子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绿水蹲下身子，我抬起头看着她。
“绿水，我没有那么卑鄙那么丑陋，我没有。”我哭泣着紧紧抓住绿水的手。
“方小姐，没有人这样认为，是你自己紧紧抓住不放。”
绿水毫不费力地将我从地上抱起，我没有一点力气地靠在她怀里，好累，我真的好累。
第十章
打开匣子，里面装着蓝色衣衫。蓝色，那么简单，那么纯粹，那么温和，就像是即墨的为人，那么温柔，如同一阵轻柔的风。
即墨，也许我早就爱上温柔如斯的他了，只是对赫连玧言的迷恋让我将对他的感情都忽视了。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相信即墨已经死了，一觉醒来常常会觉得即墨就会在下一刻坐在床边，轻轻地吻着我，用近似呢喃的声音唤我。
但是这些天来即墨都没有入梦。即墨，你是生我的气了吗？你怨我不能全心全意地思念你，所以连在梦中见我一面都不肯，是吗？
即墨不曾入梦，赫连玧言也不曾再来兆宇宫，眼睛复明那一天过后，我就像是被囚禁的罪犯，不得踏出兆宇宫半步，除了绿水和芳菲，能见到的也只是几个内侍，但是他们仿佛都成了聋哑人，除非我想出兆宇宫，否则不会有人主动和我说话。
“绿水，我想见殿下。”用晚饭的时候，我终于对绿水开口。
绿水点点头离开了，旁边站着的芳菲面露喜色，她认为我想通了吧。
我的确是想通了，但不是她想的那样，我该和过去做个了结了。
赫连玧言很晚才来，他是一国之主又怎会因为我想见他就立刻赶到呢？
“谢殿下百忙之中来见静初一面。”我向他行礼。
赫连玧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对他笑笑，“殿下，您还记得吗？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您来到腾国住进桂魄宫。”
他还是没有说话，随意地坐在软榻上，静静地看着我，听我讲话。
“当时已经是夏天，但是桂魄宫里的西康玉兰却开得异常好。有一天夜里，一个身穿白衣的人站在玉兰树下，就像是出尘的谪仙一般，那么飘逸，那么灵动，那晚的月光仿佛只为他一个人而倾泻，连美得令人失神的西康玉兰都在他的身边暗淡无光。当时我就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呢？恐怕真的是天上遗落下来的神仙，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慢了，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亵渎了仙人，他就再也不会来了。”
我再次微笑，“殿下，就将美好的回忆永远留给静初吧。”
赫连玧言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我等了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