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荆州,又要有战乱了?
外面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这看似太平的景象却让她心里那种莫名的压抑变得更重,似乎,会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在府里闲逛了一阵,实在闷得无聊之际,突然瞥见自家花园里一抹身影迅速闪过。
普通人是不会走这么快的,她心里一紧,想也没想便跟了过去。那身影似乎有意引她前行,几经周转,竟在她房门前停了下来。只是微微一顿,便进了她屋内。
虽然他没有回头,鱼幼尘也认出来了,竟是云起!
这个时候,他竟然敢跑到将军府来,还进她的房间?他就不怕她叫人过来把他逮了吗?
但事实是,她做不出来这样。如果他想要害她,以他的本事,刚才就已经动手了。既然他冒险进来,兴许是有话要说,兴许这一切只是个误会,她且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思索间,她也跟着进了屋子。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窜入鼻子,随即,就看到云起坐在里间桌旁,衣物上血迹斑驳。
“你怎么了?”鱼幼尘疑惑的靠近他,他身上的伤看起来不像是伪装的,而且,似乎伤得还不轻。
“你不必这么害怕,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云起看也没看她,径自解开衣襟,胸口处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正在不断流血。他动作利索的撕下一片布料,捂在伤口上,才又问道:“有药吗?”
鱼幼尘回了回神,也没多想,找出一瓶金创药递给他。看他上药,包扎。
他胸口上留着几道旧伤的残痕,或深或浅,这都是战场杀敌时所受的伤。
记得有一次,东丹了的第一战将萧烈领兵相犯,她爹和几千士兵困战于沙河。他带着几百骑兵前去突围,那场仗打了一天一夜,总算没让萧烈占到什么便宜。而他,身上负伤十余处,回到军营将养了大半个月。
他也是在那次之后被提拔进精兵营的,之后,虽然荆州没有什么大的战乱,但每次出战,他的战绩都有目共睹。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优秀的营队,荆州这几年才能如此太平。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奸细?
他自顾自的包扎伤口,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看到他手臂上一道新伤才愈痂不久,那是上次被她划伤的。鱼幼尘心里有些不忍,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活。
“什么人伤的你?”以他的本事,一般人是近不了身的。
“不知道。”云起情绪没什么起伏,只在看她替他处理伤口时,眼里有那么一丝柔软,“现在,所有人都在找我。”
鱼幼尘咬了咬唇,看向他,道:“他们为什么找你,你又为什么要躲?云起,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起也不回避,淡淡道:“就如你想的那样。”
鱼幼尘心里却有如被刺扎到一般,没有想到他竟承认了,“既是这样,你不该来这里。”
“你要抓我?”云起眼里噙着笑看她,“反正外面追兵满天,落在你手里也好。”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你走吧。如果逃得了,永远不要再来夏沧。”他虽然受了伤,却还不至于连她都打不过。她抓不了他,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抓他。
他若能逃得了,是他的造化。他若被别人逮住,那也是他的命。他们之间的情份,她只能做到这一点。
身世
屋子里短暂的沉寂,云起没有动,只是看她。
鱼幼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别开脸去,提醒道:“如果君无诺回来,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云起眸光有一瞬间闪动,“他是朝廷的人,对吧?”
“云起,我这里可不是闲聊的地方。”他既已承认自己是奸细,就该知道,他和她现在已是敌对关系。
“对我,你都不问句为什么吗?”她的冷淡终是让云起无法再忍受,她就这么不在乎?
不等鱼幼尘开口,他站起身来,走近她,道:“如果我说,你和我一样是东丹人,你也不问吗?”
“你胡说什么?”鱼幼尘退后一步,警惕的看向他。他最近的举动太过异常,根本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云起了,如今这番话,更是荒唐可笑。
“我没有胡说,我的真名,叫南宫云起。”他一字一句说着,目光却一刻也不放过她,“在东丹,南宫是大姓,源于开了元勋南宫司慕,世袭安了公。直到上一代的南宫俊奇出事……他膝下有一个女儿,就是在那时候失踪的,名字叫南宫云媚。”
最后一句,如同一记重锤,锤在了鱼幼尘心上。她是猜测过他跟她娘兴许有什么渊源,毕竟,在夏沧,南宫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却怎么也没往东丹那个南宫家上面想过。
“不过是碰巧姓了南宫这个姓氏而已,我娘怎么会是东丹人?如果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我劝你马上走,否则……”
否则,她只怕真会忍不住对他出手。
云起却并未就此打住,仍是不急不徐的道:“你娘失踪前,我当年六岁,亲眼见过她。”说着,眼神微微一柔,“四年前,我初来夏沧,在荆州街上你打马经过,我一眼就看到了你,你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
鱼幼尘脑子里一片纷乱,她爹娘从未提及过这些事,就连二娘也是。所以,她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尽管,他看起来并不像在撒谎。
瞥了眼对面墙上挂着的剑,她一步冲了过去。然而,手还没触到剑鞘,便听到身后云起轻飘飘的声音,“对不起。”
颈后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鱼幼尘只觉脑子一嗡。
对不起你大爷!该死的云起,竟然暗算她。
这一觉,鱼幼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再睁开眼睛时,已经不是在自己的房间。
确切的说,眼前应该是个军帐,除了身下席地而铺的软床外,几乎没什么摆设,隔着军帐,依稀能听到不远处有人走来走去。
鱼幼尘惊得立刻醒过神坐起身来,她是在她老爹的军营里长大的,所以,虽然不知外面是番什么景象,但这绝不会是在她爹的军营里。
再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是遭了云起的黑手,莫非,她现在是在东丹?
凭云起这几年对荆州关口地形的熟悉,她丝毫不怀疑他有这个能力。
这一想她几乎是冒出了一身冷汗,她太轻敌了,明知道云起是奸细,却因为那几年交情,和他身上那点伤,便轻易相信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冒这么大的危险,竟是为了来掳她!
很好,他们之间至此,算是彻底恩断义绝了。
只是不知道他把她抓来这里是想怎样?威胁她爹吗?爹和二娘现在一定急坏了吧?还有君无诺,不知道回来了没有?他们会想办法来救她的吧?
想到家里可能已经乱成一团,鱼幼尘心里虽然懊悔,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怎样,她得想办法逃回去!
起身下床,正要去探一探外面的情况,便听一串沉稳的脚步声走近,紧接着,门帘被撩开,一个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云起。
两人撞了个正面,不禁面面相觑。云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还是扯起一抹笑,道:“你醒了?饿不饿,我让人给你张罗点吃的。”
这个曾经令她敬佩,让她可以全心信任的云起,在这一刻竟是无比的陌生。不过,鱼幼尘心里很清楚,现在是在他的地盘上,硬来是要吃亏的。
想到这里,她克制住心中的怒火,面无表情的道:“你是不是该先给我一个解释?”
“不急,边吃边说吧。”说着,云起自帐外吩咐了几声,立刻便有人送来了一桌饭菜。也许是睡得太久,闻到菜香,鱼幼尘才惊觉自己早就饿了。
要想逃跑,自然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相信他也不会多此一举给她下什么毒。于是,也不等他招呼,鱼幼尘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看她胃口甚好,云起稍稍舒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一边替她布菜,叫她吃慢点,一边才整理了思绪,打开话题。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定然很恨我,可我也是没有办法。既然你不愿相信我的话,我只有带你来东丹,让你亲眼看一看。”
停了停,才又接着道:“如今袭承安了公的是我爹南宫似锦,和你外公南宫俊奇一样,都是南宫司慕一脉的后人。所以,我们算起来也是一家人。”
“你还有个姑姑,当年出事时,和你娘被分别送走,事后,你姑姑被找了回来,而你娘,却没人知道她的下落。那天你见到的那位姑娘,就是你姑姑的女儿,她叫景蓉。”
听他桩桩件件说得有根有据,鱼幼尘忍不住问道:“如果你说我娘是安了公的女儿,她又怎么会跑到敌了去嫁给我爹?”
“许是因为……当年南宫俊奇被人嫁祸,说他意图谋反,事情到底是怎样,那时我还小,不太清楚。只知道皇上要怒斩南宫一门,你外公才不得不将膝下子女送走。这件冤案是在新皇登基后才得以平反,那时,已是五年之后。”
看她情绪还算平静,云起放心了许多,末了又道:“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下,我已经送信回朝,皇上知道你还活着,定然不会亏待了你。还有你外公,要是知道你能安然回了,九泉之下也会感到宽慰的。”
鱼幼尘无意识的扒着饭,心里却已乱成了一团浆糊。她记得,秋二娘说,她外公一家都是遭天灾死的,没能好好掩埋,所以,在荆州城外立了空冢,年年祭拜,却只字未提过东丹。
就算,他说的都是事实,但她是鱼耀天的女儿,是生在夏沧长在夏沧的。要回了,那也是回夏沧了。
既然她娘和二娘都只字不提东丹,可见是没有想过要回东丹来的。说起来,他东丹的皇帝杀了她外公一家,那也算是仇人了,如今知道杀错了,再来给点恩赐,算怎么回事?
她沉默不语,云起只当她是初到陌生的环境,难免心慌,便也不催促,道:“你先吃东西,回头我叫景蓉过来陪你说说话,也好让你先适应适应。”
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你才来一定会想荆州那个家,慢慢就会习惯的。毕竟,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家乡。至于你爹,我会向皇上禀明,暂不与荆州交战,我想,看在你外公的情面上,皇上是不会拒绝的。”
这,算是威胁吗?如果她不乖乖留下来,他就要发兵是吧?
而且,就算他不发兵,她爹若是知道她在这里,也绝不会坐视不管的。如果她不早些逃回去,这一仗怕是非打不可。
“吃完饭我可以出去走走吗?”也不怕他怀疑她的动机,她直直的问。
大概因为这是他的地盘,云起并不介意,“也好,那我陪你去透透气。”
饭后出了营帐,云起果然依言带她走出了营帐。和荆州的军营差不多,也是依山而建,从营帐的数目来看,这次竟是囤积了不下五万兵马。
在她的要求下,云起带她到临近战场的地方转了转,那里,可以远眺到荆州边境。她一路暗暗留心着整个军宫的布署,云起也不知有没有发现,却也不管,直接将她带到了演兵场看那些士兵操练。
东丹了的军纪颇严,巡逻守备无数,要逃走不是件容易的事。鱼幼尘尚在心里思谋着,便有士兵急急来报,递上一封信函,附过云起耳边道:“大人,夏沧那边发来战贴,要求交出鱼姑娘,否则,明日便要出兵来战。”
虽然他声音压得很低,鱼幼尘却还是听全了,心里顿时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激动的是她爹要来救她,紧张的是,这次东丹有备而来,荆州守关兵马也不过三万,何况,云起对她爹这边的情况是一清二楚,真要打起来,她爹是很吃亏的。
云起接过信函看了看,对那士兵道:“传令下去,全军准备应战。”
鱼幼尘一听,急了,“你答应不跟我爹交锋的。”虽不指望他说的话算数,但,至少也得给她逃跑的时间吧?
“我是答应过。”云起握紧了手中的信函,眸光冰冷,“可下战书的人不是你爹。”
她爹是三军统帅,不是她爹还会是谁?鱼幼尘略一深思,心却陡的一跳,难道,是君无诺?
是了,在这荆州,能够越过她爹,直接下战书的,便只有他一个。而且,他似乎也早已经在暗中有所布署。如果有他相助,这一战,或许,未必会输。
她知道,这些天她对他是有些过份,毕竟,她刚对这桩婚事有了一分期待,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难得的更近了一步,却突然被告知自己竟被他从头骗到尾,这让她怎么能接受得了?
可是,如今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知道他要发兵来救自己,心里还是很欢喜的。虽然这场战事本就在所难免,发兵不过是迟早的事,但,也总有一分他的担心在里面吧?
也许,看他有这份心,回去后可以考虑与他言归于好。
她眼底那一瞬间的光彩流溢却深深刺痛了云起的眼睛,那样的眼神,他以前从不曾在她身上看到过,一时间,心里仿佛被人狠狠割了一刀一般。
冷笑一声,他淡淡的道:“也罢,就此来个了断也好。”
他眼中的狠戾让鱼幼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更令她心惊。
只见他招来了一个士兵,道:“给荆州那边传个信,就说,如果想要回鱼幼尘,明天叫君无诺独自一人来。”
“云起,你还能再卑鄙点吗?”鱼幼尘终于克制不住骂出口来,他五万兵马守在这里,却叫人家单刀赴会,那不是叫人家来送死吗?亏她以前觉得他还算是个英雄,想不到,他竟如此小人!
云起回头冷冷瞥了她一眼,道:“如果是我,我会来。”
“你……”鱼幼尘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来回驳他,难道说,就因为她没有跟他成亲,所以,他才变成了这样?
叹了口气,她才得以稍稍冷静,道:“你不了解他,他不是个有勇无谋的人,他不会来的。”
他是王爷,自然不会以身涉险,他身边的人也不会让他这么做。更何况,他就是来了,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将她从这万军之中救回去,反而只会搭上他自己。这笔帐,连她都能一眼算出,他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上这个当。
不过,云起却并不这么想。
“如果他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他根本就不配拥有你。”当然,他就算有这个勇气,没有这个本事,也是一样的。不过,后面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等着瞧吧,明天他若不来更好,你不是也可以对他死心了?”
就算没有人来救她,她也是绝对不会想留在这个了家的!更何况,君无诺未必就会不来,若依他的算计,大概料想云起不会伤她性命,到时候,还不是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当然,前提是,云起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