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妹怎么这样没出息!”他将碗一摔,震得桌子发颤,“你喜欢他就跟他说去,这么多年躲在屋子里患相思病能把他给抢过来吗?”
潘琪玉不说话,只是更加伤心了,捂着脸无声流泪。潘琪海也没了胃口,抬眼见斯梦还在一旁候着,忽然不悦,挥手让她退下。
“哎呀……”他最终还是软了语气,挪坐到妹妹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背,“阿妹,不要哭,为兄的帮你解烦恼。”
“哥不要管我……”她轻轻推了他一把,用袖子擦擦眼泪。
“来……听哥给你出谋划策。”潘琪海笑笑,趴在妹妹肩头耳语起来。
番外一 鸳鸯楼
中原繁华之首,当为悦城,姜皇帝建宫于此处,只因这里人杰地灵,风水呈兴国利民之态。白日里往来商队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如过江之卿,等落了日头,城里依旧是人声鼎沸,毫无夜幕降临之暗淡,而这晚分外热闹的一隅,便是那京城第一名苑鸳鸯楼。
第一名苑讲明了既是妓院,只是达官贵人常来光顾,便喊的文雅些。这夜恰巧十五月圆,鸳鸯楼外溜溜地围了十几层各色男子,老的到了古稀之年,少的却只及弱冠。一群人似受了惊的鹅,个个伸长了脖子往二楼看,那飘着香暖轻纱的楼上,站着七八个艳若桃李的姑娘,手捏扇子手绢,边笑边往下瞧,仿佛到铺子中挑布料似地,窃窃私语品头论足。
正上下热闹着,一个黄衫姑娘被风吹跑了绢子,她一着急,轻轻惊呼一声,目光随那轻纱追去,见楼外男人一阵争先恐后,忍不住举扇子挡住得意的笑容。她正饶有兴味地看男人,忽然瞥见一灰色身影纵身跃起,身形一顿,又飘然落下,定睛瞧那面容,黄衫姑娘登时僵了呼吸、僵了眼神、僵了笑。男人们也盯着他瞧,见他得了那张黄帕子,一时嫉妒却又败得无话可说。这男子站定,发觉周围竟给他空出块方圆,忍不住惊了一霎,随后规规矩矩将帕子叠了个四方块,提气跃上二楼,扶着那栏杆,伸手交予那黄衫姑娘。众女子一阵哑然,红了脸蛋瞧他,姑娘刚接过来,便有旁边放肆的过来拉扯。
“公子!快上来坐坐!”
灰衣男子脸却红的更甚,脚下不稳险些摔下,定了定神才又轻巧落地,回了自己的马儿跟前,抬脸对马上的紫衣男子道了一句:“四师兄,你还坐的住吧?”
紫衣的脸色苍白,似与他年纪相仿,面容周正衣着素净,那身打扮与灰衣的如出一辙。他轻咳了两声,额头渗出虚汗,眼皮垂下眼珠上翻,显是一阵晕眩,急急地喘了两下,才缓缓又道:“这便是鸳鸯楼?”
“是了。”灰衣男子俊脸一抬,瞧那金字招牌,又惹得楼上姑娘一片唏嘘,他赶忙低头,皱眉道:“怕是进不去,门外人太多。”
“呵……”紫衣的轻笑,举起一块白手帕抹了抹唇边的汗,又道:“猜是花楼采花魁的日子,六弟你夺了那花魁,咱们便进去了。”
“师兄莫说玩笑话,你我同事出家人。只是,今晚定要会将那药取来,咱们不如晚些再来。”他说完牵马转身,却听见身后骚乱起来。
“花魁出来啦!”有男人高喊,花魁二字入耳,他还是怔了一怔,犹豫片刻又转回身来。见二楼镂空门缓缓敞开,款款走出一盛装女子,珠钗满头绫罗衣衫,徐徐晚风而过,可闻那袭人的香气扑面而来。他眼神扫过女子明艳的脸庞,低声道了句:“原来便是她。”
转身欲走,又被一声娇唤喊住:“公子留步!”
他扭头望过去,见花魁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见他停脚,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今晚想与公子共赏月,不知可有雅兴?”
此言一出,激起楼下怨声载道,也弄了他一脸难堪,想开口回绝,却听师兄轻声道:“应了她。”
他轻蹙眉头,一时为难,原本这趟下山便是要见这冯若梦,此时近在眼前,错过了岂不可惜。他沉吟片刻,牵马走进人群,听得前方吱呦一声开了门,灯火通明的厅堂才亮出来,姑娘们似等的久了,皆热情似火地扭着腰肢往外迎客。
小厮将他手上的缰绳接了,又将师兄扶下,点头哈腰地引着二人往楼里走。他刚迈开步便一阵香气扑鼻,再抬眼,见众嫖客满眼艳羡地瞧他,一时浑身不自在却又恼不得。小心翼翼搀扶病者,上了二楼拐了几道小弯,师兄弟二人在一雅间内坐定。
“公子,你来了。”还未及上茶,那花魁姑娘便从内间姗姗走出,这会儿换下盛装,一身清凉打扮,那薄如蝉翼的轻纱贴身罩着,若隐若现分外撩人。
“在下清风山林书豪,今日冒昧到访,唐突之罪,望姑娘见谅。”他起身抱拳一揖,目光则避得远远的。
“哎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林道长……小梦有缘与道长相遇,实属冥冥之中有安排,何谈唐突。”说完,伸出纤纤玉手去牵他的。
林书豪不露神色的提腕躲开,指着一旁道:“这是我的四师兄斯书诺,他身中恶毒,此番打扰,便是想向姑娘讨个解毒的法子。”
小梦闻言顷刻变脸,一阵白一阵红,让他瞧不明白,缓了几缓才忿忿而言:“找解药,可是寻错了地方?求医到医馆,问药找药房,我这鸳鸯楼本事寻欢作乐的地方。”
“贫道久仰姑娘大名,医术高明口口相传,不会见死不救。”他又是一揖,却是躬身下去一直未起来。
小梦脸色愈发难看,咬了咬嘴唇道:“求药可以,道长需做了该做的事,咱们再说旁的。”说完,轻纱褪去,顷刻间只剩下内里的绣花小衣。
林书豪登时脸红,又垂下眼去,讲话时已有了几分怒意:“姑娘明知贫道是出家人,却为何故意刁难?若是没有侠义心肠救死扶伤,我与师兄另谋它法便是。”
他转身,却见斯书诺稳稳当当地坐着运气,好似方才那番话不曾入耳,他欲睁眼瞧他,却猛地战栗,抚胸挣扎,吐出一口血来。
“师兄!”林书豪急红了眼睛,回头瞧小梦,却见她惊慌失措,张口结巴了几句:
“快……快把他带走!”
“姑娘,仁义乃世间只根本,贫道不解你为何如此狠心。师兄与我情同手足,今日姑娘若是若是答应救人,以命抵命贫道也情愿。”他愁眉紧锁,却又气势压人,逼得小梦一时张口结舌。
正僵持得这当儿,忽然一声脆亮调皮的女声传进来,好似一串风中银铃,惊醒了屋内三人。
“可有愿意以命抵命的?怎么不来找我!”
侧目而视,见那镂空花门爽利地敞开,一白衣姑娘踏步而来,那身素净清新与这浓艳的周遭格格不入。
林书豪定了目光,却没想到一定便难以移走。
那姑娘个头较小,身着清爽白纱,上嵌梨黄色朵朵暗花,似有金线勾勒,在烛火下莹莹闪亮,层层叠叠,婷婷袅袅。如瀑长发垂至腰间,头上结实地绑了个歪髻,并无饰物点缀,一张脸蛋白里透红,杏核儿眼,圆巧鼻,红润的小嘴好似裹着一层蜜糖,亮晶晶地惹人遐思。那淡如清风的笑容,柔弱中却藏着几分刁蛮。
“那以命抵命的人,可是你?”她上前两步,抬脸瞧他,却一眼跌进他的目光里。
眼前这男子,挺拔如山崖之柏,普通的土布披在他身上,依然带着飘逸之感。那仙风道骨的气息没遮挡他半分俊颜,炯炯目光,深邃如暗夜明星,直鼻薄唇更衬得他英气逼人。
“正是……在下。”他心中一阵慌乱,口里也顿了。
“如此这般,这事便容易了。”白衣姑娘抿嘴一乐,双手背在身后,欢愉地一小跳。“林小道即日起便是我的人了。”
“姑娘……”他虽明了自己身处青楼,但心中却决计不信这少女也是风尘中人。
“怎么?刚说的不算话?”她明眸一亮,又转向斯书诺。“不是要救这小道士吗?”
“是是。”林书豪上前一步,言辞恳切。“贫道原本想冯姑娘求药,若……姑娘你可知者解毒之法,贫道自当遵以命抵命之言,绝不反悔。”
白衣姑娘抬眼瞧了小梦,微微扬了下巴,小梦便极不情愿地挪身离开,临走带了门。她凑近了瞧瞧斯书诺的气色,却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忍不住皱眉,捏了他的腕子。沉吟半晌,她抬脚后退,却觉得脚底黏腻,翻足一看,原是鞋底粘了一块血迹。
“你呕的?”她弓着身子,呼吸弱风打在斯书诺的脸上,夹着一丝女子身上的馨香。
他点头,窘迫着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她也跟着点头,不错眼珠地瞧他,忽然翻腕捏了他两腮,点他喉咙,可见舌尖上有处新伤。斯书诺用手格挡她,又忍不住咳嗽连连,林书豪未见详细,焦急问道:“姑娘,师兄的毒,可解?”
“可解!”她站直了转身向他,仰头直视他的脸,“林小道明日子时到后院的杏子楼求药。”
“明日子时?”他唏嘘,却又不敢推却。
“怎么?子时可得药,你想推到午时?”她轻笑,绕着他转了圈,仿佛惦记上他身上什么东西,肆无忌惮的打量。“我倒是无所谓,不知那厮是否撑得过。”
“子时杏子楼,贫道定如约而至。”他终究应下,心头却捏了一把,暗想这鸳鸯楼竟还要来第二遭。
白衣姑娘拍手一小跳,满脸欣喜,衬得一张脸透亮明艳。
“说定了!”她笑的开朗,小鸟似得开门欲走,却顿了一步,仰身朝后,“我才是冯若梦,下回可别错了!”
番外二 杏子楼
离子时还差一刻,林书豪背剑赴约,立在四月的夜风中,衣袂飘飘,重叠近处寂静街道,远处明月当空,竟可自成一景。他朝前踏了一步,又停下,心中辗转:四师兄被奸人所害,身中奇毒,身为同门为救手足,自当义不容辞,只是今日,一步步走去,怕是再也回不了清风山了。
打更的从远处缓缓走来,好似逼促他前行,于是心中一顿,提起而其,几个起落便来到杏子楼跟前。他环顾小院,的确与傍晚所见的鸳鸯楼大相径庭,面前一座二层小木楼,暖暖烛光还明着,映亮了旁边一棵红海棠,和煦微风拂过,飘零几片花瓣,却像极了姑娘家的绣楼。
他望望月色,踌躇是否上前敲门,却见一粉衣女童从二楼探出头来,甜甜笑着:“公子再等等,我家姑娘的药还没配好。”
“有劳了。”林书豪心中一阵怅然,说不出自己是想见,还是怕见,只是这会儿没瞧见【文】冯若梦的脸,情不自禁人】地松了口气。他在这小院子【书】中转了转,便静静屋】等待,练武之人原本耐力极佳,不过这番干等他还是头一回。眼见着天边已泛鱼肚白,二楼里的烛火还是荧荧摇摆,不见任何动静。
他从树下站起,捏捏眼角提神,听到木窗轻开的响动,便急忙来到楼下,刚抬脸,忽然眼前一阵拍打,满满一盆清凉浸在身上。他愣了一下,抬手抹了把脸,却见那粉衣女童假装吐了吐舌头,一副惊诧摸样。
“公子,桃儿不知你在这里啊!”
“不碍事。”他虽有些气恼,但还是信了她的话。
“桃儿!你又顽皮了!”那清凌凌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比方才那盆水泼更加提神。话音落了,那俏人儿也出现在窗边,还是昨日那件白衣裙,身上多了条暗红色的连身围裙。
“方才是我的洗脸水,脏了林大侠的衣衫,十分抱歉。”她支肘,脸上仍是俏皮地笑。
林书豪只仰头一眼,便不敢再瞧她,脸上莫名发热,不知是因她唤她大侠,还是因那盆洗脸水。
“贫道称不上什么大侠。此番得见,是与姑娘求药。”他抱拳,认真摸样惹的冯若梦捂嘴轻笑。
“你上来拿吧!我也好给你擦擦,免得着凉。”说完,她转身回屋,等了半晌不见人,才又探出头来,见他还立在楼下。
“怎么不来?”
林书豪一阵嚅嗫,才朗声而道:“贫道恐怕不方便与姑娘独处闺房,还劳烦桃儿姑娘递个手。”
这句便彻头彻尾招怒了冯若梦,长发一甩又踱步回去,口里崩豆似的念着:“牛鼻子道士,本姑娘这药,你爱拿不拿!我倒要看看你上来不上来。”
小桃儿瞧着俩人斗气,自己兴高采烈地看热闹,愣了半晌见相持不下,于是做个好人,到窗边对他指手画脚。林书豪会意,足下轻点,一个纵身飞上树来,那红海棠枝杈繁茂,四月花密如云,最长的一根树杈已伸到二楼窗边。
“姑娘,你看林道长上来了!”桃儿跑回去,一阵挤眉弄眼。
冯若梦气鼓鼓地回过头,望见窗外一片火红之中一点灰影,朝霞适时亮起,透过一片红光,染上他的发冠,他的半边脸颊,那英姿勃发的俊俏青年似被渡上了一片金色,让她心中阵阵悸动,火气四散。
她轻叹一声,拾起桌上的方子,迎着那暖暖霞光去了。林书豪见她走近,疏气而笑,先道了声歉:“贫道迂腐,姑娘莫怪。”
冯若梦霎时觉得这词与他般配至极,噗嗤一声笑了,伸手将那方子递到他眼前。
“多谢姑娘。”他一手拽着树枝,空出另一只来接,刚要接过,却见她又缩回手去,自己脸颊上却不知何时贴上一片柔软。他抓着树枝的那只手,猛地攥紧,侧头瞧见是她裹着帕子的一只小手,细细帮他拭着水珠,忍不住望过去,顺着那手臂到弱肩,顺着肩膀到脸颊,最后跌进那印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中,他忽然喉间一阵哽咽,前所未有地气血翻涌。
他僵了身子想躲,却见她轻蹙眉头,于是忍下来随她摆弄。直到那香帕全湿了,冯若梦才停下手来,将那方子一扬:
“一副两煎,明日子时再与我来换。”她说完一顿,又道:“不能白给了你,你也得送我一样东西。”
林书豪被她这样一说,也觉得并无白拿的道理,一时哑然,想不出身上有何贵重之物。他正犯难,见一只蜜蜂路过,晃在冯若梦眼前,于是伸手去挡,却不经意打落了一小枝海棠花,她见他指尖捏着那一坨红艳,亮了水眸,叹道:“这花甚好。”
说着便伸手与他来换,林书豪伸着一只手,再无第三只来接方子,心急之下没多想,抬手将那只红海棠别进她歪绑的发髻中,之后取过方子在瞧她,才发觉自己这举动分外暧昧。只是那海棠在她头上好似开的更妍,瞧得他心中一阵微波荡漾。
“冒犯了!”他说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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