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铁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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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铁窗-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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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林武拽了我一下:“来,搭把手。”

老妖被大家按在地下动弹不了,只得哀告道:“兄弟们撒手,我自己来。”说完,解开裤带,掏出黑乎乎的一根物件,上手搓动起来。

我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下慢慢升腾,这股寒意令我几乎不能自持。看着旁边模糊的影象,我不断地怀疑眼前这件事情的真实性,难道这是真的?眼前这个“舞龙人”的年龄可以做这些看客的父亲了……难道一堵大墙竟然隔断了人间一切的伦理与道德?

老妖面目扭曲,吭哧吭哧大舞“苍龙”,我实在是看不下眼去了,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心里凉飕飕的,就像一阵夹杂着刀片的砂雪扫过。对门屋里有人捏着嗓子唱了一句戏词:“老天杀人不眨眼——”

回屋闷闷地躺了一会儿,林武回来了,一进门,跳上铺来一脸坏笑:“嘿嘿,你猜怎么了?老妖那根驴绳还真的不好使,撸管儿撸了半个小时也没见他支楞起来。娘的,我估摸着那个小屁孩儿想‘滚’老妖一把呢。”

看着他硕大的脑袋,我真想扑过去在上面咬他一口。想了想又忍下了,他会说,想肉吃了?平白无故的咬我干什么?我瞥他一眼,怏怏地说:“都挺不容易的,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

“没那么简单吧,那个小孩跟他过去了,老鹞子能跟他过去?好容易逮着这么个乐趣,”林武忍住笑,脖子憋得跟皮筏子似的,“这把老妖算是彻底摊上了,老鹞子咬住他比王八咬棍儿还厉害,他不给老鹞子当上半年孙子才怪。”憋得眼珠子快要掉出来的时候,他终于还是笑出来了,“嘿嘿嘿,笑死我了啊,刚才老鹞子脱下裤子来,光着大白屁股朝老妖的上好一阵‘墩’,幸亏老妖那根家伙不好使,要不然不给他弄断才怪呢。老妖答应史小春以后接见的东西一律给他……他妈的。”

这是什么情景?这帮家伙太龌龊了……我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似的,打个激灵坐了起来,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忽然有了一阵内疚的感觉,后悔刚才没有替老妖说句好话。隐约觉得老鹞子让我过去看这场戏是有目的的,他这是想让我难堪。“打狗也得看主人呢”,耳边莫名地想起老林的这句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沮丧让我的肚子有一种想要大便的感觉。

第二十一章 庭审鸡奸犯 2

过年太疲惫了……林武还在旁边喋喋不休,我早已进入了梦乡。

窗外,一钩残月冷冷地挂在天上。

今夜的梦乱七八糟,一会儿是监狱一会儿是家,一会儿在吃饭,一会儿是我孤单地行走在黑暗里。

半梦半醒,时人时鬼……我睡到上午十点多才起床。下床一看,大家早已经吃完了早饭。我的饭碗搁在门口的铁架子上,那上面放着黄澄澄的几根油条。好,过年就是不一样,这东西我接近一年没吃过啦。稀饭也不再是清水一样的老虎熊,而是改成了白花花的大米稀饭。吃完饭,我随手拿起了一本杂志,杂志封面上的美女看得我一阵恍惚,根本无心翻检里面的内容,脑子里不断地幻想着她躺在我怀里的样子,眼睛竟然有点儿发直,有那么一阵子,我竟然听到了她娇滴滴的声。

坐在对面的本田大叔用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嘿,四兄弟想什么呐。”

我蓦然回过神来:“哦……想回家过年呢。”

上铺的“狗绳”闻声探下头来:“别想那些好事儿了。来来,上来跟你聊点儿好的。”

我没有理他,这小子不太招人喜欢。闭上眼,倚着墙继续跟杂志上的美女游戏起来。那姐姐被我折腾得花容失色,娇喘连连,我正施展绝活,想要正式将她拿下的时候,上铺传来狗绳的一声高叫:“别动!再动就化啦!”

得,这下子把姐姐给得罪了,人家死活不来我脑子里转悠了。我索性坐起来听他在吹些什么。这小子说他跟李连杰是师兄弟,当年他师傅最赏识的是他,不是因为他长得“饥困”了点儿,《少林寺》里的觉远和尚肯定没李连杰什么事儿。那天李连杰去他家里拜访他,很愧疚地对他说:大哥啊,凭你这一身功夫,觉远和尚没让你去演,简直是武林的一大损失。他说,人各有志,不能强勉,我的志向是做世界一流的武术家。有一天,李连杰把他在香港结识的高级武士请到他们村与他切磋武艺,结果刚一交手那武士就不敢动弹了,你猜怎么了?咱这哥们儿给他来了一个“黑虎掏裆”,一把捏住了他裤裆里的那个物件,暴吼一声:“小子别动,再动就化啦!”

没法听了……我下床走到窗前漫无目的地往外看去。天很蓝,有几只麻雀在空中转了几圈,被蓦然响起的一声爆竹一惊,箭一般地射向天际。一股冷飕飕的风从铁窗的缝隙中钻进来,扫在脖子上,凉。

我这里正郁闷着,老妖贼头贼脑地进来冲我招了招手,我皱着眉头跟他出去了。

老妖倚住墙根,低着头嗫嚅道:“四兄弟,你看我这事儿咋办哩?”

我学着老鹞子的口吻说:“什么咋办?你‘捅咕’人家的腚眼儿就法办呗。”

老妖几乎要哭了:“这事儿我就不跟你解释了。我想求你跟老鹞子说说,让他放我一马,别汇报给政府。”

我故意“拉杠”说:“这个事儿恐怕不好办,你也知道老鹞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妖猴子上树似的扒住我的双肩,表情就像刚死了爹又挨了一转头:“四兄弟,你千万得给我去说说,我这百十斤老骨头就算是交给你了。你想想,要是让杨队知道了这事儿……”

眼见得老妖干瘪的眼皮底下簌簌地就流下了两行浑浊的眼泪。行啊,拉他一把,让这个老家伙以后给我卖力也不错。我伸手拍了拍他刀片一样削瘦的肩头,故作真诚地说:“我去说说看,成不成我可不敢肯定啊……老鹞子又不是我孙子。”

老妖放下心来,急匆匆地塞给我一包东西。我看也没看,装进裤兜就往回走:“回去吧,我这就去说。你以后少弄这种事儿。”

屋里,本田大叔还在眉飞色舞地跟大家讲着什么,我把老妖给我的那包东西扔给了他,转身去找老鹞子。

老鹞子跟几个伙计正在值班室里喝茶,见我来了,打趣道:“呵呵,伙计们看看,老四尖嘴猴腮的像不像个强奸犯?”

我笑了笑:“我还真想当个强奸犯呢,长这么大不知道女人长什么样儿。”

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招呼我坐下,递给我一根烟,貌似随意地问道:“刚才跟光明说起老羊肉来,你跟他在一个号子里呆过吧?”

一提起老羊肉,我不禁一阵心酸,胡乱摆了摆手说:“这事儿有,在一起呆了两天,那家伙唱歌唱得好……不提他了,大过年的。”

话音刚落,外面蓦然响起了一阵猛烈的鞭炮声。

“那是我老乡。”那个又矮又胖的矬子见我不高兴,嘟囔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我喝了两杯茶水,把老鹞子叫到门口,还没开口,老鹞子摆着手说:“老四你不用说了,刚才老妖去你那屋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行,这事儿就算完了,我说了算。不过我也奉劝你一句,那样的人以后尽量少接触,容易把自己拐带臭了。好了,你回去吧。”

我不知道这声谢谢该不该说,心里堵得难受。

回到监舍我落泪了,这一次我没有悲伤的感觉,也许是在黑暗中我变得成熟了,心也死了,我佩服自己竟然还在没心没肺地活着。我知道,外面的繁华世界水银泻地般匆匆流淌,而我龟缩大狱空熬时光,死水无澜。我不敢过多地回忆往事,我害怕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将我彻底击垮,让我永世不得翻身,正如延误了换药的伤口,纱布和血迹粘连成一团,无论你如何小心地掀开,都将引起钻心般的疼痛,所以,我必须尝试着忘掉一切,以傻逼加膘子外带二百五的心态,苟延残喘。

闷闷地躺了一会儿就开中午饭了。吃完了饭,大家都很兴奋,各自拿出平常都舍不得吃的“存货”,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尽情享受。我跟林武和老辛凑在一起,摆了满满一床好吃的,老辛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根香,把一个苹果用火柴杆戳了几个洞,然后把香插在上面,我们三个人对着苹果好一番祭拜。我在心里许了一个愿:爹妈,身体永远硬朗着。

天刚刚擦黑,老鹞子兴奋的声音就在走廊上响了起来:“各组的都回各组啦!政府来看望大家了!”

老辛招呼大家收起摊子,把所有的小板凳排列在一起,上面铺上报纸,打扮成一张长条桌子那样,让大家围着“桌子”就地坐下,咳嗽一声,拍拍手说:“伙计们,把咱们自己的东西先省下,呆会儿政府就送好吃的来了。咱们组大部分都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规矩,过年了,政府都在年三十的时候跟大家意思意思,一会儿来了东西,大家都使劲给我‘造’。”

果然,老辛刚说完这话,老鹞子就在走廊上吆喝上了:“各组派个人,来值班室拿年货喽!”

林武当仁不让,一个箭步窜出门去。

不一会儿,林武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嚯,“年货”还真不少呢,整整半麻袋炒花生。

“再没有别的了?”老辛耷拉着脸,悻悻地问。

“有个屁,”林武翻了一下眼皮,“就这样我还是抢了一份大的呢……今年这是怎么了?”

“人多闹得呗。叫花子‘撸管儿’,穷乐吧咱们就。”老范在一旁讪讪地说。

大家互相对望,“轰“地笑了,笑过之后又是一阵沉闷。

过年可不能这么没劲,我刚想给大家说个笑话,杨队推门进来了,笑眯眯地冲大家挥手:“大家新年好啊!呵,你们这里挺热闹嘛。”

大家立马换了笑容,“啪啪“地鼓起掌来。

杨队把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学员们,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大家的改造又跨入了新的一年!今天我别的不说,就是来给大家鼓鼓劲儿,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有个新的起色,都打起精神来,争取早日回到人民的怀抱……”啰里啰嗦讲了一大通,还是那一套:洗刷罪恶,积极改造,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大家听得直打瞌睡。杨队春风满面地坐在床上鼓励大家说笑。大伙儿可能是因为他守在那里,话说得都很拘谨,不时有一两声尖尖的放屁声插在大家的说话声里,显得十分滑稽。

杨队打量了众人一下,问老辛:“你们组是不是少了一个人呀?”

老辛笑道:“哈,杨队眼真尖。那伙计想家,在上铺睡觉呢。”

大家一下子静了下来。这一静,有种轻微的声音就格外地清晰起来,那声音“咯吱咯吱”的,很暧昧。

杨队站起来,顺着声音找过去,大家一齐随着杨队把目光转向了靠窗的一张床。

床上,一个平常很少言语的外号叫“吱呀”的伙计,正蒙着被子在下力地干着“私活”。

“吱呀,吱呀,吱呀……”那张床不知道情况有异,仍在快速地晃荡。

杨队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转身对大家说:“请大家尽情娱乐,只要不过分,政府都是允许的。”

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说话的,大家几乎同时变成了哑巴。

杨队走到门口,回头盯了老辛一眼:“注意分寸,气氛要热烈,但是不要忘记这是在改造。”

老辛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嘴唇在动,可是说不出话来,把门一关,反身一把将吱呀拽到了地下。

吱呀柴禾一样的身子“啪”地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犹如一截被人踩扁了的烟蒂。

屋内鸦雀无声,只有“噼剥”的捏花生的皮声音夹杂在吱呀压抑的哭泣里,回响在沉闷的监舍。

外面响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个时候听来格外令人不知所措。

老辛站在床下怔了一会儿,用被子裹住瑟瑟发抖的吱呀,招呼林武一起把他搬上了床。

老辛拍拍还在低声啜泣的吱呀,轻声说:“兄弟,对不起啊。”

我分明看见老辛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与愧疚。

磨床组那边还是很热闹,瘦猴子在尖着嗓子模仿邓丽君,不男不女,跟被谁掐着脖子似的:“我没忘记你,你忘记我,连名字你都说错,证明你一切都是在骗我,把我的爱情还给我……”“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狗绳索性起身去了磨床组,“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把我的爱情还给我……”“你唱错了,应该这样,我老婆根本不来看我——”老范将一把花生扬到天上,大吼一声,“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外面,漆黑的空中忽然炸开了一个绚丽的礼花,照得众人脸上仿佛涂了一层漆。

我躺到床上,耳边的喧闹已经渐渐远去,我在一片静谧里沉睡下去。

第二十二章 新中队的灶王爷 1

五六天的年假很快就过去了,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无精打采。

这个冬天最寒冷的日子是在春节前后,严冬犹如破阵的将军,用尽最后的一把力气,把人们折腾得像一根根射过精的,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朝气。我经常蜷缩在林武狭窄的工具箱里写申诉,搅尽脑汁。往往吊死鬼一样地从工具箱里爬出来的时候,感觉灵魂仿佛离开了躯体,空荡荡的没有质感。回到床子,说尽了好话逃避劳动。好在李勇对我的技术也不放心,一般不会让我插手,我就蹲在墙角想自己的心事。我怀念在外面时的自由,怀念我的亲人,怀念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怀念我曾经有过的纯真与热情,怀念到最后,我就怀疑起现在的自己来,现在的我到底是个什么状态?懒惰,奸猾,虚伪,无情,茫然……我很怀疑自己是我裤裆里的那条物什。

当我快要对自己的申诉感到绝望了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令我振奋的消息:大规模的改判开始了,有不少严打的时候错判或者重判了的案件开始重新审理。就在我们中队的隔壁二中队,已经改判了好几个人,有一个朋友直接就回家了。我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不停地写信暗示家人:抓紧,抓紧,再抓紧!队长检查我的信件的时候,也没有以前那么严格了,我估计他们也知道我的案子属于错判重判的范畴。

透过严寒,我隐约看到了树梢上那些嫩绿的枝桠。

这天,我正跟林武蹲在车间门口抽烟,老林急匆匆地过来招呼我:“快,杨队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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