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包怀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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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包怀春散-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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筋。“林师弟是六师叔林书豪的儿子。”

“林书豪!”程音惊呼,因为这段故事不光他知道,而是已经家喻户晓。

清风观的林书豪二十年前号称武林第一美男子,可这名门正派的少侠偏偏爱上江南名妓冯若梦,传言若梦姑娘性情古灵精怪,机智过人,不光精通音律,更是个不可多得的药师,江湖人闻名遐迩的怀春散便是她的杰作。一个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另一个是出身烟花之地卖艺不卖身的绝代佳人,这是多么好的江湖绯闻!于是版本纷杂的传言四起,直到二人绝迹江湖。

“当年林师叔坚持还俗,师祖震怒将他逐出师门。但师叔心中愧疚,担心师祖身体,于是和冯若梦在清风山下安了家,打算做一对布衣夫妇。过了不久,林师叔得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我师父与林师叔情谊深厚,偷偷到山下贺满月酒,却发现他们一家人已经被恶人所害。林师叔夫妇与一个婴孩身上皆是剑伤,那恶人大概以为师叔只有一个孩子,另一个睡在屋里的林师弟才幸存下来。”郑子章挑着面前的火堆,讲的深沉。

而程音听得也悲凉,毕竟是一双风华绝代的佳偶,最后却落得如此悲惨下场。料想自己也曾经向往过,找个心爱的女子做一对平凡夫妻,看来真的是生在江湖身不由己。他眉头深锁,轻叹道:“林六侠与乔道长武功高强,料想这恶人的功夫更在他们之上,郑贤弟你想报仇恐怕不易。”

郑子章咬咬牙齿道:“只要那恶人还活着,我便要报这仇,为了师弟也为了师父。”

一阵沉默之后,他缓过神来,想起程音听自己唠叨了许久,竟有些愧疚,转了话锋问道:“程公子,不知你求什么医?问什么药?”

“哎……是为了求一种毒的解药,听闻毒娘子全小燕隐居在清风山,不知该怎么寻着她?”他见郑子章坦诚,自己也直截了当地说出实情。

“程公子,毒娘子的传言多属不实,贫道自幼在清风山上长大,从未见过一个女人。这全小燕确实来过清风山,只不过在我出生之前便死了。”

“死了?”程音听闻,表情夸张地蹦起来。

“毒娘子百毒不侵,而她的同门师妹却是轻功了得,二人是一双死对头,这故事你可听过?”郑子章见他摇头,于是灭了火,提了佩剑,一边整理包袱,一边讲述。

“毒娘子惯用暗器,那些喂了毒的小东西令人闻风丧胆,唯独她的师妹云小青自诩浮游轻功可以将她的暗器如数避开。在师父带我上山的前一年,全小燕与云小青在这刀风涧边比武,最终两败俱伤落入涧中。”

“就是这里?”程音手中扇子指着前方,暗想:这地方快成个戏台了!一出一出的,有意思。

“不错。所以程公子想在清风山上找到毒娘子,是不可能的事了。”郑子章安慰地拍拍他肩膀,道:“程公子,今日一见,与我耳闻中的小剑仙大相径庭,还望你行走江湖时留意那害我师弟的恶人。我曾见他颈中挂了一枚紫色的玉坠,虽没认清图案,但颜色少有。有缘咱们后会有期,师父还在山下等我。”

“后会有期,道长保重。”程音从失望中回过神来,与他拱手道别。

郑子章走后,这片绿荫顿时陷入寂静,从深涧中翻涌上来阵阵白雾,让程音打了个激灵。他站在悬崖边,脑中浮想联翩,一会儿是两个女子比武拼狠的画面,一会儿是年幼的孩童被推入悬崖的景象,眼神探至脚下在黑洞洞的山间,忽然瞥见一抹蓝色。

难不成是眼花了?程音抬眼望望朦胧的月亮,再揉揉眼皮,转回目光,见几乎垂直的悬崖峭壁上似有人影浮动。会不会是刚刚扔下的道袍被树枝挂住了?他小步移向崖边,想看个究竟,就在他聚精会神之时,忽然脚下松动。

不好!他心中一惊,但却已经来不及,脚下岩石崩塌,程音腿上登时卸了劲,他只得在心中哀嚎:这地方风水坏到什么程度了!

耳畔疾风呼啸,下坠时一起跌落的几块碎石击打在他身上,让程音恢复了三分理智,但仍不能阻拦他窒息的恐惧感。

“唔……”他只感觉周围空气都在挤迫着自己,手脚并用却什么都抓不住,眼见自己视线越来越窄,这是离山崖边越来越远的缘故,他闭上眼睛准备坦然接受疼痛,却感觉身下一阵撞击,依然是下坠,却缓了许多。

镇静了一霎,他竟然觉得自己已经停住了。这是已经死了?怎么不疼呢?

动动胳膊,却摸到身下有个人!他睁了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人怀中,再抬头,猛地一声惊叫:“妈呀!鬼!鬼!鬼!”

连说了三个字没能让程音定住魂儿,堂堂二十二岁程家大少爷,大概从未如此狼狈过,连滚带爬地离那“鬼”远了些,慌忙地又闭上眼,口中哆哆嗦嗦地不停:“阿弥陀佛……玉皇大帝……王母娘娘……”

沉静了半晌,他渐渐觉得自己的行为已经过于丢脸,才壮胆睁开眼睛,见刚刚身下的“鬼”在一尺开外一动不动,像是跪在地上的姿势。环顾四周,是片开阔的平地,几丈之外有池湖水,抬头往上,他恍然大悟,自己应该是在这刀风涧的涧底了。

这么一说……我应该没死,那人也不是鬼?

定了心神,程音小心翼翼从地上爬起,刚想走进,却见那人忽然双手撑地,吐出一口血来,借着月光,看他瑟瑟发抖。

是人!程音这才彻底放心,会吐血的定是人!

“你受伤了!”他犹豫着爬了两爬,那人抬起头来,又是一阵惊悚。

程音僵在原地,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好像头顶黑发顿时高了半寸。只见那人长发散乱,掩映着一张恐怖的面孔,惨白的面皮像是被泡肿的皮肤,上面纵横交错着细密的黑色线条,而身上的衣服虽然还可以勉强遮体,但也已经破旧不堪,那人眨眨眼睛,嘴角又渗出血来,程音朝后退了一步,因为这时他已看清,他唇边汩汩流出的是黑色!

“哎……累死我了……”那人有气无力地嘟囔了一句,说完缓慢地仰身躺下。

程音呆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直到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终于在半梦半醒中等来了黎明,这段时间,他前思后想,终于得出个结论:肯定是这个怪人救了自己,不然这深不见底的山涧自己怎能毫发无损?而那人的伤,可能也是为了救他。

晨光温暖,程音再次环视,发现这谷地宽阔,除了涧水四周,从生着许多树木,偶尔还见野兔等小动物出没。他挪步到“怪人”身边,听他呼吸绵长,还睡得正香,实在不想多看他的面孔,于是视线下移,那熟悉的衣服登时吸引了目光。

这是清风观的道袍,他伸出两指,提了提他的衣角,忍不住联想起郑子章口中的林师弟。这人真的好像林师弟的鬼魂!他想着,忽然瞥见怪人已经醒了,一双浮肿的眼睛正盯着他。

“啊!”程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你……醒了。”

怪人支着胳膊立起身子,抬手摸了摸嘴角,用细弱而沙哑的声音说道:“你受伤没有?”

“没……”他听他讲话以后,忌惮退去,换上了他惯有的好奇。“你是谁?”

“我?”怪人的乱发挡在脸前,却能看见他眼珠转转,顿了一下,说道:“我是林子衿。”

“林……林师弟?”程音大胆猜想,追问道:“你是郑子章的师弟?”

“郑师兄……他还好吗?”林子衿听到郑子章的名字,明显地晃神。

“呼……真的是你!”程音舒了口气,抹掉头上的涔涔汗珠。“吓死我了,你怎么这副摸样?我以为遇见鬼了!”

林子衿不言语,只是低着头,仿佛陷入沉思之中。

“是你救了我?”

他点头,却还不抬眼瞧他。

“你……昨晚呕血了,是不是受伤了?”

“嗯……接你的时候用力猛了,胸口疼。”林子衿语气僵直,一字一句地。

程音想他若真的是郑子章的师弟,现在也不过十八岁的年纪,落得如此狼狈境地,一时怜悯心情涌起,不顾他脏兮兮的身体,凑了过去。

“让我看看,肋骨有没有断?”说着,手掌覆上。

“呃!”他心中咯噔一下,霎那间脸颊发热,大红脸一路蔓延到脖子根。

不可能!他不顾手上发麻,慌忙地在他身上确认:上面软的,下面平的!

“你是女人?”程音脱口而出,喉间像藏了把劈了弦的筝,发出歪歪扭扭地声音。

孤男寡女

晨光如约而至,林间鸟儿欢快地冲破黑暗飞出矮树林,光明清晰了每一片亮丽的色彩,周遭生机盎然景象,却更加衬托出石化僵硬的程音。

对上林子衿的目光,对方却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神清澈地与他对望,大概感觉到胸口温热,她满脸茫然地低下头,见程音的手掌还握着自己胸前的柔软。

“啊……”他双手缩回,窘迫地说不出话来。

“我是女人。”她再次开口,程音已经发觉尽管她喉咙有些沙哑,但腔调确实是女声。

“你不是郑子章的师弟吗?”手指僵在空气中。

“我是……但我也是女人。”林子衿讲的坦然,让人哭笑不得。

程音满腹狐疑,问道:“可……可郑子章说林书豪只有两个双胞胎儿子……”

“是双胞胎女儿,师父为了带我在身边,所以从小我便都扮作男孩。”林子衿说着,抿抿嘴唇,虽然面目丑陋可怕,但神态越发像个小姑娘。

这一番折腾之后,程音此时为自己紧张地大喊大叫懊恼不已,真是彻头彻尾地在一个女子面前破坏了自己大丈夫的形象,而且刚刚还碰了这个丑八怪,如果被她逼婚的话,他这回宁可直接死掉算了。想到这里,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缓了半晌,站起身来,又恢复了玉树临风的派头,只是手中少了折扇。

“咳咳……”程音清清喉咙,待林子衿起身,假装严肃地问道:“林姑娘,昨夜是你救了我?”

丑姑娘笑笑,点了一下头。

“在下谢过林女侠!”他鞠上一躬,心里却又对她忌惮了几分,刀风涧深不见底,这小丫头瘦弱的身子能将他接住且毫发无损地送到地上,足见武功高深莫测。

“不用谢。你叫什么名字?”林子衿口气稚嫩。

“在下程音。”

她听着,又点点头,却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只是好奇地看着他,毕竟这十年来她没见过男人。而程音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岔开话题问道:“昨夜,姑娘如何发现在下跌下山谷?”

“我本来要出去的,快到崖顶的时候,见你掉下来了。”

“你可以出去?这么说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清风观里?”程音再次上下打量她,衣衫褴褛的程度已经快成了野人。

林子衿喜怒形于色,一时表情略带悲伤,酸声道:“我跌下来好久了,一直上不去。”

她回头,指着那些峭壁继续说:“刀风涧矮处的石壁被水冲的太滑了,根本没办法攀爬。不过幸好干娘教我浮游轻功,昨夜我再试,竟然快到崖顶了!”

“十年,你一直在这山涧里?”程音不可思议地瞪着眼。

“嗯,还有干娘。”她似乎习惯点头,而且点的很诚恳。

“云小青?”他挑着眉毛猜测。

“咦?你认识干娘?”林子矜说着,不自觉地开始抠手指。程音不敢刻意打量,放下目光见她十指指甲里满是黑泥,右手中指更是让自己抠的掉了皮。

天下竟然有生的这样丑的活人!他忍不住在心中哀叹:这姑娘已经丑得过了可以当做笑话看的程度,而是到达了另外一个不忍再看的境界!

他撇过一张苦脸,脑中的线索聚在一起,将这十年的故事编了个大概。云小青没死,还在山涧里养活了这个女扮男装的小道童。也许,全小燕也没死?

程音心中忽然鼓起希望,换了副表情又转过来,眉开眼笑道:“林姑娘,带我见见干娘可好?”

“我跌下来的时候,掉进了涧水里,是干娘救了我,但是她腿不好,行动不便。尤其最近几日,身子越发虚弱,我很害怕,所以拼命地想出去,也许见了师父,可以救干娘。”林子衿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路上连跑带颠,一会儿前面带路,一会儿倒着前行,一会儿又绕到程音近处观察,像只不得消停的小狗。

程音尾随着,发现这涧底十分宽敞,蔓藤植物繁茂,结着果子的小树有几种,满地绿荫让这与世隔绝的小天地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这会儿,他已经不觉得这丑姑娘可怕了,反而觉得她稚嫩的语气让他轻松了几分。

“干娘!”她扬起声音,欢快得像只小鸟。程音循声望去,见树木掩映中有座矮小的草房子,走过去探身而进,屋里木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妇人。

“他……是谁?”云小青开口,竟然是和林子衿一样的沙哑。

“干娘,他是从崖上跌下来的人。”林子衿依偎在她身边,乖巧地应着。

云小青浑浊迷离的眼珠盯得程音浑身不自在,他行了个礼,不敢不敬:“在下程音,见过云前辈。”

“你过来。”她艰难地立起身子,程音此时才发现她膝盖以下的小腿已经萎缩,这便是林子衿口中的腿脚不便了。

“好俊的脸……”云小青虚弱地笑笑,目光不断打量。“比当年的林书豪不输半分……”

“云前辈,机缘巧合晚辈跌落此处,于情于义都应该带您离开这山谷。”程音与这两名女子目前只是一面之缘,但此时看二人简陋的居所情不自禁涌起怜悯之心。

“咳咳……以你的轻功定然比不过子衿,她飞不出去,你凭什么作此许诺?”

“这……”程音一时语塞,但随即又开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程音说到做到,只是现在……”

“咳咳……”云小青虚弱地笑笑,对着他点了点头,“我已是将死之人,闭眼之前能见到你,看来是天意啊……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跟子衿讲。”

程音被她含糊不清的言语弄得有些迷糊,走出草屋,望着涧底郁郁葱葱的树木,忽然心中一阵郁结:这两个可怜的女子,所遭境遇远比江湖上的一些落魄之人更加悲惨,但似乎两人心中坦荡,在这小天地里过的自得其乐。他脑中回放林子衿轻快的语调,无法想象自己若是落入山谷可否活的这样洒脱。云小青与林子衿大概都是善良的,至少她们会本能地救助他人,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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