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铁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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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铁窗-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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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上面说,反改造分子胡四利用手中的职权,多吃多占,尤为恶劣的是,五一节吃排骨的时候,胡四竟然把大伙儿的排骨私自藏了好几饭盒,用来拉拢自己的弟兄。强烈要求撤消反改造分子胡四打饭的职位,选举大家靠得住的人选,以确保全队犯人的口粮问题,从而使大家安心改造……落款是侯发章。

我惊呆了:这小子简直不是人,他究竟沾了我多少光我都数不清了。脑子木呆呆的,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我又一次对人性产生了彻底的怀疑。说不上来该恨他还是该笑他,我甩开几个上来安慰我的人,大步向队部走去。

在队部里接受完杨队的一番训斥,我怏怏地走了出来,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饭车空了,大字报不知道被谁撕了一个大口子,冷风吹过,发出“呱嗒呱嗒”的响声。

碎片盖住了标题上其他的字,只有“哪里去”这三个字死命地往墙上摔打着。

第二十三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1

刚在监舍门口支好饭车,我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哀号,好像是那个中了美人计的老头发出来的。听这意思老家伙挨得不轻,叫唤起来像个病入膏肓的人又被人扎了一刀。

我站在铁门外吆喝了一声:“大虎,开门!”

大虎傻呼呼地跑过来,边开门边哈腰:“四哥回来了?”

我问:“老鹞子呢?”

大虎冲值班室撇了撇嘴:“姚哥不舒服,在屋里躺着呢。”

不舒服?不是刚才还好好的嘛,这小子又玩什么花样?我推开值班室的门,见老鹞子躺在床上,像一条受了伤的蛇,蜷成一团,不住地翻腾。

我过去推了他一下:“姚哥,你病了吗?”

“哎哟,老四回来了,”老鹞子的身子抖动得更厉害了,“胃疼得厉害,哎……哎哟哎哟,我感觉我快要不行了,胸闷,屁放不出来,屎也拉不出来……难受,哎哟。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躺在床上了,我怕影响别人休息,谁也没敢告诉。”

“你不是挺好的吗?不是上午咱们还一起办金老头的‘案子’来着嘛。”

“你别胡说!我都在床上躺一天一宿了,谁知道你说的什么金老头?”

我豁然明白了,顾不得多想,疾步抢出门外,朝金老头躺着的地方冲去。

林武蹲在金老头旁边,好像是在跟他说着什么,我一把拉开了他:“老金,你没事儿吧?”

金老头艰难地抬起脑袋,冲我咧了咧满是暴皮的嘴唇:“我的肋巴疼得厉害,我要上医院……”

“上什么医院,”林武猛地推了他的脑袋一把,“劳改队里没有医院!”

“没什么大毛病你瞎嚷嚷着上医院就是抗拒改造。”我在一旁吓唬他。无论如何我得先把他安抚住了,我怀疑万一在他身上出点儿什么事情,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金老头被我这么一吓唬,立马好了一点儿,把原来的女高音唱法改成了男低音:“俺明白……”

“老家伙,你没事别找事儿啊,劳改犯没你说的那么多权利,”林武又吓唬了他一句,反手拉着我来到厕所,急急地问,“这个老家伙是不是被你打的?”

“什么话,我还敢打人嘛。”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跟他说了一遍。

林武摸着下巴沉思了好久,面带愁容地说:“不好办了不好办了,看来这件事情要麻烦……老鹞子一直没过来看看这个老家伙,我估计他是想淡化这个老混蛋对他的印象,这个老混蛋刚来,脑袋还发着懵呢。刚才我问他,是谁打他了?他根本就记不起来了,只说是两个警察……看来这事儿要啰嗦了。”

“恐怕真的要啰嗦,刚才我在老鹞子那里也看出来了,这小子装病……”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他就是想把这事儿往你的身上推。”

他想往我的身上推这是肯定的了……金老头说两个警察打他,哪里来的警察嘛,不是我和老鹞子还有谁?而老鹞子从昨天就犯了胃疼病,一直躺在床上,他怎么可能打人呢?排除了他,那么打人的肯定就是我了。按着胸口站在窗前,我的心像被风不断卷着的云雾一样翻滚不停,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这又是一道坎?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脑子也开始麻木起来,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金老头没有什么事儿,只要他没事儿我就可以先过了这一关。我甩开林武,疾步冲出了厕所。

“阿唷!四哥你慢点儿嘛,差点儿撞倒我。”大虎被我撞了一个趔趄,倚在墙上不满地说。

“活该,谁让你偷听的?”林武上去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林将军老是打人……”大虎捂着腮帮子,一猫腰,“嗖”地窜回了值班室。

“老金,你吃饭了吗?”我蹲在金老头身边问他,语气十分温存。

“政府……我还没吃。”老头气若游丝,软塌塌地躺在那里,像一根射过精的。

“别叫我政府,我跟你一样,也是犯人。你等着,我给你拿饭去。唉,上了点年纪的人不吃饭抗不住啊。”

“大兄弟,我都一天没吃饭了……”像撒尿那样簌簌抖动了两下。

“等着我。”转身的时候,我看见老鹞子蔽在值班室的门后,面目紧张地朝这边看,双睛如漆。

急匆匆地回屋里拿出接见时存下的一根火腿肠,又冲了一茶缸子奶粉,我快步赶了回来,蹲在金老头的旁边把东西往他的怀里一送,一脸深情地说:“金大叔,身体要紧啊。起来起来,我也没什么好吃的给你,呶,这是我妈给我带来的一点东西,你先凑合着吃点儿。”

老金头忽地坐了起来:“大兄弟,你是个好人!”

看着金老头狼吞虎咽地吃着饭,我的心里犯开了嘀咕:看这吃相,莫非是装的?想想老鹞子下手时的狠毒,我又百思不得其解,就冲他这干柴一样的身板儿,冷不丁挨上那么几下子,不是真的好像是装不出来这个样子的。老家伙这是饿极了,吃饱了恐怕又要犯病了……不行,我还得吓唬他,不然让他明白过来,前面的一切努力都将成为泡影。

我装模做样地边用小勺喂他奶粉边说:“老金呀,上午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金老头稀里糊涂地应道:“政府帮助我提高思想认识……那是帮助我。”

我有点放心了:“老金,哪个政府动手了?”

金老头喝下了最后的一口奶粉,用袖口擦着干瘪的嘴巴说:“一个黑大个儿。”

林武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老四,告诉他谁也没打他。”

这个不用你嘱咐,我知道,只要他一口咬定有人打他了,我就脱不了干系……我推开林武,对金老头说:“金大叔,在劳改队里什么事情都是要讲证据的,你说别人打你了,你又拿不出证据,这可是犯法的,你懂吗?弄不好你这强奸罪还没处理呢,就又犯了诬陷罪了。”

其实我这话说得有毛病,他身上的伤不就是证据?可是听了这话,金老头竟然紧张起来,直接坐起了身子:“大兄弟,我没事儿,就是肝那儿有点疼。”

能不疼嘛,老鹞子下手狠着呢……看他虾米一样地弯着腰,我怀疑他的肋条可能是裂缝了。这我有经验,以前我一个哥们儿跟人打架就出现了这个效果,不过没有什么大事儿,休养几天也就好了。但这是在劳改队,万一追究起来,凶手肯定是要加刑的。我还得继续吓唬他,我站起来扶着他走了两步:“老金,我还是得说说你,你说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什么罪没遭过?就算你挨了几下帮助,还至于这么大哭小叫的吗?往小了说你这是资产阶级娇生惯养形成的毛病,往大了说你这就是抗拒改造啊。你想想,你就这么个改造法,还想出去吗?”

金老头抖动了几下身子,蓦地站稳当了:“大兄弟,我想通了,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的。”

“就是嘛!”林武弯腰给他卷起了铺盖,“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这个道理应该明白。”

我长吁了一口粗气,拍着他的后背说:“老金是个明白人啊。好了,这事儿到此就算完结了,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好爷们儿,我会照顾你的。这样,你先到我的屋里躺会儿去,晚上队长来了,看把你分到哪里你再搬家。”

扶着金老头回到我和林武屋里的时候,大虎正在殷勤地擦着房间的地板。见我们回来了,大虎呲着满口黄牙,朝我点头哈腰:“四哥,赏棵烟抽呗。”

这小子德行不好,我懒得搭理他,撒开金老头,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安顿好金老头,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把林武叫出来,满腹心事地问:“你觉得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吗?”

林武想了一阵,用手在墙上抹了一把,张开手对我说:“看见我手上的白灰了吧?老家伙就好比是这只手,他要往谁的身上抹,谁就背了一巴掌灰。我估摸着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可能暂时他不敢叨叨什么,等他适应下来以后……”

“傻了吧?”我突然有些开朗,哈哈笑了,“等他适应了,病也就好了,我怕个屁?他总不能天天拿石头砸自己的肋巴条子玩儿吧。”

林武猛地板起了脸:“你还别跟我装明白人,你想想,当初寒露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一听这个,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对呀,当初……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四哥,你来一下,姚哥找你。”大虎站在值班室门口叫我。

我握了林武的手一下:“这事儿你不要搀和,看我的。”稳稳精神,转身去了值班室。

老鹞子还在床上簌簌地打着摆子。我坐在他对面的床上问:“姚哥好点儿了没有?”

老鹞子战抖着手要来摸放在桌子上的烟,一时够不着,有气无力地吆喝道:“大虎,给你四哥拿烟抽。”

我摸出自己的烟点上两根,给他插在嘴里一根:“要不我背你去医务室看看?这么拖下去可不好啊。”

老鹞子抽了一口烟,这口烟抽得力道很大,看得来他的心里非常紧张:“医务室就不用去了,我还能坚持……老四,刚才那是谁在走廊上吆喝,是不是又分来新犯人了?”

我笑道:“没有人吆喝,就是一个刚来的老头儿想家了,在走廊上唱了两句歌,我把他推到我屋里去了。这个老家伙挺讨厌的,听说他把他自己的亲闺女给收拾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等我病好了,好好收拾收拾这个老畜生,没人性嘛。”

“是啊,这种事情太恶心,连我都差点儿揍他一顿呢。”

“打人总是不好的……刚才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帮助他呢,原来没人帮助他,你说他叫唤什么?”

“咳,不是我说了嘛,这老家伙想家了。”

晕头胀脑地回到监舍的时候,金老头已经睡着了,睡相颇似一只垂死的猴子。

大虎吹着口哨在擦走廊的地板,口哨的旋律是《北京喜讯到边寨》。

第二十三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2

董启祥来信回到监舍,我把林武叫到窗口,心怀忐忑地说:“林将军,这个事情先告一段落,还有一件事儿我得告诉你,你帮我拿拿主意。”

林武回头看了金老头一眼,匆忙拉着我去了厕所。

站在厕所里头冲凉的那边,我简单把大字报的事情跟林武说了一遍。最后,我忿忿地说:“侯发章倒是直爽得很,他竟敢直接在大字报上填上了他的名字。”

林武“吱吱”地嘬了几下牙花子:“呵呵,这叫有什么无恐啊……”

是啊,这小子的背后一定有人撑腰。我若有所思地说:“你说,他仗着谁呢?”

林武张口就来:“肯定是老鹞子在背后捣的鬼!我早就觉得他不会就这么算完,小人就是小人,为了口吃的就这么翻脸不认人。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去上厕所,看见老鹞子跟侯发章蹲在这里,好一顿嘀咕呢。”

“不能吧,”我说,“老鹞子难道就这么个小心眼儿?”

林武横了我一眼:“那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

我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可这也太快了嘛,年前我们还在一起吃“龙肉”,一起说笑呢,说话不迭就翻脸了?从认识老鹞子开始的那一幕幕,在我的眼前过电影般忽闪起来,看不分明,只有他那双狼一样深邃的眼睛,直直地戳在我的眼前。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真的是因为排骨问题?

“这样吧,”林武用肩膀扛了我一下,“呆会儿他们收工回来,我亲自去问问侯发章……”

“算了把你,”我打断他道,“你膘了?你又不是队长,姓侯的会那么轻易告诉你?”

林武捅了我的肚子一下,笑道:“他敢不说?我有办法让他说的,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是谁?智勇双全林大将军啊。”

我不再言语,心道:管你用什么办法呢,只要问出来是谁指使的他,我就可以防备着谁了。不过我仍然有点儿担心,害怕情急之下林武会动手打人,那样的话麻烦就又来了。

林武可能是看出了我的担心,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个世道你不娘,他是不会叫你爹的。”

我稳稳精神,拉着他往回走:“我不管,反正不是我让你去问他的。”

晚上,我拉回饭,站在走廊头上吆喝开饭的时候,有几位朋友纳闷地看着我,目光中透露着这样的意思:咦?这小子怎么还打饭?不是已经把他撤职了吗?

我故意在分饭的时候把手上的动作加大,见了谁也关心地招呼一声:“多吃点儿啊,不够的话就言语一声。”

宫小雷一直站在我的旁边帮腔:“伙计们都放开肚子‘造’啊,老四干不了几天了。”

几位平常跟我关系不错的伙计也不时地来上一句:“反对老四辞职,老四辞职我自杀!”

“就是,再上来一个膘子打饭,能打回来那么多嘛!”

更有甚者直接就骂上了:“妈的,把那个叫‘侯勃起’的混蛋杀了祭灶!”

吃完了饭,林武跟我挤了一下眼睛就出去了。看他的神情,这肯定是找侯发章去了。

金老头看样子精神了许多,见我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一咧嘴,战战兢兢地朝我递过饭碗来:“大兄弟,再来点儿稀饭。”

我边给他添稀饭边说:“老金,以后不管你分到哪个组,饿了就来找我,有你兄弟吃的一口,我就不能让我大哥饿着。”说完这话,我的心里一阵难受。我完了,跟一个的畜生称兄道弟起来了。唉,还不是老鹞子给闹腾的?如果不出这事儿,我他妈饿死他。

老金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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