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每天都和邱一渔见面的费多嘉出了电梯不再问什么,只是一如既往的开门进房。她知道自己是希望见到他的,否则明知道他会在哪儿等自己竟然还直往枪口上撞。但从拥吻那天以后他们没有再做过越界的事儿,虽单独在一起,但两人基本不说话,邱一渔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对面看费多嘉发邮件、打电话和工作的样子。到了去接邵柏楠的时间,他也就跟着一起离开,连16楼的护士们私下都说院长和邵夫人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两人看上去实在是太搭配太合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儿真的夫妻呢。
费多嘉把邱一渔让进房间自己就去书房开始抱着电脑工作,邱一渔贪婪的看着费多嘉,满足的微微笑着。忽然一通电话直接闪亮了屏幕,邱一渔看到来电姓名猛地站定——邵柏楠!
避开费多嘉,邱一渔悄声接通电话,邵柏楠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邱院长,中午有没有时间?不知道我请你吃饭是否合适。”
“什么?只有咱们两个?”邱一渔远看一眼书房,有些不知所措。
“是,只有咱们两人。我给小嘉说去见个重要的私密客户,一会儿你们见完面麻烦你也找个理由吧,我不想让她知道。”
“你知道我们……可是为什么?”
“见了再说好吗?我可能动作比较慢,一点吧,就在新区的楼北楼,122包间。”邵柏楠说完挂了电话。
“喂?喂!邵先生……”听着对面的盲音,邱一渔心中慌乱,邵柏楠要做什么呢?
一点整,邱一渔站在楼北楼的包间里向楼下望着,正如邵柏楠自己说的他动作比较慢,邱一渔已经站了一会儿了,才看见邵柏楠撑着双拐从车里下来,差不多都被门口保安抱起来才能艰难的一步步踏上酒店大门的几级台阶。
又过了五分钟,邵柏楠走进包间,抱歉的冲邱一渔笑笑,费劲的坐好,先开口道:“菜已经点好了,你觉着有什么不合适的再要就是。”
“怎么戴着假肢?不是不方便么?”邱一渔知道他残肢太短,只能佩戴双髋部离断假肢,但这样的假肢其实只有美观一个用途,因为戴着的人不仅要承受接受腔磨着身体的疼痛,走路根本就是靠腋拐和臂力配合将双下肢摇摆起来甩着走出去的,十分费力。
“想试试没有小嘉,我自己是不是也能走动。”邵柏楠自嘲的轻声说道,其实还有重要的一点,自从上次在房间里看
到了他和邱一渔的差距,他就再也不想再见他的时候也是那么的矮小,没有底气。
“你约我来这儿到底要谈什么?”邱一渔警惕的问,他的话里有话,很奇怪。
“邱院长的性子和小嘉一样的急……本想咱们好好吃顿饭的,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把这些事先交待给你吧。”
“交待?”
“小嘉原来在这边的好多习惯到了H市都改了,她喜欢的不喜欢的各种东西、品牌什么的我都列在这张单子上,她整天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我也给你写好了,我不能给她的这些以后都托付给你了。”说着,邵柏楠从兜里掏出几页纸,邱一渔疑惑的接过去竟发现每一张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
“不是不是。”邱一渔有点绕不过弯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咱们所有人都殊途同归的意思——让小嘉过的幸福。”
“你……”
“不用我说你看到我就知道小嘉日子过的不好对吧?是不好,我没法照顾她,我妈把我的事和我爸的死都归罪到小嘉头上,这些年她受了不少委屈,可我挡得了一次却挡不住每一次……”说到这儿邵柏楠自责的顿住。
“你们家人居然这样对她?!我爸那么怕她受伤害,唯恐她不高兴,可你们家人把她当什么了?灾星?!”邱一渔十分生气。
邵柏楠的神情中有说不出的落寞,并没有解释,直到邱一渔责难完,他才强忍着内心巨大的伤悲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最对不起小嘉的,就是不能给他一个孩子……我的病历你看过了,那次事故让我的血睾屏障完全损坏,连试管的机会都没了,这辈子我不可能做父亲,但小嘉是健康的,正常的,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做妈妈呢?她多喜欢孩子啊,看见别人家的孩子都要亲亲抱抱,可是我、我……”
“这是意外,这不能怪你。”邱一渔于心不忍。
“不是!就因为不能怪那次事故所以才是我要背负一辈子的遗憾。”邵柏楠顿住,伤心的不可自已:“刚结婚的时候她就说要孩子,可是我当时刚接手家里的生意,没有心思也没有太多时间放在家庭上,我劝她等等,每次她提起来我就劝她再等等,我总以为以后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只要过渡期结束,一切停滞就又可以再运转起来,可是……都怪我,这都怪我!”
邱一渔沉默了,看着眼前无辜又无助的邵柏楠,心酸也不可名状的泛起来。
“你是医生,我不瞒你,前两年因为尿道折断我们就没有过过夫妻生活,本想着尿道重建以后会好起来,可没想到那之后我就彻底成
了个废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我一个肾被切除,肾功不全的人也无法通过手术安装假体……如今的我不仅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更连做丈夫的义务都尽不到,她怎么能过的好?”邵柏楠痛苦的攥紧双拳,平时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病情却一一都说给了要夺走自己妻子的人,简直生不如死!“小嘉守了五年活寡,我也像生活在地狱里五年。你知道我每天都既期待却更害怕面对她的心情吗?你能理解我每天都在祈祷老天能给我一夜,只一夜让我能好好爱她的心情吗?你能明白我看着日渐枯萎的她分明眼里都是失落却还要装着无所谓心情吗?我们一次次努力,却一次次失望,听着她梦里的□和哭泣,这种噬心挖肺的痛我真的,真的没法承受了!我劝过她,她妈妈也劝过她,她都拒绝了。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想的,她说不离婚的时候我明知道多不理智,心里却真的很高兴,你想骂我对吧?我都恨不得杀了自己,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会自私,我下不了决心真的让她走,我怕失去她,我舍不得!”邵柏楠差点喊出声来,良久,才希冀的看着邱一渔平静的说道:“可是,当我第一天见到你,忽然就觉着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幸福我就可以安心。”
“为什么?”
“因为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很早,早到我们才结婚不久。小嘉有说梦话的习惯,她会在梦中大哭大笑的喊你的名字——邱一渔。听的多了,谁都记的住,虽然嫉妒但我从没给她提起过。我一直觉得我总有一天会感动她,让她爱上我,但还没到那一天……我就……就没有能力去爱她了。”邵柏楠看着窗外,眼里有很多内容,都压抑着不再说。
邱一渔又一次沉默,他不知道该感动还是难过。
“所以当你们第一次见面,我知道小嘉非常激动,那晚我根本没睡,就一直听那傻丫头在卫生间偷偷哭了一整晚,我知道,放手的时间终于到了,她还爱着你。”
“可是你一直瞒着我们。”
“因为我还要知道你是不是也爱她,是不是能让我放心你可以给她她想要的幸福。我观察过你,也观察过她……你们相互有那么多难以忘怀的回忆,有那么深沉的可以交融的两个人的爱,这些对我来说都好奢侈,我就算再羡慕也不会有的。再后来,我知道了你们的过往……成全才是明智之举,于小嘉,于你,于我都是对的。”
“原来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邱一渔现在才发觉自己这段时间的纠结和思虑在邵柏楠面前简直是彻彻底底的小儿科。
“就这样吧,只是请你再给我一周时间,我想离开前看着她快快乐乐的
。”邵柏楠举起酒杯。
“嗯,明白了,谢谢你,这周我不会打扰你们,只是你的身体……”
“调理一下而已,以后再说吧。要不是小嘉一直撺掇,我的工作也不容许我抽出这么多时间,是该回去了,最大的事有了交待,我可以松口气了。”
邱一渔和邵柏楠都缓缓举起酒杯,看上去却平淡和睦,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悲情到一片阴霾。
(六)
饭后邵柏楠坚持不要邱一渔送,送他来的车他也早早给司机放了假,他说想一个人静静,邱一渔也不便打扰,只好将他安顿在酒店旁的茶坊里,叮嘱有事给他打电话便不得不走了,邵柏楠只在茶坊里坐了二十分钟就站起来出门,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漫无目的一直向前走着。
X市的天气永远都向要下雨一样灰扑扑的,还好城市绿化做的不错,否则看上去真像是一片荒漠。茶馆向右拐过弯就出了城门,城外新区马路中间的街心花园里看上去郁郁葱葱,邵柏楠走了进去,发现上班时间的街心花园真如一方静土,很久都不见一个人。邵柏楠没停的走了快半个小时,已经大汗淋漓十分疲倦,髋部接触接受腔的位置也磨的很疼,看到这儿不像别处一样嘈杂于是坐到木椅上,呆呆的看着树上蹦跳的鸟,脑中全是和费多嘉在一起时的画面。
认识费多嘉是2004年初,那时的她只有22岁,正是最美好的年龄,可是她的脸上总挂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沧桑,她总是皱眉,连笑的时候也还微微蹙着眉头,第一次在表妹的酒庄见到她的时候,他竟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儿产生出一种强大的保护欲,他想保护她,想给这个看上去冷的发凉的女生自己能给的所有的温暖。后来,费多嘉的笑容渐渐多了,虽然还是有多多少少的敷衍,但他还是很高兴能越来越多的看见她的笑容,他以为生活就是这样,在不断的发掘中创造两个人变成一双伴侣的快乐,可是命运却不是许愿天使,2006年他们的第一个结婚纪念日之后,他和费多嘉的幸福将再也没有发掘的潜力了。
邵柏楠失意的摸着自己的胯部,又看看自己的身子,摇摇头苦笑起来,完全没有了的双腿,仅有的唯一一个肾,终生依赖的接便器,因为后遗症总是会呼吸困难的肺、挺不起来的□……为什么当时没有死呢?安眠药吃了两次,割腕了两次竟都和死神擦肩而过,出事后的那两年到底让费多嘉过着怎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结婚时还说要保护她,不让她再哭泣,呵呵,这些年她是没在他面前哭过,可是暗地里她流过多少泪恐怕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鸟叫声都停了,有雨点滴在邵柏楠身上,他看看天空,这才意识到从昨天开始的髋部疼原来是因为真的要下雨了。可是他还是不想回去,此时自己的心情太过空虚,就是再多的努力也没法儿装出一丝笑意,这样的脸是会被费多嘉看出一切的,他不想让她难过,长长久久做不到,一个星期而已,自己必须要比过去还要快乐,这样才能让小嘉开心,她的笑脸很快就再也见不到了,一定要好好记住,一定要牢牢记一辈子。
不知不觉雨越下越大,邵柏楠掏出手机无语的嗤笑一声,没电了!怪不得这么久不见费多嘉的电话,她看到天气变化是一定会担心的。连天气变化她都会操心自己,邵柏楠长叹一口气,决定起身回去,再晚费多嘉会操心死的。谁知本来就潮的地上已经满是青苔,干的时候还好,被大雨一浇已经湿滑的连正常人都稳不住平衡,邵柏楠连滑的感觉都还没有意识到便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浑身都疼,背部一阵阴痹的刺痛,脊背上打了钢钉的位置已经痛的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办?邵柏楠用力撑起身子,这才又发现本来走的时间就比平时长,刚才又没检查假肢,现在摔了一跤,假肢松了不少,连坐着平衡都把握不好了。大雨浇的树叶上的水哗啦啦落下,砸在邵柏楠身上,衣服全湿透了,他用尽全力想撑起自己坐上木椅,却一次次被青苔和淤泥滑倒,最后整个身子都被污泥浸透了。他看了看左边墙檐下有一处没有青苔的干地,忙拖着松垮垮的假肢和疼的要死的身体使劲向前爬去。好不容易挪到位置,邵柏楠喘着粗气趴倒在地,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如果费多嘉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该有多难过?!
“为什么会活下来?!为什么要活下来啊?!”邵柏楠脸埋在胳膊上压抑着声音不断哭泣:“小嘉,你走了我怎么办?没了你我怎么活下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的回忆篇正在写邵柏楠的过去,非常完美,看到草稿里这一章,心酸很,天壤之别。
、一
江月年年只相似
(一)
高三的费多嘉很想念邱一渔,以后的三百多天她们再也没有见面,最后一面她只记得他们一起困在仓库里,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救他们,那时她还担心会不会路同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担心程静会不会没有找到老爸,但每当看到身边已然一脸释然的邱一渔时,她便不再害怕,从小到大,只要有邱一渔在身边,她都浑身充满了力量。
后来的费多嘉只记得那个夜里仓库的看门人给他们一人喂了一包牛奶,然后她就昏昏睡去,直到第二天晚上在四周洁白的医院里醒来……老爸说他们其实很快就收到路同和程静的报警,但由于这个案子牵涉太多,他们不能打草惊蛇,所以等一切安排好再出动也都到第二天下午了。当费多嘉问起邱一渔时,老爸只说邱一渔也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做几天调查,她放下心来,只要他没事,怎样都好。可老爸的第二句话又让费多嘉如坠地狱,费尔东已经托关系为费多嘉联系H市的学校,他要费多嘉出了院立即先去那边亲戚家住,等一切手续办好,费多嘉就会一直待在H市,直到高考完之前都不能回来,包括过年和放假。
费多嘉这次没有争辩,因为从醒来她就清楚地看到老爸虽然严厉却明显憔悴的脸,她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真的让他操心了。在费多嘉以为自己可能会和邱一渔一起死的时候,她心里居然第一个想起了老爸,说不上什么滋味,就觉得老爸在妈妈出国这么久的时间里独自一人带着自己,自己却还总不让他省心,如果真的死了,最对不起的就是老爸了,因为老爸是对的,她确实是因为不听话遇到危险了。
“老爸,我同意去S市,可是我想先去看看邱一渔。”一直没说话的费多嘉出了病房突然说。
费尔东没想到费多嘉这么痛快就答应他,心中微动,他知道女儿经过这一次是真的长大了,但邱一渔那孩子……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