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佳盈再不说话,往座位里缩了缩,开始闭目养神。
还真有这种人,先是武断地判定别人需要什么,然后在想象中觉得自己做不到,就连第一步也不迈出去。
子非狗,安知狗之乐?
千百年来人类最忠诚的朋友,难道只有寄生和被抚摸玩弄两种功能?
什么让它完全属于别人,分明就是舍不得把自己分给别人一丝一毫。
是太看不起对方,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它可能也愿意倾听她的苦楚,只要她肯说;分担她的忧虑,只要她敢给;成为她的一部分,只要她能稍微敞开自己?
好吧,这些,一条狗确实做不到。
但一个人,毕竟比一条狗高不止一两点儿。
方齐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撞到疑难杂症的游医,向着病根处接近,在为逐渐明朗的病因兴奋的同时,也为越发纠结的病情伤透脑筋。
拿什么拯救你,奇葩的女人……
但方齐从来不畏惧挑战,世界上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就像你之所以怎么都打不开强盗的宝库,是因为你不知道该说一句“芝麻开门”。
经过一个多月,他也算摸索出了对付安佳盈的独门秘技。
【每个人都可能对某种角色产生超乎正常的情感,俗称恋X癖。这种情感既可能来
自对曾经充当该角色的某个人,也可能来自与该类角色相处时的特定模式。】
方齐发现,这个曾经的好学生,就应该有着不小的恋师癖,准确地说,她习惯甚至热衷于被教导、然后执行的过程。
刚开始他摆出老师的口吻架势不过是图个新鲜,后来却发现每次授课形式的命令,被执行度总是惊人的高,即使有些玩笑般的试探也几乎被照单全收。而以他个人名义被传达的一切,基本都被顶了回来。
情景如下:
“不分开吃行不行?”
“这样方便。”
“第十六课:以后做菜不可以再分开,必须面对面一起吃。一方没吃完,另一方不许离开桌子。”
于是她坐在桌旁乖乖陪着他吃饭,再没一个人捧着盘子进书房或者开电视,之后叠好了放在水池里等他来洗;
“衣服太单调,带你买点儿去。”
“黑白是永远不变的流行色。”
“第二十课:除了黑和白,其他颜色的衣服不能低于五件。”
于是她跟他去买衣服,把他挑的花花绿绿混挂在衣柜里,身上有其他颜色的频率不低于每周三次。
真像个程序,只有写成某种形式的命令才能被识别执行。
无所谓,反正再难的程序也是人编的,总有完成通关的时候。
一想到这些方齐做梦都能笑醒,之前他从不相信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种美事,结果这种绝配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安佳盈对于这处弱点也不加防御,好像故意留下个破绽任人穿梭无阻。
这种反应他理解为,人对于自身性格弱点的无能为力。
就像她肯定也知道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不应该再抱着玩具睡觉,却还是松不开手。
可在安佳盈看来,这一切都是一个控制欲强的好胜不成熟男非要通过改造别人来证明自己并获得成就感的故事。而在非原则性的方面尽可能地迁就他,则是她成熟的表现。
【这就是角度的不同,而从旁观的角度来说,这就是一对儿在感情方面五十步笑百步的小屁孩儿都自以为是情感专家的笑林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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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坐在床上的安佳盈正在纠结今天这个算不算可以让步的原则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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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师看着是如此的一本正经,用毫无邪念的眼神传道授业,“第三十四课:在床上不许抱除了我以外的东西。”
看着学生面露难色,老师关切地问,“有什么问题?”
“你没有它软,又没有绒毛,抱着不舒服。”
“你想抱它到八十岁,直接传给孙子?”
“没……”
“这不就得了?”
“……它是要跟我一起走的……”
真是情深意重啊!!!!
方齐更加坚持,“这床上有它没我,有我没它!”
在还没知己知彼的情况下撂狠话,显然会死得很惨。
在安佳盈就要抱着小胖狗指着他做出决定的时候,方齐果断发扬中华民族见风使舵、能屈能伸的传统美德,“要不……再允许你抱着它一段时间,我先抱着你适应一段,总行了吧?”
安佳盈的眼睛立刻戒备地眯起来。
这就是案底的威力。
方齐走前几步,一条腿跪在床上俯□来,动之以理,“就抱着,绝对没别的。你得习惯人的接触,尤其是我的接触,身体和心灵,总得共同进步。”
不知道哪个鼻子长的家伙说自己只是想睡在床上,连一根头发也不碰的……
人果然惯不得。
安佳盈想到这儿哼了一声,吓得方齐赶忙退至床边站直。
总要有个开始的,如果他真能帮自己戒了这习惯,也算是好事。
安佳盈想了想,钻进被子里,默许妥协。
方齐自然跟着钻进来,接着自然被一脚踢了下去。
这是女人的腿吗?看着也不粗难道全是肌肉?
“干嘛你?”
“自己被里呆着。”
方齐嘟囔着钻进自己的被,隔着厚厚的一层棉花,不情愿地把某人的腰和某只胖狗的肚子一起搂了过来。
“手劲儿轻点儿。喘不过气了。”
“……”多大的臂展才能搂住这么一大堆还有富余?
低头看着怀里波澜不起睡相平和的脸,方齐在后面恨恨地磨牙,活像永远进不去羊村的灰太狼。
难怪首席医
生都治不好这个性冷淡!难怪他一脸怪笑地说他性福堪忧!
方齐把另一只手从她脖子下也伸了过去,手臂若有若无地擦着她的发,还是露出了极力忍下的笑容。
搂都搂了,性福还会远吗?
我军的制胜法宝,就是面对任何敌人都不曾动摇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义工果然让人成长~~~
收藏也涨了真开心,希望没存稿的我可以保证隔日更……
20日之后就能日更了!回家就是万事不管,专心写文啊~~
新跳坑的孩子记得冒泡哈~
收藏此文章~点我收藏我吧~
、美中不足
记得《我叫金三顺》里,振轩问三顺想要找个什么样的男人。
醉醺醺的三顺说,就是他可以向他爸妈和朋友们骄傲地介绍她是他女朋友,她也可以骄傲地向她爸妈和朋友们介绍他是她男朋友的那种男人。
公开宣示所有权,是一种将自己关键部分的隐私展示在阳光下的勇敢,更是一种“举世非之,我亦从心所欲”的态度。
很幼稚,但并不妨碍有效,尤其是对那些没享受过这种骄傲的人。
所以,即使是安佳盈,在听方齐说准备带自己正式见父母和参加校友会的时候,也躲在显示屏后面无声地笑了很久。
其实她一开始绝没想到他会耐着性子,带着自己从一段感情的开始走起。
虽然那一次是他不对,可这毕竟是一个无论法律和道德都管不了人的时代。
签了离婚协议书,不痛不痒地道个歉,太正常了,反正至少为了面子她也绝对不会对簿公堂。
然后,她很可能在离婚和对男人绝望的双重打击之下,赖着岳衡挂名一辈子,再不敢越雷池半步。
而他则大可引以为戒,找一个身心健康的人谈一段正常的恋爱,组建一个远离她这朵奇葩的标准幸福家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纵他真这么选择,她除了怪自己遇人不淑,又能如何?
这世界上没那么多原本应当,她最明白谁也不欠谁的道理。
伤害过她的人多了,不论有意无意,她都不会追究。
让人伤了是自己的耻辱,在这个吃人的时代,谁没被咬过几口,谁又没在别人身上吸过血。
所幸老天比她想得仁慈,所幸她遇到的是方齐。
她明白,结果确定的情况下,人奋斗的欲望会不可避免地减退,就像一个人已经拿着金钥匙打到关底,自然不耐烦从头再打一遍。
所以她不知道他的乐趣和动力来自何处,也不确定它们可以持续多久。
但可以肯定的是,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在吃干抹净之后还像刚拍拖一样充满热情,兴奋地安排两个人的空余时间,为每一点进展偷偷弯起眉眼。
那是她觉得他们最像的时候,无论在其他方面多么成功熟稔,在感情方面都简单得像一张白纸。
【人专注于某一方面就会获得超
过实际年龄的成熟,这种不平衡的成长,福祸皆存。】
自从童悦嗅到了JQ的味道,在岳衡那里软磨硬泡出真相之后,就几乎每天打电话来说她白痴,被人睡了就立马三从四德,简直丢尽职场女精英的脸。
而安佳盈总是把电话放在一边,继续专心致志于自己的事情。
在很多人看来,她都会是不敢反抗的弱者吧?姑息着伤害过自己的人,无力地接受着对方的安排。
为什么他们都忘了,她是安佳盈呢?她怎么会是被动的那个?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节节败退的是谁,局中人才最清楚。
她纵容,不过是喜欢看他为自己不择手段耍小聪明的样子。看他因为得逞而洋洋自得,看他因为偶尔失算而咬牙切齿。
的确比养狗有意思,她边想边骂自己禽兽不如。
如果说自己御姐的外皮下藏着一颗玲珑少女和半老徐娘杂糅难分的心,那他给人冷静客观的第一印象背后就完全是个毛头小子——难怪何希甩他甩得几乎毫无留恋,那种文艺轻熟女显然是学长大叔控。
他自以为看穿了她,却不想自己早已被她看穿。
【每一个掉入陷阱的人,都自以为抓到了别人。】
变得越来越放肆的同时,越来越贪婪。而贪婪,就是失去自我的前奏。
她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一刻也不曾松懈,提醒着自己不要失控,同时享受地看着他一步步沦陷,阴险地暗爽。
如果爱情一定要有人奉献出自我才能铸成,安佳盈绝不会允许那个人是她。
因为她能保证自己不会伤害任何人,却保证不了其他任何人不会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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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齐按了门铃,借着等父母开门的间隙悄悄部署,“贤妻模式……调好了?”
安佳盈看着他认真的神态,突然用憋细的嗓子道,“是,老公,您放心吧~”
话说六月飞雪,就是窦娥临死前被恶心出的鸡皮疙瘩吧……
方齐一个激灵,“本色就好,别吓着老人家。”
她白了他一眼,恢复正常。
“小齐回来了!”方母出来开门,“小安你可来了,快坐。”
“妈,她不用坐,她
是来做饭的。”
方母忽略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儿子,“我都做好了不用忙,过来陪我说话。”
安佳盈把水果放在桌子上,陪着方母坐下来。
方家的装潢很朴素,估计至少有十几年没大装修过,红木地板斑斑驳驳,家具更是清一色的纯木配清漆,跟岳衡的家比起来,恐怕要落后几个年代。显眼的架子上摆着几个奖杯和镶好的奖状,估计都是方齐读书时得的。
方齐看着安佳盈盯着奖状架出神,忙道,“妈,这些怎么还摆着?”
“又没摆你屋里,你管得着?”方母喜滋滋地回了一嘴,“我去把菜端出来,方齐去叫你爸开饭。”
“我去端菜吧,”安佳盈站起来就往厨房走。
方母想想,“也行,那个凉菜你依着自己的口味随便拌两下,喜欢加辣还是加酸都随你!”
方齐见她进了厨房,拉着方母就往屋里走。
方母一头雾水地跟他进了屋,正看见刚放下报纸的方父抬起头,笑呵呵地说,“来啦?走,跟小丫头吃饭去。”
“爸,妈,”方齐把母亲按在一张凳子上,示意方父也坐回去,“有两件事得跟你们说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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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饭前听到的话,都会让人后悔没在饭后听。】
安佳盈不知道,自己这个前一刻还十全十美、贤良淑德的媳妇儿,突然在二老眼中就换了个形象,任她怎么给他们夹菜,主动打开话题都不能缓解。
方父没有之前的第一印象比对,不过是有些遗憾。为什么看着这么好的女孩子就不能生?
而方母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她不想做个因为女方难育就强拆鸳鸯的恶婆婆,从小到大儿子都很优秀,他认准的事,鼓励他继续下去准没错。
可儿子事业有成并不代表姻缘顺利,之前因为去外面读书吹了个好姑娘,好容易翻过了那一页,却又摊上了这么一位,而且不声不响地连婚都给结了,酒都不想摆,这真是有点儿戏了!
刚才还忘了细问,真不知道是他俩谁的鬼主意。也不知道是儿子鬼迷心窍了,还是这小姑娘太有心计欺负儿子老实?
当初就说不要出国吧?洋鬼子的墨水就有那么稀罕?
如果没出国,何希那儿子不就姓方了吗
?自己还用得着为这些事儿头疼?
她自问这也不算什么奢望吧,自培养儿子成功之后只剩培养孙子这一个愿望,怎么就这么难?难育的概率那么低,怎么就砸在了她儿子头上?
【有些不幸,谁都知道是存在的,一旦落给了自己还是接受无力。】
这感觉,就好像在孤岛上喊了好几个月的人,好不容易盼来一艘船,上面却插着海盗旗。仅剩的口粮被打劫一空不说,连下都下不去。
算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好事儿都可着老方家,幸亏只是宫寒难育,不是不育,调理调理,总还是有希望的。
方母咽下一口媳妇儿夹过来的苦瓜,敷衍地笑到僵了嘴角。
临走的时候,方母拉过方齐嘱咐,“有机会我们想跟她父母见个面,工作忙不想摆酒就先搁着,有些事儿可得商量明白。你自己也得注意,将来事情越来越多,房子车子什么的,咱们不占人便宜可也不能吃亏。”
方齐笑笑,“放心吧妈,她也是这么想的。你看,到现在我戒指都没给,她都没跟我要过。”
方母撇撇嘴,谁知道是不是觉得有亏欠才恪守本分?
方齐看着母亲的神态,也有点后悔刚才说了那些实话。
可他不能再藏了,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把最坏的情况早说出来,将来就不用担心他们在更脆弱的时候被更坏的情况打击。
至少这么一说妈就再不会催着要孙子了……
他突然有点儿羡慕安佳盈,有一对儿奉行西方散养式教育的父母。
只是这样的双方会谈,可就上升到中西文化冲突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不要造成人员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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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父母方面有点儿小糟心,安佳盈的配合还是给了他不小的宽慰。
这不,今天心情一好,早上居然做了很多饭卷让他带到公司去慰劳下属,结果大家都赞不绝口,胡家弘那个衰人几乎吃了十人份。
“兄弟,校友会必须把她带过来,我得看看这个时代最后一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