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个大仇家,那个恶人武功高强,凶残暴虐,若是让他听到我成亲,娶妻生子,他必定怒气冲天,来找我索命。”他没动脑筋,狗屁不通的乱编一气,只怕林子衿听不懂,于是说的再直接不过。
“啊?这人真坏!”她挡在他面前,生气地跺了一下脚。
“是啊……所以,林姑娘一定再不能叫我相公了!”
“那怎么说?”
“我长你几岁,唤我一声哥哥便好。”程音瞧她没半分怀疑,顿时喜上眉梢。
“嗯……”林子衿有些不情愿,但抬眼见他满脸笑容,心里的阻塞全部融得不见踪影,乖乖地点了头。
像做了丰功伟业般的,他心满意足地继续前行,这几日与她朝夕相处,早盘算好要用林子衿百毒不侵的身体给刘家小姐解毒去。程音大步流星地往亮处走,只盼着那里会有些干粮果腹。
是阿良!他走到近处,看到熟悉的背影正在那里微微颤抖,细瞧过去,见阿良正抱着自己那把金边纸扇抽泣着。
这家伙,大概以为我已经死了!他笑笑,招呼林子衿过来,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示意她先过去,接着自己却躲在草丛里不动。
“我可以在这里烤火吗?”林子衿走过去,因为轻功的缘故,悄无声息地就来到阿良的身后。
“啊?”阿良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她,顿时魂不附体,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嗦如筛糠。
“你怎么了?”她上前一步,身上的白色长衫和脸上的污渍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怖。
“女鬼……女鬼……”阿良尖叫,从火堆里抽出一支火把,晃在眼前,“别过来!”
程音在后面早已经笑得前仰后合,阿良的表现给他自己极大安慰:不是我胆小,而是她太丑了!
“阿良!”他用上轻功,笑嘻嘻地奔过去,将林子衿挡开,拉起他。
“少……少少爷!”阿良腿软,心道:这回连少爷的鬼魂都来了!
程音拾起纸扇给他头上一记,道:“我还没死,你哭什么?”
“怎么可能?”阿良犹豫片刻,朝他伸出手来,“少爷!真的是你!”
他大喜过望,跳起来抱住程音。
“唔……”林子衿站在一尺之外,带着满脸不可思议“飞”过来,“程相公,没成亲也能亲你吗?”
“相公?亲?亲什么?”阿良看“女鬼”靠近,接着火光也看清了她是个大活人,听到对自己少爷亲昵的称呼,不免咋舌。
程音一把捂住阿良的嘴巴,笑道:“这是林姑娘,我的救命恩人。”随即偷偷递给他眼色,阿良会意点点头,被松了嘴巴。
“林姑娘。”他客气地招呼一声,盯着她的脸瞧个不停。
“他怎么亲你?”林子衿咬着那个问题不放。
“哎呀!你这姑娘家,怎么能把这种事挂在嘴上?”程音挡在她面前,放低了声音教导。
“这种话,只能成亲之后两个人讲……还有啊,男人可以亲很多人没关系的。”
“是嘛?”她撇下眉毛,一脸委屈地问:“那女人呢?”
“嗯……这个……女人不行,女人只能亲自己的相公。”他讲完点点头,心道:这话不能乱说,以后她见人就抱便会露馅了。
“凭什么?为什么不一样呀?”
“哪里那么多为什么?女人亲了别的男人,自己相公就会不要她了,你记住就好了!”
林子衿见他满脸不耐烦,勉强点点头,似懂非懂。
第二天一早,三人已经到了山脚下,找了个简陋的小客栈歇脚。程音给林子衿买了一身行头:农家布衣、带纱斗笠,让她洗澡换上。虽然面貌已经干净整洁,但难以掩盖她身上细密的黑紫色纹路,那是毒入血脉的痕迹,有的地方粗些,有的地方细如发丝。此时,她坐在程音身边吃着早饭,因为好久没用过筷子,笨手笨脚的。
“给。”他把一块红烧肉夹进她碗里,看不下去她专注对付两支小棍的摸样。
林子衿抬头笑笑,露出一口白牙,这是云小青过世后,她第一次笑得灿烂。
牙还真是白啊!程音一愣,打量她被整洁衣衫包裹的瘦弱样子,整个身体就只有浮肿的脸蛋和胸前胖些。
“谢谢程相公……哦不,程大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目光中满是依赖。
坐在她对面的阿良已经笑到把嘴里的面条吐出来,虽然是在程音的凌厉目光下强忍着,但还是被林子衿发现了。她对此满不在乎,将那块猪肉夹到程音碗中,说:“我吃素。”
“都做了十年猴子,现在可以不食果子度日,为什么不吃?”他把自己碗推到她面前,这个动作并不是想让她多吃些,而是被她筷子夹过的东西他已不想再碰了。
“我……我从小没吃过肉。”林子衿咬着筷子,为难道。
“我说要吃,就得吃,外面不比在山里,坏人多,不吃肉会没有力气应付的。”他敲敲桌子,心想:幸好刚刚已经有些饭菜垫底。
“相公……你对我真好。”说完,她把肉塞进嘴巴,皱眉咽下。
阿良此时已经乐不可支,伏在桌子上乱抖。之前歇息的时候,程音已经前前后后把他嘱咐了一遍,他自然是边听边笑,心里已经预备把这段故事添油加醋,回去好好在府里传一传。
“外面去吃。”程音忍无可忍,提着阿良的衣领朝客栈楼梯去了。
林子衿听话地吃饭,过了半盏香的功夫,见二人还不回来,便抹抹嘴向外张望,看他们站在不远处,程音正提着那扇子敲打阿良的脑袋。
她笑笑,无声无息地从二楼飘下,脚尖点地,往程音飞过去。并不是有意偷听,而是当她听到阿良的话以后,情不自禁地僵在原地。
“少爷,咱们找个人多的地方,把那个丑八怪丢掉好了!”
“你当我是那种无耻小人吗?我发过誓,照顾她一辈子。”
“可是……看着她的脸,少爷你明明都吃不下饭。”
“我没有吃不下饭!”程音敲打他一下,“她确实丑,但那也不是她的错……你只管勒紧自己的嘴,不要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丑八怪……林子衿心里揣着这三个字,轻轻离去,她沮丧地来到几丈外的小溪边,想流泪却只感觉眼角干涩。她知道自己丑,第一次见身上生出这种可怕的血纹,她就吓哭了,但干娘说女人漂亮只会惹祸,从此她便不在意这些。今天,她头一次被人说丑,心里竟然沉甸甸得,被压的好难过。
真的丑到看着不能吃饭的程度?她伸手将手臂浸在溪水里,在清凉的刺激下,那些黑纹却更加明显了。
“原来你躲在这里。”程音笑吟吟地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今日,他已经换掉那身脏兮兮的白衣,湛蓝色的绸缎长衫更加衬得他唇红齿白。
他长得真好看……林子衿暗暗轻叹,第一次因为自己样貌丑陋而生出了心事。
“程相公……我身上的这些血纹,是不是很丑?”她站起来,怯怯地问。
“呃……”程音听了,转转眼珠,笑道:“不丑不丑……像极了虎斑猫身上的那种花纹。”
“真的吗?”林子衿眨眨眼,等他再次肯定。
“这……当然,很像虎斑猫。”程音点点头,轻声安慰:“现在可以出发了吗?林小猫。”
她分不清他的真话或者谎言,只是觉得这样逆着晨光,看光芒从他背后散发出来,仿佛是世间最美好的画面,想到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便忘了其他。
村女进城
江南商都的街景让林子矜的眼睛应接不暇,屋檐栉鳞次比,招牌错落有致,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着,让她莫名奇妙的紧张,冷不丁冒出来的小贩吆喝声,总是吓她一跳。云城盘河而建,一座座石桥横跨隔开街道,云河东面最大的一片庭院便是程府了。
林子衿一路跟着阿良寸步不离,行至局促的小巷,迫不得已便要抓抓他的衣角。她眼见远处程府的匾额,却发现阿良领着她往另外一处方向走。
“什么时候才到啊?”林子矜的脸孔被挡在纱巾后面,嘟着嘴。
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在客栈里没见到程音,她有些不开心,明明说好一辈子都在一起,这分开的几个时辰已经让她心神不宁。
“急什么?”阿良带她走在集市的人流当中,不慌不忙,“难不成你以为少爷还真的会娶你?”
“什么意思?”她脚上用劲,轻而易举地挡在他面前,“程相公已经和我成亲了。”
“呵……”阿良讥讽地笑着,“全城的女人都想和少爷成亲,到府上说媒的媒婆可以从程府排队出城了,什么时候轮的上你?”
“你胡说!”林子矜觉得委屈,说话声音也虚了,“程相公发誓照顾我一辈子……”
她正说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她的辩驳。
“小良哥!”一个乖巧的粉衣少女小跑过来,头上双髻盘着几朵小桃花,脸上的笑甜甜的。
“阿蝶,你怎么知道我回城了?”阿良眼睛登时亮了,满脸堆笑。
“少爷回府了,让我出来迎迎你,说让你带客人直接去刘府,他们家小姐快不行了!”少女声音细嫩清脆,让林子矜羡慕不已,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心情又低落下来。
林子矜咬着嘴唇,跟在亲亲我我的阿良和阿蝶身后,一副百无聊赖的摸样。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行至刘府门口。虽然不想打扰他们,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拽拽阿良的袖口,问道:“刘小姐到底是什么人?”
“是少爷未过门的妻子。”他生硬地回答,外加撇撇嘴。
“阿良!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便是这样胡说八道!”
程音的声音好似一条飞鸟掠过的弧线,让人听了全身舒坦。
“程相公!”林子矜激动地转过头来,兔子似的奔过去,有股想扒在他身上的冲动,却在快撞上的时候,停了下来,笑着说:“你去哪里了?好久……”
程音扬扬嘴角,这些日子已经适应了林子矜像快麦芽糖似的黏在身边,他并没有躲开,而是示意身后家丁上前来,拎出个食盒。
“本来想让你到府上再吃,不过听说人快不行了,所以得先来这里,但点心给你带来了。”
林子矜掀开盖子,见里面各色糕点排成花样,花花绿绿好惹人喜爱,她傻笑着,肿泡眼放出的光亮隔着白纱都能看到。这样容易就变得服服帖帖,有时会让程音感觉很没成就感,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很喜欢看到林子衿没心没肺的小狗摸样。
于是,原本酝酿好的怒气如一片薄薄的阴云随风化开,一行人进了刘府。
香气缭绕,轻纱朦胧,刘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对这女儿显然疼爱有加,小姐的闺房装饰出公主的派头。
刘美凤静悄悄地闭目养神,没发现房间里第一次高高矮矮站了许多男人,有她的父亲、大哥、家丁……当然,还有程音。她比一个月前确实消瘦了不少,但看起来并不像将死之人,见了程音,还坐起来陪笑。
“听说程公子从清风山上请来了神医,不知可是身边这位?真人不露相?”刘成龙遗传了父亲的肥头大耳,口气咄咄逼人。
程音不疾不徐地摇着扇子,笑道:“刘兄真是好眼力,一眼便望穿神人。那小弟便不讲废话了,请各位移驾,尽早给刘小姐医病。”
“怎么?”刘老爷又开口,“医病还不能见人?那是怎么个医法?”
“神医自然有妙法,各位不必担心,这神医是个女子,不会有不便之处。”他说着,伸手将林子矜轻轻一推,摆到人群中间。
“爹爹……”刘美凤颤抖着声音,搭过腔,“就听程公子的,女儿不怕。”
刘老爷原本对程音印象极好,心想能攀上程家这样的大户,全家以后便多了依靠,但眼见女儿因被这“蓝颜祸水”连累得罪了公主,还中了毒,便渐渐恨其入骨。
“爹,咱们就在外面守着,害怕他们欺负小妹?”刘成龙生的粗鲁,性情粗枝大叶,劝说着父亲。
待屋里人清的差不多,程音领着林子矜走到屋中央的圆桌旁,挥挥手让阿良关上了门。他取过一只瓷杯,倒满清水,递给林子矜。她会意,接过小刀,咬牙又闭眼,发狠地在指尖划了道小口,让血液滴进水里,黑色在白瓷杯中氤氲一片,最终化为一片药色。
“够了。”他急忙掏出帕子,按在她手指上,然后亲自端着这杯水到刘美凤面前。
“公子……”刘小姐一双明眸望过来,吧嗒吧嗒落了好几滴泪水,小嘴委屈地抿着,说道:“你离开这么久,美凤以为公子弃我而去了。”
“喝吧。”程音只当她的话是耳旁风,自顾自地让她服“药”。
刘美凤没见着林子矜流血这一幕,痛快地喝得那杯子见底。她翘着兰花指,提起帕子将口边剩余抹干净,心中的话儿又酝酿一番,才三分娇羞三分埋怨道:“公子,你将小女子害得好苦呀……呜呜呜……”
程音沉下心来,在床前的软凳上坐定,静等解药发作。
“公子,美凤原本无非分之想,却没料到程老爷与家父已订好亲事,真说不清这是否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她说到后面,不好意思地放低了声音,隐约藏着几分勾引之意,攥着帕子的小手,不知不觉挪到程音膝上,触到温热,情不自禁地弯了眉梢。
林子衿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猜不透这阴晴互转的神情是悲是喜。她见程音提了衣衫下摆,轻巧地甩掉了那只纤手,仍是一脸温和地闷声不响。
“公子……那采薇公主也太蛮横了,竟然在公子面前下毒手。哎……幸好着了道的是美凤,若是公子被她伤了分毫,美凤……”说着,哽咽得恰到好处,“美凤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程音置身之外地端详她,听她渐渐有了底气,眉眼灵活了许多,于是捏过她的手腕,发现脉象好转,已无中毒之相,才抬起头来对林子矜咧嘴一笑。
“管用了?”她凑过来,替程音高兴,但转眼隔着纱巾望见刘美凤的容貌,马上想起阿良说的话,喜感四散。
“公子,我觉得好多了。”刘美凤唇上有了血色,比刚才焕发了几分容光,“神医,小女子谢过神医,不知道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她转过来对林子矜道谢,却不知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得罪了救命恩人。藏在纱巾后,林子衿气呼呼得,感觉自己一直这样蒙头盖脸,仿佛真的见不得人似的。
“林小猫,看来她是解了毒,咱们走吧。”程音离了花床,抖抖袖口推着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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