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炎一笑,说道:“牧莲,说的我好像是几岁的孩子,难道你还怕你家王爷我受人欺负不成?”
牧莲苦涩一笑,说道:“别人都说殿下厉害,都说殿下深藏不露,是帝国第一权谋高手。可是却只有牧莲知道,殿下是一只蜡烛,照亮别人的时候,也是在燃烧自己。”
“殿下,牧莲一生受你大恩,没有你,我也许早就已经死在军妓营里了。牧莲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就让我在临走前给你磕一个头吧,希望天上的星宿,可以保佑殿下长命百岁,可以保佑殿下得到想要的东西,可以保佑殿下过的开心,再也别这样形单影只了。”
跛脚的女子缓缓的跪在地上,面色雪白,眼眶深深,身形单薄消瘦,背脊却是那般的笔直。她缓缓的磕头,一个,两个,三个,终于站起身来,说道:“殿下,牧莲走了。”
秦之炎点了点头,笑容清远,有着清幽的神色,是那般的宁静和悠远。
门扉被打开,转瞬便隐没了女子灰色的衣衫,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在薄雾中来往生活,一身灰衫,那般的不显眼,消失在一片苍茫之中。
门刚一关上,女子的眼沮就掉了下来、已经忘记了多久没有哭泣过了,似乎从那里逃出来之后,她就忘记了该怎么去哭,她一生偏执,却始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些闪烁着圣洁的光辉的人,终究只能是一个梦,存活在她的仰望之中,永远无法伸出手去,哪怕是碰一下衣襟,都是一种奢求。
没有人知道,在龌龊的黑暗中去仰望一个永远也不可能的光芒,是怎样的痛彻心扉。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可能之后,却是阻止不了的狂热,那些浓浓的自卑,那些无法抑制的痛苦,占据了她的整个生命。只能存活在泥泞之中的卑微生命,又怎配去爱恋那座光明的神邸?她的爱情,狰狞而痛苦,压抑而沉重。几乎是虔诚的去观摩着那个终生的信仰。
如果可以,请用我的生命去换取他的生命。如果可以,就让我的死去代替他的死。他是世间最最美好的一个人,却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世间最大的折磨?
眼泪一行又一行的流了下来,巨大的无力感深深的折磨着她的心。
多么想将那个人追回来,哪怕自己会痛的流血,可是还是希望看到他温暖的微笑。然而,他不会开心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宁愿自己的心在滴着血,也会笑着去看着别人的幸福。
如此,就这样吧,用最深沉的心去偷偷爱着你,希望你可以跳出命运的轮回,远离宿命的纠缠,得到自己的幸福。
空旷的长街上,一匹瘦马在清晨的薄雾中渐渐远离,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只余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牧莲姑娘,”李显突然高声叫道。
牧莲骑在马上,淡漠的转过头来,眉梢微微一挑,看着这个年少的少年。
“你要走了吗?”李显看着她,微微有些不解。昨天她被人打伤了腿,还是他把她一路背回去的,没想到那八个南疆巫医这么快就把她治好了。
“恩。”牧莲点了点头。
“你要去哪里?”
牧莲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去哪里吗?那你为什么还要走?”
牧莲一笑,说道:“这个世上,又有什么人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
“我走了,”牧莲笑笑,这是她从前从不会有的笑容,宁静且温暖,似乎是放下了一些什么的释怀,一时间竟然灿烂的让李显睁不开眼睛。等他回过神来之后,牧莲已经走的很远很远,看不到身影了。
“哎!还是走了,这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太苦。”
苍老低沉的叹息突然传来,李显转过头去,只见祥叔颤巍巍的站在一旁,眺望着牧莲离去的方向,喃喃的说道。
“祥叔,你说什么?”
老人家叹息道:“她当年被燕王殿下陷害,害了自己的族人,成了天地背弃的叛徒,又流落到北疆大营做军妓。穆连人因她的原因被匈奴逐出匈奴部族,后来有一段时间投靠了我们大秦,她的弟弟是穆连人的首领。来到北疆大营朝拜的时候,竟然点名要她出面侍寝,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强暴了她,并且让所有的穆连人都强暴她,那时候,她刚刚十六岁,连续两天在较武场上被穆连部的那些畜生蹂躏。幸好殿下当时正好到北疆大营视察,知道之后,当场杀了三名正在玩弄她的穆连人,并将穆连部逐出大秦的藩属。不过从那以后,她有两年的时间不会说话,痴痴傻傻的,殿下就带着她去南疆求医,南疆巫医族的大长老治了一年多,她才渐渐的好了起来。”
“哎!”样叔摇头叹道:“可怜的孩子,现在腿还瘸了,天下那么大,一个女孩子,受了欺负可怎么办?”
老人家絮絮叨叨的说着,拉过一匹枣红马,想要牵到马圈里。
李显站在原地,有些发愣,眼睛直直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些繁复的心思,渐渐的袭上心头,他突然想起当初在白鹿原上第一次听说这个女人的时候,自己的表情还是那样的轻蔑,可是渐渐的,渐渐的,随着一点一滴的接触,有些东西慢慢就改变了。
天下之大,一个瘸了腿的女孩子,若是受了欺负该怎么办呢?
年轻的脸上,渐渐的有一层阳光般的笑容,他突然一把夺过祥叔手中的马缰,翻身就跳了上去,大叫一声,就向着牧莲消失的方向追去。
祥叔大惊,跟在后面叫道:“小李子,你要去哪啊??”
“样叔,我找她去!”
祥叔大急,叫道:“你到哪里去找啊?这会都走远了!你还回不回来啦?”
李显的笑声远远的传了回来,带着年轻人的自信和坚定,大声的回荡在空气之中:“找不到就继续找,找到了就不回来了!”
阳光璀璨,一片金黄的光芒,清晨的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下跳了出来,天地间都是璀璨的阳光。
门廊之后,白袍的男子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舒缓的笑了起来。
那笑容,那般宁静,又带着一丝丝隐藏不住的羡慕。
铁血大秦 第一百五十四章 长亭送别
那个年头的时势,就像是波澜壮阔的河流,一个巨大的石块扔进去只能掀起一星细浪,却阻止不了河水奔腾朝东的大局。
秦王的寿宴,终究只能成为后世史官口中的一场闹剧。万国朝拜,宣王大婚,湘王叛乱,太子被诛,燕王中毒,宣王置之死地而后生,雷霆反击,斩杀亲弟,保住了整个大秦的基业,却最终没能保得那个戎马一生的秦王。使得秦王惨死太庙,临终受命,奠定出新一代的帝国圣君。
纵观全局,以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角度来看,宣王无疑是这里面最大的受益者。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名正言顺的除掉了阻挡他继位的几个最有力的竞争者,风轻云淡,没有半点污点,并且赢得了大秦所有军民的拥护和爱戴。
在后世的街头说书先生口沫四溅的笑称宣王口蜜腹剑、借刀杀人、弑兄杀父、残害亲族说的斩钉截铁的时候,咸阳的朝堂之上,却为宣王是否应该继承皇位一事险些动起了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宣王的授业恩师,当朝第一大儒仲太傅却是极力反对秦之炎继承皇位的党派首脑。理由赫然是秦之炎病入膏肓,恐难当重任。
朝堂上的局势,顿时胶着了起来。大秦众个大小藩国,氏族藩王无不在摩拳擦掌,想要借着新帝继位这场乱子扩大自己的势力,各大豪门几乎都派出了家族骨干之人进京疏通,想要在极力稳定住家族已有势力的基础上得到更多的甜头。咸阳城内一时人头涌涌,各大首脑齐聚;四处钻营,商榷谋划,忙的不亦乐乎。
原本因为秦王去世而残留的点点哀愁之气,已经渐渐的消失殆尽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忙于奔走在宣王府和军政处的时候,波澜壮阔的局势陡然被打乱,好似一场巨大的暴风雨降临一般,还没待这群人晃过神来,风暴就已经席卷了整个大秦帝国。
归皇令的发布即便是在后世看来,也不得不赞一句高明至极。这道奠定了大秦绝对强悍的中央集权的命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遍及全国。它首先收回了各大氏族藩王的武装权利,改州牧为郡县,收回地方的选官权利,开设科举,兴文武两试,地方推选官员的制度被完全取消,改由朝廷选派。并收回了全国的赋税,各地方军饷由皇室统一发放,将领实行轮换变更制,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将领的拥兵自重,重视农耕,兴商贸,开通和各国的通商城池,只不过几天的时间,整个大秦上下就已经焕然一新。曾经那些土皇帝一般的氏族豪门,顿时成了没牙的老虎,再难如以前那般掣肘于朝廷了。
秦之炎出手之快,让那些各地方豪强大户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等到他们意识到这项举措对他们实在是大大的损害的时候,所有的政策都已经执行完毕,现任的郡县长官已经到任,手上的武装力量也已经被收回,即便是满腔的愤怒,也只能咽到肚子里,表面上兴高采烈的去迎接新的顶头上司。
疾风知劲草,乱世显英豪。秦之炎十年压制,一朝出手,整个大秦风云色变,无人能阻其锋芒。
然而,在所有大秦氏族豪门们暗地里破口大骂的时候,本应风光无限的宣王府,此刻却再一次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今天已经是青夏离去的第三天,从早上开始,秦之炎就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八巫用尽所有办法,也只能勉强维持住他微弱的呼吸,宣王府大门紧闭,严防任何一个人走出府去,以免泄露了宣王病危的消息。就在所有人心惊胆战的时候,仲太傅敲响了王府朱红色的大门,从一旁的侧角门走了进来。
床榻上,秦之炎已经病的脱相,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嘴唇泛青,面色苍白如纸,除了微微起伏的胸膛,半点也看不出他还是个活人。
年迈的仲太傅只看了他一眼,眼眶就红了起来,祥叔慌乱失措,不断的说道:“仲大人,怎么办啊?能挺过去吧?能挺过去吧?”
仲太傅强忍住鼻间的酸意,示意众人出去,独自一人搬来一方凳子,坐在他的床榻前。
秦之炎的眉头紧紧的皱着,表情十分痛苦。仲太傅清楚的知道,他每次毒发呕血的时候有多么的疼痛难忍,为了医治他的病,找到最好的治疗方法,南疆八巫曾在动物和死囚的身上种过那种毒,可是,无论是多么孔武有力的男人,还是凶残狂暴的野兽,却没有一个能挺过毒发三次,大多以头撞墙或自断血脉而死,死状凄惨可怕,即便是胆子再大的人见了也会为之胆寒。
然而,他却挺过了那么多年。二十年来,每人一次的毒发,都会疯狂的折磨着他这个千疮百孔的身体,连带着他的心,也渐渐的衰老了下去。他从来没有叫过一次疼,也从来没有流过一次泪,他甚至还可以在毒发的时候指挥作战,甚至可以在毒发的时候谈笑点评,甚至可以在毒发的时候在大殿上观看清歌妙舞。
这是个外表清澈淡漠的男子,看似精细的一碰就会破碎的身子之下隐藏着的,却是那样坚强的一颗心。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在太和宫里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六岁的孩子,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瘫痪,还可以勉强的走路,独自一人生活在西边破败的宫殿里,安静的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影子。
那时的仲太傅,还不过四十多岁,以这个年纪成为翰林院的首席编修,的确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他那时春风得意,在内廷酒醉之后,竟然晃晃悠悠的来到了西六宫,大声的吟诵着自己新作的诗词,正在兴头上,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淡淡的说道:“韵脚压的不对,第三句和第四句连接有问题,秋思换成秋韵更好些。”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宣王,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宣王,只是一个被遗弃在冷宫偏殿之中,无人问津,无人想起的落魄皇子。那一天阳光很足,他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单薄消瘦却眉清目秀的小孩坐在偏殿破败的门槛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身前放着一只巨大的木盆,而这个还没有他大腿高的小孩,竟然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洗着盆里的衣服。
他当时很奇怪,还以为是哪个宫殿里跑出来的皇子小侍从,就问道:“你是谁?”
孩子似乎很开心有人可以陪他说话,站起身来,在衣服上擦了擦被水泡的发白的小手,很是礼貌的,一本正经的说道:“先生你好,我是大秦帝国的第七十八代子孙,是当朝皇帝的第三个儿子,我叫秦之炎。”
一晃,已经快二十年了,昔日的小小孩童也已经长的那般高了,可是为什么在他眼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他仍旧是当初那个淡薄瘦弱的孩子,十分固执认真的对他说他是大秦帝国第七十八代子孙,是秦王的第三个儿子,他叫秦之炎?
仲太傅的眼睛渐渐湿润了,他的声音那么低沉,那么苍老,带着说不出的无力,缓缓的说道:“你等了那么久,筹划了那么多年,守护了那么多年,不就是等这一天吗?你马上就要成功了,大秦就要脱胎换骨了,这么多年,这么多的苦难,你都撑过来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呢?最起码,你也该等之翔回来,安顿好一切,再最后看一眼咸阳城,然后才能闭眼啊。”
“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红绡公主和安康公主指给了陆成陆涛两兄弟了,他们都是华阳的兄弟,人品也不坏,有华阳的管制,两位公主一生不会受欺负的。况且你现在为高权重,将来之翔若是登上皇位更不会不管她们。你别看之翔嘴硬,其实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罢了,两位公主年纪还小,又有你一直照料,自然就骄纵了些,经过四皇子这次的事情,想必她们也成熟长大了不少。”
仲太傅声音舒缓,苍老沉重,轻轻的说道:“瑶妃娘娘当日受了刺激,现在已经渐渐平息了下来,脾气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跋扈,将来之翔登位,她就是皇太后了,你还有什么人放心不下的?太子昨晚已经咽气了,他受的伤太重,湘王又给他喂了毒,任是怎样都无力回天了。其实死了也好,省得他活着受罪,他不像是你,稍稍痛一点就奥杀要砍的,宫里的太监宫女已经被他伤了二十多人了,我悄悄将他抬进了太庙,报了上去,再过三日就要发丧了。淳于皇后还是那个样子,他的两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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