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得对,天家没有亲情,可是没有亲情的人,是最孤寂的。
刘永抬头问我:“哥哥。我娘怎么哭了?父皇怎么了?”
我轻抚他的头:“没什么,母后和父皇在说话。什么事都没有的。哥哥也会照顾你们地。”刘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刘理却道:“我才不要你照顾,我有娘亲照顾呢。”
这时父亲让大家都进去。父亲道:“我其实,很早就想把位子传给阿斗了。但一直想等一等,把季汉搞得再好一点。等来等去,却等到这个最艰难地时候。我那天,几乎把阿斗杀了。我已不再是我,我已不能掌管这个江山。所以决定传位。你们都是我的肱股和家人,所以把你们叫来,言明此事。此后朝中诸事,皆由阿斗与丞相、翼德、孟起共同商议决断。孔明,阿斗年轻,翼德与孟起皆是武将,朝中之事,你多费些心。由于曹魏来攻,为免引发内变,此事不宜对外传扬,待击退曹丕,再行召告天下。”
父亲的声音很平静,父亲的思路很有条理,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众人屏息凝神静听着,他地回音在殿中悠悠的回荡,中间夹杂着吴氏的几声抽泣。
我伏在地上,心中发酸。不知为什么,从前一直想得到父亲那个位子,可此时得到了,却又感到不忍。父亲其实并不如我从前想的那样无情,特别是今年以来,他在一心为我着想。他地一生都是为了天下,所有的作为都是为着那一个核心的。我小时候经常不喜欢他,甚至怨恨他,但是我的性格却越来越象他。以至现在我想起他的生平,都是充满同情,包括抛弃妻子,包括摔我,觉得那些做为再自然不过。
季汉地重担,已经落到我的肩上了。此刻,我没有激动,没有兴奋,也没有恐怖或感慨,头脑里反而一片清明。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知道当前的重点是什么,我轻轻的,在父亲伸向我的手上握了一下,告诉他我的决心。
“你们都出去吧,今日之后,我不再参与政务。阿斗,打败曹丕,否则,一切都只是空谈。”父亲放开我的手,轻轻挥了挥,然后闭上了眼睛。
“是,儿臣告退。”
宫门重重的关闭了。
一个属于父亲的时代关闭了。
历史的风烟,老却了英雄,凝固了传说。而新的时代,却要我去开创。
我站在门前,向宫门再次叩下头去。然后起身,带着孔明、张飞,马超回归政厅,再不回头。
无论我有没有作好准备,我都要去面对曹丕掀起的暴雨狂风了。
第八十三章 刘巴
我与孔明对坐着,足有半个时辰,谁也没有说话。/
“嗯……”
“哦……”
“陛下请先说吧。”
“先生,这‘陛下’二字还是先免了吧。父皇说过,击退曹丕之后再行召告天下,此时我对外还是宣称以太子身份监国。如今季汉危难,父皇把天下交于先生和我,不知先生下一步打算如何?”
“我与翼德去渭南,看看能不能给曹丕个惊喜。陛下留守长安,照料太上皇,加固城池,安抚百姓,抢收粮草。马超引五千凉州铁骑随在殿下身边,也好四面接应。李严与陛下共守长安。我走之后,万均的担子就放在陛下的肩头了,一切都要当心。太上皇之事,瞒得众人,瞒不得尚书台和御之台。刘巴与李严二人,陛下要安抚住他们。虽不一定告诉他们传位之事,但陛下的病是要告诉他们的。”
“嗯,我理会得。曹丕虽然才智远不及先生,然他手下能人倍出,兵马皆是精锐,先生一切还要谨慎。能敌则敌,敌不住,便回长安来,我与先生并肩做战。”
“若丢了渭南,我也就一起丢在那里了。”孔明说道。他起身向外缓步行去。
望着他清隽的背影,我忽然大叫:“先生!”孔明驻足。“谓南可以不要,长安也可以不要,但我要先生安然无事,要先生平安回来。”孔明停了片刻,大步走了出去。
我站起身,唤来黑塞诸人。开始安排长安城中事。父亲的病是首先要瞒住的,所以我要照常住东宫,每日早早到来皇宫“见父皇”,然后按“父皇之命”办理差事,接见大臣,分配事务,给前线支援粮草、营帐、兵器、衣甲,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好在有了星彩。她会每天安排人给我送来饭菜,但是这新婚燕尔之中,我却难得与她相聚。嫁给我一个月,便如嫁了一个空房子一般——但,谁让她是我刘禅的妻子呢。
在马孟起的陪伴下,我接见了李严,并将此事告知了他——当然只是说父亲病重,令我监国,此事不得传之于外。此时李严还不是伐吴之战后受命辅政一心抓权地那个李严。他才破格升为三公之列。论才能、论根底,论实力。但他自己也知之远远不及孔明这个丞相,何况马超张飞这两位大将军职位还在三公之上。此事我能明白告诉他。已经是对他绝对信任了。李严当即决定,配合我一起做好这出戏,瞒住众人,保证长安的正常运转。季汉制度之下,主要有三套班子。分别是尚书台、丞相府和御史台。尚书台直接对皇帝负责,掌管一切政令。其下设吏部、左民、客曹、五兵、度支共五曹尚书。吏部又称选部,掌管选用官吏;左民掌管缮修功作、盐池园苑;客曹掌管少数民族和外国事务;五兵掌管中兵、外兵、骑兵、别兵、都兵;度支掌管军国开支。其中以吏部尚书最为重要。而丞相府负责举国的各项政务,各项职能与尚书台相对应。尚书台是制定计划目标,而丞相府负责的细化这些目标,研究具体细则并进行实际操作。御史台则是个监督制约机构,对全国官吏的操守、政风进行考核,对各项政策的执行情况进行调研并上报。有权参劾包括丞相在内的所有官员。李严的配合,使我地压力减轻了一小半。丞相府里,先生给我留下东曹掾郭攸之协助我,他的能力很强,相府的大事由前线的孔明负责,小事他也就可以处理了。而尚书台由于刘巴不在,我便亲手接了过来进行打理。
前线战报一日三变,我心中也是一日三惊。白纸黑字的东西很难说清真实的情况,经过战阵的我知道哪些东西可以真实里藏着虚假,哪些东西平静里藏着风暴,战场之上,输赢胜败只在刹那之间,半点马虎不得。我不能让前线的战士因为没有刀枪而败下阵来,更不能让战士们没死于敌手,而死于疾病。长安城紧急动员起来,工棚日夜开工打造兵器,诸葛弩这种费时费力的兵器不可能继续再造了,重点都是长矛大乾环首刀和箭支;家家户户都在赶制冬衣,以备严寒的到来,连太后吴氏和星彩都不例外。
敌军地细作和小队已经深入到长安附近,暗杀,破坏,放火,投毒,种种手段层出不穷,甚至有一批人潜入城中,去暗杀马超,却被马趁的西羌武士砍成了肉泥。李氏兄弟似乎天生对于查访这种暗杀活动有着敏感,在金城是他们发现了阎燮,在长安,他们又带领兵马,接连扫荡了十余个曹军地小队,累计杀死杀伤三百余人。
九月十五日,尚书令刘巴归来。刘巴字子初,荆州零陵烝阳人,少时素有才名,曾从刘表、曹操、刘璋和父亲。父亲对他极好,曾说“子初才智绝人,如孤,可任用之,非孤者难独任也。”甚至孔明也说“运筹策於帷幄之中,吾不如子初远矣!”虽然是褒奖之词,未免有些夸大,但他的本领是不容质疑的。我军攻取益州之后,国库空空,刘备十分忧心。问计于刘巴。刘巴说:“这好办:一、铸值百钱的铜板通行;二、统一全国物价;三、实行公卖制度。”数月之间,府库充实。
不过,刘巴却是一直与父亲不对付。而父亲求贤才,也从来没有象刘巴这样费力的。甚至远远超过了孔明。偏偏他与父亲是最最有缘份,展转大半个中国,也没有逃出父亲地手去。
刘巴少年成名,他十八岁时,在荆州担任郡署户曹吏主记主簿。当时父亲正好来荆州投奔刘表。父亲叫刘表的甥生周不疑去向他求学,刘巴一听是刘备介绍的,拼命推辞。赤壁之战前夕,父亲被曹操打得落花流水。开始逃难,荆州的士族都跟著刘备走,只有刘巴一个人往北上,去找曹操,孔明留都留不住。曹操对他地投奔又惊又喜,任命他做掾(丞相助理属官),后来曹操叫他去招抚长沙、零陵等地,这是委以极大的重任。刘巴说:“我不去。”曹操很奇怪。我要重用你,你居然不肯?刘巴臭着脸说:“刘备在荆州,我不要去!”曹操说:“放心!万一你遇到刘备,我派六军去保护你!”有了这句保证,刘巴才上路了。曹操地保证也有无法兑现的时候,他遇上了一次最大的惨败——赤壁。之后,父亲入主零陵,听说刘巴也在这里,非常地高兴。马上很热情地准备去找刘巴叙叙旧,才发现刘巴逃走了。而且逃得很远,逃到交趾(后世地越南)。逃了那么远还不够。还怕父亲通过渠道找到他,刘巴还改名换姓。
老天好像有意跟刘巴闹,逃到交趾改姓张的刘巴,在交趾的太守士燮手下做事,士燮是拥吴派。也是三国时代少数没有卷入斗争的领导者。或许是刘巴给他的意见与他地作风不合,两人处得不好,刘巴便离开了。经由牂牁道时,被益州郡守拘留。差点要被杀掉。(这个益州郡,与益州没有关系,是在云南)。所幸太守的主簿觉得刘巴似乎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便将他送去见见益州牧刘璋。刘璋以前就听过他的大名,大喜过望。马上问他对自己有什么好的意见?刘巴只给他一个意见:“不要接纳刘备”刘璋不听,益州变成了父亲的。刘巴要再度逃跑,这回父亲不让了。孔明写信给刘巴说:“你躲不掉的!这是天意,认命了吧。”刘巴这回没办法了,认了命了,降了父,可是还是继续不喜欢父亲。偏偏父亲不怪,让他当自己的尚书令(原来法正任此职),直接对父亲负责、掌管一切政令诏书等事。刘巴的际遇让我常常想起此时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徐庶。人生当真是很奇妙地一件事。
因为父亲那句“子初才智绝人,如孤,可任用之,非孤者难独任也”的话,我对于自己能否驾驭刘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这个身在汉心在曹,又聪明绝顶地人,会不会在曹魏来攻时,想出什么花招来呢?哪怕只是如许攸对曹操那样,只要一条消息,便可令我军大败。偏偏钱粮还都由他掌管着。
我想了想,与其这样悬心,还不如直接把话说明。当下我请他到宫中,刘巴吊着两条淡淡的眉毛,很看不起我的样子。但我知道他不是针对我,他看任何人都是这种表情,但忍不住心底的不舒服。
“陛下何在?”我还没有开口,刘巴已经问上了,“殿下虽为太子,但储君就是储君,还管不到尚书台的事吧。”
我把父亲命我监国地诏书交到他的手上。他打开来慢慢的看,脸上的皱纹丝毫不动,又细细签验了印鉴,才捧托着交还给我:“太子殿下,臣刘巴奉命巡视汉中归来复旨,此行共计巡查汉中九县,带回粮草二十一万三干五百石。”
这大约是汉中今年岁入地一半还要多了。“刘大人辛苦了。汉中情况如何?”
“还好,虽然徐晃攻城甚急,然我军守城尚稳。民心尚可。汉中太守董允正在集结和征调部队,准备随时接应上庸,巴中也在做同样的准备。属下不通军事,但此次曹军攻势之猛,力量之强,确是近年来仅见的。”
“刘大人以为,此次作战,我军能胜不能胜?”
刘巴一愣,抬头直视着我,硬硬的顶了回来:“能胜不能胜,有丞相,有太傅,有大将军,太子不应问我。”
我被噎得几乎翻白眼儿。这块臭石头!
“那么,尚书令希望曹军胜?还是希望季汉胜呢?”我不再绕***,把所有的纱幕全部挑开,直触其心。既然想知道他面对曹魏会不会心怀旧情,倒不如当面锣对面鼓,看他是什么反应。
“什么?!”刘巴几乎跳起脚来,胡须直翘。他不顾君臣之仪,用手指点着我,“刘阿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老失心在曹营,有意私通不成?!好好好,既然如此,还问什么,把老夫拉出去,砍掉我地脑袋就得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既不开口,也不反驳,更不动怒,只听凭他发泄不满。
刘巴犹不解恨,一双血红的眼睛瞪视着我,突然摘下帽子,丢了的我身上,转身便向外走。
我双手接过帽子。待他走到殿口,长叹一声:“反正父皇病重,季汉危难,刘大人若心在曹营,阿斗便送公前去,又能如何?只愿公一路高开,大富大贵了。”
刘巴听得此言,突然驻足,缓缓回过身来:“陛下病重?孔明又已前往前线,那么长安城中还有何人?”
我用手指指刘巴,又指指自己:“可用之人,唯公——与我。”
刘巴狠狠一顿足,大叫道:“陛下何在,我要见陛下。”
“你见父皇何事?”
“你年幼无知,妄测大臣,自毁长城,季汉江山,安能葬于你手!”刘巴咆哮如雷。
我的心在怦怦的跳着,向他深施一礼:“尚书令大人请恕刘禅年幼无知之罪。不过我若非如此做,安能试出尚书令对季汉一片忠贞之心。”
第八十四章 渡河
九月十五日,季汉丞相诸葛亮引军二万至渭南,令赵云、庞德守华阴,各伏奇兵两路,每日左入右出,右入左出,以为疑军。曹真与张郃初败,不敢稍有动作。曹丕一日三遍下诏摧兵,责二人以怠慢军机之罪。曹真乃令张郃引军强攻。张郃已探明地势,亦伏下奇兵两路,待汉军出入城交接之时,突然引以雷霆一击,以众击寡,大破汉军,夺取华阴。赵云与庞德无奈间退守华州,而此时孔明还在渭南,整肃军马,无法接应。时隔不久,华州又失,曹真与张郃一雪前耻,引军继续向西。而此时曹丕出兵出潼关,进入华阴。东线大乱。
前线不时有流民逃离战场,进入长安,带来各式各样不同版本的新闻,让百姓一惊再惊。
我开始在处置流民的事情上下手有些软弱,等到发现应该严格管控的时候,入城流民已有数万之多了。为了避免更大的骚动和隐患,我下令关了城门,同时加强管控,把人员按户籍核对后进行安置,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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