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在每个人的眼底的对方,都不是客观的。
秦洛眼里那个冷漠的疏离的张牙舞爪不肯妥协的何凛凛,究竟是不是眼前躺在床上的这个安稳的寂静的女孩子呢。
秦长生给不了自己答案。
如果不是每月截稿日时秦洛给的故事里都有着那样一个性格独特的女孩子,或许秦长生不会去注意到故事背后的故事。
也就不会一时起意替秦洛去送伞,也就不会遇见她,更不会有这样可爱的惊喜。
何凛凛是一个惊喜。
秦长生想,要怎样让一个人袒露出原来的自己,这肯定是一个值得深思的话题,或许下一期的杂志专栏,可以细细的探讨这个问题。
而眼前的这个人,会是一个很好的实验对象。
抽丝剥茧的猎奇,大概会是人的本能,却不是本性。
中途秦长生出去透了口气,等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何凛凛已经醒过来。
果然,先前一刹那的迷茫散去,在看到秦长生推门而入的刹那,何凛凛一脸浅淡的神情,只是微微皱了眉头,等待秦长生开口。
“你醒过来了。”秦长生歉然一笑,“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我怎么会在这里?秦洛呢?”
秦长生自来熟的站在床尾,手掌握住床栏,“你不对你的救命恩人道谢,却要问别人,还真是狠心。”
何凛凛一刹那想通缘由,很快反应过来,轻声开口,“秦长生,谢谢你。”这句话说完,她有些赧然的躲开视线。
秦长生笑了,说道,“好像你对我一直是在道谢。”
何凛凛认真的说,“是真的要谢你,只是秦洛那小子,这次又要大惊小怪了。”
秦长生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
“抱歉。”秦长生笑了好一阵,才又正色道,“秦洛这次是真的害怕,也很担心你。”
“我没要他担心。”
装作没听到,秦长生继续说,“话说既然是要道谢,怎么也要拿出诚意来的。”
何凛凛一副防御的姿态,琥珀色眼瞳里光影点点。
秦长生越发觉得何凛凛像一只猫,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要崩起神经时时防备。
“何凛凛,你不用害怕。”他看着她,身姿清修拓印进她的眼睛里。
“我不会敲诈你,也不会为难你。”秦长生好看的眉眼相隔咫尺,“那么,就等我想好了就告诉你。”
如果第一次见面何凛凛觉得秦长生嘴巴刻薄又可恨,那么再遇时才知道他不但刻薄,而且城府极深,分明是只狡猾的狐狸。
秦长生看着她的模样,像是盯着一只猎物。他想找到她的七寸,但她绝对不会叫他得逞。
他果然是跟秦洛一样,无所不在而又厚脸皮。
药瓶里的液体随着刺进皮肤里的针头流进身体里,浑身窜起阵阵寒意。
秦长生不动声色用杯子倒了水递在她唇边。
温热的水熨帖着干渴的喉咙,淡淡的水汽很快漫过眼眶,疼痛消退的胃部很快暖和起来。
“不用谢我。”秦长生放下杯子,“不然我说不定真的会敲诈你的。”
这样说来,何凛凛心头悬着的最末的不安也打消了。精神松懈下来,又不想吃东西,吃过药后护士来起了针,就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在听《仙女湖》喜欢这一句,美丽的仙女湖,轻风吹动两岸树~~~
唔,不留评的孩纸会缺氧啊~~~
、第四章
再次醒过来是凌晨三四点。
房间里的灯业已关闭,床侧一人盘膝坐在椅子上,噼里啪啦敲着笔记本电脑。借着屏幕上的光,何凛凛才认出眼前的人。
“秦洛?”
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秦洛抬起头,咧嘴一笑,“小师姐,你醒啦。”
挣扎着坐起来,除了乏力之外,折磨很久的疼痛已经烟消云散。何凛凛忍不住笑了笑,“是又拖稿了吧。”
“是啊,袁彩都快追杀过来了。”秦洛打个呵欠,“对了,你饿不饿?”
何凛凛摇了摇头,“把灯打开吧,这样你怎么看得清楚。”
“你不要再睡一会儿么。”
“再睡下去你就该喊医生了,天快亮了吧。”
秦洛神色极为疲惫,呵欠连天道,“才四点一刻,还早。”
何凛凛从他包里翻出一本画册,倦怠的说,“尽管写你的,不用管我。”
每月的截稿日就是秦洛的末日,袁彩是他的编|辑,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都会动用所有可能的方式催稿。当然最为有效的方式是通过何凛凛施加压力。
袁彩是何凛凛的大学同学,毕业后进了N市一家颇有名气的杂志社,做了一名小小的编|辑,而自诩文艺青年的秦洛便很幸运的被她收入麾下。
自然像今天这样挑灯赶稿的场景就时时出现在秦洛身上,何凛凛习以为常,心情好的话还会幸灾乐祸一番。
秦洛认真起来的模样颇有些孩子气,但意外的比之平常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可靠。
何凛凛目光在画册上流连徘徊,纸张上弥散的淡淡油墨香气让她觉得安心。
秦洛难得安稳的低头码字,运指如飞。眉眼里蔓延成另一个人的样貌,她微微皱起眉头,想要问的话最终还是咽下去。
毕竟不算太严重的病情,在医院里呆过两天之后,不管秦洛再怎样坚持要多留一天观察一下,何凛凛还是执拗的办理了出院手续。
因为还要上课,秦洛把她送回家之后就赶回学校。何凛凛回家后好好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决定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打开冰箱才发现除了很久之前囤下的饼干牛奶,再没有其他。
大病初愈觉得身体格外轻松,院子里积雪未去,要花掉很长时间清理出去也是件颇为头痛的事。何凛凛穿的暖和和的出门买菜,才出家门口叫冷风一激,打个大大的喷嚏。
手里还捏着锁,微微俯下去的腰背还未挺直,就听到身后几声轻快的笑意。
“何凛凛。”
这一下连腿脚都僵硬了。
鼻尖通红的转过身去,何凛凛几乎听到浑身的骨节发出咯咯的响动,像是年久失修的老旧机器,仿佛只需一个重击就要粉身碎骨。
衣着厚重,视线被嘴巴里不住呵出的水汽遮掩,但是眼前的人还是映进眼里来,仿佛过往也随之一丝丝清晰起来。
对门黑沉沉的铁门半开着,光从那人的身后涌过来,冲逆出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
“乔之戍……”何凛凛吸了口气,冷得肺疼。
时隔五年,再次见到他。
曾经苍白决绝的少年,眉眼清矍看着她,隔了岁月长河。
“你还是那么胆小啊何凛凛。”开口是往日熟稔。
何凛凛想,乔之戍还是变了,变黑了,也高了。
可是又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呢?她想,即便是曾经怀揣着对他的那一份怨恨,也变了。她以为她会像无数次预想的那样扑过去捶打他质问他,歇斯底里而又不讲道理。
但是直到真的看到乔之戍,她才发现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她对乔之戍的感情,连怨恨都变得懒惰。
但是年少时她兀自纠缠不休的心事,乔之戍永不会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还会不会一别数年,音信杳无。
又或是正是因为知道,才会远远的逃开,一逃就是五年。
最初的惊愕平复,何凛凛咳了几声,才慢吞吞的说,“乔之戍,你变了好多我差点就认不出你来着……”
“那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老……”
“何凛凛。”眼前一暗,身子被猝然拥住,话语梗在喉咙里。
鼻尖撞上温暖的胸膛,何凛凛觉得鼻头一酸,眼泪哗啦淌了半张脸。
“还是一样的别扭啊,小丫头。”乔之戍的话语轻轻落在耳畔。
何凛凛皱着眉头,从乔之戍里扑腾着试图挣扎。
拥抱简洁友好,下一刻乔之戍扶正了她的肩膀,满脸错愕,“就算是久别重逢,你也不要哭啊。”
何凛凛一把推开他,一拳擂在他胸膛,捂着鼻子呜呜咽咽的说,“乔之戍,你是铁打的吗?”
这下乔之戍笑出声来,一把揉乱她的头发,“还是一样的笨,这些年光长个儿不长心。”
何凛凛捏捏鼻子呼了几口气,才又看着他,“你这次回来,要呆多久?”
乔之戍忽然安静的看着她,微微一笑,“这要看什么时候把婚结了。”
心猛地一跳,何凛凛也跟着笑起来,“这么说来,你是回来收红包的了?”
乔之戍像模像样的考虑一阵,笑说,“是这样没错。”
“好,到时一定封个大大的红包给你。”何凛凛锁好门,捂着被寒风吹得凉透的脸,又说道,“我要出去,就先不陪你闲聊了。”
“你去哪里。”乔之戍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买菜做饭。”
“一起去。”乔之戍关好门,自作主张的走在前头,“本来是要看你有没有在家,好叫你出门逛逛。”
何凛凛有些不明所以。
乔之戍坦然道,“好久不回来,给我带路认认地儿。”
“乔之戍。”
“恩?”
“想要蹭饭的话没问题,可是待会儿你也要帮忙的。”何凛凛大半个脸颊掩在围巾里,但是只听到她的话就能想象得到她此时认真万分的神情。
乔之戍忍俊不禁,脚步在雪地里稳妥有力。
“好。”他说。
【唔,我是勤劳的小跳蛙~~~(其实我是在听青蛙乐队的《小跳蛙》
你们也不要偷懒啊~~~
、第五章
道路上的积雪被铲雪车清理了大半,环卫工人忙着将残余的积雪堆积到树下,远望着街道干净,无端生出很好的心情。
沉默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到进了超市之后,何凛凛才发现来这里的一路上,她跟乔之戍没有任何的交谈。
是没有要说的话,搜肠刮肚找不到一句。
她忍不住去看乔之戍,却不妨他也看过来,四目之下,悚然心悸。
乔之戍长手长脚,推着购物车跟在何凛凛的身后,清朗的长相引得旁人频频侧顾。只是何凛凛不曾察觉,捏着购物袋挑拣番茄。
因为是周末,超市里的人格外多,乔之戍手肘搭在购物车上等在一旁。隔着密密的人群,他看到何凛凛柔软的的头发束在脑袋后面,发梢翘起。
乔之戍想起幼时何凛凛捏着皮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敲开他家的大门,每当这时,乔奶奶总会笑眯眯的问一句,“凛凛啊,你爸爸昨晚又没有回来吧。”
还是小孩子的何凛凛睡眼惺忪,却认真的说,“爸爸说会回来参加家长会的。”说完一遍后生怕别人不信似的,又极其诚恳的看着在一旁洗漱干净准备吃早饭的乔之戍。
乔之戍绷着脸,却还是从她手里接过皮筋,把她按坐在凳子上。
那时乔之戍想恶狠狠地喊,何凛凛,你爸爸才不会回来,他才不会管你。
可是他看着何凛凛琥珀色的瞳仁,一时间将话语咽下去,捏着梳子给她细细梳头。乱糟糟的头发被梳齿制服,服帖握在他的掌心里,柔软如同暮春薄云,化作一捧清泉淌过指缝。
在南岸街上顽劣不驯的小霸王,在曦光初照的每个清晨,收起往日桀骜,目色沉寂,为一个小小女孩子扎辫子。
好看的头绳打个好看的结,女孩子捧着镜子左右看。
一笑,酒窝两盏。
“何凛凛。”乔之戍说。
她甜甜一笑,“知道知道,我不会跟人说是乔乔给我扎辫子的。”
“不许喊我乔乔。”
“好,不喊就不喊,可是你得给我扎辫子。”
“……”
“生气了么?”她怯生生的去拉他的衣角,“乔乔真是小气鬼。”
说完大笑着躲到院落里的葡萄藤下去……
……微翘的发梢擦过掌心。
“乔之戍……乔之戍……”
乔之戍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的购物车里已堆了好几包蔬菜。
何凛凛眉头微皱,“你不舒服么,脸色不大好。”
乔之戍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热。”
何凛凛脸颊也红扑扑的,闻言说,“这里暖气充足,菜也买的差不多,是要早点回家去的。”
乔之戍帮她推着购物车,漫不经心的模样,几分冷峻的神色挂在眼角眉梢。几个偷偷摸摸看着他们的小姑娘被他冷冷的一瞥,几乎要哭出来。
何凛凛装作没看见,但过收银台时,看着乔之戍拎着购物袋往里头装东西,还是低头慢吞吞的翘起了嘴角。
低头翻着钱包付账,到出口的时候乔之戍在前头走着的步子一错,何凛凛一脑门撞在他肩胛骨上,硌的生疼。
这次是乔之戍先笑出声来,往日里桀骜不羁的神色柔软了几分,整个人陷在一种微微松弛的境况里,叫人看着有些微的感动。
“不专心走路,又在想些什么?”
“想你怎么会这么好心的帮我提东西。”何凛凛先他一步踏在电梯上,“这顿饭我掌勺,权当给你接风洗尘了。”
乔之戍不说话,表情痛苦而又纠结。
何凛凛不高兴的嘀咕,虽然听不清她说些什么,但只看着她拧眉不快的样子,乔之戍的心情越发的好。
“好好,我就舍命陪君子,尝尝你的手艺有没有精进。话又说回来,以前你的厨艺可真是不敢叫人恭维……”话到这里,乔之戍忽然顿了顿,微微有些失神。
何凛凛这次真的是没有办法装作没有听到,她步子越发走得快,几步穿行过街道。到最后几乎是要跑起来,直到乔之戍追上去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不声不响又要跑掉了是么。”乔之戍皱眉,神色里是故作镇定的怒意,“何凛凛,你知不知道路上有多危险。”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何凛凛执拗的挣脱掉他钳制在自己手腕上的束缚。
手腕上残余一段温凉,垂下的脑袋扬起来,何凛凛很是小把戏得逞后张扬的笑意,她说着话,脚步却倒退着往前走。
她说,“我当然知道危险,不然怎么会被你抓到。”
乔之戍一怔,失笑道,“有道理的总是你。”
两人并肩走,街道上冬风寒凉,谈话总是避重就轻。好像两人彼此承诺约定,过往种种成了空白,埋在掌心里的一块禁忌,谁都不肯去想不肯去记得。这样敷衍的对白到最后连彼此都觉得过分,最后只好闭口不言。
直到回到熟悉的家里,何凛凛觉得整个人是摔在砧板上的鱼,无力,绝望还有陌生的解脱感。
好像原本存在的平衡被打破,那些汹涌的情绪窒闷不堪的堵在心里,四处冲撞着找寻一个缺口。
【我要跟着你一辈子,从生一直跟到死。《跟着你一辈子》
两男主孰轻孰重,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_<)~~~~
、第六章
到家后蒸上米饭。青菜一一洗净切好码在盘子里,一只锅里咕嘟炖着排骨,另一只灶上搁上铁锅,何凛凛动作麻利的热油放菜。
油花刺啦刺啦的声响很快在厨房里四处游窜,下锅后的肉丝蔬菜很快渗出饱足的香气,尽管是看着,也觉得食欲大动。
等到真的饭菜齐备,何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