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说得对,你其实根本就不明白我,根本就不明白我到底有多么害怕,你自私的给我摘下来了那个额贴,可是摘下来之后你根本不关心我每一次看见那一枚朱砂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不是你,你从里面都是空的,没有良心的,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当成棋子,你还有什么事情真正的在乎过?洪宇寒你当然不会信!可是我信!我怕遭到报应,一拜天地拜的是神灵,我们这个样子是会遭到报应的。”
洪宇寒上前一步,要抱住她,可是却被地面上的裂缝吸到了地底。
报应……这就是报应!
躺在榻上的萧莜凰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垂在自己旁边的红色纱帐。
这里……是笼花宫……
萧莜凰的意识还没有从那一场混乱的梦境里面回过来,她正眼看着上方很长时间,像是有意识的,又像是无意识的。过了一会她微微转了一下眼睛,正对上了兰儿欣喜的目光。
兰儿眼中含着泪水:“姑娘,你醒了啊?”
“……兰儿。”萧莜凰有些艰难的张开了口,她此时的声音异常的沙哑。
兰儿点头:“什么事情?”
萧莜凰没有回答她,床榻上的女子面色苍白的可怕,她轻轻的转了一下眼睛,又重新看着上方,最后眼睛里面沁出了泪水,萧莜凰颤着声音说:“洪宇寒……三郎……”
萧莜凰伸手抓住了兰儿放在自己身边的手,死死的抓着,眼泪决堤一样流了出来:“洪宇寒……洪宇寒!”
兰儿没有见过这样的萧莜凰,眼睛通红,满脸都是泪水,声音那样的沙哑可是声音确实声嘶力竭喊出来的,那个人的名字在她的口中被吐出来,然后在空气中无声无息的化成了刀子,一刀刀的刺向了萧莜凰的心脏。如此循环往复,如此循环的叠加着这一份绝望的痛苦,不断的折磨着自己。
萧莜凰拉着兰儿的手,使力让自己坐了起来,她坐起来看到了那边桌子上摆着的金黄色的软剑,然后跳下了床,可是她根本站不稳就跌倒在床下边。兰儿蹲了下来扶住萧莜凰的一个手臂。
摔在地上的女子忽然大笑了起来,可是眼中的泪水却依然没有中断,她抓住了兰儿的手臂,绝望的说道:“兰儿,兰儿,你看到了吗?我现在是个废人了,他挑断了我的脚筋。我的脚筋啊……兰儿,我会不能活的,我报不了仇,我什么也做不了了,我活不了了。”
萧莜凰看着桌子上的那一把软剑,那一把软剑的样子在她仙子阿的眼中已经模糊的不成样子了,不断的扭曲变形,就像现在的自己,她想自己的这一辈子大概就这样被毁了吧!
兰儿痛心疾首的看着萧莜凰:“萧姑娘,你别这样,你不能这样,你有了洪将军的孩子,你有了洪将军的孩子,你不能让自己这样痛苦的,萧姑娘,你有了洪将军的孩子,那是洪将军在这个世界上跟你唯一的牵连了,那是洪将军生命的延续啊。”
萧莜凰满脸泪痕,她紧紧的盯着兰儿,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说什么?”
“姑娘,你有了身孕,是洪将军的孩子,你不能让自己活不下去的,这个孩子怎么能跟你一起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
、 梦断芳华知何处①
萧莜凰抓住了兰儿的手:“你是说……我有了洪宇寒的孩子?”
兰儿看着终于停止了哭泣的萧莜凰,点点头微笑道:“对啊,这是洪将军的孩子,姑娘,你要保全你自己,也要保全这个孩子啊。”
萧莜凰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止住了眼泪,呼吸也平和下来,她看着周遭这一切,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屋内没有点着蜡烛,只有外面的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找了进来,那一束光在这个有些昏暗的房间里面显得那么的亮。
风还在吹着,窗子被风吹得发出了“磕托磕托”的声响,这屋子里面只留了兰儿和她自己。
萧莜凰觉得自己之前和洪宇寒的那一端日子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不真实,一觉醒来,她还在皇宫里面,而洪宇寒始终没有逃开被司云华杀死的命运,她知道兰儿想要自己活下去,可是兰儿说出的这个消息是多么的让她更加绝望啊,这个孩子,这个她和洪宇寒的孩子在她腹中存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和洪宇寒之前的那一段日子,时时刻刻的告诉她洪宇寒的死亡,时时刻刻的让洪宇寒死前的那一幕不断重复出现。
可是她却是无能为力,没有办法挣扎出身,只能在这样一个自我折磨的怪圈里面反复的痛苦。为什么世间多分离死别,却少团圞和生机呢?
眉间的朱砂隐隐的作痛,像是那个白衣的小女孩才刚刚拿着弯钩将她额心劈伤了一样的疼痛,那样的疼痛伴随着每一次生死,伴随着萧莜凰一生一世,就像是一个诅咒一般。萧莜凰轻轻的抬手按着眉间的那一枚朱砂,想起来了洪宇寒又是泪如雨下,口中喃喃: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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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像是一生一世的长度,不,比一生一世的长度要长许多许多,那一段备受煎熬的日子里面萧莜凰每一天都努力的让自己活下去,只是每天坐在轮椅上看着每一天的夕阳西下的时候心中的绝望滋生起来可怕得很。
听说那一次皇帝派人到天南山将要犯押解回京,可是天南山看门的小弟子因为看守不力将人看丢了,当场被处死了。当萧莜凰知道死的不是那些重要的人的时候,心头莫名一阵轻松。
不知道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那一日她和兰儿在御花园坐着的时候听到路过的两个小太监正嚼碎嘴。
“又该打仗了,龟兹国那边正往咱们大宁这边打呢。”
“嗨!这有什么可担心的,龟兹以前就不安生,什么时候打得过咱们大宁啊。”
“诶哟,这次可不一样,我早上刚在殿前伺候了万岁爷上朝,听得真真的,说之前的那个叛臣在龟兹起兵了。”
“别胡说,那逆臣不是早被皇上砍头了吗!今年元宵节以后刚死的。”
“听说那是假的……”
两个小太监的声音逐渐远了,萧莜凰眼前的树叶在她没有了焦距的眼睛里面变得模糊不堪,她的心在干涸了那么长的时间以后,头一次觉得它好像又开始跳动了。她抬头看着兰儿说道:“你听到了吗?兰儿,你听到了吗?”
“姑娘,你的意思是……”
“他没死,他没有死,对啊,他跟我说他不会死的,兰儿,他没有死!”
坐在轮椅上的女子不断的再重复这一句话,起先是笑着的,最后却还是掉了眼泪,又哭又笑,但是兰儿却知道萧姑娘这并不是难过不是绝望,这一次哭泣之后她还会看见一个和以前一样的萧姑娘,不会在像之前的日子里面活在绝望之中。
这一天的夕阳还在天边上,这一次萧莜凰再抬头的看的时候没有在觉得这夕阳落幕之后的黑夜只那么的难熬,是那样的让人绝望,这一次她眼中的夕阳就好像是那一次洪宇寒带着她到了京郊的河边上看到的朝阳一般,那么的充满生机,那么的让人心胸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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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中的正殿敞开着大门,春日和旬的风缓缓的吹入殿中,司云华对面仍坐着给孩子绣着肚兜的云儿。云儿的身孕已经有了九个月了,是快要临盆的时候了。
两个人都是静默不语,彼此干着自己的事情,最后,司云华再也没有了心思去看奏折,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女子,心中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这样安静的时光还能有多少时间呢?两年?一年?
不,可能一年都到不了吧,那个人的士兵都是虎狼之辈,听说那人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心中酸涩非常,这样的事情他却没有一个能够说话分担的人,没有一个人……
啊……大宁,大宁就要这样完了吗?他和那个人的恩恩怨怨已经不是让一个萧莜凰出皇宫那么简单的了。
到了现在,这样的恩怨已经不是一个女子能够将这一切摆平的了,洪宇寒那样高的心性的一个人必然会和自己有一场殊死决斗,想想洪宇寒从来没有真正的屈服过任何一个人,李关、司云贤,大哥都不能说是他的主子。天南山的那一次竟然没有将洪宇寒杀死,看来老天都不忍心将这样一个人才毁去吧。
现在已经说不清要怎么样才能平复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了,两个人的恩怨积攒太多,大丈夫虽说能屈能伸,但并不是什么样的耻辱都可以接受,就算是把萧莜凰送回他的身边,这也是对大宁的侮辱和对他这个皇帝的侮辱。而洪宇寒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此罢休。
当时的皇权争斗一开始,阴谋算计和生命的流失都是不可避免的,既然一开始两个人就不是同盟者,所以无论发展到什么地方都是不可避免的敌人,杀了洪宇寒为解除心头之忧,没能杀死就只能选择与和他拿着一座座城池,上千上万人的姓名做赌注,一场场的进行着豪赌。
打仗,就是豪赌,每一次胜负都不可能做到心中有完全的把握,不就是豪赌吗,不过也没关系,皇权和天下本来就是拿着性命换来,以命换命,以命换权,就像当年他可以拿着自己心头的挚爱换取现在这样一个看似平稳的局面,无论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深处漩涡之中又怎么可能说挣扎出来就挣扎出来呢。
接下的时间,他将会和洪宇寒兵锋相见,也许用不了多少时间也许一辈子都用不着,他这个皇帝会不得不亲自去率兵打仗。
司云华看着对面的女子,心中酸涩非常,轻声开口道:“云儿,我们一定要是生同衾死同穴的夫妻。”
云儿抬眼又重新垂下,紧紧的盯着手中的针,他和她从未拜过天地,从未算得上是夫妻……
“和皇上死同穴的人该是当朝的皇后,怎么会是臣妾呢。”
“云儿……”
“别说了,臣妾这样的出身,能够在帝王之家有这样的待遇已经实属三生修来的福分了。”
年轻的君王看着对面美丽的女子没有在说话,只是苦苦的笑着。爱是凌厉的,是以他不惜为她覆天下;爱是沉默的,是以他能忍受着她的不言。他们四个人不过是尘世间苦苦挣扎的蝼蚁。
作者有话要说:
、梦断芳华知何处②
那一段日子里面的萧莜凰是在期待和忐忑不安之中度过的,听说洪宇寒的部队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已经突破了大宁王朝最北边的防线说不定不到两个月便会攻进中原了。
面对这样吃紧的战事当朝的圣上心率交瘁,没有一日眉头不是紧锁的。
幸运的是云贵妃生下了一个皇子,皇上看到刚刚出生的孩子的时候眉头舒展,脸上有了些许的微笑。当天,萧莜凰远远的在未央宫外面看了看,她本来想进去看一下云儿的,听说自己昏迷的时候云儿来笼花宫中跟她说了半天的话。可是想到那里面还有司云华,心中便觉得堵着一团火下不去,便让宫人推着轮椅走了。
她想,自己还是不要轻易的出现在司云华的面前,一个是自己不保证不会触怒司云华,二是司云华在战事吃了洪宇寒的亏,他那样的心绪难免不会记恨上自己,万一一个不痛快让人把自己给杀了也未可知的事情。
萧莜凰静静的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想着这孩子的月份大概已经是五个月了,再有不到半年大概是秋天的时候这个孩子便会出生,洪宇寒那个时候应该就已经和自己再次相遇了吧。
她在笼花宫的院子里面,抬头看着这一天的太阳又在缓缓往下面移动着,看着天空上的白云被染成了血红色,唇边有一丝冷酷却又痛快的笑意:人家都说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可笑她名义上是司云华大宁王朝的皇后,本来应该为着大宁的安危着想,可是现在看着大宁王朝的领土一步步的从北面被吞掉,心中竟然有说不出的畅快。
萧莜凰啊萧莜凰,先帝待你不薄,搭救与你,让你重新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想到却始终还是不能够完成先帝最终的嘱托。不过也无妨,本来杀的人已经那么多了,在加上这一条罪状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了。
时光荏苒,从春天变成了夏天,大宁王朝的司云华和洪宇寒的对峙还在继续,听说洪宇寒的军队马上就要突破了中原的最后一道防线。司云华一日比一日憔悴不堪,一日比一日暴躁了起来,之前发火的时候旁边若是有云贵妃便会忍了下来,现在即使云贵妃在旁边,也是忍不住要骂人!
那边未央宫里面只要一有人来报前方战事就会传出砸东西的声音,婴儿的哭声,唯独没有云贵妃的声音。云贵妃一直是沉默的,她没有和司云华聊过什么,可是再也没有和司云华说过一些伤人的话,小皇子哭的时候,她会在一旁拍哄。
萧莜凰在笼花宫这边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太监宫女们一日比一日的少,最后只留下了兰儿一个人,每日御膳房送来的食物都是凉了的,更甚的时候是馊了的。兰儿口上不说,但是心中却是极为不快的,萧莜凰倒是没什么,能理解司云华这种恨屋及乌的心里,只要司云华没有威胁到自己和腹中之子的性命就可以。她知道的,洪宇寒的心情和自己是一样的,都期待着那一场生离死别之后的重逢。
只是世上事情真的不是自己想要怎样就可以怎样的,那一天的夜晚,司云华突然来到了笼花宫中,他坐到了椅子上,扫了一眼笼花宫中的一切,冷冷的笑了一下:“大宁王朝的皇后。”
萧莜凰坐在轮椅上,看着这还算是富丽堂皇的笼花宫主殿:“皇上说不是就可以不是,皇上若是不满意大可以现在废了我这个皇后。”
司云华看着萧莜凰,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兰儿,淡道:“你出去,以后不要再进这个宫,朕另安排些人来伺候朕的皇后,按照皇后的礼数,一个丫鬟实在是太过不像话了,明日朕给你安排几个得力的太监宫女。”
兰儿呆在了原地,面色有些苍白的看着萧莜凰,萧莜凰闭上眼叹了口气,只能无力的摆了一下手,示意让兰儿出去。
兰儿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司云华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萧莜凰,朕说过,朕了解你,你大概现在想着的是能够活着和洪宇寒重逢怎么样都可以吧。”
萧莜凰听到这一句犹如鬼魅一般的话的时候脸上登时没有了血色,面如金纸,嘴唇微微的颤抖着,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