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赶忙答道:“回太爷的话,这是座早就废弃的园子,从没有人住过,平常也没人进去。”
曾泰点点头,一挥手带领衙役们向花园走去。
狄公正在花园内,一边沉思,一边缓缓地向前踱着,李元芳跟在身后。一只蜜蜂从眼前飞过,狄公收住脚步,眼前闪过一丝亮光,但转眼又消失了。狄公静静地站着,嘴里喃喃地道:“蜜蜂——”
身后的李元芳道:“哦,对了,大人,刚刚搜查刘查礼房间时,还发现了一小坛蜂蜜。”
狄公回过身:“哦?”
李元芳道:“非常之香,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狄公沉思着徐徐点了点头。
脚步声杂沓,曾泰率衙役们走了过来,轻轻叫了声“阁老”。
狄公回过头:“哦,曾县令。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曾泰道:“卑职搜查了刘传林的房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物,只是在他的床底下发现了一张名帖。”说着,他将名帖递了过来。
狄公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只见正中用楷体写着“玉花轩”三个字,旁边绘满了各色花卉,名帖散发出一阵阵香气。狄公凑近鼻子闻了闻道:“这名帖倒也奇怪,像是个茶楼的名字,可茶楼却为何要印名帖?”
曾泰道:“我已问过捕快和衙役,所有的人都说湖州城里没有这么一个地方。”
狄公点点头道:“非常好。虽然我现在还说不出这张名帖对本案有何用处,但是,越小的东西,越能说明问题,因为,人往往都会忽略小东西,而犯大错误。”
曾泰道:“这就是大人‘三断’中的第一点:判断。”
狄公微笑着点头:“哦,对了。那个守灵人找到了吗?”
曾泰道:“找到了,他本是刘家庄的花匠叫蒋老四。我已让人把他扣了起来。”
狄公决定连夜审问蒋老四,命曾泰着人立即将他叫来。不一刻,蒋老四传到。
静夜中的刘家庄显得异常沉寂。狄公坐在正堂上的书案后,冷冷地看着下跪的守灵人蒋老四:“听清楚,本阁只问一遍。你家老爷与公子究竟有什么矛盾?”
蒋老四浑身一抖,赶忙道:“大人,小人是庄里的花匠,怎么会知道主人们的事。”
狄公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身旁的李元芳低声道:“把他交到阴司判官的手里,让刘公子自己查问吧。”
李元芳点点头:“我马上办。”
蒋老四显然听到了这句话,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缩做一团。李元芳走过来,一把拉起他道:“走吧!”
蒋老四哆嗦着道:“大、大、大人带小人去哪里?”
李元芳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蒋老四大叫一声,挣脱了李元芳的手:“不,小人不去!”
李元芳冷笑一声:“不去?判官传你,还由得你不去?!”蒋老四一声惊叫坐倒在地。
狄公冷冷地道:“本来,我想救你一命,谁知道你不识好歹,既然你想死,那我也没办法。好吧,你不想去,没关系,在这儿也是一样。元芳,烧符,请判官。”
蒋老四吓得跪爬几步,一把抱住狄公的腿:“大人!我说,我全说!”
狄公看了他一眼:“你肯说了?”
蒋老四点点头:“小、小人要说出来,您是不是就、就能保小人活命?”
狄公点点头:“本来你阳寿未尽,只是你家刘公子在阴司告下阴状,说你在他的灵前曾经说过,‘小人知道公子冤死,可那不干我的事,公子千万不要惊吓小人!’你可曾说过这话?”
蒋老四一声惊叫,坐倒在地:“大、大人是怎、怎么知道的?”
狄公笑了笑:“你问得太多了,一句话,到底说不说?”
蒋老四此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我说,我说。那天,小人在花园中侍弄花草,无意中听到老爷与夫人在大柳树下说话——”
莹玉轻声抽泣着道:“从我一过门,公子就几次调戏我。前天, 他把我骗到房中,欲行奸污之事,我拼死挣扎,才逃了出来。我对你说,可你总不相信,今天亲眼所见,该相信了吧。”说着,她哭出了声。
刘员外咬牙切齿地道:“这个禽兽不如、乱伦犯上的逆子,竟然在花园里就要……我、我……”
莹玉抬起头:“你怎么样?你还能怎么样,他是你儿子。刚过门就这样,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刘员外猛地一拍树干,大声道:“这等逆子有不如无!我、我要杀了他,免得此事传扬出去,败坏我刘家的门风!”
莹玉哭着道:“你胡说什么,你怎么能杀自己的儿子!”
刘员外吼道:“我没有这样的儿子!”他一扭头,忽然发现了对面花圃旁的狄公等人。
狄公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蒋老四道:“两天后,公子就死了。小人心想这件事一定与老爷有关。所以才在灵前说出那番话。”
狄公问道:“听说你家公子乃是出了名的君子,怎么会做这等败坏人伦之事?”
蒋老四道:“小人也不相信。但夫人说是老爷亲眼看到的,也不知老爷看到了什么。”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蓝衫记
第四章 刘家庄狄公布疑阵
更深夜静,湖州县街道万籁无声,只有值夜土兵敲响的梆铃声。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和车轮碾地之声传来,一辆马车飞弛着穿过街道,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县衙土牢的监房里,油灯如豆,刘员外坐在铺满干草的床上,望着那一点点火苗出神。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来到监房门前。刘员外慢慢回过头,一个身穿黑色套头斗蓬的男人站在门前。刘员外顿时吃了一惊:“你、你是谁?”
“啪”的一声,风帽掀开,正是狄仁杰。刘员外惊呼:“狄大人!”
狄公徐徐点点头:“怎么样,想好了没有?难道,真的不想说点儿什么?”
刘员外抬起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狄公道:“好吧。还是我来问吧。你在花园里看到了什么?”
刘员外一惊,抬起头来:“我、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狄公摇摇头:“刘查礼呀刘查礼,可怜你这个死要面子的人呀,兀自在此巧言诡辩,你怕什么?怕丑事传扬出去令你刘家颜面扫地是吗?”
刘员外惊讶地望着狄公,良久,叹了口气道:“大人,反正草民左右也是个死,就别再把家丑抖搂出来了。求大人放草民一马,别再逼问了。”
狄公道:“你的夫人莹玉已对本阁和盘托出。本阁只是要找你证实一下,她所说是真还是假。”
这几句话把刘员外彻底吓傻了,他张口结舌:“什、什么?”
狄公道:“是的。她告诉本阁,自她过门后,公子曾屡次调戏她。她对你言讲,可你却总是不信,于是……”
“大人!”刘员外一声大叫,哭出声来:“大人,求您,别、别说了!”
狄公长叹一声:“这种人伦惨变,也难怪你要下毒手。刘查礼,你明不明白,我这是在救你。”
刘员外抬起头来。狄公道:“如果你能证实公子调戏继母,那么,按本朝律法,你则罪不致死。”
刘员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出声来。
与此同时,刘家庄莹玉房间传出“啊”的一声尖叫,莹玉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惊恐地四下看着,周围一片寂静。莹玉舒了口气,伸手揩去了额头上的汗水,两眼直愣愣地望着空中,静静地思索着。忽然,她的眼睛一亮,迅速起身下床,穿好衣服走出门去。
花园里,一条人影快步向狄公居住的正堂走来。值夜卫士一声断喝:“什么人?”
“是我。”莹玉从黑暗中走出来。
卫士道:“哦,是夫人。有事吗?”
莹玉道:“请问狄大人在吗?”
卫士道:“大人已经睡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莹玉迟疑了一下道:“是非常要紧的事情。”
卫士正在为难之时,李元芳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卫士道:“李将军,夫人说有急事要见大人。”
莹玉道:“是呀,能不能烦劳将军唤醒大人,妾身有隐情回禀。”
李元芳踌躇道:“夫人,你知道狄大人睡眠不多,一旦睡着,我等轻易不敢叫醒。要不,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莹玉轻叹一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土牢中,狄公与刘员外对面而坐,刘员外长叹一声:“同样的话,莹玉对我说了很多次,可是我始终不信。传林是举人,又是附近闻名的正人君子,怎么会做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狄公点点头。刘员外道:“可我错了,我的儿子……”泪水在他的眼眶里不停地转着。
狄公问:“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刘员外擦了擦眼泪:“就是您第一次来府那天早晨,莹玉对我说,让我在花园的大柳树后等着,她要让我看一出好戏……”
他把他当时看到的一幕描绘了一番——
白天,花园大柳树后,刘员外探出头来,向远处望着。大花圃前,莹玉在慢慢地踱着。不一会儿,公子快步走了过来,他四下看了看,走到莹玉身旁,二人说了几句话,公子忽然伸出手将莹玉搂住,而后,竟然伸手将莹玉的外衣脱去,远远的扔了出去。莹玉失声大叫,拼命挣扎着。刘员外在树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身体不停地抖动。
狄公沉吟着道:“也就是说,你没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刘员外痛苦地捂住脸:“有这些还不够吗?”
狄公道:“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花园中调戏继母,你不觉得这种事太匪夷所思了吗?”
刘员外抬起头来:“谁说不是呢,可这一切,确是我亲眼所见啊!家门不幸,出了这种孽障。我本欲将此事诉诸公堂,可又怕此事传扬出去,刘家在湖州难以立足。想要置之不理,可莹玉刚刚过门,公子就已经如此纠缠,来日方长,还不一定要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万般无奈之下,便想出了这样一条毒计。”
狄公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次日,莹玉快步向正堂门前走来,正和李元芳照了个对面,她赶忙施礼道:“将军万福。”
李元芳微笑道:“夫人不必多礼,你是要见大人吧。”莹玉点点头。
李元芳道:“我马上为你通报。”说着,快步走进正堂。“大人,夫人要见您。您看……”
狄公点点头:“请她进来。”
李元芳犹豫道:“大人,您可是一宿没睡呀!”
狄公微笑道:“无妨。刚听完了刘员外的,再听听她的,趁热打铁。”
李元芳点点头,喊了一声:“有请夫人!”
莹玉走进来,叫了声:“大人。”狄公道:“夫人请坐。不知何事,如此紧要呀?”
莹玉轻声道:“日前,妾身对大人撒了谎。”
狄公双眉一扬:“哦?”
莹玉长叹一声:“妾身虽为青楼女子,但也懂得一些礼义廉耻,那天大人问起的,正是妾身羞于启齿之事,因此……”
狄公点了点头,微笑道:“今天怎么想起要说实话了?”
莹玉道:“老爷身陷囹圄,妾身于心不忍,也顾不得那么多颜面了,干脆对大人实话实说吧。”
狄公点点头:“好,你说吧。”
莹玉道:“大人,妾身嫁入刘家,到今日为止才整整十天,可就是这十天之内,公子刘传林竟然数十次要非礼妾身。”
狄公问:“哦?有这等事?”
莹玉点头:“那是我刚进门的第一天夜里,老爷吃醉了酒……”她把当时发生的事情有声有色地描绘了一遍——
莹玉和公子搀扶着刘员外走进门来,将员外放在里屋的床上,刘员外立刻鼾声如雷。公子在身旁静静地望着她。莹玉回过头来,奇怪地道:“公子,怎、怎么了?”公子没有说话,突然,伸手手轻轻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莹玉一声惊叫抽回了手:“你、你要干什么?”公子一把将莹玉搂进了怀中,狂吻着。莹玉拼命挣扎,低声喊道:“你、你放手,放手啊。小心吵醒老爷!”公子道:“他醒不了。”说着,手慢慢滑向莹玉的腰间,轻轻一拉,外裙登时脱落。公子将莹玉抱起,快步走到外屋,关上房门,将莹玉放在外屋桌上,整个人压在了莹玉身上,不停地亲吻。莹玉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公子一惊,莹玉趁机将他推开,跳起身来跑进里屋,闩上了房门。
公子在外面叫:“开门”莹玉道:“你、你快走!”公子隔着门道:“我就不信,你喜欢一个糟老头子。只要你还在刘家,早晚是我的人!”说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莹玉低声抽泣着。狄公沉吟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莹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接着讲她的故事:“从那天以后,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几十次。我忍无可忍,只得对老爷言讲,可老爷不信,于是发生了下面的一幕——”
有天白天,莹玉在花圃前踱步,刘员外躲在远处的大柳树后,露出头来。
公子快步走过来,四下看了看,而后走到莹玉身旁:“你在和我玩游戏,是吗?”
莹玉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公子冷笑一声道:“如果你想吊我的胃口,那就错了,我对女人从来都是速战速决!”
莹玉冷冷地道:“我不想再说了,请你走开。”
公子冷笑一声:“你不过是个妓院里的婊子,别装得像贞节烈女一般!实话告诉你,老头子活不了几年,这个家早晚是我的,到那时候,你还不是照样得上我的床?”
莹玉扭过身喊道:“你马上走。要不我喊人了!”
公子冷笑一声:“喊人,好啊。喊吧,你信不信,我在这儿就可以把你脱个精光。”
莹玉一惊,扭身想跑,公子一把揽住了她的腰,伸手脱去她的外衣,远远地扔出去。莹玉拼命挣扎着,厉声尖叫。公子狠狠地一把将她推开:“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服侍我。”说完,他转身离去。
莹玉叹了口气:“老爷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终于相信了妾身的话。他非常生气,说一定要杀了这个逆子。听他说出这种话,妾身一直是心惊肉跳。果然,两天后,公子就坠崖而死。”
狄公“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莹玉道:“大人,老爷虽然触犯律法,杀人获罪。但像公子这种荒淫无度、好色乱伦之徒难道不应该惩治吗?老爷不过是怕家丑传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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