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提防他溜之大吉,毕竟,银子到手之前,一切都是虚的。
君无诺点了点头,笑意里带着一抹了然,也不点破,应道:“一切听你的。”
这“肥羊”果然羊性十足,乖顺得让她都有点舍不得下刀子了。鱼幼尘非常满意,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他对她的称呼已经由“掌柜的”改成了“你。”
“我当掌柜的事,除了我爹,将军府的其它人并不知道,所以,入府之后,不该说的话,你绝对不能说。我会跟我爹说你是我在外面结交的朋友,在府中借住几日。”一边赶路,鱼幼尘一边继续叮嘱。
反正她老爹人也很仗义,虽然一直反对她的江湖习性,不过,只要她多说几句好话,她爹那关应该很好过。
君无诺再度点头附和,“你之前也说交我这个朋友了,这个说法倒也算不得说谎。”
听他这么一说,鱼幼尘脚步不由得顿住,回头看他。阳光下,俊颜更显分明,那双黑眸深不见底,像是埋藏了无数秘密一般神秘莫测,让人不敢久视,唯恐被带入那两口深澜中,万劫不复。
按说,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完全没有城府的人,相信像他这样的有钱人,想要讨好巴结他的也大有人在,而他们才认识不过几个时辰,他竟然就把她当朋友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君无诺剑眉微挑询问,唇角挂着的笑意分明就是对她说着“君子坦荡荡。”
“对我的真实身份,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鱼幼尘随便岔了个话题。
当她说出她就是鱼家大小姐时,他也仅仅表示了一点点意外,甚至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又怎么会是“江湖客栈”的掌柜。
虽然这点的确让她觉得他还有那么一点可爱,不过,他先不是也很八卦吗?这会儿又完全不好奇,岂不是很奇怪?
“跟这个比起来,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请我喝酒。”鱼家大小姐亲自请他入雅间喝酒,要向他透露她被退婚的最新内幕,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趣的事?
糟糕,她怎么把这档子事给忘了?要是让他知道她从一开始便惦记着要宰他可就不好了。
正想着要如何说才不引起他的怀疑,眼角的余光却瞟到了些许反常,鱼幼尘不禁再一次停了下来,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大家都在看我们?”
她还是那一身普通装扮,连脸上贴着的胡子也没取下来,平时走在大街上根本没人注意她。顺着又一位姑娘的回眸,鱼幼尘望向身旁的君无诺。
锦衣翩翩,气质非凡,再加上一副出色的五官,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君无诺原本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听她这么一说,再看街上的确有不少好奇的眼光投来,笑意随即隐去。
今时今地,太过招人耳目的确不太好。
于是,鱼幼尘当机立断的在注意事项里又添了一条,“以后出门,必须易容。”
虽然已是下午,送聘的人早已离开,将军府门口却依旧扬溢着喜气,门口高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大门上也贴起了对联,一地的爆竹残渣,让人不难想像上午的热闹场面。
除去脸上的伪装,鱼幼尘敲开大门,迎上的是林管家微微发福的脸。
“大小姐?”林管家先是一怔,既而脸上的表情转为惊喜,“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和二夫人都急坏了,正要亲自出门找您呢,您回来就好,我这就禀报老爷去。”
林管家一激动,也没注意到鱼幼尘身后还有人,话刚说完,掉头便小跑开来,迫不及待的往主房那边去了。
鱼幼尘不禁纳闷,她才不过出去大半日,又不是十天半月没回家,平时忙到晚上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纳闷归纳闷,也没有多想,对身后的君无诺道:“走,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将军府。”
说着,领着君无诺进了大门,边走边为他讲解将军府的大概布置。
“幼尘……”刚过了花厅,一声欣喜的呼唤便从前方传来,眼前多了两个匆匆而来的身影。当先的男人四十来岁,一脸正气,不怒自威。相形之下,紧随他的妇人则更显和谒可亲。
这两人正是她的将军老爹和活宝二娘,刚才那声呼唤便是出自她二娘之口。
“幼尘哪,你还好吧?”看到鱼幼尘,秋二娘不由得加快了步子,抢先奔到了她跟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呀,衣服都破了,怎么还跟人动手了?不过回来就好,不管怎样,还有你爹在呢,可千万别动怒,别气坏身子。”
鱼耀天平时严肃惯了,此刻却破天荒的流露出了一丝愤慨与心疼,跟着安慰道:“没错,要是不开心就跟爹说,爹明天派精兵营的人过来陪你过过招。”
“不行不行,这架不能再打了,依我看,就着人马上盖座绣楼,让幼尘抛绣球招亲。到时候,这荆州城里的青年才俊都来了,凭咱幼尘的本事,相中谁还不是一抛一个准。”秋二娘觉得这个主意是再好不过了,心里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爹,二娘,你们不会是想毁约吧?”鱼幼尘终于自两人异于寻常的关心和宠溺中反应过来,该不会是这二位今天太过高兴,所以索性联合起来坑她,想把她也马上嫁出去吧?
想到这,鱼幼尘立刻警觉起来,“当初可是说好的三个月,就算你们跟我玩骨肉情深这一套也不行。”
她这番话倒教鱼耀天和秋二娘怔住了,互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鱼幼尘,秋二娘不确定的问道:“幼尘,你真的不生气,不难过?”
鱼幼尘不解的皱眉,她刚宰了一只肥羊,赚了三百两银子,高兴还来不及呢,生什么气,难什么过?
对了,肥羊!鱼幼尘这才记起还有个君无诺,回头一看,君无诺正好整以暇的站在她身后,翩翩有礼的保持着沉默。
敢情他刚才一直在后面看好戏?从他眼里那丝未经掩饰的笑意便不难看出,这戏还看得很欢乐。
鱼幼尘脸色一沉,正想以眼神警告他,鱼父和秋二娘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秋二娘立刻眼前一亮。
拉郎配
有那么一种人,即便是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需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临驾于他人之上的威仪,而眼前的男子便正是这种人。
身为将军府的二夫人,秋二娘也见过不少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知道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势并不是金钱和地位就能换来的。
而眼前的男子还如此年轻,竟就隐隐透着尊贵不凡,如果不是他脸上带着的那丝笑意太过平易近人,温暖得宛如朝阳,秋二娘几乎要怀疑他是来自哪个王孙贵胄之家。
更难得的是,这小子不光气宇轩昂,长得也是英姿俊朗,此刻彬彬有礼的站在那里,真是“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就不知是哪户人家,竟养出这么出色的孩子来。
秋二娘颇有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得意的激动,也不等鱼幼尘开口,便径自问道:“这位公子贵姓?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晚辈姓君,夫人称我无诺便是。”面对秋二娘和鱼耀天那夸张的打量,君无诺倒是应对自然,又对鱼耀天道:“久闻将军威名,晚辈这次路过荆州,特慕名前来拜访,叨扰了。”
鱼幼尘在一边眼睛都瞪大了,这个人说谎竟然还能说得这么脸不红心不跳?要不是是她亲自将他领进门,还真要相信他是特意慕名来看她爹的。
太圆滑了,看来,银子没到手之前,她得将他看紧一点。
鱼耀天对这年轻男子的欣赏并不亚于秋二娘,不过,男人看人的眼光和思考的事情自是与女人大不相同。
这小子若论长相,太过了些,男人容貌太好也是容易生事端的。尤其是挑女婿,长相这关,明显不如傅家那小子来得让人放心。
撇开容貌不说,身材跟他军营里那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比起来,略显文弱了。
不过,难得的是他虽品貌不俗,竟然能丝毫不骄不纵,不浮不躁,这样的沉稳内敛,一般人是需要好些年才能做到的。年纪轻轻便能做到这点,实属不易。可见,家风必然很好。
当然,听闻他竟是慕名来看自己的,鱼耀天更是对这年轻人好感倍增,连连点头道:“年轻人倒是挺客气,不知打哪来啊?”
知道自己已经受到初步认可,君无诺眼底的笑意不觉中加深,仍是谦谦有礼的应道:“晚辈家在京城,这次是因为生意上的事途经荆州。”
京城?虽然远了点,不过地方倒是不错。秋二娘心里的满意又加了一分,试探着问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这么能干,只是,跑这么远来做生意,家里妻妾难免挂念吧?”
“二娘——”鱼幼尘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是我……”
鱼幼尘企图抢先一步搬出先前商量好的说词,照她爹和二娘这样追问下去,人家还以为这是要招他做女婿呢。万一把到手的肥羊吓跑了怎么办?
“幼尘!”鱼耀天语气微沉打断她,“长辈的在问话,身为一个女儿家,怎么能随便插嘴?”
鱼幼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爹可从来没用这些世俗规矩来压过她。正要再开口,鱼耀天斜了她一眼,竟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去。
好在,君无诺似乎并不介意,应道:“晚辈尚未娶亲,也不曾纳妾。”
听他这么一说,秋二娘悄悄松了一口气,“看你应该也有二十了吧?怎么会还没娶亲呢?那想必是已经订了人家?”
君无诺眸光微移,看向被鱼父拦在身后欲言不得的鱼幼尘,缓缓答道:“也未订过婚约。”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鱼幼尘好像觉得他看她时的表情里似乎有些——玩味。
连这小子也听出来她二娘的企图了吧?真不知他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问什么答什么呀。
秋二娘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嘴角已经乐开了花,“那你跟我们家幼尘……”
唯恐二娘再说出什么来让她招这小子嘲笑,鱼幼尘顾不得老爹的极力阻拦,忙接道:“朋友!他是我刚结识的朋友,在府里住几天就走,所以,不用打听得这么清楚。”
“要住在府里?”秋二娘顿时又是一阵欣喜,“也对,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是该留你住下的。林管家,赶紧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不错,既然来了荆州,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就行了,住多久都没关系。”鱼耀天竟难得的一口赞成。
看到明显失常的老爹和二娘,鱼幼尘只有翻白眼的份。这跟她原本预计的情形完全走了样嘛,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肥羊”入府的事算是圆满解决了。
“幼尘,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回房去好好梳洗梳洗。”秋二娘不由分说的拉过了正在发愣的鱼幼尘,又对鱼耀天道:“老爷,您领无诺也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差不多就可以开晚饭了。”
饶是鱼幼尘平素里不拘小节,也被她二娘这一声“无诺”叫得鸡皮掉了一地,回头看君无诺,那家伙竟被他爹拐得朝另一边走去。
“好啦,别看啦,二娘知道你的心思,乖乖回去洗漱打扮一下,要不了一会就又能见着了。”秋二娘只道鱼幼尘是舍不得君无诺,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闺房方向走。
“二娘,他只是做生意路过。”鱼幼尘好心提醒。
谁知,这话听在秋二娘耳里却又成了另一层意思,“傻瓜,他既然肯跟你回将军府,便必然是对你有意。你没看他刚才都说了嘛,还未成亲呢。”
说到这里,秋二娘拍了拍她的手道:“退一万步说,他就算还没这心思,现在人已经住进来了,机会多得是。你放心,有二娘在,在他没答应娶你之前,管保他进得来,出不去。”
原本傅少扬退婚娶晨霜,秋二娘已经觉得很对不起这孩子,今天退婚的流言一出,她更是懊悔,生怕就此悔了幼尘这一辈子的幸福,想不到老天爷终于开了回眼,降下了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把这桩好事促成了。
鱼幼尘自然不知道二娘的心事,倒是这番话让她对秋二娘忍不住刮目相看了。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她居然不知道她家二娘还有开黑店的潜质?早知道,就请她去“江湖客栈”做代理掌柜了。
不过,看眼下二娘他们的误会大了,她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总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在讹人家银子吧?否则,她那正直不阿的老爹非训她一顿不可。
反正只有五天,到时候,人也走了,老爹和二娘自然也就不会再瞎掺合了。所以,索性不解释。
只是,秋二娘似乎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一边走一边又好奇的追问道:“哎,幼尘哪,你们俩怎么认识的?他见过你女妆时的样子了吧?”
见她不回答,秋二娘并不死心,“对了,你们认识多久了?今天……大街上他听没听见啥?”
“幼尘哪,你跟二娘说说嘛,二娘也好替你拿主意呀……”
……
二小姐
沐浴更衣这种小事,这次鱼幼尘居然花了不少时间,而原因竟是为了穿什么衣服而跟小虾米产生了争执。
“二夫人说了,这衣服上的刺绣可是大夫人亲手为您绣的,大夫人交待了,等您出嫁时,镶在嫁衣上。二夫人托了锦绣庄最好的师傅,锦绣庄可是冲着老爷的面子为您做的这独一无二的一件呢。”
鱼幼尘向来喜欢穿比较简单的衣物,这样做什么都比较方便。深知这一点,所以丫环小虾米很有耐心的讲解着手中那套华美衣裙的来历。
提到她亲娘,鱼幼尘微微一怔,忍不住接过了小虾米手中的衣服,看绯红裙缎上的朵朵繁花,有些不敢相信的抚了上去。
她娘在她三岁时便过世了,虽然那时她还很小,却依稀还记得她娘的样子。这些年来,二娘虽然待她比亲生女儿还好,但对自己的亲娘,她心里始终藏着一丝思念与怅然。
想不到娘竟为她绸缪得这么远,而她也曾经在她娘坟前立志,要成为鱼家的骄傲,要让世人知道,南宫云媚的女儿绝不输于任何男子。
不过,她现在还只是一家小小客栈的掌柜,离她的目标还很远。
收敛起心事,鱼幼尘微微吸了口气,又恢复了以往的坚韧,遂也想起了小虾米话中的不对,“既然是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这会拿出来了?还有,不是说要用来做嫁衣吗?”
“那是因为二夫人想让您穿给傅少爷看。”小虾米一向心直口快,想也没想便说了出来,“二夫人知道您一向要强,若要让您主动去挽回傅少爷的心意,您一定不答应。所以,就做了这件衣裳,本想等傅少爷今天入府下聘时让您穿出来和他见见的,说是也许傅少爷会再次改变心意,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