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复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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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复何夕-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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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是程英。”霍知非不待许承宙说完便下了结论。
许承宙笑了笑,霍知非追问:“那还有一半呢?”
“而从表象来看,晓词的气势太强,无形中带给人具有攻击力的假象,又不肯示弱。一旦和人对峙,外人便会习惯性认定她处于强势地位,下意识地偏向另一方。即便是她吃了亏,输了这一仗,也未必能改变旁人的想法……”
霍知非反应奇快,笑嚷道:“那不就是李莫愁?”
不待舒晓词回过神,许承宙已笑着躲开她的攻击范围。舒晓词看他奔着窗台而去,不好真的追过去,反过来对付起哄的霍知非。
教室里笑成一片的同时,许承宙来到窗台前,拍拍那个人的肩,“师兄,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填志愿了。还记得一年前的约定么?”
看着窗上两人的影子,段立言扯扯嘴角,“记得。”
许承宙笑道:“那就按当时说的,两年后,我们J大见?”
“许承宙,”段立言将手掌覆在干净的玻璃上,慢慢用力留下一个手印,“我可能会改主意。”


涟漪(1)
段立言果然改了主意。他放弃了心心念念的J大,选择接受T大理学院基地班的提前录取。
鉴于T大与J大齐名,基地班又无疑是拔尖人才的聚集地,家里人并不在意他舍此求彼,诸如时雪晴邵佳音还为他凭空多了一个月的假期欣喜不已,而杨艺则连说可惜,只有段至谊避开众人问了他两次,都被他轻描淡写绕开话头,也就搁下不提。
当同届的高三生还在考场中奋斗,段立言已抢了姜晚照的份额,作为随行家属乘之后的那一班火车,跟着段怀雍踏上了去东北考察的路途。
霍知非再见到他时,暑假差不多已过了一大半。
这一年的暑假,真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
撇开没有求学压力的段怀雍和姜晚照不谈,段立言考上T大,自然是段家的喜事一件;霍知非虽然大半年未曾正经上过英语课,学年结束的大考倒还维持着原有的水准,总名次保持在年级前五十之内,还稍稍上升了几位;
而中考放榜的段律齐和段知熙就没那么幸运了,双双与第一志愿的市重点擦肩而过,好在也没有太差,都进入了比较好的区级重点学校。
对于这差强人意的结果,段律齐不甚在意;段知熙却因为没有达到母亲申佩红的期望而颇感压力,在家里待了一个多月才愿意出门。
来到段家小楼后,她还只管向霍知非诉苦:“其实这些题我都不陌生,平时也翻来覆去做过,可一上了考场,反应就比平时慢多了。”
一旁的段立言听了这话,便知道她是考试心态出了问题,“做不出会心急,越心急越做不出,整个就是恶性循环。”
段知熙拼命点头,“二哥,怎么办啊?还有三年呢,好难熬。”
段立言不忍看她被考试这点事折磨得人都瘦了,只好坐下,耐心开导起来。霍知非见他说得有趣,便也跟在一边听,正听得入神,阿姨说外头有人找段立言。
不一会儿,段立言领了个来访者进来。那男生同他身材相似,年龄相仿,外表看来坚毅冷峻,不像他那样脸上总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乍看之下就能让人感觉不太好亲近。
段立言尚未开口,段知熙已经红了脸,笑着叫了一声“清泽哥哥”,不等对方有所回应便“咚咚咚”跑上楼。
段立言无所谓地笑笑,又向来人介绍霍知非,“我姑姑的女儿,知非。”说完转向她,“怎么不喊人?”
霍知非方才见到段知熙的表情,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段立言曾告诉过她,十多年前,有三个小孩子在C市的梅花山上义结金兰,以陆家的老幺归鸿为长,耿清泽次之,段立言排在最末。前一阵,她已经见到了在本城念大学的陆归鸿,还结识了他的妹妹习梓桑,两人十分投缘;而眼前的耿清泽,竟是和段立言是同年同月同一天的生日。
霍知非上前一步,用不同于段知熙的清脆声音喊他:“清泽哥哥。”
“你好。”耿清泽说。
鉴于他并不热情的回答,霍知非明明好奇却还是不太敢将对他的打量露于形色。她只朝他笑笑,既而歪着头,看着段立言眨了眨眼,好像告诉他自己完成了任务。
段立言无奈地拍拍她的头,“玩去吧。”
霍知非上楼后,两个男生才正经在沙发上坐下。
耿清泽从来不会头一个开口。段立言知道他的脾气,倒了杯冰水放在他跟前,耐着性子看了他半天不见动静,终于按捺不住,“耿二,你这么不声不响跑来,是专程来找我比坐禅?我认输行么?”
耿清泽慢慢喝完杯子里的水,“有没有时间,去打一局。”
“你几时转了性,现在也变得想一出是一出了。”段立言笑着起身,去拿背包里的钱包,“幸亏今天有档期,以后记得提早约,我忙着呢。”
“忙?”耿清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忙什么?”
“忙着做家教。”段立言指指楼上,嬉皮笑脸,“刚才在给小熙做考场心理辅导。”
耿清泽“嗤”地冷笑出声,“头一次听说,连高考都没参加过的可以辅导别人考试心理。”
“嘁——”被揭了短处的段立言不乐意了,立时回敬过去,“你是参加高考了,可你的P大呢?你的应用数学呢?考成这副模样,简直丢兄弟我的脸,还好意思刻薄别人。”
耿清泽填报了提前录取的P大,未料发挥失常,以数分之差与录取线失之交臂,只能退而求其次进入F大。F大算得上本城数一数二的名校,凭耿清泽的考分,上任何一个专业都绰绰有余。但他素来心高气傲,又力求完美,经历了生平第一次重大挫折后,似乎比原先更沉默寡言了。
他绷着脸半天不出声,段立言踢踢他的脚,“行了,别折磨自己了,F大也不是不好,好歹也是第一志愿。”
“立言,”耿清泽忽然抬头,“我不想去F大了。”
“为什么?”段立言不解,“你不是说,你那位‘冰棍妹妹’也考上了那个学校?”
耿清泽张了张口,突然起身,冷淡的语气里透出烦躁和不耐,“这球还打不打了?”
他明显的迁怒教段立言一愣,旋即便若有所悟地笑起来,推着他朝外走,“打打打,哪能不打啊,可不是我求着你打的么。”
脚步声渐渐远去,随着大门的一声响,客厅里归于平静。
片刻后,一二层楼梯的转角处,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灵动的眼珠左右一扫,“小熙,他们要去哪里?”
“大概是去打桌球吧。”回答的声音有气无力。
霍知非去拖在木梯上坐了半天的段知熙,“你跑什么,难得见了他,多说两句不好吗?”
“是他不爱说话啊。从小就这样,归鸿哥哥说十句,二哥说三句,他可以一句话都不说。”段知熙倚着扶手,神情怅然,像是黏在了楼梯上,“知非姐,你听出来了吗,清泽哥哥好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有什么关系?”霍知非只好随着她坐下,不甚经心地说,“他喜欢他的,你喜欢你的呗。”
段知熙瞪大了眼,“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霍知非反而莫名地看着她,“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你喜欢他他也必须喜欢你,同样的道理,只要他没有和别人在一起,你就可以一直喜欢下去啊。”
段知熙几乎要被她绕晕,想了半天才似乎明白了些,“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算有结果?”
“这个……”霍知非被她难住了,双手托着下巴,半天后才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大概等到对这个人的感情完全消失了,自然而然就死心了吧。”
段知熙看了她一眼,慢慢笑起来,蹭到她身边小声道:“知非姐,你是不是也有喜欢的人了?我认识吗?”
霍知非脸上一热,既而恶狠狠地威胁她:“你再瞎说,我就告诉耿清泽去。”


涟漪(2)
开学后,再度回到校园。正当霍知非以为自己丰富多彩的生活将在高二这一年延续,一个意外的消息硬生生将她从无忧无虑的憧憬中拽了出来——
舒晓词转学了!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不啻于晴天霹雳,劈得她半天缓不过气来,直到许承宙交给她一封来自舒晓词的亲笔信,她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梦。
舒晓词在信里写道,由于父母的工作调动,她不得不离开此地北上求学。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霍知非,一来是不想搅了她的暑假,二则害怕经历离别的场面,徒增伤感,长痛不如短痛,静静离开就最好……
霍知非将信夹在课本里,过了很久都不敢拿出来再看一遍。她不知道许承宙是花了多少时间才消化掉这个意外,接受了现实,但换成是她,偏就不行。
曾经如此形影不离朝夕相处的朋友,居然可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远走高飞,只留下薄薄的一张信笺,字里行间的理智和平静直教她气到发笑。既然舒晓词可以走得那样坦然潇洒,那她又有什么必要为了这段友情满怀伤感与不甘。
很快地,她又有了新同桌——一个内向谨慎的女孩子。可能人和人的交往真的讲究“投缘”二字,这位新同桌除了吃饭上洗手间,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在学习上,任霍知非如何努力,也找不到一如当时与另外一个人亲密无间的感觉。而其他交好的同学也都早有了固定的圈子,她不想打破别人的平衡,更不愿意委屈自己,与人交往之心就这样渐渐地淡了下来。
舒晓词走后,班长一职顺理成章由许承宙接任,学习委员的空缺也有了继任者,一番排转交替后,霍知非竟然被推到宣传委员的位子上。这吃力不讨好的职务让她哭笑不得,除了会做一点手工,那两笔字还算拿得出手,她对排版美工一窍不通,幸而凭着不错的人缘应付下来,日子久了倒还摸出了些门道。
高二的课程无疑比高一更繁忙,各门课的难度也有明显增加。袁老师没有跟着他们这一级升班,新来的英语老师不仅不再将她“请”出教室,而且因为她上一年大考时的优秀成绩又恢复了她课代表的职务。
从那一天起,同时恢复的还有她平淡无奇的高中生活。每天一早来负责晨读,接着按部就班上完课,午休时不再有人嬉戏打闹,空余的时间除了看书做功课似乎也无从打发,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再一个人背着书包慢慢回家。至于那些有的没的,她没工夫也没心情去搭理。

相较平淡度日的霍知非,段立言的大学生活显得异常繁忙。别说霍知非在段家小楼见不到他,就连邵佳音也早已不指望他每逢周末及时回家,只知道他和同在T大的段怀雍姜晚照常混在一处,也就不再多问。
段立言获悉考入J大的死党骆亦城将应邀回R中作报告,特意也挑了这一天回校,将自己收集的最新期刊资料交给以前的化学老师。
老师将他们这个班从高一带到高三,对段立言也多有照拂,别的不论,单说他在市里拿的那些单科奖项老师便功不可没。现正逢申报高级职称的当口,段立言这一手无疑是雪中送炭,别看这个孩子平时好像什么都满不在乎,但每每行事都能击中要害,那份超乎年龄的成熟与精明令人不得不暗暗赞叹。
师生俩在办公室聊了许久,老师送他出门时已过了放学的高峰。整个校园在夕阳的晕染下,就好像是一座金黄色的城堡,庄严而宁静。
双手插袋站在三楼的走廊上,段立言对着阳光微微眯起眼,打量着这个阔别数月的地方,慵懒散淡的眼光蓦然一定,不自觉地朝着围栏又走了两步。
老师跟着拍拍他的肩,“带你妹妹回家吧。省得她放了学老在这里坐着。”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妹妹。”老师笑道,“女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你还别说,你这妹妹还挺招人喜欢的。也亏得你毕业了,不然,有个阎王似的哥哥在这里,谁敢追她。”

也许若干年后的霍知非会在思念中凭着记忆反复描绘,当脑海中惦记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自己曾是何等地惊喜交集,而事实上的那一天里,那一刻她除了怔怔忡忡地望着他,什么都干不了。
教学楼和操场由一排花格隔断。另一头隐隐有呼声传来,那是田径队的同学在进行训练。
霍知非的书包被扔在一边,人坐在花格前的水泥横栏上,抱着膝盖默默看着人影稀疏的操场,目光一瞬不瞬,清澈无比的双眸在橘光的映衬下越发水色莹莹。
待她惊讶的神色全然消失,段立言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不回去?”
“家里就我一个人,回去也没意思。”霍知非道。段至谊不常在家吃饭,蔡阿姨将晚餐准备完毕便会离开。遇上蔡阿姨有事,霍知非索性放她休假,自己煮些速食食品对付过去。
段立言点点头,顺口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舒晓词呢?”
听了这个熟悉的名字,霍知非心里一酸,半天才轻声说:“晓词转学了。”
“嗯?”这个消息无疑对段立言也是个大大的意外,“怎么回事?”
舒晓词的不告而别无疑已成为霍知非心里的一个结。虽然她表面上不露声色,举止如常,可心头的滋味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形容。这样的感受没有人可以倾诉,在许承宙面前,她更是不敢提及,她怕看到许承宙和她同样地难受,更怕许承宙并非自己料想的那样不舍。
所以,一旦受到段立言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关切,她忍不住在他面前原原本本讲出来。末了,她说:“我本以为,不管家人、知己还是朋友,总要求一个圆满长久,现在才知道,很多事不过是转眼之间,匆匆而过,哪怕是几个月、几年,都还得依赖于一份无法强求的福分。妈妈是这样,爸爸是这样,连晓词也是这样……”她皱皱鼻子,“可是段立言,我心里真的很不好受。”
段立言只听不作声,霍知非也不在意,望着夕阳絮絮地说下去:“过去我总觉得,学校怎么那么小啊,一转身就有人叫我的名字,认识的,不认识的,要不就喊我‘段立言的妹妹’,我干了什么都瞒不了你们。可现在晓词走了,我和许承宙不像以前那样说得上话了,阿齐也不会时不时地冒出来吓我一跳,还有你……你们离开了我才发现,这里原来是那么大,大得就好像只剩下我一个……”
段立言的手仍旧插在裤袋里,定睛看着她膝头突然出现的一滴水迹。良久之后,他飞脚踢出一颗小石子,“去告诉她。”
不明所以的霍知非侧首看他。
“去对舒晓词说,把你想的统统说出来,想责怪就责怪,想骂就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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