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面,招杜淹入府,权当养他在这里。其实东宫和齐王府那里,碍于他是如晦的亲叔叔,也顾虑重重难下决心。此事请秦王三思。”
李世民心里一震,觉得房玄龄所说很有道理,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去办,如今府里的兵曹参军还空着一个位置,就委予他吧。”他站在那里又若有所思,“封德彝在这件事情上还想着我,玄龄,人言封德彝狡诈多变,此次洛阳一战,他在关键时刻回长安说转了父皇退兵的念头,说起来,他还是有功劳的。此次又主动提起杜淹之事,你说,他的心向着我吗?”
房玄龄想了一会儿说道:“封德彝的态度到底如何,我实在有点拿不准。皇上身边的几个老臣在对待你的态度上,萧瑀、陈叔达、颜师古他们自不用说,一直都支持你;裴寂与你性情不合,特别在处理刘文静事件上,你们其实已经互相厌恶对方,只不过还维持着面子上的和睦;至于封德彝,他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我吃不准,还是边走边看吧。”
李世民忽然转颜一笑,说道:“玄龄,我这些日子忙着文学馆的事儿,又在这里作画为赞,好几天没有与那帮武将们在一起了,这些天他们都在忙些什么,你知道吗?”
“他们呀,都在那里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呢。昨儿我遇见了程咬金,秦王你猜,他说些什么?‘秦王现在不要我们了,只顾在那里吟诗作赋,别惹得我老程火起,趁黑夜将那群老夫子劫持到北境大漠,看秦王还到什么地方找他们。’”
“哈,这个口无遮拦的程咬金。不过我也真的有点想他们,明日,我就领他们到九宫山狩猎一回。歇了这么长的日子,久不骑马,身上的肉都有点痒痒。仗嘛,今后还是有得打的,这帮人别闲出事情来,要找个地方,让他们静心研究研究战法。打仗也不能仅靠力气啊,要让他们多点智慧。”
房玄龄点头称是。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长廊中响起,就见几个丽人向这边走来,其中一人手里抱着小孩子。李世民定睛一看,认得是姐姐李婉娘和倩紫等三个丫头。又见倩紫的腰身笨重,显然是她与马三宝成婚之后有了身孕。那名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自是李婉娘刚生下的儿子。
李世民疾步上前,说道:“姐,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也好让小弟和嘉敏迎接你呀。”
李婉娘生产后腰身明显又胖了一圈,然脚步还算利索,她见李世民迎来,笑容早已上脸,说道:“你现在是位在王公之上的天策上将,怎么敢惊动你呢?我来这里,只想悄悄找嘉敏叙叙话儿,还想让我先拜见你不成?”
李世民也开起了玩笑:“别说好听话儿,我还不了解姐姐的山大王脾气吗?莫非想偷偷摸了我的寨子?”
李婉娘未及答话,就见一群女人如风般围上前来,自是长孙嘉敏带领众姬来迎。
第二十二回 建成生疑信传言 元吉任性结私党
自从李世民从洛阳回到长安,太子李建成的心情一天比一天阴沉。
秋夜寂静,凉意从窗棂里透入室内。李建成放下《汉书》,紧了紧脖子,招呼宫女拿来夹衣穿上。他所居地方名为显德殿,为东宫的主殿。除了上朝觐见李渊,其余大多时间他都在这里接见众臣,处理政务。眼前的灯烛甚是光亮,火焰顶上飘出一缕似隐似现的轻烟,发出的味道弥散整个大殿,李建成感到这味儿有一丝甜香,甚是受用。他披衣立起身来,慢慢踱到长窗前,伸手推开窗扇,就见眼前的庭院幽静无人,半牙月儿的倒影映在池水中,风忽然吹起,一截树枝飘过来落入池中,顿时打散了平静的水面。
李建成有感而发,心里默默吟道:“尔乃龙吟方泽,呼啸山丘。仰飞纤缴,俯钓长流,触矢而毙,贪饵吞钩,落云间之逸禽,悬渊沉之。”这是汉代张衡《归田赋》里的句子,本义写其田居吟啸弋钓之乐。李建成此刻吟来,因水而感,想那空中的飞鸟,水中的游鱼,本来自由自在,然而死亡的威胁在那边静悄悄等待。鱼鸟无思,而人呢?李建成不由心事重重起来。
一个宫女入殿奉茶,脚步较重,李建成厌恶地扭过头来,恶狠狠地喝道:“谁让你进来了?”那宫女一惊,手中的茶盘跌落在地,顿时摔得粉碎。李建成大怒,大声叫道:“拉出去,掌嘴四十!”
门外奔来两名太监,将宫女拖了下去。李建成看到地上的碎片,飞起几脚,将茶盘碎碗踢飞,心中的无名火一时难熄。
李建成彻底明白了自己不安的原因,二郎这些年攻城略地,手下将领文士如云,父皇对他青眼有加。后宫里也有传闻,说二郎出征太原前,父皇曾在长春宫里许立二郎为太子。反观自身,这些年忙于在京城处理政事,虽将政务理得井井有条,然这些功劳都是隐性的,外人皆认为皇上有能,太子只是一个辅佐罢了。看二郎这些日子志得意满,见了自己也少了往日的那份亲善,多了一层倨傲。李建成深明这位弟弟的心性,知他向来敢作敢为,思虑周全,从不盲动,那么,二郎现在心里究竟想些什么,李建成难以猜测。
一阵脚步声起,听那脚步声音和节奏,李建成猜出来人是韦挺。东宫向为禁苑,能够从容出入者,也仅有寥寥数人。李建成思想间,就见韦挺匆匆跨入了殿门。看见殿内狼藉,窗门大开,韦挺甚是惊讶,嚷道:“怎么了?太子,看你神色游移不定,莫非有什么变故?”
李建成一挥手,道:“有什么变故?不过是一个宫女失手打破了茶盏,你呀,就会小题大做。你深夜入宫,有什么紧要事情?”
韦挺道:“太子,你知道我性子急,有事情难以过夜。今天晚饭时,一位异人来访,所说事情令我实在气愤。”
“什么异人?”
“号称‘京都大侠’的史万宝。”
“史万宝?就是现任河南道行台民部尚书的那个人?”
“是他。这史万宝自恃武艺超群,又因当初拥淮安王在县起兵响应皇上,平日里眼界奇高,难与等闲人攀谈。今日里他不知动了哪根神经,自顾自就闯来找我。我们聊了几句,听他的意思,对时下秦王的所作所为甚为不平呢。”
李建成一愣,难以理解:“洛阳之战,史万宝从嵩阳攻向虎牢,很有功劳。二郎素来善于笼络人心,怎么就把史万宝给落下了?”
“是呀,我也实在想不明白。我们一起喝了几杯酒,脑子一热,就想拉他过来找太子谈谈。现在他正候在宫外,太子想见他吗?”
李建成坐下身来,说道:“你向来冒冒失失,就不会稳妥一点?”他沉思片刻,点头道,“好吧,你让他进来。”
史万宝进殿后向李建成施礼道:“太子在上,请受万宝一拜。”
李建成立起身来,说道:“史尚书免礼。你号称‘京都大侠’,我一直想见你一面。无奈你常常出征,我在京城里又有太多烦务,总也没有时间。今夜月高风清,正是我们说话的好时候。”李建成在百官中的口碑很不错,他待人谦和,平易近人,在处理具体事务时,耐心倾听臣下意见,所断事情差错甚少。
李建成叫来太监为两人搬来椅子,令他们坐下和自己隔案而谈,宫女则蹑手蹑脚上前奉上茶盏,然后低头退下。偌大的显德殿里,在烛火的照耀下,只剩下他们三人。
李建成稍微一欠身,说道:“史尚书深夜来此,不知有什么话说?”
史万宝道:“万宝等闲难得见到太子,知道韦兄弟是太子的亲近之人,便请他相引冒昧来见,有些心里话臣想一吐为快。万宝是一个粗人,生就的直性子,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太子宽恕。”
李建成微微颔首。
史万宝看了一眼韦挺,见他满是鼓励的眼光,心里一横说道:“常言道‘疏不间亲’,万宝对秦王有些疑问,本想按着不说,又想国体事大,万宝还要向太子禀报才是。”他见李建成脸上没有厌恶的神色,接着道,“此次洛阳与虎牢之战,万宝领兵自南端掩杀,王君廓顺着河水向下攻击,及至擒获窦建德、王世充,虽称不上首功,功劳也该很大。哪儿知道洛阳城破之后,秦王令我等二人勒兵驻于龙门,不许入城半寸。回到长安后,秦王所奉的功劳簿上竟然没有我们的功劳,君廓和我谈起,皆甚不平。”其实在虎牢之战中,史万宝领兵自白寨北上攻击,一开始进展还算顺利,及至夏兵一击,史万宝领兵退后五里,此时唐军大举进攻,夏兵忙于照顾后面,还算没有冲散史万宝的阵脚。战役过后,李世民听说此事大怒,联想起当初合围洛阳时,史万宝领兵合围太缓,自己亲自前去督促险遭王世充的暗算,恼怒更甚。至于王君廓,想起他私藏军粮之事,李世民心中更是犹豫,觉得此人深沉阴鸷,不可重用。到了洛阳,李世民就将他们两人远远放在一边。大军回到长安,李渊论功行赏,史万宝好歹混了个河南道行台民部尚书的闲差使,王君廓虽被封为彭公,然整日在家,无事可干。
李建成说道:“如此说,二郎委屈你们两人了。那奉来的功劳簿,还是由我先过目再呈父皇御览。现在想来,那上边确实没多提二位的功劳。”
史万宝眼珠一转,端起茶盏抿了口水,清清喉咙,接着说:“其实秦王少报了我们的功劳,倒是小事,他不该搞亲亲疏疏,培植自己的嫡系。还有,洛阳城破之后,他并没有奉皇上旨意,完全将所获金银财宝赏赐给有功将士,而是指令房、杜二人悄悄昧下一批。这两点,说明秦王图谋不小,以万宝所思所观,首先要不利于太子。”
韦挺在旁张口“啊”了一声,李建成也是一惊,张口道:“真有这回事儿?”
史万宝道:“当初秦王凯旋,皇上封其为天策上将,更排仪仗送匾至弘义宫。那些日,百官所言、街谈巷议皆赞秦王英武。然也有一些有识之人心中暗想,秦王声望日隆,皇上恩宠日加,把他宠到了天上去,将太子置于一个不尴不尬的地位。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秦王有意为之,如今的天策府里,秦王将东征西讨来的猛将笼络其中,最近又开文学馆,这几日又为其所谓的‘十八学士’写赞作画。说到底,这些文士武将皆是朝廷的人,是皇上、太子的臣下,秦王此举,不是将他们据为己有吗?皇上虽封秦王为位在王公之上的天策上将,但他毕竟还是一位藩王,如此拉拢人才,邀宠圣心,太子,明眼人一看,这其中大有文章。”
李建成心里一震,史万宝的话说到自己心坎里了,然他脸面上不动声色,摆摆手,说道:“史尚书,这是你多心了。二郎有今日荣耀,皆是父皇圣恩。这些年,二郎常胜,不断安定开拓疆土,也是大唐之福。对了,你所说珠宝之事,确切吗?”
史万宝微微一笑,知道李建成此语言不由衷,他并不点破,回答道:“此事千真万确。不瞒太子,万宝轻功甚佳,身轻如燕,房、杜二人搜罗珍宝囤积的时候,让万宝看了个清清楚楚。只不过后来随秦王返回长安,这批货现在究竟还在不在洛阳城内,抑或运出了城外,尚不清楚。不过做任何事情都要留下痕迹,假以时日,自当访查明白。太子,秦王自诩不重钱财,这批货的数目很大呀,他昧下财宝将作何用呢?”
李建成陷入了沉思,一旁的韦挺忍耐不住,嚷道:“秦王此举,实为欺君。太子,这件事一定要抓住不放,否则我们也是欺君了。”此刻的李建成,心里翻江倒海,二郎这些年长年在外,不断收罗人才,囤积珍宝,其图谋不小。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些表面现象,其内心里到底还有多少隐秘呢?
想到这里,李建成缓缓起身,手撑在几案上,眼睛直盯向两人,一字一顿说道:“史尚书,我明白你的一片忠君之心,今日所言,不可再向别人提起,包括王君廓!明日起你和韦挺二人前往洛阳秘密访查,至于过所公文,我妥当为你们提供。好,时间不早了,我有些乏,你们退下吧。”说完,他向二人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去,韦挺见状,急忙说:“太子,那日我提到的杜淹,这些天我又打听了一下,都认为此人还有些能耐。如今天策府极力收罗人物,东宫就显得单薄,我意不如让他过来。”
李建成停顿一下,心情依旧很坏,挥挥手道:“算了,杜如晦现在铁了心跟二郎。我们再把他的叔父弄来,不知将来又要发生什么变故,随他去吧。”
第二日五更二点,只听净鞭三响,李渊驾坐早朝。文武百官朝见已毕,分班站立。李渊近来又新宠上了一个小妃,是李艺从幽州选来的。这女子久处北国,生就一身凝脂似的皮肤,身材婀娜,性好舞枪弄剑,置身于后宫的脂粉堆里,一眼就看出特别。李渊一见就喜欢得不行,两日后就封她为才人。新宠在身边,惹得李渊一旬不再早朝。昨夜又与她闹得太晚,现在坐在龙椅上忍不住还直打哈欠。
通事舍人深谙李渊此时的心理,当堂喝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李建成昨晚也一夜未睡,脑子此时昏昏沉沉,原想有事要奏,一时又想不起来。这时,前排的屈突通跨前一步,执笏奏道:“臣屈突通有事要奏,山东、河北之地多有章奏来,近日那里治安不靖,多处发生骚乱,疑是窦建德余孽兴风作乱。”
一旁的裴寂咳了一声,慢慢说道:“窦建德的阴魂不散呀,老臣听说,埋葬窦建德尸身的地方失了窃,被刨了一个大坑,尸身不翼而飞。”裴寂自恃老资格,奏事的时候也随便插嘴,李渊也不以为异。
李渊仰头舒了口气,对李建成说:“太子,你来处理这件事,以朕的名义告诉李艺,让他派兵前去弹压。裴监,朕看这是件小事,不宜深虑。”
这时,李世民出班奏道:“父皇,儿臣当日擒获窦建德,并未深入其腹地。依儿臣意思,不如派一上将前往坐镇。”
李渊沉吟一下,说道:“二郎说得有理,李艺毕竟在幽州,鞭长莫及。这样吧,神通,你对山东地理较为熟悉,朕任你为山东安抚大使,就替朕去走一遭吧。”
李神通出班道:“臣遵旨。”
听到李渊又派李神通前去安抚山东,百官中倒有一半人心中不以为然。李神通虽然勇猛有力,然谋略太少,当初李世举黎阳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