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通过这一点,我最终断定出你就是刘金!”
方谦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想不到我精心编纂的一番说辞,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狄公继续道:“想清楚这一点,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越王死后,你利用自己的关系和那份名单,四处活动,得到了这个幽州刺史的位子,为你继续谋反创建了一个基地。在这期间,你一直没有停止活动,四处笼络心怀不轨的人,罗织在你麾下,但你却不敢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当然也不敢在刺史府进行这些勾当。于是,你每次外出活动,都戴上假面。三年前,在一次活动中,被朝庭的侦骑发现,将你擒获,送往京城。这种情况下,就必须要有一个人替代你刺史的位子,而且,不能被朝庭发现,于是,你们的人想出了这个以假替真的办法。我说的不错吧?”
方谦闭上了眼睛。
狄公道:“为了救你出来,你们的人策划了刺杀使团,冒名进京这个惊天之举。这样,你带着名单,跟着使团,堂而皇之地走出京城。”
方谦又是长叹一声。
虎敬晖踏上一步:“名单在哪儿?”
方谦冷笑一声:“你在京城没有得到,在幽州也别想得到!”
虎敬晖大怒,飞起一脚将方谦踢得飞了出去。狄公赶忙制止:“敬晖。!”
虎敬晖强压怒火:“大人,皇上之所以派我前来,就是为了要找回名单。”
狄公道:“名单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
虎敬晖愣住了。狄公道:“你审了他那么长时间,难道就没有发现,那份名单刺在他的后背之上吗?”
虎敬晖一声惊叫:“您是说,他后背的伤口是……”
狄公道:“不错,他的主子得到名单后,便将附在他身上的这份原件毁掉,并让他继续接任幽州刺史。可没想到,还没有等到他上任,我们就迅速破获了幽州逆党,这令他们措手不及。而他们又不甘心放弃幽州这块经营多年的基地,于是便派真方谦潜回秘道,他们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发现这个秘密所在,真方谦便会出现在我面前。这位真刺史因为饱受屈辱,我一定会助他官复原职,这样,幽州又再一次落到他们的手中。真是个如意算盘!方谦,我说得不错吧?”
方谦抬起头:“不错!”他彻底为狄公的一番精辟分析所折服。
狄公道:“你的主子是谁?”
方谦道:“狄大人,你杀了我吧。”
虎敬晖嘴里一声怒骂,踏步上前,狄公赶忙制止。他拍了拍手,门外走进几个卫士。狄公道:“先将他押到隔壁房间。”
卫士们答应着,拉起刘金走了出去。虎敬晖埋怨道:“大人对他太客气了!这个狗杂种!”
狄公笑了:“敬晖啊,你不应该生气,你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当中,突厥使团遇害案已经浮出水面了么?”
虎敬晖猛地一愣,立刻明白过来,他狠狠一拍额头:“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李元芳也笑了:“大人,还记得咱们二人在京城客店中的那番分析吗?”
狄公点了点头。元芳道:“当时,大人仅凭蝮蛇留下的一块手帕,层层递进,用排除之法得出一个结论:假使团进京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救出土窑中的神秘人物——刘金。事隔旬月,大人的预言便在这里被丝毫不差的印证了!”
虎敬晖目瞪口呆,问道:“怎么,一个月以前,大人就知道了?”
李元芳点头:“现在看来一切都清楚了,这个刘金就是使团案的元凶巨恶,他派遣杀手在甘南道截杀使团,化装进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救出,再以使团身份为掩护,逃过层层盘查,逃出京城……”
虎敬晖接过话道:“本来,刘金的如意算盘是将大人引到甘南道,让我们陷在误区中,无法破案。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大人竟看破表象,直奔幽州,叫他们措手不及,捉襟见肘,几个小小的纰漏,竟令他们满盘皆输!”
李元芳长长出了口气:“想不到,一个如此离奇复杂的案件,竟在不到一月之内便真相大白!”
虎敬晖由衷地赞叹:“狄公真乃神人也!”
狄公笑了:“听你们这样分析,似乎我们可以结案了。”
虎敬晖道:“就是结不了案,也差不多了。”
狄公摇摇头:“还差得远呢!”
虎敬晖和李元芳愣住了。
狄公道:“问几个小小的问题。第一,方谦的主子是谁?可断定他就是幕后主使。第二,那份名单在哪儿?第三个问题,我要问问元芳……”
李元芳道:“大人请讲。”
狄公道:“自从我们到了幽州以后,那个在甘南道和京城时时出没的蝮蛇,就再也没直接露过面。我们只是通过他的蛇来判断其存在,而他那块带有标识意义的白手帕也再没有出现过。你认为这正常吗?”
李元芳张口结舌,不知所对。
狄公道:“蝮蛇是涉案的第一号凶犯,杀使团、刺郡主、救刘金、烧土窑,都是由此人一手策划和执行。可偏偏是到了幽州,我们查处方谦,清扫逆党,真的触及到了此案的核心,他怎会不跳出来?”
李元芳冥思苦索,良久,点了点头:“有道理。”
狄公道:“最后一个问题,府库中的大笔官银到了哪里?”
虎敬晖和都摇摇头。
狄公道:“长史和银曹查遍了城中数十家银号、钱庄,没有一家走过数额如此巨大的款项。那么,这几千万两银子不翼而飞,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二人瞠目结舌,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对答。虎敬晖泄气地道:“我还以为快完了呢。”
李元芳笑了:“虎兄不要泄气,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了。”
狄公笑道:“嗯,元芳这话说的好啊。我们找到了刘金,离真相也就不远了。元芳,我把刘金交给你看管,你要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李元芳道:“请大人放心!”
夜,城外古刹正殿。金木兰一声惊叫,瘫坐在蒲团上。蝮蛇长叹一声:“我曾经说过,你在玩儿火,可你不听我的劝告!”
金木兰颤抖着道:“刘金都说了什么?”
蝮蛇道:“现在还没有开口。”
金木兰松了一口气:“这就好。”她慢慢站起身,拉住蝮蛇的手柔声道:“现在怎么办?”
蝮蛇摇摇头:“我不知道。一次次失败,令狄仁杰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金木兰长叹一声。蝮蛇抬起头来:“木兰,我们放弃吧,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金木兰吃惊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蝮蛇道:“我说放弃。”
金木兰把脸一沉:“你疯了!我苦心经营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你却要我放弃!你、你……”
蝮蛇慢慢转过身,向门口走去。金木兰抬起头:“你要回去?”
蝮蛇点点头:“回去除掉刘金。”
金木兰道:“你、你……我全靠你了。”
蝮蛇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死了,你答应我放弃这个计划。”
金木兰没有说话。蝮蛇有些不耐烦了:“我在等你回答。”
“好,我答应!”听了金木兰的承诺,蝮蛇大步走出门去。
夜,幽州城。夜色如墨,街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都督府后堂上,刘金在里屋焦燥地走来走去。门声一响,李元芳走了进来。他看了刘金一眼,低声喝道:“你给我老实点。坐下!”
刘金冷冷地一笑,坐了下来。
这时,花园里一条黑影闪电般掠过花园,向后堂奔去。假山后露出了一双眼睛,正是虎敬晖!
狄公坐在正堂书案前,静静地沉思着。狄春冲进来:“老爷,他来了!”狄公点点头,站起身来。
后堂里,李元芳坐在桌前,一阵风吹来,门“忽悠”一声开了个缝子,李元芳警觉地站起身来,拔出轻钢柳叶刀。他慢慢走到门前,突然,他一声惨叫,身体重重地跌倒在地,左手捂住肩头。里屋的刘金闻声大惊,赶忙跑出来,也是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就在此时,门外大乱起来,卫士们高声喊着:“抓刺客!”后堂外,一名青袍人被虎敬晖率众卫士团团围在中央,此人正是蝮蛇。蝮蛇的长剑闪电般伸缩着,几名卫士中剑倒地。虎敬晖大吼一声,手握钢刀猛扑过去,刀光霍霍,身影穿梭,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金铁交击声,二人战在一处。
狄公在狄春和众卫士的簇拥下,来到了堂前。虎敬晖与蝮蛇激战方酣,二人纵横腾跃,刀剑相交。
身旁众卫士吼道:“大家齐上,宰了这个龟孙子!”几十名卫士一拥而上,刀枪齐下,蝮蛇登时身中数刀,倒在地上。
虎敬晖一步上前,大喝道:“抓活的!”卫士们一拥上前,将蝮蛇绳捆索绑按倒在地。
蝮蛇喉头忽然“咯”的一声,双眼翻白,口吐黑血,气绝身亡。虎敬晖一愣:“怎么死了?”
狄公快步走了过来,一伸手摘下了蝮蛇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清癯而陌生的脸。狄公抬起头来,一声惊叫:“不好!”说着,火速冲进后堂,只见李元芳和刘金一前一后,躺在后堂门前。二人都是脸色漆黑,鼻孔、嘴角和耳中淌出黑血。狄公站在门前,静静地望着。
身后虎敬晖等人一拥而进,见此情景大吃一惊。虎敬晖猛扑过去,抱起李元芳喊道:“元芳!元芳!”
狄公道:“不要动他。”虎敬晖赶忙把他放下。
狄公蹲下身,仔细地验看着。李元芳的左肩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钢针,狄公拔下针,在鼻端闻了闻,轻轻叹了口气。他又走到刘金身前,只见刘金的咽喉处插着一根钢针,狄公伸手探了探鼻息,早已断气了。他缓缓摇了摇头:“还是逃脱不了被灭口的下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虎敬晖急道:“大人,元芳怕是不行了!”
狄公站起来:“狄春,取针来,马上施救!”
后院停尸房里,蝮蛇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榻上,门声一响,一条黑影蹿了进来。在月光的照射下,人们看清了,正是狄春。他快步来到死尸的脚前,从怀里掏出一张鞋样似的东西,不停地比划着。原来,这张鞋样,就是那天有人在狄公房间里草木灰上留下的脚印!
李元芳一声大叫连吐两口黑血。狄公长出了一口气:“行了,不碍事了。明天开始,照方煎药,几天后就应该有所好转。”
虎敬晖松了一口气:“大人,他不会像李二一样毒伤复发吧?”
狄公苦笑了一下:“生死有命,难说啊!”
虎敬晖道:“好毒的暗器呀!真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刚看到他出现在后堂门前,他就已经对里面的人下手了。”
狄公点点头:“元芳所中之毒和那个李二所中的毒竟然是一模一样,这个刺客到底是谁呢?”
一名卫士走过来,将一件东西递上:“大人,这是刚刚在刺客身上发现的。”
狄公伸手接过,竟是一块白色的湖丝手帕,左下角绣着一条小小的蝮蛇。狄公一惊,而后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手帕。狄公比对了一下:“这个刺客就是蝮蛇。”
虎敬晖惊讶不已:“他、他就是蝮蛇?”
狄公点头:“湖丝手帕就是他的标识。”
虎敬晖道:“看来刘金对他们真的很重要,否则,绝不会牺牲蝮蛇来行此灭口之事。”
狄公轻声道:“这些人已经坐不住了。看来,我们离真相不远了!”他的口气令人莫测高深。
狄公正在正堂上和长史说话。狄公夸奖道:“嗯,几件事办的不错,深合我心。”
长史道:“大人爱民之意,令幽州群僚深为感动。卑职也是打从心眼里佩服。”
狄公笑道:“大人言重了。”
话音未落,虎敬晖兴冲冲地奔进来:“大人,大柳树村流民已全部归田,现在张老四的带领下在大门前叩谢大人活命之恩!”
狄公站起来:“当真!”说着,匆匆出了大堂,往大门走去。
张老四率领三四百村民跪在都督府门前。张老四一见狄公,大声呼叫道:“这就是咱们的救命恩人狄使君,大家磕头啊!”
众村民高声喊着:“青天大人在上,请受小民叩拜!”
狄公心情异常激动,大声道:“乡亲们,都请起吧!请起!”
村民们连连叩头,这才起身。狄公道:“前些日子,官家失政,让乡亲们受苦了!狄某在此给大家陪罪!”说着,他一揖到地。
村民们喊道:“我们聚众造反,是大人给我们开罪!应该是我们给大人陪罪!”村民们又纷纷跪下。
狄公热泪盈眶,高声喊道:“起来!起来!大家请起!感谢乡亲们对狄某的深情厚谊。这一切都是皇上赐与,乡亲们归田后如有什么困难之处,尽管来找狄某。但凡狄仁杰力之所及,一定竭尽全力!”
“谢大人!”众人高呼。
张老四喊道:“狄大人公务忙,咱们这就走吧!等明年秋天请狄大人来大柳树做客!”
狄公抱拳过顶喊道:“多谢!多谢!”
村民们欢笑着慢慢散去。张老四走到狄公跟前,看了看狄公身旁的虎敬晖,似乎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顿时泪水盈眶。他轻声道:“大人,我走了。您……您可要多加小心啊!”
狄公一怔,双目电一般望向张老四的双眼,张老四眼露惧色,慢慢低下头去。狄公抓起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放心吧,老人家,我会的。”
张老四跪地,给狄公磕了个头,转身随众村民离去。狄公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长史道:“多少年了,没看到这种景像。真是令人血脉贲张啊!”
虎敬晖由衷地道:“大人这官当得才像个官呀!”
狄公笑了笑:“老百姓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有地种,有饭吃。我们这些当官的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就趁早摘下这顶乌纱帽。”长史连连点头。
阳光照耀着小连子山,苍翠的青山巍峨耸立。川底下有个地势隐蔽的小山坳,四周用圆木围了起来。山壁下开着四五个洞穴,入口都用巨石堵住,水不停地从洞穴中流出。几个村民领着陆大有和法曹来到了这里。
陆大有抽了抽鼻子道:“怎的如此恶臭?”法曹道:“是呀,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村民道,前几天,县衙张榜小连子山开禁。他和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上山打猎,发现了这里。当时只是闻到一阵阵恶臭,却不知是从哪儿发出的。
法曹问这洞穴是做什么用的,村民摇摇头说不知道。陆大有道:“官府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