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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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 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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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敢欺君,刘洎当时仅说过此一句话,并无他言。”

“他忧虑何在?不就是盼我早死吗?”李世民愤愤说道。

马周与刘洎同朝多年,深知此人为人正派,少有私心,其言语率直,自魏征逝后,敢于向李世民进谏者以此人为首。他不忍刘洎因言获罪,使朝廷中失去一名栋梁之臣,遂向李世民央求道:“臣以为,刘洎忠心耿耿为朝廷办事,这一段时间总领数部庶务,虽有疏漏之处,亦为无心之失,其大节尚可。陛下今后可以多加诫约,使其臻于完美。”

“臻于完美?”李世民冷笑道。

高士廉亦持同议,其向李世民央求道:“陛下,刘洎初随萧铣,后归大唐。其初为南康州长史,然后一步步升迁,终至相位。他有此际遇,皆因陛下重才纳士所致,可见其有着相当的能力。若因一言获罪,对天下而言,实为一巨大损失。臣愿替刘洎作保,容他戴罪立功。”

马周也跪下道:“陛下,臣亦愿作保。”

李世民默然注视二人顷刻,缓缓说道:“你们都退下去吧,朕自有分寸。”

翌日,李世民诏令下,其诏曰:小人在列,为蠹则深;巨猾当枢,怀恶必大。侍中、检校户部尚书、清苑县开国男刘洎,出自闾伍,言行罕称,于国无涓滴之劳,在朕匪扮榆之旧。但以驱策稍久,颇有吏能,擢以凡琐之间,收其鸣吠之用。超伦越品,使居常伯,纡青袭紫,摄职文昌。冀有葵藿之情,知惭雨露之泽。兹朕行履,小乖和豫,凡百在位,忠孝缠心,每一引见,涕泗交集。洎独容颜自若,密图他志。今行御进状,奏洎乃与人窃议,谋执朝衡,自处霍光之地,窥弄兵甲,擅总伊尹之权,猜忌大臣,拟旨夷戮。朕亲加临问,初犹不承,旁人执证,方始具伏。此如可怒,孰不可容?且皇太子治春秋鼎盛,声溢震方,异汉昭之童幼,非周成之襁褓。辄生负图之望,是有无君之心,论其此罪,合从孥戮。但以夙经任遇,不忍枭悬,宜免家累,赐其自尽。

刘洎此时被圈入一屋,身边有数人看守,他看罢此诏书,顿时流出眼泪,大呼道:“皇上啊,刘洎就如此不堪吗?我若如此不堪,你以前对我的赞语不都成了虚言吗?还好,你总算说我‘颇有吏能’,然其他不实之处,你都一一验证过吗?”他转向看守之人道:“你们,速拿纸笔来,我要将冤情一一书写呈给皇上。”

看守之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动弹。

刘洎吼道:“我为将死之人,我临行之前索点纸笔,难道你们都不允许吗?”

看守人中有一人期期艾艾道:“刘大人,不是我们不予,实在因我们仅领看守之职,不敢办分外之事。”

刘洎颓然坐在地上,心死如灰,仰天长叹道:“皇上啊,你一生识人无数,为何就不理解我刘洎的一片忠心呢?你让我自尽,我心里实在不服啊!什么伊尹、霍光,我何尝说过这等话?”

一名看守手执绳索,将其捧给刘洎,说道:“刘大人,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时辰已到,请大人自己上路吧。”

刘洎又转怒其他大臣:“你们与我同僚多年,难道不知我刘洎的为人?皇上被小人蒙蔽,你们为何不出头帮我说句公道话?哼,什么清明政治,事到临头,你们为何都当了缩头乌龟?”

刘洎实在冤枉了诸大臣,那日高士廉、马周向李世民央求保下刘洎之命,第二日,长孙无忌、李世、李道宗等人也来皇宫向李世民央求,奈何此时诏命已下,刘洎已魂归西天。那褚遂良也随在人流中,假仁假义帮助刘洎说话。

刘洎之死,固然与褚遂良进谗言有直接关系,然更有深层原因。李世民口中说要导人谏诤,然诸人以直言相谏扫其颜面时,其心内还是十分不喜的,从其推倒魏征墓前石碑便可知一二。魏征逝后,刘洎隐然为谏者之首,其屡屡触犯李世民的龙颜,为其不喜。更有甚者,李世民觉得刘洎疏狂成性,其渐行渐积,定会形成“谋执朝衡”的局面,因而断然杀之。

褚遂良一生多才多艺,颇有干事之才,又有智谋,实为栋梁之臣,然他善于迎合皇上,有逢迎之嫌。此次诬告刘洎成功,去除自己的眼中钉,实为其一生中莫大的败笔。

李世民在定州养病月余,终于痊愈。百官为之庆贺。是时,已至岁末,李世民就与群臣在定州迎来了新年。元旦刚过,李世民离开定州,带领众人赶往太原,他想经过太原返回京师。

太原为大唐的龙兴之地,李世民对这里有相当感情。车驾到了并州,李世民下诏大赦并州,在太原城内摆宴款待城中父老,赐给他们粟帛。

想起当初起兵时,李渊曾在晋祠祈祷,李世民遂选一晴日到晋祠游历。事先,他先沐浴一番,然后亲自主祭。祭罢,他令人端来笔墨,遂在祠内书写一铭,即为后世所传诵的《晋祠铭》,其碑文立在晋祠内,至今犹存。





第二十二回 思魏征再复墓碑 扰高丽图谋远计


李世民辗转回到长安,已是贞观二十年三月间。其时春光明媚,鸟语花香。远征高丽毕竟未获全胜,李世民也就没有心思庆贺一番,京城显得一派平静。

远征高丽之时,李世民身边并无女子随侍,其回京路上,各级官吏闻听陈元寿献蔬菜反被罢官的事,皆小心翼翼,不敢造次,使得李世民一路饥渴难熬。他此次回到京城,面对宫内那些姹紫嫣红的美女,不免如饥汉瞧见一堆美食,要美美地大嚼一顿。于是乎,夜夜揽尽春色,似乎想将前时的亏空尽数补起。

所谓乐极生悲,李世民纵欲鏖战十余日后,想是远征时的劳累与风寒激出的病根儿未除尽,加上年已四十九岁,经不起如此折腾,终于酿成疾病。其躺在病榻上,将李治、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叫到面前,说道:“自今日始,所有军国机务委与皇太子处决。”

李治不肯,流泪道:“儿臣毕竟年龄太小,难以担当如此大任。”

李世民叹道:“治儿,我有病如此,如何听政?待我病体稍好一些,再去视事吧。我知道国家的担子太重,你终有一日要将它挑起,现在可在诸臣的辅佐之下历练历练,也为你今后做些准备。”

李治于是在东宫每隔一日听政,事罢之后,立即入太极宫,为李世民进汤药、膳食,甚为细致,不离李世民左右。当初李世民班师之时,看到李治远来迎接,心里涌出了暖意,现在又见李治跑前跑后,心中又复感动,其原来认为李治过于懦弱,现在也开始赞同长孙无忌等人“仁孝”的评价。终于有一天,李世民将李治唤到跟前,眼含亲近之情,说道:“治儿,眼下正是暮春之时,我这里有人侍候,你不要日日呆在这里,也可以出城游历一番嘛。”

李治摇头不去,坚决要候在李世民身侧。李世民无法,只好在寝殿之侧另置别院,让李治在那里居住,看到李治如此孝顺,李世民心中又充满了暖意,觉得病体也好了不少。

养病即是休息,李世民躺在病榻上将此次远征之事想了许多回,心中渐渐平静。他这日感觉精神甚好,就让人将李靖唤入寝殿。

李靖今年六十五岁,已现老态,无复往年倜傥的风采,然一双精神的眸子里依旧透出无尽的睿智。

李世民亲切地让李靖坐在榻前,自嘲道:“药师兄,我自觉勇猛不减当年,总以为自己还处在年轻之时。然不经意间,我们都老了。你看,我此次出征一回,回京后竟然病倒了。”

李靖心思如电,知道李世民说出这等自谦之语,显然是言不由衷。遂答道:“陛下强健如昔,偶染小病,亦属正常。老臣相信陛下将息数日后,定然痊愈。”

李世民唤人取出一只锦盒,示意道:“此为高丽参,当地人说有延年益寿之妙处,我让人带回京一些,分赐给诸位老臣。药师兄,人在年轻时渴望建功立业,到了老年,只要身体康健,即为大福。我这些日子躺在病榻上胡思乱想,终于悟出此等道理。”

一名太监将锦盒打开,只见其中并排躺着数枚人参,参体硕大,颜色雪白,显然是多年的老山参。李靖多年来奔走四方,还是识货的,急忙起身谢恩。他起身时心想,李世民一向心性宏大,不屑于品谈人生短暂,此次远征高丽之后,开始感悟人生,看样子定有原因。果然,李世民的话题很快扯到了此次的高丽之战,他说道:“我远征之前,内心里实在想让药师兄同行,然不忍你去苦寒之地受罪。我这几日静想,若药师兄此次能同行,也许结果会是另外一种局面。”

李靖毕恭毕敬说道:“陛下经数年准备,最终用水陆合势的战法总攻高丽,其大军自西向东席卷而进,舟师济海自中部突击。老臣多次衡量,此战不论让何人来主持,皆会采用此法,实为上上策。”

“上上策?然我以天下之众困于小夷,到底是何缘故?”

“陛下到了九月班师,毕竟是气候寒冷的缘故。”李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李世民召见自己,不是想让自己评说此战的胜败,定是想询问对具体军机的处置,遂沉吟片刻,又说道:“那日任城王入老臣府中谈论,说起了安市之战,陛下此次未攻入平壤,缘于在安市耽搁了太多的时间。”

李世民点头道:“不错,李世自六月初围攻安市,大军在此耽搁了数月有余。药师兄,那安市城主确实有能耐,将我大军钳制在安市不能动弹,我一生总兵攻战无数,算是遇到了一个对手。”

“陛下有些高看安市城主了。安市城主不是庸才,然他若没有坚城可恃,难以抵挡陛下数日。陛下,老臣听任城王说过,我军围攻安市之初,任城王及高延寿等人曾献了一条计策。”

“什么计策?我已记不起来了。”

“他们建议陛下分兵围困安市,然后挥师东进,再召李大亮率舟师北进,合力拔取乌骨城,如此,就争取了时间,可以直捣平壤城下。老臣以为,陛下当初若采纳此言,战争可能会是另外一种局面。”

李世民闭目静想,忆起了群臣当时献策的场面。他睁开眼,点点头道:“我想起来了,他们当时确实献过此策。不过无忌当时全力反对,认为我御驾亲征,应行光明之举,以保持大国之仪,此事后来作罢。”

李靖本来想说,兵者诡道也,岂能因皇帝御驾亲征而改变?你想行光明之举,毕竟为保守之策,如此就失去了出奇制胜的效果。然他又想李世民的性情大不如以前,不想刺激他太深,遂淡淡说道:“老臣当时未在前线,不明战场所以,现在听了任城王之言,觉得此事应为一转机。”

李世民这些日子在榻上平静地深思,检讨此战的得失,其心绪与班师时的暴躁和郁闷相比,已是相对恬然的心境。这些年来,他经历了魏征之死和李祐、李承乾之乱,心境随之紊乱,以致有远征高丽之举。然其毕竟为英明睿智之人,能够根据时事的变化和事件的得失,悟出其深层的含义,心境也随之调整。他现在听了李靖的话,沉思片刻后点头道:“药师兄不愧为兵法大家,仅听了寥寥数语,即明白此战胜机所在。唉,我一向善于出奇制胜,此次为何如此保守呢?大约是年龄渐长的缘故,有了患得患失的羁绊。总兵攻战非无忌所长,我为何独用他的计策呢?”看得出来,李世民说此话出于真心,且有许多悔意。

李靖劝道:“此次高丽之战,我军力拔高丽十城,重创其生力军,已使高丽举国震骇。老臣以为,此战目的已经达到,陛下不用思虑太多。”

李世民摇摇头,断然道:“药师兄,你深知我心,若不能全胜,即为失败。我不伐高丽则罢,若攻之不能克,定不会丢手。那盖苏文素来不知好歹,此时定在平壤弹冠相庆,说不定还在那里大吹大擂呢。哼,我若拿不下高丽,誓不为人。”李世民当时起意伐高丽,是因为盖苏文弑主悖逆,且袭扰新罗,不听大唐招呼,李世民伐之仅为了维持大国之威仪;到了现在,除了以上理由以外,李世民心中又增添了无限愤懑之意,甚至有一些受侮辱的感觉,这是他难以忍受的。

自从李世民东征无功而还,盖苏文虽对唐朝仍遣使奉表朝贡,然其言语不敬,且对唐使者倨傲无礼,并对新罗侵凌不止。李世民闻之大怒,这日盖苏文遣使入京,奉表谢罪,并朝贡礼物和美女,李世民令将其退回。

大唐从此绝了高丽朝贡之路,摆明了以高丽为敌。

李世民一面绝了高丽朝贡,一面对此次高丽之战反思不已。

如前所述,此次高丽之战,唐军病逝战死者数千人,马匹、辎重损失殆尽,虽连拔高丽十城,获得近十万户口,然最后毕竟撤回,辽州、盖州、岩州有其名,而无唐军据守,成了三不管地界。李世民每念及此,就生出许多悔意,脑海中现出魏征的身影,叹道:“魏征若在,必然会阻止我此行。”

其实在此战之前,朝中大臣多数不赞同远征高丽,然他们缺少了魏征死缠烂打的本事,无法使李世民转换心意。

李世民又念起魏征的诸多好处,他这日病愈之后,将阎立德召来问询道:“魏征墓前的碑石,如今安在?”

“遵陛下之命,臣令人将此碑石推倒,并以重锤毁去,其墓前仅余少许碎片。”

“朕当时所书碑文还在吗?”

“陛下当时所书,现在应藏于秘书监。”

“如此甚好,你可入秘书监将此书取出,再觅来美石,让良匠将其重刻一遍。此事三日能成吗?”

“请陛下放心,臣亲往监造,令工匠夜以继日刻石不止,三日后将此碑石呈于陛下御前。”

“嗯,你抓紧去办。还有,你代为传旨,让太常寺准备少牢之礼,朕三日后要往昭陵祭祀。”

阎立德答应后离去。

三日后,阎立德果然将碑石制成。

李世民带领太子李治及群臣前往昭陵,其时寒食节和清明节已过,不是扫墓的时辰。按照当时风俗,寒食之后一二日即是清明节,人们一般将此两个节日合在一起过。唐制规定,寒食和清明可以给假四日。李世民今日带领群臣到昭陵祭扫,其实另有深意。

到了昭陵,李世民让群臣候在山下,自己与李治一起来到长孙嘉敏的墓前。

李治在太常寺人员的引导下,在母亲墓前燃烛焚香,然后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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