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宫女道:“陛下又做噩梦了吧?”
武则天咽了口唾沫道:“春香,你是说,朕在做梦?”
春香点了点头:“是的。刚才陛下一直大叫‘有鬼!’奴婢等这才斗胆将陛下唤醒。”
武则天深吸一口气:“又是一个噩梦!可,这梦为什么如此清晰?为什么,为什么?”
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无力地靠在床头,对春香等人道:“好了,你们下去吧。”
春香道:“陛下,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武则天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叫风春来。”
雨越下越大。狄府,狄春端着茶,打着油纸伞,快步向正堂走去。
“狄春。” 身后传来了叫声。狄春站住,李元芳赶了上来。
狄春笑道:“将军,是你呀!还没休息?”
李元芳道:“睡不着啊。想去和大人聊聊。好了,你去歇着吧,我给大人送茶。”
狄春点了点头,将托盘交在李元芳的手中。
狄府书房里,桌案上堆满了各州的公文,狄仁杰静静地看着,良久,他轻轻敲了下桌子道:“怪哉!”
李元芳推门进来,将茶放在狄公面前道:“大人,请用茶。”
狄公道:“狄春,李将军睡了吗?”
李元芳笑道:“卑职还不曾睡!”
狄公一愣,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正是李元芳。他笑了起来:“是你呀!”
李元芳也笑道:“卑职冒昧,不请自来。”
狄公道:“好,来得好,我正要让狄春去叫你哪。坐吧。”
李元芳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道:“这雨一下就是十几天,真是恼人啊!”
狄公拿起桌上的几份公文递过去:“这是剑南道益州、陇右道鄯州、河东道蒲州送来的公文。你看一看。”
李元芳一愣:“大人,此乃阁批公文,卑职看是否妥当?”
狄公道:“无妨。”
李元芳拿过公文看了一遍,抬起头来:“滴血雄鹰?”
狄公点点头:“剑南、陇右、河东三道,远隔千里,竟然同时发生如此恶性的凶杀案。死了七八十条人命,却没有人看到凶手。除了这只滴血雄鹰,各地官府在勘查现场时,没有发现任何有力的线索。这中间的缘由耐人寻味呀!”
李元芳道:“公文中说,所有凶案中的死者都是没有身份户籍的流人,这是怎么回事?”
狄公道:“内中定有蹊跷。是什么令这些流人聚到一起?又是什么原因致使他们惨遭屠杀?这只‘滴血雄鹰’到底代表了什么?”
武则天靠坐在床上,额头渗满细细的汗珠。太医风春来在为她诊脉,武则天看了他一眼问道:“脉象有何不妥?”
风春来道:“并无怪异。只是皇上身体虚弱,心胆疲累,应当好好调养。”
武则天皱了皱眉道:“你要说实话才好!”
风春来赶忙道:“陛下三脉虽弱,却未显疾象,只是龙体羸弱,心神不定而已。”
武则天问:“哦,那朕为何会噩梦连连?”
风春来吞吞吐吐地道:“这……俗话说梦由心起,也许……”
武则天哼了一声:“什么梦由心起,你明明是无能诊朕之疾,这才以言语搪塞于朕!”
风春来吓得赶忙站起身,跪倒在地:“微臣万死不敢搪塞陛下。”
话音未落,风春来身前传来“啪”的一声响。武则天吓了一跳,低头看去。一个青玉制成的翠蟾不知从何处落在了地上。一见此物,武则天登时脸色大变,体如筛糠,她颤抖着道:“此物从何而来?”
风春来一愣:“微臣不知。”
武则天道:“呈上来。”
风春来赶忙拾起地上的翠蟾递过去,武则天伸手接过,翻过来看了一眼,一声惨叫,将翠蟾扔在地上:“大、大胆风春来!竟敢带此逆物进宫,阴谋惊吓于朕,真是罪不容诛!”
风春来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解释道:“陛下,此物并非臣带进宫来!”
武则天跳起身来,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来人,来人哪!”
殿门大开,侍卫们闪电般冲进殿内。武则天脸如死灰,指着风春来歇斯底里地喊道:“把这逆贼拖出去,乱刀分尸!分尸!”
侍卫一拥而上,拖起风春来往外便走。风春来哀叫道:“陛下,臣冤枉!”
武则天口中不停“嗬嗬”怪叫,浑身颤抖,好似羊角风突然发作。她紧紧地抓住被角,缩成一团。
在洛阳县通往神都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在飞奔着。大雨如注,前座的车夫挥动长鞭不停地吆喝,两匹马奋蹄狂奔,溅起一片水花。
车厢里坐着一位黄衫青年,他微合双目靠在座椅上凝思。静夜中只听到马蹄翻飞和车轮压在泥地上发出的阵阵“哗哗”声。青年人的手指动了动,睁开眼睛,脸上的神色非常凝重。他徐徐伸手入怀,掏出一面象牙腰牌,腰牌上刻着 “内卫” 二字。
官道旁的麦地里,四只马蹄在原地不停地踏着步;马鼻喷出一道道白气。一双穿着虎头镔铁甲的脚慢慢地走到马旁,脚踏进蹬中,双脚轻轻一磕马肚,战马发出一声长嘶。
忽然,车厢外响起一声金铁撞击的声音,青年人一怔。
两匹马仍在飞奔着,一溜鲜血滴在马背上。青年“啪”的一声撩开车帘,一道闪电亮起在头顶,他发现驾车的马夫脖颈上已经没有了头颅,鲜血奔涌而出。青年人大惊失色,不禁发出一声尖叫。
车外响起了悠闲的马蹄声。
青年人张大了嘴,浑身颤抖着,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仓啷”,车厢外又一次传来了金铁的撞击声。青年人一咬牙,不顾一切地跳出车厢,没命地向远处的麦田奔去……
青年人在麦地里拼命地奔跑着。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他眼前,青年人一声惊叫,抬起头来,闪电亮起,原来是一个护田的稻草人!草人的头用南瓜做成,刻着五官,身上披着一件草编的蓑衣,栩栩如生。
闪电在空中不停地亮起。青年人长长地出了口气,慢慢地蹲下身。
“仓”,身后传来一声金属的撞击声。青年人浑身一抖,回过头来,登时瞳孔放大,嘴张得大大的却喊不出声来。寒光一闪,鲜血溅在稻草人的蓑衣上。
上阳宫提象门外,大雨瓢泼,一道道闪电不停地亮起,雷声轰鸣,震人心魄,似乎在这样的雨夜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一点灯火由远而近,迅速来到提象门前。原来是一队卫士和一顶花呢大轿。守门的卫兵问道:“是太平公主殿下吗?”
一名卫士答道:“正是。听说皇帝身体违和,殿下特来问安。”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冤枉!臣冤枉!” 一队内班宿卫拖着太医风春来向提象门奔来。风春来泪流满面,不停地高声呼叫,转眼间,已奔到宫门前。为首的队长一见公主大轿,赶忙一摆手,内班宿卫们将风春来拉到一旁,为公主让开道路。
万分绝望的风春来一眼看到太平公主的官轿,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高声喊道:“公主殿下,救命啊!”
花呢大轿内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是何人呼救?”
内班宿卫首领赶忙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公主的话,是太医风春来。”
侍者微微掀开轿帘,太平公主惊诧地问:“你们要拉太医到哪里去?”
首领回道:“皇上有旨,将风春来乱刀分尸。”
太平公主一惊:“却是为何?”
首领回道:“卑职不知,只是遵旨而行。”
太平公主沉吟了片刻道:“先将风春来羁押在此,我立刻进宫面圣!”
首领为难地道:“这……公主,这可是皇上的严旨呀!”
公主把脸一沉,冷笑一声:“是吗?那好吧,你现就将风春来拖出去分尸。放轿帘,起轿!”
首领见势不妙,赶忙上前一步道:“公主息怒,卑职遵命就是!”
公主道:“这才是了。尔等在此听候消息。”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刀下留人!刀下留人!”众人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一名内侍飞奔而至,气喘吁吁地对内班首领道:“风春来还没杀吧?”
首领摇了摇头:“怎么了?”
内侍道:“皇上不行了,快请风太医回去看看!”
太平公主猛吃一惊:“你说什么?”
寝宫内,武则天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躺在床上不停地倒气,她的手里死死地抓着那只翠蟾。春香和内侍宦官围在一旁,焦急万分,却束手无策。
殿门打开了,太平公主带着风春来迅速走进殿内。风春来浑身上下被大雨淋得透湿,不停地打着寒战。春香迎上去,满眼含泪地道:“公主,您来了。皇上她……”
太平公主快步走到龙榻前,抓住武则天的手,轻轻喊道:“皇上,皇上!娘!”
武则天的身体不停地抽搐着,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太平公主回过身,焦急地喊道:“风太医,还不上前替皇上诊病!”
风春来哆里哆嗦地走上前,颤抖着拿起武则天的手腕,三根手指轻轻按了下去。武则天忽然双眼睁开,一把抓住风春来的手腕,狂叫道:“是鬼!是鬼!”
风春来大吃一惊,赶忙后退一步,但手腕却被武则天死死地抓住,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武则天两眼布满血丝,疯狂地喊着:“贱人,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风春来惊叫道:“公主!公主!”
太平公主赶忙扑上前来,抱起武则天轻声喊道:“娘,娘……”
武则天的手指慢慢地松开了,她的双眼呆呆地望着公主:“你、你是李贤吗?”
太平公主不由得一愣。她刚想说什么,武则天的身体忽然弹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掐住太平公主的脖颈,厉声喊道:“李贤,你也要害我,你这逆子!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她的双手不停地用力,太平公主痛得大声呼救。
风春来、春香等人一拥上前,费尽力气才扒开了武则天的手,将太平公主拉下床来。武则天狂叫着猛扑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按在了床上。
风春来颤声道:“公主,怎么办?”
太平公主惊魂未定,吓得没了主意:“我、我怎么知道?你是太医,快想办法救皇上!”
风春来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银盒:“皇上处于癫狂之中,看样子是惊吓过度所致。如果任其发展,定会激毁心脉,不治而亡。要想让皇上安静下来,必须用针。”
太平公主急道:“那你还等什么?”
风春来打开银盒,取出一枚银针,眼望公主道:“公主殿下,众位,恕春来不敬,要将此针灸入皇上头顶的百会穴之中,一旦皇上苏醒,降下罪来,请众位一力承当!”
公主道:“不必疑虑,救驾事大,如有不敬之罪,我一人承当!”
风春来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武则天身前,将银针徐徐刺入了百会穴中,他不停地捻着,观察着皇上的反应。果然,武则天不再挣扎,渐渐地安静下来了。众人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风春来的脸上也显出一丝喜色,对身旁的春香道:“见效了!赶快拿雪蟾粉化水喂皇上服下!”
春香快步向殿外跑去。太平公主问道:“太医,怎么样?”
风春来徐徐摇了摇头:“殿下,这一针只是暂时抑制发病,恐怕还要找个根治之法,否则,皇上难过今晚。”
太平公主道:“马上将所有太医全部召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风春来摇摇头:“太医院中恐怕无人能医此疾。”
太平公主急道:“那怎么办?”
风春来道:“我想到一个人,也许他有办法。”
太平公主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慢条斯理!说,是谁?”
风春来道:“狄国老。”
太平公主一愣:“狄仁杰?”风春来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问:“狄公会治病?”
风春来道:“狄国老自幼熟读医书药传,深谙诊病之道,尤其对医治各种疑难杂症,毒学诡术,更是颇有心得。以前,我二人曾多次切磋,臣对他的学识见地也是万分钦佩。”
太平公主点点头:“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姑且一试吧!”
此时,狄公正在书房里跟李元芳谈论“滴血雄鹰”的事。他徐徐地踱着步。
李元芳道:“如果能到案发现场看一看,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狄公停住脚步,长叹一声:“这恐怕是不可能了。循朝例,我虽身为宰相,却不能随意干涉外官办案。”李元芳点了点头。
狄公道:“凭直觉,此事又是本朝的一大奇案!”
话音未落,门打开了,狄春冲进来:“老爷,宫中内侍现在正在等候,说皇上病重,请老爷火速进宫诊病!”
狄公马上命人为他准备车马。
武则天不停地抽搐着,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太平公主坐在一旁,焦虑地望着她;风春来在殿中不停地踱着步。气氛异常紧张。
忽然武则天大叫一声,身体直挺挺地弹起来,而后重重地落在床上。公主大惊。风春来赶忙奔过来,伸出手探了探武则天的鼻息,颤抖着道:“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就怕皇上已经油尽灯干。”
太平公主焦急地问:“狄仁杰怎么还不来!”
话音未落,殿门打开,狄公急急走进殿来。
太平公主和风春来迎了上去:“国老!”
狄公点点头:“情况我都知道了。”说着,他走到武则天床前,伸手搭上腕脉。太平公主和风春来紧张地望着他。
狄公抬起头来:“三脉迟孔涩结,乃气血不畅,胸中凝阻,以致倒生昏乱。”
风春来道:“似此怎生奈何?”
狄公站起身道:“以针灸打开皇上胸塞,再以凉药导引,则此疾可痊。”
太平公主道:“国老是说,皇上有救?”
狄公微笑道:“当然,此疾乃惊恐忧思之症,本不是什么大病。”
太平公主舒了口气:“这就好了。那就请国老尽快医治吧!”
狄公点点头道:“取针来。”
风春来递上银盒,狄公取出金针,从武则天眉心的天中穴一路施针,一直刺到了腹部的关元穴。而后回过头道:“谁可为皇上度气?”
公主道:“我来吧。”
狄公点点头,以金针刺入武则天的颊车穴,武则天的嘴缓缓张开,公主俯在她身前嘴对嘴将气度入她的口中。狄公轻轻捻动胸前和腹部的金针,不一会儿,只听武则天胸口传出“咕”的一声响。
狄公脸上一喜:“好,有门!”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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