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魂--20世纪后半叶的在台知识人》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自由之魂--20世纪后半叶的在台知识人-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印T谔ū薄暗鄞蟆笔贝挥屑赴偃说男I幔疚薹ㄈ菽煽癯币谎谟慷吹难坏┤ㄒ怨笕宋锏淖优资羧胙д呱圆蝗缭福吖俅笤泵潜闫窘枋种腥嵘冢5本种圃炻榉成踔猎帜选8邓鼓杲邮趾笕允钦庵至钊思し吆臀弈蔚木置妗�

在台北帝大时代,学生大都是富家子弟,全部走读,学校不设宿舍。傅斯年执掌台大后,本着“决不让任何学生因经济拮据而丧失他的学业”的办学宗旨,不论学生出身贫富,一律按招考标准予以录取,从而使贫苦人家的孩子得有入学就读的机会。

经此嬗变,出身贫穷且远离家乡的学生不断增多,台大的师资力量更显得异常奇缺。尽管从大陆败退时,朱家骅、傅斯年对这一问题有前瞻性考虑和准备,无奈被“抢救”到台湾的学人实在太少,著名的教授只有沈刚伯、钱思亮、毛子水、郑通和、余又荪、台静农、姚从吾、王国华、方东美、夏德义、李宗侗、英千里、杨树人、潘贯、萨孟武、杜聪明、彭九生、陈振铎等三十几人,显然无法填补大多数学科一流坐椅的空白。

坐上台大校长交椅的傅斯年,再度“聊发少年狂”,施展出当年敢打硬冲,“凡事先骑上虎背”的本领,对台大积习实实在在地来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造,不论是通过谁的条子和门路,后台有多硬,凡不合学术水平、滥竽充数的教授,全部被驱逐出校门。

校内职员,特别是原“帝大”时遗留的医务人员,凡无医疗常识,不知救死扶伤为何事,只想自己的薪水待遇者,一律解聘。未出几个月,傅斯年抡圆了手中的权力之刀,如同切西瓜一样“稀里喀嚓”,三两下就将七十余名不合格教授与职工切掉,赶出校园。

自此,台大面貌为之一新,形成了一个蓬勃向上的局面。许多年后,无论是傅的追捧者还是被赶走的对立者,在回忆这段往事之际,都不得不承认,假如没有傅斯年,台湾大学在那样动荡的时局中,想要在短时间中迅速崛起,奠定一个现代大学的基础,确是难以想象和不可能的。

据陈雪屏回忆,傅斯年赴台时健康状况已很是令人担忧,“但他一方面心忧大局,同时锐志要把台大建设成一个够世界水平的学府,殚精竭虑,竟无一刻的轻松”。也正由于世事纷乱与劳累过度,傅斯年英年早逝。有人说傅斯年坐上台大校长这把交椅,等于是坐在火山口上了,危险万分,不但不会飞黄腾达,反而注定了他将死在任上。

傅斯年在台大的改革使一部分人为之叫好的同时,自然触及了许多权贵者的利益,令那些人极为不快和恼怒。

1950年新生入学考试,中文卷由傅斯年亲自命题,其最重要的一题摘自《孟子·滕文公下》中一段: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此题可视作傅斯年赴台后“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心志独白,也是对台大学生精神层面上的心灵寄托。

这年1月,风浪再起,校外校内传言傅斯年“将去台,将辞职”。针对传言,傅氏在23日的校刊上发表了《致台大同事同学》公开信,信中说:“半年多来,校外攻击斯年者,实不无人,彼等深以不能以台大为殖民地为憾。然彼等原不知大学为何物,故如遂其志,实陷本校于崩溃。鉴于一年来同事同学对斯年之好意,值此困难之时,决不辞职,决不迁就,决倍加努力,为学校之进步而奋斗!”

正是这种内外交困局面与本人刚烈不屈的性格,导致傅斯年血压骤然增高,身体很快垮了下来。1950年夏天,傅身患胆结石,不得不到医院做手术。出院时医生劝他至少要在家中休养一周,但台大的事务纷乱如麻,根本无法做到。对此,随国民党赴台的朱家骅曾以十分伤感的心情回忆道:“在他(傅斯年)去世的前几天,闲谈之中,他忽然对我说:‘你把我害苦了,台大的事真是多,我吃不消,恐怕我的命欲断送在台大了。’”

朱怀着后悔的心情说道:“当时我只以为他因感觉办事的辛苦,而出此苦语。不意数日之后,便成谶言。”

孟真先生与陈诚先生闲谈中,不是涉及对台湾政府的建议,便是谈到百事待整的台湾大学,他也曾屡次向陈诚先生说:“我为台大,已心力俱瘁,连我这条命也要赔进去了。”当时是一句戏言,竟不幸而言中!他去世后,陈诚先生为他主持丧礼,并为其儿子傅仁轨筹教育经费,后来傅仁轨才得以在美国完成学业。

再回到台大与省议会的关系,催命符为何找上傅斯年?他这次为何不敌外面的攻击呢?原来随着国民党撤往台湾,为安抚当地的领导人,同时也受当地政客要挟,国民党高层决定从“二二八事件”中选出几个著名人士为省参议员,以达到平衡与和稀泥的效果。

台独分子郭国基被关押了一百二十多天后,随着国民党新政策的到来,顺利出了监狱。不久,又成为具有正义化身的台湾省参议会的议员和立法委员。坐上台湾当局大员专用木头皮椅的郭国基,喜欢直抒胸臆地发一些火药味甚浓的长篇宏论,江湖上人送外号“郭大炮”。

想不到的是,作为台大校长的傅斯年竟与这样一个人物在议会大厅遭遇了。

当时的台湾大学属台湾省政府拨款,具体通过省教育厅长,也就是当年在西南联大为平息学潮出力甚多、于“抢救学人”中在南京出谋划策的陈雪屏具体操作。故“郭大炮”便以台湾土著议员的身份,以替本省籍学生争取福利的姿态向“傅大炮”傅斯年开起火来。

据在场者事后透露,郭的发难主要是国民党教育部从祖国大陆抢运来台,并存放于台湾大学的器材如何处理,以及放宽台大招生尺度等问题。此事看起来简单,但又十分敏感、复杂、棘手。

如台大招生,尺度已尽量放宽,招生人数已达最高限度,但各界仍不满意,特别是郭国基等人认为台大亏待了当地生源,便宜了国民党官僚的后代,并以各种方式和手段向学校施加压力,惹得傅氏极其恼火和愤怒。

当日郭氏质询,当然需由傅斯年亲自答复,于是傅不得不第二次登台讲话。在回答完上述两个问题之后,郭又提出台湾大学用的是台湾人的钱,就应该多聘台籍教授,多取台湾土著学生,否则便是与台籍人民作对等。

针对郭的提议,傅斯年予以反击,在讲台上大谈其办学的原则、规矩、计划与理想,又说台大考试,对台籍学生已尽量照顾,考虑到台籍学生的汉语水平较差,光复未久,在录取时专门规定中文科分数比祖国大陆的学生降低10分录取等。

讲着讲着,傅氏情绪激动起来,说道:“奖学金制度,不应废止,对于那些资质好、肯用功的学生,仅仅因为没有钱而不能就学的青年,我是万分同情的,我不能把他们摒弃于校门之外。”又说:“我们办学,应该先替学生解决困难,使他们有安定的生活环境,然后再要求他们用心勤学。如果我们不先替他们解决困难,不让他们有求学的安定环境,而只要求他们用功读书,那是不近人情的……”言毕,大约是下午6时10分,傅斯年满含怨气地慢步走下讲坛。

就在他即将回归座位时,突然脸色苍白,步履踉跄,坐在台下的陈雪屏见状,赶紧上前搀扶,傅只说了一句:“不好!”便倒在陈雪屏怀中昏厥过去。较近的议员刘传来疾步向前,把傅斯年扶到列席人员的坐席上,让其躺下,顺便拿陈雪屏的皮包做了枕头。从此,傅斯年进入昏迷状态。

大约下午6时30分,台大附属医院院长魏火曜、台大医学院代院长叶曙、副教授王大杰亦赶到会场。经王大杰诊断,傅斯年得了脑溢血,当即采取急救措施。此时,台湾的陈诚、何应钦、王世杰、程天放、罗家伦、朱家骅等政界要人,以及学术界著名人士李济、董作宾、毛子水、萨孟武、英千里、劳干等纷纷赶来探视病情。

蒋介石闻讯,立即指令陈诚动员台湾所有名医,不惜任何代价抢救傅斯年的生命,并要陈诚每过半小时打一次电话报告傅斯年的病情。

陈诚得令,竭尽全力组织台湾一流医务人员进行抢救。病床上的傅斯年仍处于昏迷中,西装已被剪开,头部堆满了冰块,医生、护士跑前跑后地紧张忙碌。满脸焦虑之色的陈诚在会议室来回踱步,周围站立的一圈党政要人均不敢坐下,神态凝重地观望着来自病室的风吹草动。

晚上9时30分左右,傅斯年的血压渐降至180左右,体温亦降至38℃,情况稍有好转。至晚上11时23分,仰躺着的傅斯年突然睁开了眼睛,床前的医护人员惊喜交加,以为傅氏终于醒了过来。医师急忙走过来按了按脉,抬手合上了眼皮,一声不吭地退后低下了头。

这时众人才顿悟——傅斯年走了。门外的夫人俞大彩会意,疾步进来抱着傅斯年号啕大哭:“孟真呵,孟真……”陈诚等人闻讯,冲出会议室呼呼隆隆地向病房奔来。傅斯年就此与大家永别了。

第二天,台湾省议会副议长李万居召开新闻记者招待会,宣布台大傅斯年校长于20日夜“弃世”。李万居乃台湾人,汉语水平极差,有位来自祖国大陆的记者误把“弃世”听成“气死”。于是马上传出消息,说傅斯年参加省议会,被参议员郭国基活活气死。当天台湾报界刊发消息,称“郭大炮”与“傅大炮”两门大炮不幸交火,“大炮议员郭国基骂倒傅斯年,傅氏绝命身亡”云云。

12月21日,台湾大学宣布停课一天,悼念校长并下半旗致哀,由各院系学生代表联合会组织学生排队前往极乐殡仪馆致唁。当学生们听说傅斯年是被郭国基活活气死的消息后,心中的悲痛立即转为愤怒,纷纷冲出灵堂,打着“失我良师”的白色横幅,向省议会厅拥去。

学生们聚集在省议会厅门口,强烈要求气死傅斯年的郭国基出来述说昨日会场中的质询经过。郭国基隔着门缝一看学生们包围了议会厅,并高声怒吼:“郭国基有种你出来,你出来……”冲在前方的学生喊叫着与阻拦的议会人员扭打在一起。躲在门后的郭国基见状,立即意识到事情严重,怕遭到对方的群殴,张狂之气顿消,乃悄悄溜出后门,像老鼠一样逃窜了。副议长李万居一看郭氏溜之大吉,万般无奈中,只得硬着头皮出面向学生解释,说郭国基昨天提出的质询没有伤害傅校长处,言辞也不过分,等等,学生们置之不理。

陈雪屏又出面加以解释说:“昨天的质询,总共有六项,我本人回答了四项,傅校长回答了两项,那些问题都不是什么难题……”但学生坚持要郭国基出来答话。人越聚越多,有人喊出了“杀郭国基为傅校长报仇雪恨”等口号,并开始冲击议会大厅,局面异常紧张,台北市警察局长亲临现场指挥大批警察维持秩序。

此时阴风顿起,大雨骤降,风雨交织中现场更加混乱。愤怒的学生终不肯离去,继续冲击议会大厅,并与警察发生肢体冲突。

直至下午1时20分,台湾大学训导长傅启学冒雨赶来,向群情激愤的学生高声喊话:“我跟傅校长一块在北大时,即是好朋友,我到台大也是由于傅校长让我来的,这次出事我十分愤慨。不过现在大家只有百多人,我们回去聚集全校师生开会讨伐他。而且现在是戒严时期。”傅氏转头看了一下全副武装的宪警,又说:“郭国基在议会里讲话,可以不负责任,他所问的问题,都是些没有常识的问题。傅校长是学术界第一流的人物,拿他和一个毫无常识的参议员是不能相比的。今天大家到这里来,是出于对傅校长的敬爱,假如他在世的话,一定不愿大家这样做。如果今天同学出了事,叫我如何对得起地下的傅校长。”言毕,傅启学已是泪流满面。学生们见状,悲从中来,同声哭泣,泪水和着雨水在整个议会大厦前弥漫流淌。

眼看已是黄昏时分,傅启学含泪表示将同学们提出的问题交省参议会,由参议员作书面答复,尚未吃中午饭的学生们已是饥肠辘辘,听说郭国基已从后门逃跑,一时难以抓住,只好拉队返校。

12月22日,傅斯年遗体大殓。自早晨7时起,前来吊唁者越来越多,殡仪馆的屋子和院子几无立足之地。在上千吊唁者中,有台湾学者,名流,国民党军政大员,傅斯年的亲友、同事及台湾大学的学生。

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扶杖前来,陈诚哭得两眼红肿,王宠惠、蒋梦麟、罗家伦、王世杰、朱家骅、李济、董作宾、毛子水等人,另外加上一个刚从香港赴台、与傅斯年生前关系并不融洽的钱穆,都站立在人群中默然相送。

10时30分,傅斯年的遗体送往火葬场,上千人冒着大雨,踏着泥泞的道路,慢慢行走。热泪横流的学生们手执小旗,上面写着:“校长,回头来瞧瞧我们!”望之令人心碎。目睹此场面的台湾记者于衡在后来回忆自己采访生涯的长文中说:“傅斯年先生逝世,是我采访二十五年中,所见到的最真诚、最感人的一幕。”12月31日,亦即1950年的最后一天,治丧委员会在台湾大学法学院礼堂(当时台湾大学本部尚无大礼堂)举行傅斯年追悼会。礼堂正中,悬挂着蒋介石亲笔书写的“‘国’失师表”挽幛,国民党高级官员、名人学者的挽幛、挽联分挂两旁。蒋介石亲临致祭,各界要人亦皆前来,竟日致祭者达5000余人。据统计,当时各界致送挽联达270余副,挽诗60余首,挽词20余首,祭文6篇,唁电唁函90余封。各报章、杂志、专刊登载纪念文章110余篇。





“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同仁的挽联:





廿二载远瞩高瞻,深谋长虑,学术方基,忍看一瞑;

五百年名世奇才,闳中肆外,江山如此,痛切招魂。





台湾大学全体师生的挽联:





早开风气,是一代宗师,吾道非欤?浮海说三千弟子;

忍看铭旌,正满天云物,斯人去也,哀鸿况百万苍生。





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挽联:





是子路,是颜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