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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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 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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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文本和刘洎显然听到了李世民欲立李泰为太子的风声,他们得知今日议事主题为选立太子,当即将自己的奏疏呈给李世民。

李世民翻看二人书奏,阅罢说道:“嗯,你们二人请立泰儿为太子,疏中说泰儿‘体业贞固,风鉴凝邈,学综策府,文冠词林,乐善表于夙夜,好士彰于吐握’,其词还算恰切。”

刘洎奏道:“陛下,庶人承乾新败,晋王年龄尚小,唯魏王有陛下之风,又有储君之才,臣等愿请立之。”

岑文本与刘洎新任宰相职,平日里与李泰来往不多,李世民知道他们请立李泰为太子,非为私情,实出于公心,遂赞赏道:“好嘛,二位所言甚合朕意。昨日泰儿投吾怀中,并言说其继位百年后,当杀其子,传国晋王。泰儿的话有些不合人伦,我当面斥责于他。然他欲传国治儿,有这片心,实属难得。”

李泰这些年延揽人物,像苏勖、肖德言等人皆为其幕僚,周围更是聚集了一批功臣子弟,如柴绍之子柴令武、房玄龄之子房遗爱等人,为其亲信。朝中重臣如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眼瞅着李泰一班人在京城中气焰嚣张,此前坚持立李承乾为太子时,这些人态度坚决,不肯易储,这些风声早刮入李泰耳中。他们知道,若李泰被立为太子得势后,断不会给他们好颜色。岑文本和刘洎今日上来就提名李泰为太子,早惹得他们怒火填胸。现在又听李世民夸赞李泰,他们心中更不是滋味。长孙无忌向褚遂良使了一个眼色,褚遂良会意,遂起身说话。

褚遂良首先将矛头对准刘洎,说道:“陛下,刚才刘大夫所言,臣不赞同。记得陛下说过‘国家立太子者,拟以为君。人之修短,不在老幼’之语。今太子失德被废,若由嫡次子继之,而不考究其功业与德业,显然有失公平,且与陛下立贤之原则相悖。”褚遂良现兼任谏议大夫,掌握着进谏的话语权,长孙无忌让他率先说话,显然再合适不过。

李世民听此话语感到有点不顺耳,反问道:“不错,朕说过这样的话。然魏征在时,你们与魏征一起坚持立嫡长子为君,那个时候你们怎么就忘了这句话呢?”李世民早就想易储,然由于魏征、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坚决反对,只好作罢。事后每每想起此事,犹耿耿于怀。

“此一时,彼一时也。若太子承乾未废,臣等依然坚持立嫡长子为君。如今时过境迁,须在诸皇子中挑选一名贤能之人立为储君,如此方是天下苍生之幸。”

“好嘛,你说说诸皇子中以谁为最贤者。”

“臣不好评判其他皇子,但知魏王泰非最贤者。”

“褚卿所言,有点危言耸听。泰儿虽不像岑卿、刘卿刚才所言那样尽善尽美,然他爱好文学,编撰《括地志》,且谦恭有加,折节下士,这是有目共睹的,怎能如此不堪?”

“譬如陛下刚才转述魏王之行,臣以为是陛下失言。陛下,人爱其子,为人伦大道。魏王所出此言,臣以为是虚伪之言。安有为天下主而杀其爱子,授国晋王乎?魏王不惜爱子而杀之,天下人中他还能爱谁?”

这句话驳得李世民哑口无言,顿时默然不应。

刘洎近一段时间往往在朝堂之上与褚遂良争辩,他看到李世民在那里默然无言,遂问褚遂良道:“若依褚大夫所言,定是要举荐晋王为储君了?晋王年仅十五岁,脾性过于柔弱,你刚才说要举贤者为君,晋王能成为泱泱大国之主吗?”

褚遂良早就不喜刘洎这种聪明外露,说话时充满棱角的劲头,张嘴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立晋王为储君了?”

李世民历来强调君臣共治天下,非常尊重股肱大臣的意见。自魏征逝去后,朝廷动议权隐然转到褚遂良手中,而长孙无忌,以国舅之身,又是勋臣,敢于直言,俨然成了重臣的领袖。按说房玄龄也有这样的地位,然其子房遗爱与李泰相交甚密,他怕招致嫌疑不敢多说话。长孙无忌为李承乾、李泰、李治的舅舅,向来不喜李泰那副装模作样,内里恃宠而骄的劲头,所以他坚决反对立李泰为太子。他见褚遂良按照自己的意图向皇上进言,不识时务的刘洎犹在那里喋喋不休,心中的一股无名火就升腾起来,遂斥刘洎道:“刘大夫,你不可妄言误国。你说晋王柔弱,我却以为不然,其柔弱恰恰是晋王仁孝的表现。”

岑文本和刘洎提议李泰为太子显然是听到李泰散布出来的风声,然后揣测李世民的心意,觉得立李泰为储君,还是比立李治为佳。现在看到长孙无忌激烈反对,又想到底立何人为储君,最终还要皇上来定,臣子徒争无益,遂退坐一边,不再争执。

长孙无忌复向李世民道:“陛下,臣反对立魏王为嗣,非出于私心,魏王与晋王皆是臣甥,臣又有什么分别呢?臣以为为国君者,须以仁孝为先,魏王在此点上,就比晋王逊色。刚才褚大夫所言,足证魏王为人矫饰,缺乏明君谦然之风。臣还有一件事,须向陛下禀报。”

李世民抬头问道:“又有什么事了?”

“陛下这些日子定是见过晋王,是否发现其神色之间有些异常?”

李世民低头思忖道:“是了,治儿这些日子颜色失常,忧形于色,朕询问其故,他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臣也莫名其妙,私下里盘问他多次。他被逼不过,方才吐露实情。”

“什么实情?”

“太子和汉王被拘后,魏王曾三次找到晋王,威胁道:‘你平时与汉王来往甚密,如今汉王与太子一同谋反,难道就没有你的事吗?’魏王以此来惊吓晋王,可怜那晋王胆小,竟然惊惧如此。”

李治毕竟年龄尚小,少年皆有爱玩的心性。李元昌游玩时,也常常叫上李治,此为众人皆知的事。

李世民毕竟为聪明之人,马上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问道:“无忌,依你所言,泰儿欲图太子之位,以此想吓阻治儿,是吗?”

“不错,当此关键之时,魏王此举,其意显然如此。”

李世民想起李承乾、李祐反叛自己,又得知李泰此举,眼泪止不住忽然涌出眼眶,骂道:“唉,都是朕生的好儿子,你们若有德有能,尽可将这皇帝之位夺去,何必玩这些阴谋诡计?”看得出来,李世民对李泰此举深为伤心。他停顿一下又愤愤骂道:“真是无知,这太子之位靠暗自经营能够谋得吗?”

褚遂良趁热打铁,又奏道:“陛下若欲立魏王为储君,臣实在有隐忧。”

李世民抹去眼泪,询问详细。

褚遂良道:“陛下昔以承乾为太子,又宠爱魏王,以致嫡庶不明,造成纷扰至今。今若立魏王为嗣,非别置晋王不可。”褚遂良说出这段话,实际上是警告李世民,他百年之后,弄不好会有一场亲子之间的浴血争斗,甚至会引发大臣之间的火并。

褚遂良又追问一句:“陛下,立储事大,唯愿慎思,无令错误也。若皇子相争,定会惹动天下大乱,想陛下也不愿意看到如此局面吧?”

李世民判断形势,知道若立李泰为太子,其大权在握时,定会对李承乾、李治不利。李治性子柔弱,且年龄尚小,未参与兄长之间的夺嫡之争,其继位后定然会善待二位兄长。李世民想到这里,涕泗交加向褚遂良摇摇头,说道:“我不能!”

马周这时起身奏道:“陛下,臣以为选立太子,须德才兼备。选嗣固然重要,然太子良佐亦不可偏失。自古以来不管立嫡立庶,若无良佐,何尝不倾败国家?”

李世民抹去眼泪,深为赞同马周之言。自己即位十七年来,各项国政方针皆已定位,自己百年之后,新君即位,只要其在重臣辅佐下,坚持自己的治国方针,国势也不至于发生偏差。李世民细究马周话中之意,认为他既然提出良佐之言,将之用在李治身上,还算合适。李治毕竟年方十五岁,还有可调教的余地。他想到这里,言道:“马卿这样说,显然是不赞同立魏王了?”

马周躬身道:“陛下多次说过要君臣共治天下,臣等所言,各有倚重,最终还须陛下酌定。臣不敢说立何人为太子,然刚才听褚大夫等人言说魏王之状,觉得魏王为争太子位,性子有些太急,且手段失于敦厚。陛下多次说过,不论官职大小,须选择贤良者居之。何为贤?臣以为德为先,才其次,若人心术不正,其才愈高,贻害愈大。魏王与晋王相较,晋王毕竟年轻,且心怀仁孝,有可教之余地。若让魏王居储位,天下人定会以为职位可以靠经营所得,而失却争贤比德之心,如此,则弊端无限。”

“嗯,你兜了一个大圈子,最后还是支持晋王嘛。你们,”李世民手指众人,“都谈谈你们的想法。”

萧瑀道:“陛下多次说过要立贤为嗣,臣以为诸皇子可以不分嫡庶,只要贤德,皆有选嗣的资格。老臣听说吴王恪有文武之才,处事敏达,可堪为用。”

众人皆知道李世民对长孙嘉敏的情感,又明白长孙无忌的分量,轻易不敢提出立庶为储的言语。唯有自恃老资格的萧瑀,可以无遮拦想说就说。

李世民目视房玄龄道:“玄龄,你以为呢?”

房玄龄躬身道:“臣觉得承乾已被贬为庶人,现在不管是立魏王或晋王,皆可行。臣子遗爱与魏王来往颇多,臣不敢在此议题上多置言,毕竟处于嫌疑之地。”

李世民听言后非常不喜,斥道:“玄龄,你近来怎么了?整日里唯唯诺诺,模棱两可,昔日的干练劲儿都跑到什么地方了?什么处于嫌疑之地?你为朕的重臣,唯有替朕着想,不用理会遗爱与谁交往深。遗爱还是朕的驸马呢,朕若像你这样,什么事都不用议了!”

房玄龄遭此训斥,不敢吭声,将头垂得更低。

贞观以来,李世民每遇到大事,皆召群臣共议,此已成为定例。众人见李世民训斥房玄龄,皆发言阐述自己的主张。不过他们说来说去,多说大道理,不像褚遂良、长孙无忌那样旗帜鲜明欲立李治。

李世民坐在那里,耳中听着群臣说话,心中始终翻腾着一个问题:到底是立泰儿还是立治儿?凭李世民对长孙嘉敏的情感,他不可能在庶子中挑选太子,他认为自己这样做,实在对不起长眠地下的敏妹。若从李泰和李治二人中选择,从情感上,他还是属意李泰。李世民始终以为李泰之行颇似自己年轻之时,反观李治,其唯唯诺诺,遇事没有主张,实在过于柔弱了。他不喜李泰以矫饰之行来谋取储位,对此行为,其心内甚恶之。但他认为此举毕竟为小节,以此来剥夺李泰的太子之位,其心内十分可惜。

长孙无忌观其神色,知道他在那里举棋不定,遂凑近李世民身侧,轻声说道:“陛下难道忘记了皇后临终语吗?”

李世民心内如电光火石一闪,惊愕半天,暗道:是了,不可让他们为争储位再酿流血之举!





第十七回 弱李治被定储君 倔唐皇欲征高丽


李世民那日与宰臣议立太子于政事堂,李世民属意李泰,而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坚持立李治,双方争执甚烈,终不能定。这日过后,李世民召来李治,询问李泰是否恐吓过他。李治起初不愿回答,最后还是和盘托出。李世民闻言默默,此后数日,他一直独自思索此事。

李世自政事堂议事后回府,是日晚上突发急病,浑身发烧,口出怪诞之语,不识家人。太医署派人来诊治,遍下药石,终归无用。过了一日,李世民见李世未上朝,惊问其故,太医令据实以告。李世民问道:“此等怪病,莫非无药可治吗?”太医令踌躇难答,继而支支吾吾答道:“李尚书此病,似乎受外物所激,须有圣物镇之。”李世民问其何为圣物,太医令道:“譬如觅来龙须,以此和药,即可镇之。”

李世民向来不信神怪之事,当即斥太医令道:“你主持太医署,怎么学会用方士之术来治病?什么龙须?你见过龙吗?”太医令惶恐答道:“陛下为真命天子,陛下之须,即为龙须。”李世民起身道:“也罢,为救李卿之命,朕勉强去一试。若能医成,算你功劳;若医不成,即算你罪过。走吧,我们一同去瞧瞧李卿。”

李世此时果然躺在榻上双目圆睁,在那里胡言乱语。李世民来到榻前看视,见到向来风采英气的李世竟然变成这等模样,心中大为感叹。遂唤人取来剪刀,自己一手持剪,一手捋须,将颔下长须齐齐地剪了下来。

说来也怪,李世服了李世民的须灰之后,当日晚间就慢慢清醒。他得知皇上亲自入府来看视,并自剪长须为己入药,遂大为感动。第二日非是朝会时辰,辰时过后,李世即来到宫门外,请求觐见。

李世民看到李世恢复如初,风采依旧,心里大为畅快,说道:“好呀,看来朕之须灰还算有用。所谓病急乱投医,朕当时抱定了试一试的心思,若试不成,定治太医之罪。”

李世长跪不起,叩头不已,泣道:“陛下为臣之病,竟然损伤龙体,实在让臣万死莫赎。”

李世民令其起身,然其叩头不已,额头上竟然叩出了血。李世民急忙起身,上前搀扶李世,责道:“世勣兄,我们以前多次经历战阵,是在共同厮杀中结下的情分。朕不过失了一些须毛,转眼间又可复出,你怎可如此?”

“陛下如今为天子,其龙体发须亦事关国运。陛下为臣如此,实在不值。”

李世民将李世扶坐在椅子上,说道:“朕这样做,实为社稷着想,非为卿也,何谢之有!凡大国者,须有帅才总领三军,此为国家基石所在,朕爱你,即是爱社稷,亦是为朕着想。”

君臣经历此事,意甚融洽。时近午时,李世民令其留下侍宴,并让取出“土窖春”供李世饮用。席间,李世民忽然提到汉高祖托孤的话题:“朕近些日子翻看《汉书》,发现周勃这个人物非常重要。汉高祖评价周勃‘厚重少文,可安天下’,后来果然如此。你比起周勃来,既厚重,又属文,比他又高出一筹。”

李世知道皇帝所说的话,非是无的放矢,急忙离席拜道:“臣原为草莽之人,赖高祖、陛下眷顾,方有今天,不敢与周勃相比。”

李世民伸手示意他坐下,笑道:“你很好嘛。当初你不负李密,将其礼葬于黎阳山,肯定也不会负朕。来,来,别光顾着说话,请满饮此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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