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之脸色不太好，听完我的话摇摇头：“府衙有规定，我也没办法。”
我呆了一呆：“你忍心让她呆在大牢里？”
“我已经想办法让她少受些罪。”他看着我，“你现在就算进去又能怎么样？”
我感到一丝绝望：“赵宸之，下毒的事情不是沈颜做的，你信不信我？”
他沉默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现在只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当时她一字一句地承认是她做的，连如何下毒都说得清清楚楚，你现在跟我说不是她做的，让我如何相信？”
“可是……”
“我知道她对我一片真心，但是她竟然要害死我娘，尽管不情愿，我也还是要把她送到官府，不然无法给赵家上下一个交代！”
我无法接下去，只得闭上了嘴。
他忽然笑了笑：“若是阿宝你来求我……”
“不用了。”我退后一步，“既然你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但是，赵宸之，我一定会找出证明不是沈颜下毒的证据的。”
他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我：“好，我等着。”
我大步离开，顾桓一直跟在后面，一直走出很远我才停下来，然后忽然转身抓住他的肩膀：“我说不是沈颜，你信吗？”
“信啊。”他眨巴眨巴眼睛。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因为吧，我觉得阿宝的话应该不会有错的。”他笑眯眯地看着我。
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其实是有深意的，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此刻我听完顾桓的话，忽然有些感动。
沈颜不愿将实情告诉我，赵宸之也不肯相信我的话，只有顾桓愿意相信我陪着我。人世无常，变化多端。
顾桓拍了拍我的肩膀：“走，我跟你一起找证据去。”
找证据谈何容易，我们俩想了半天，这证据还是得回赵家去找。可是既然沈颜已经被赵家送入大牢，我真是不太想回去。
顾桓拉着我走：“大丈夫能屈能伸，总不能你前头跟赵公子吵完架，后头就不敢进赵家了吧。”
我闻言十分无力：“小顾啊，第一我不是大丈夫，第二也没跟他吵架，我只是不想再回去。”
然而抗议无效，我磨磨蹭蹭地还是被拖回了赵家。
公主已经和顾修远一起回了都城。赵宸之瞧见我回来似乎有一些意外，但是什么也没说，只把之前的厢房安排给我，然后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觉得颇没意思，好在老夫人看见我回来喜上眉梢，又拉住我一通絮叨。我正好借此机会观察她的饮食，发现一般都是她的贴身侍女从灶房直接端到房间里来，然后放在桌子上供她食用。
若是动手的话，这个侍女的可能性显然更大一些。
但是这名侍女是府中年纪最大的，也是跟随老夫人年数最长的，当年卖身救父被老夫人救下，原本没打算让她进府做丫鬟，可是她为了报恩，就这样跟在老夫人身边十几年，期间老夫人让她去嫁人，但是最终也没有离开。
这般忠心应该不至于，况且若是老夫人病逝，对她可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那就只有灶房处可以下毒了。
我围着灶台灶房里里外外转了好几个圈，引得厨房伙夫都盯着我看，呆得久的还认得我是先前的少夫人，倒也没有为难我。
我问了一圈，都说全家的饭菜都是从这里做出来的，若是中毒，只会全府上下一起中毒，不可能只有老夫人。
我本来思路清晰，被他们这么一说，又乱了。
顾桓一直默不作声地跟着，听到这里，才开口问道：“那有没有什么东西是老夫人自己服用的？”
厨娘想了半天，忽然道：“你不问我们还真想不起来。是有一样东西，但是不归我们灶房管。”
“是什么？”顾桓接着细问。
“据说是一种千年人参，非常珍贵，我们也没有见过。早些年管家陈叔弄来的，让老夫人喝了益寿延年，怕我们这些下人偷吃，从来不在灶房里熬制，都是陈叔熬好了自己给老夫人送去。”
我跟顾桓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交代厨娘和伙夫别把今天说的事情讲出去，便慢慢离开了灶房。
会不会是陈叔呢？
十六岁那年偷了山茶花摔坏了腿，若不是陈叔及时制止，说不定我已经被狗咬伤，人也送进了官府，某种意义上我很感激他。而且他在府中的时间非常长，赵家大小事情都是他帮忙在打理，若不是方才厨娘这样说，我实在怀疑不到他的身上去。
顾桓没有这层顾虑，兀自在兴奋：“你看，这不就有效果了？”
但是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我是万万不能跑到老夫人跟前说陈叔便是下毒之人的。
于是我对顾桓说道：“我还是想去见见小颜，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顾桓摊了摊手：“阿宝你还真是固执。”
是夜，我们两人再次来到府衙大门外，顾桓不会武功，只能瞪着府衙的高墙大院生闷气，家里那小破院子的墙头他都爬不上去，现下也真是指望不上。
他神情有些沮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站好，然后屏息一跃，踩着他的肩膀跳上了墙头。
夜深人静，府衙里静悄悄的，我知道这是兵行险招，搞不好会连我一起被关进大牢里。
院子里时不时有灯笼由远及近，那是巡逻的衙役。我尽量避开衙役，然后在院子里摸索着前行。
白日里找人打探了一下府衙的大致情形，知道大牢在院子的东北角，可是我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大牢在什么地方，只急得满头大汗。
又有灯笼由远及近，我连忙躲在一簇灌木丛的后面，结果那两个衙役不偏不倚地朝着我这个方向而来，正当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候，才发现这两个人到这里来原来是为了小解。
我有点儿囧，尽量将身子往后退开，一不当心绊倒一根树枝，啪地一声响，而我也几乎是应声而倒。
那两名衙役大惊，一边呼喝：“谁！”一边胡乱整理了衣服，然后扒开灌木丛往里面寻过来。
我暗暗叫苦，坐着慢慢往后退，但是那两名衙役的动作比我快，快步朝我的方向逼近，一边拿着灯笼照过来。
眼看就要搜到我的身边了，我已经做好打一架的准备，却忽然被人提着衣服后领一把提了起来，然后那人轻轻地带着我跳上了旁边的一棵树。
真是惊险，我刚离开，两名衙役已经站到我方才坐着的地方，拿着灯笼找了一圈，才摸摸头皮：“没人？难道看错了？”
等到这两人离开，继续巡逻去了，我才舒了口气，回过头去对着那人抱拳：“多谢这位……咦？”
迎着月色我瞧见那人，由于光线不是很好，那人的脸庞一半隐在暗处。饶是如此，我还是认了出来。
“赵宸之？！”
他没说话，示意我噤声，等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才低声道：“你到底在折腾什么？”
他还扯着我的后衣领，拽得有些疼，我伸手拉了拉：“我要见小颜。”
“府衙重地你也真敢乱跑。”他的眉似乎皱了皱，“从你们两个出了赵家，我就跟在后面。然后就瞧见顾桓傻乎乎地等在外面，你一个人在里面瞎跑。”
我有些汗颜。赵宸之这个人行事一向谨慎，并且自负傲慢，我跟顾桓这么没计划的事情，自然会被他耻笑。
他扯着我的衣领一起跃到地上，然后轻轻放开：“跟我来。”
第十八章
两个人遮遮掩掩地避开巡逻的衙役，来到一处房门前。
原来这大牢盖得十分隐蔽，也不甚起眼，连大门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所以我找了半天，几次从门前晃过去都没有发现。
但是现在大门是锁着的。
我上前轻轻拉了拉锁链，只觉得坚固得很，单凭手劲是完全不可能断开的，只得讪讪地看了看赵宸之。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奈。
此刻我觉得他必定有办法，忍不住便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赵宸之忽然将几颗小石子从边上一个极小的气窗丢了进去，哗哗啦啦响了一地，在夜里听得格外清楚，然后他拉了我一把，将我拉到一个隐蔽之处，接着便瞧见灯笼微弱的灯光朝着这边而来。
两个衙役一路小跑赶来：“什么声音？”
那石子尚未完全落地，等这两人赶到，还能听到哗啦的响声，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牢里怎么回事？”两个人急急忙忙跑到门口。
一个人对另一个说：“问问下面的老张。”
另一个说道：“气窗太小，我们声音太大了，恐怕会惊扰到大人，还是先进去看看情况。”说着，便把腰间的钥匙拿了出来，悉悉索索地开了锁。
两个人正准备踏进大门，我身边的赵宸之忽然身子一动，两指便已弹出，那两人哼也不哼一声，应声而倒。
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两片叶子，想来是赵宸之用这个封住了两人的穴道。
不愧是烟诸先生最得意的弟子啊。
我暗叹。
赵宸之却已经推开大门，然后踏了进去，我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人，也跟着进去。
这大牢形似地牢，是从地面往下走的，怪不得那些小石子半天才落地。而那两个衙役若是从上面喊话，下面也不一定能听清楚。
我们两人轻手轻脚往下走，一直走到头，一拐弯，果然看见牢房就在眼前。一个牢头正靠着墙角打瞌睡。
他似乎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正要抬头，赵宸之将指间一直把玩的树叶送了过去，这牢头便安生了。
我正要往前走，发觉赵宸之站在原地没动，便回过头去看他。
“你自己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我点点头，便要往里跑。
“钥匙。”他提醒我。
我窘了，回到被点了穴的牢头身边搜出了钥匙，才又跑进去，然后挨个看牢里关押的犯人，终于在里面找到了沈颜。
她依旧换上了牢服，看起来有些憔悴，我跑过去站在牢门外面叫她：“小颜！”
她愣了一下，抬眼看见是我，眼睛亮了亮，立刻又暗了下去，背过身子不搭理我。
我找到钥匙开了牢门，钻进去，把她转过来。
她提着嘴角看我：“你是打算劫狱吗？”
我摇摇头：“不，若是劫了狱，就更加说不清楚了。我只是想来问问你，知道不知道给老夫人下毒的人到底是谁？”
“是我。”她答得很干脆。
我有些恼：“小颜，我知道不是你，别赌气，快告诉是谁？是不是陈叔？”
她撇了撇嘴：“你知道的事情不少啊。我告诉你，下毒的人就是我，那又怎么样？我认了罪，进了大牢，以后收押送监，说不定还会被砍头，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妨碍你——”
“啪！”我忍无可忍，一把抓过她的前襟，给了她一个耳光。
沈颜捂着脸看我。
“沈颜，你给我听好了！”我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别跟我耍脾气，别跟我赌气，如果你不是我的亲妹妹，我就让你在这大牢里自生自灭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神凶狠，她不甚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你以为你随随便便忍了个罪，把自己祸害到牢里对你对别人有什么好处吗？你这么做对得起爹娘吗？”我越说越气，把她拉扯得更近了些，“你拿自己的生命来威胁谁呢？”
她愣了愣，突然一把推开我，哆哆嗦嗦地窝到墙角去：“你别逼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不逼你。我什么时候舍得逼过你？从小到大，我恨不能把什么好的都让给你，生怕你受委屈，但是你现在居然变成这个样子！男人是吗？给你！荣华是吗？都给你！你现在到底还在赌什么气？”
她用手抱住脑袋：“别说了……”
她的模样很可怜，缩在墙角，像是在逃避很多东西，我心里面隐隐作痛，可还是一把把她拉起来：“告诉我下毒的人是谁？现在！立刻！马上！”
沈颜从来没有见过我这幅模样，彻底被我吓哭了，泪眼朦胧地抽噎：“不是我，阿姐……不是我……”
我把她放下，蹲在她身旁轻轻抚着她：“那你告诉我，是谁？”
“是陈叔……”她依旧抽噎，“我看见他偷偷往汤碗里放什么东西，当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才知道是毒……”
我心里大概有底了，伸手轻轻拍着沈颜的背：“小颜，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怨恨我，我也不求你原谅。错了就是错了，可是过去了也已经过去了。不管你以后是不是还会继续恨我，我一定会把你从这大牢里救出去。”
我站起身来往外走，钻出牢门又把锁锁好：“到时候，你再来继续恨我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继续走了，身后沉默了片刻，又响起几不可闻的抽泣声。
我咬着牙没回头，一直走到外面，看见赵宸之正站在原地等我。
我把钥匙放回那牢头身上，然后对他说：“走吧。”
他神色似乎有些讶异，跟在我后面一直出了大门。那两名衙役还在地上倒着，他笑了笑：“没事，一会儿就会自己醒的。”
然后把大门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我尚在为沈颜的事情心烦意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恶狠狠地对待她，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恨我。
赵宸之也没问太多，两个人又尽量避开巡逻的衙役，一路到了院墙旁边，我踩了一下旁边的树干准备跃上墙头，只觉得衣服一紧，身子腾空而起，又已经被赵宸之拎了起来。
我正想说不用了，他却把我放在墙头上，笑了笑：“你自己下去吧。”
而后自己纵身跳了下去。
我也准备跟着跳下去，却听见下面有人低低地叫了一声：“哎呦！”
听着声音是顾桓的，我愣了一下，往下一看，忍不住乐了。
原来顾桓一直等在下面，看见有人跳下去，伸手便去接，结果没想到是赵宸之，一把把他抱在了怀里。
我连忙轻轻跃了下去。
顾桓还没反应过来，也不松手，就那么瞪着赵宸之：“你怎么在这里？刚才是你跟阿宝在一起？”
赵宸之难得好脾气地没发火，要不然估计一巴掌就把顾桓推到一边去了，他瞄了瞄顾桓的手臂：“能先松开手吗？”
“呸，我才不想抱你。”顾桓忙不迭地把手松开，又跑到我跟前，上上下下地看了看，“阿宝，你没事吧？”
我只觉得好笑，托他们俩的福，刚才被沈颜引起的难过情绪此时暂时被抛到一边去：“我没事，刚才多亏了他。”
“这样啊……”顾桓回过身来看了看赵宸之，“那就不跟他计较了。”
我又想笑，顾桓却已经拖着我走：“天色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家睡觉吧。”
等我们俩走出一段距离了，赵宸之才慢悠悠地在身后说道：“两位，我这里有马车，反正去的是同一个方向，要不要同行？”
赵家离府衙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我还没答话，顾桓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