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一窝蹲草丛里的道士在窃窃私语。
“看到没有,大师伯那四公主风铃进去了。真不明白她干嘛要这么护着那猴子。”
“那我们还动手不?”
顿时,所有人的脑海中不禁都浮现起风铃的师兄月朝前几天带着她在观里散步的情景。
虽然她从来不娇惯,但风铃“四公主”的名号可不是假的。
伤了风铃可不是好玩的事,不提须菩提对她的疼爱,也不提她身为须菩提首徒的师傅清风子,光那师兄月朝就是个远近驰名的硬茬,报复起来绝不手软。
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前几天回来他还特地带着风铃满道观地绕,根本就是在有意提醒所有人不要对他的师妹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
一个炼神归实境的修士要整死一帮凝神聚气境的修士,足足有一百种方法,这是常识!
沉默了许久之后,草丛里也不知道谁先开口说了句:“先……看看再说。”
众人默然。
这一看,就看了一整夜,也被蚊子叮了一夜。
这一夜,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等到天微微亮的时候,猴子便感觉到那些埋伏在周围的道徒一个个悄悄离开。
又是一天的开始。
整个道观都在窃窃私语地讨论着,那一双双的眼睛看着猴子带着笑意,仿佛都在等着看他怎么死。
中午的时候须菩提在墙上贴出了公告:“禁止观内斗殴,违者必重罚。”
据说当时一群人愤愤不平,嚷嚷着须菩提这是在偏袒猴子。有多事的随口问了前来张贴的道徒:“那如果是有人违反观内其他禁令,众弟子为制止才出手,可还需重罚?”
那道徒早有准备,仰起头,拉长了声音喊道:“此种情况,师尊有言,另论!”
众人恍然大悟。
得,这下游戏规则定下来了。
须菩提的意思就是:猴子要是想夜入藏经阁,准你们狠狠揍他。若是猴子没有打算夜入藏经阁,你们动手那就休怪老夫重罚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根本不是在制止,而是在鼓励!
听到这个消息猴子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老家伙就那么爱看戏吗?”
可他也没办法,如今寄人篱下,须菩提爱怎么玩,他是半点都没辙。
现在能做的,便是忍着,忍着,只要七十二变学到手,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一整天猴子都没出门,直接在自己的小木屋里打坐修行,累了便转而查看那一堆抄来的书。
由于没有人系统地教授这些修仙知识,先前猴子甚至连书籍的识别都做不到,这直接导致里家里“没有用的书”堆积如山。
可藏经阁里有“没有用的书”吗?
当然没有,所谓“没有用的书”,指的不过是那些偏向悟者道修行的书。
相对行者道,悟者道更为复杂,而且须菩提本身修的也是悟者道,所以相关书籍便也更多。
可如今这些书猴子却一本本地看,哪怕看不懂,也死记硬背下来。
要知道,他现如今的对手可是清一色的悟者道,若是一窍不通,还不给算死?
经过须菩提这么一折腾,猴子算是领教到悟者道的恐怖了——兵不血刃啊!
下午时分,猴子忽然听到屋外叮叮咚咚的声音。
开门一看,一个道徒正爬得老高在修缮着自己隔壁那间荒废的木屋,而另外两个道徒则从一架板车上往屋里搬东西。
站在门口拿着扫帚的风铃看到猴子出来乐呵呵地说:“我搬过来了!”
“你搬过来干什么?师傅同意吗?”猴子不解地问。
“保护你啊!”风铃挥舞小巧的拳头道:“我去查过了,他们还是比较忌惮我的。只要我在这里,肯定还是有用。至于师尊他老人家嘛,他不管这种琐事。”
猴子大概明白她的意思,风铃在观内什么地位他还是知道的。问题是,说起这师兄师傅的背景,猴子的背景比风铃肯定是只高不低的,可是……
“你说人和人咋就际遇差那么多呢?”猴子不禁想。
而且这要一个小女孩来保护,说出去还真有点丢脸。
不过猴子也没拒绝。
往后的一个月猴子都在房间里修行没有再前往藏经阁,只想着早日达到纳神境,只要一旦达到,那埋伏在屋外手无寸铁的一众凝神境道徒便不再是问题!
而在这一段时间,风铃也是每日与他形影相随。
日子就这么无惊无险的过了,由于猴子长时间没有异动,也不知是不是个陷阱,守在门外监视的道徒们倒是越来越少。
于是,猴子又是蠢蠢欲动想偷入藏经阁了。
那几日他每每吸收起灵气,便发现身体陷入无边的剧痛之中,刺痛感遍布皮肤的每一个角落,吸收的灵力越多,剧痛便越强烈。那是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
更可怕的是,这种感觉随着修行一日日地加剧。
这种情况让他近乎崩溃。
他知道,自己已经摸到了纳神境的门槛。
可是这与他所知道的又有所不同,在他手头的书里面只是记载了由凝神境进入纳神境身体会倍感不适,但没想到所谓的不适居然这么强烈。
想来是因为猴子本身的体质问题,他全力吸收起灵力来速度足足是其他修仙者的数十倍不只。当然,所承受的剧痛便也是数十倍。
最可怕的却是,随着越来越接近凝神与纳神的临界点,这种痛苦正以成倍的速度增长。
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痛,凭借坚定的意志他还能忍,只是每次修行结束都好像狂奔了数十里路一样满头大汗几近虚脱。
可是随着修行地推进,体内原本驯服的灵力却好像变成一只凶兽一般澎湃躁动,就好像要撕裂了身体往外钻一样。
好几次修到极致之时鲜喷洒而出,直接痛晕过去,醒来便看到风铃满眼通红。
这让猴子怀疑自己这样修下去会不会神通没修成就先归了西。
其实在猴子手头的书里也记载了一种可以缓解这种“不适”的办法,那便是纳神丹。可是炼丹那是高阶修仙者的行当,况且猴子修的是行者道,炼丹这事与他永远都不会扯上关系,而风铃的修为又还不够。
无奈之下猴子只能又打起藏经阁的主意,指望着能从当中再弄到一两个缓解之法。
不过风铃的存在不仅仅是那一众敌对的道徒忌惮,就连猴子也是忌惮。
她能看着猴子在没绝对把握的情况下去冒险吗?几次猴子夜里准备要出发,结果风铃都全副武装跟了过来。
最终,猴子只能打消念头。他不得不降低吸收灵力的速度以确保痛楚处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
只是纵使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猴子每天能用来修行的时间越来越短,需要用来缓解痛楚的时间越来越长,踏入纳神境的时间被无限期推迟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早晨,当风铃和猴子都在屋内修行的时候,房门咚咚咚地响了。
第二十五章
“这时候谁来呢?莫非是老头子派人来传唤?”猴子与风铃对望了一眼,心想。
他与风铃在这里几乎可以用与世隔绝来形容,平日里甚少有人上门。
就连隔壁厨房的几个道徒也怕与猴子产生瓜葛而遭观内一众师兄弟排挤从未登门,路上见着了能躲便躲。
这门,除了风铃还真没什么人敲过。
疑惑地打开门,一张年轻的脸映入眼帘。
来者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道徒,面目清秀,头插紫玉发簪,身穿紫色金边白鹤道袍,脚踩一双紫色踏云履。
看起来不过瘦瘦弱弱的一个少年,但光那身衣着便已经让猴子提了提神。
在这道观中,可从未见过如此华贵的衣裳。
此刻,那人正面带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猴子看,那神情就仿佛在看一个十分有趣的东西一样。
半晌,对方才笑嘻嘻地说道:“初次见面,悟空师弟。”
正当猴子为对方的身份拿捏不定时,身后的风铃猛地叫了起来:“凌云师叔!”
八师兄凌云子?
猴子恍然大悟,月朝曾经说过凌云子看起来依旧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拜见凌云师兄!”猴子连忙躬身恭敬地行了个礼。
“拜见凌云师叔!”风铃了也连忙蹭到门口行礼。
“免了免了。”凌云子盯着风铃笑嘻嘻道:“小丫头,你可是知道我不重这些的。”
“凌云师叔怎么忽然回来了?”风铃抬起头问。
“战打完了就回来咯。”凌云子大大咧咧地甩了甩衣袖,抬起脚拖着裙摆跨过门框:“悟空师弟啊,你这屋里可有茶水,也不给我斟上一杯?礼节我不论,可这茶我却爱喝啊。”
风铃连忙跑到桌子旁,端起茶壶倒了起来:“茶是没有,只有水,要不要?凌云师叔。”
虽然嘴上一口一个师叔,但却不见拘谨。想来这凌云子也是个平易近人的人。
“只有水?水也行!渴得慌呢。”凌云子伸手就去接杯子。
就在此时,猴子注意到凌云子身后不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
一袭轻纱白色长裙随风微微起伏,如墨般漆黑的浓厚长发在头上盘出了花式,又倾泻而下,衬这一缕白色貂绒。
那身形仿佛下凡的仙子。
定睛一看,不施粉黛的面容精致如画,令人勃然心动。只是眉目之间却染上了厚厚的愁容。
什么叫仙气,猴子今天果然见识到了。
原来人真可以美得好像画里面走出来的一样。
“这是会谁?”他不由得想。
凌云子一仰头,将陶土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回头看见站在门边的猴子以及站在门外没有进来的女子,道:“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杨婵。”
“杨婵!”猴子的心咯噔了下。
杨婵?杨戬的妹妹?三圣母?她到这里干什么?
不对,凌云子说是他新收的徒弟,她的师傅不是玉鼎真人吗?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来,杨婵,这是悟空师叔。”凌云子指着猴子说。
不过杨婵似乎心不在焉地,像是没有将凌云子的话听进去一样,丝毫不理会猴子与风铃,只是自顾自地呆立在门外遥望远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徒弟不搭理师傅,凌云子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风铃见猴子的神情有些古怪,转而盯着杨婵看,放下茶壶走了过去想打个招呼,却被凌云子一把拉了回来,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晃了晃,示意风铃不用理她。
“这又是怎么回事?”猴子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坐,坐。”凌云子表情一换,又回复了刚刚笑嘻嘻的模样,一屁股自己先坐到卧榻上。看他招呼两人的样子倒像住在这里的是他了。
“那个,悟空师弟啊。初次见面……你想要什么见面礼呢?”
“见面礼?”猴子怔了一下。
青云子是师兄,凌云子也是师兄,这师兄和师兄,也差太多了吧?
还没等猴子开口,便听门外急匆匆跑来一道徒,那道徒看到杨婵的时候明显楞了一下,差点一步踉跄跌个狗吃屎。
缓过神,他才走进了猴子的小木屋,低头拱手道:“凌云师叔,师尊有请。”
那眼睛还时不时地瞟向杨婵的方向。
凌云子顿时尴尬笑了笑,转头看了看猴子和风铃,又对道徒道:“你,先回师傅,就说,稍等下,我一会过去。”
“师尊的意思是,请师叔立即过去!”
凌云子一听这话便明白了情况,脸上笑容当即消失换上了一副愁容,双手收在衣袖中抱着臂膀,两只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才嘀咕道:“又要挨训了,哎。悟空师弟,我回头再来找你。”
说罢便告辞了两人,带着杨婵随道徒朝着须菩提的潜心殿去了。
见三人走远,猴子侧身对风铃小声说道:“这凌云师兄实在是很特别啊。”
风铃撇了撇嘴,道:“凌云师叔原来是佛寺里的小沙弥,也不知怎么着,有一天忽然还了俗,说是要回家娶亲将主持气了个半死。没想到他离开的寺庙却没有回家而是跑到了这里来求道。说是因为修佛规矩太多,还是修道舒服。”
“这倒是奇人一个。对了,你,去探探看杨戬那边什么情况。”
“杨戬?”风铃抬起头看了猴子一眼。
“那杨婵,如无意外应该是杨戬的妹妹。她师傅不是玉鼎真人吗?怎么又拜入了咱斜月三星洞了?”
风铃嘟着嘴眯着眼瞪猴子,怒斥道:“我只知男人好色,却不知原来男猴也好女人色!刚刚看你盯着她的眼神就知道不对!”
……
潜心殿内,须菩提坐在蒲团上,两手撑着膝,注视着跪在对面的凌云子,一脸冷漠。
凌云子双手轻轻掐了掐裤腿,低着头,抿着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咣——!”只听须菩提一掌打在地板上,大喝道:“你,还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啊!”
“嘘嘘!”凌云子赶忙抬起头一脸讨饶的表情,指着门外道:“师傅,别。我徒弟还在外面呢,若是让她听见了您让我这当师傅的脸往哪搁啊?”
须菩提的声调反而高了几度,随手抓起手边的竹简朝着凌云子甩了过去,大喝道:“你还知道你是师傅了?说!你还有什么人不敢收了当徒弟的?哈?”
闪过袭来的竹简,凌云子连忙两手一掐,点点晶莹散落在大殿各处,又消失不见。
这是隔音术,将大殿与外界的声音隔绝了。
施完法,凌云子乖乖地跪好低头。
须菩提看他那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半晌,才无奈叹道:“上次你收天庭通缉的蛇精为徒,惹得王母的特使三天两头往我这蹭。还有再上次……”
“师傅,不是您说的有教无类吗?”凌云子稍稍抬起头轻声问。
“你可知他因何事被通缉?你收徒弟都不问问过往?”
“咣——”须菩提气急,又是一巴掌拍在地板上。
这下凌云子彻底不敢抬头了。
这么些年了,须菩提虽然还没修到天道,但也极少有事情能使之发怒。只是对上这从不按牌理出牌的八徒弟凌云子,才每每怒上心头,难免斥责一番。
只因善算者遇上善算者,那算,便再也算不清了。
而这一次,太上老君临时出关,天庭围攻杨戬,所有的事情都已经隐隐脱轨。须菩提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八徒弟去看了个热闹便顺便把杨戬的妹妹给收了当徒弟带回来。
“那蛇精……好,蛇精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这次呢?你把杨戬的妹妹收回来了。你也不想想,那杨戬是何人?你是嫌我这斜月三星洞太安逸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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