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闻听此言,似有所感,目光扫视着院落之内。忽然发现左跨院的门紧锁着,她看了方丈一眼:“大师,左跨院的门为什么上锁?”
方丈道:“老僧不敢说。”
武则天道:“恕你无罪。”
方丈乃道:“院内有一奇人,名曰立帝货,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老僧怕他出去滥言闯祸,因此将其锁在院内。”
武则天道:“哦?有这样的人,朕倒要见见。”
方丈为难道:“这,万一此人得罪陛下,老僧万死难辞其罪。”武则天笑道:“公然抗旨,一样是万死难辞其罪。”
方丈道:“既然陛下这么说,老僧就只得遵旨了。”说着,他走到院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武则天率众人慢慢走了过去。方丈道:“陛下,贫僧斗胆请陛下一人进去。”
武三思道:“老僧不知进退,陛下一人入内,万一出事,谁敢承当!”
武则天一挥手,打断了他:“好吧,朕就一个人进去。”说罢,武则天在方丈的陪同下缓缓走进院里。
小院内幽篁森森,清净雅致。武则天与方丈走在小径中,眼前出现一座禅房,武则天停住脚步。方丈微笑道:“此人就在僧房之内。”
武则天点点头,伸手推门走了进去。这是一正二偏的禅房,屋内檀香袅袅。南房内传出一阵木鱼声,武则天缓步走进南房。一个人背对房门而坐。武则天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人转过身来,双膝跪倒:“罪臣狄仁杰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惊讶得目瞪口呆:“怀英,真的是你!”
狄公道:“臣欺瞒陛下,罪该万死。”
武则天上前一步,双手搀起狄公:“怀英,快起来。”
狄公站起身:“陛下龙体清健,是臣之幸,天下之幸,万民之幸。”
武则天微笑道:“好了,你我之间就不必来这套虚文了。”
她轻轻拍了拍狄公的双手:“老家伙,几年不见,可真有些想你呀!”
狄公的眼眶湿润了,泪水轻轻滑落。
武则天笑道:“你可是老了,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不过,狄怀英就是狄怀英,狡猾的老狐狸。我一直就不相信,你真的死了。”
狄公也笑了:“知臣者陛下也。”
武则天缓缓坐在椅子上,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公道:“陛下,能不能容臣先问陛下一个问题?”
武则天点点头:“你问吧。”
狄公道:“土窑里的那个神秘人物究竟是谁?”
武则天一惊,抬起头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狄公道:“分析。”
武则天淡然一笑:“只有你说出这两字我能相信。看来,你已经找到了答案。”
狄公点点头:“是的。”
武则天点点头:“十年前,以越王李元轨和黄国公李霭为首的逆渠曾在襄阳召开了一个秘密会议,召集李唐的亲王故臣,谋反逆天,参与者竟有一百三十余人。这份名单在李霭记室刘金的手中。”
狄公道:“我曾听说过这份名单,名单中的很多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越王骗到襄阳的。”
武则天点点头:“这一点我也知道。可刘金这逆贼却利用这份名单兴风作浪,串联与会之人起兵谋反。起初,很多人不想反,也不敢反,可刘金要挟他们,如不附逆,便将名单送往朝廷,抄家灭门,这些人恐惧之下,只得跟随。”
狄公点了点头:“此计很毒啊!把这些人逼上了绝路,反也死,不反也死,不如孤注一掷。”
武则天点了点头:“越王之乱被平定后,逆贼刘金侥幸逃脱。他贼心不死,持此名单四处奔波,威逼利诱,又串联了一批逆贼,以徐敬业为首,公然起兵反叛,乱平后,这个刘金竟再次潜逃。”
狄公长叹一声:“看来这份名单为祸不浅啊。”
武则天道:“正是。一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刘金在幽州被擒,被秘密押解来京。开始,他被关在天牢之中,我命千牛卫严刑审讯,要他交出名单,然而,此贼甚为强横,抵死不交。而外面的反贼,为得到名单,不惜一切进京营救,两个月之内,竟然有十几拨反贼闯入天牢。鉴于此情,我假意下诏将刘金处死,行刑那天找了个替死鬼砍下脑袋,暗中将刘金秘密转移到长安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土窑中,派重兵看守。这样,外面的反贼以为刘金已死,便不再前来。没想到……”
她长叹一声。狄公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陛下,这个假突厥使团就是为了营救刘金而来!”
武则天大惊失色:“什么?”
狄公从怀里拿出一份奏章,双手递了过去:“请陛下过目。”
使团惊魂
第三章 狄仁杰初探幽州地
正当狄仁杰和武则天在圆觉寺僧房内说着话,院外众大臣开始焦急了。武三思来回踱步,不时抬头向小院里望望。虎敬晖的手已按在刀柄上,一瞥之间,正与张柬之投来的目光相遇,他深吸一口气,冲小院内努了努嘴。张柬之微微摇摇头。
武则天看过奏折,抬起头来:“原来是这样!”
狄公道:“陛下,有一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武则天道:“你我之间当讲的固然要讲,不当讲的即使讲了又有何妨?不必顾虑,直言便是。”
狄公道:“朝中有内奸!”
武则天一惊:“什么?”
狄公道:“突厥使团的行程、刘金密藏土窑、臣奉旨回京,都是绝密之事,如果没有奸细,对方怎会得知?”
武则天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是谁?”
狄公道:“朝中重臣、宫中的内侍、宫人、女官都有可能。”
武则天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坐在椅子上。
狄公道:“因此,我们行事一定要万分小心。也许,奸细就在你我身边。”
武则天点点头:“怀英,此事已迫在眉睫,一定要尽快破案,严惩凶手!否则,两国战事将起,生灵将遭涂炭。”
狄公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臣心中已有计算。”接着,他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计策说了一遍。
武则天点点头,脸色立时多云转晴:“好,就按你说的办!”
狄公躬身道:“谢陛下。臣担保三月之内,定破此案!”
武则天微笑道:“满朝中只有你狄怀英说出这样的话,我能够相信。”
这时,小院外,武三思突然回过身来大声道:“皇上已进内一个时辰,肯定是出事了!”众大臣一惊,目光投向了他。武三思接着道:“虎将军,率千牛备身随我进内!”
虎敬晖的目光转向张柬之,张柬之微微点头。虎敬晖马上拔出腰间钢刀,厉声喝道:“随我进院!”
正在这当口上,院内脚步声起,方丈快步走出来道:“皇上有旨,召张柬之大人、虎敬晖将军入内!”众人呆若木鸡。
张柬之、虎敬晖快步走进院来。张柬之一眼看见狄仁杰,停住脚步,惊喜交集,大叫一声:“怀英兄!”狄公迎上一步:“柬之!”四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虎敬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木立当地。
武则天轻轻咳嗽了一声,张柬之这才猛醒,赶忙躬身道:“陛下,请恕臣无状。”
武则天点了点头:“罢了!柬之,有几件事你要记下:第一,立刻下旨召回西北道行军大总管、左豹韬卫大将军丘神勣,与突厥开战一事,容当后议。”
张柬之看了看狄公,狄公微笑着点头。张柬之答应道:“臣遵旨。”
武则天道:“第二,着吏部拟旨,恢复狄仁杰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加黜置使,即日赴北都太原代朕祭扫祖祠。”
张柬之一愣:“陛下,而今形势已迫在眉睫,如果拖延,很可能引发两国战事。当此危急之时,狄公应立刻赶往事发地点——甘南道石河川查察大案,缉拿凶手。此时命他奉旨祭扫北都似有不妥呀!”
武则天一摆手:“朕意已决,不必再言!”
张柬之看着狄公,狄公破颜一笑,右手三指轻轻向下叩了一下。
张柬之满腹狐疑,口中只得称“是”。
武则天接着道:“第三,传旨刑部,撤销对甘南道游击将军李元芳的追缉,令各地销毁海捕文书。”
张柬之目瞪口呆:“陛下,李元芳乃涉案重犯呀……”
武则天打断他:“突厥特使被杀,李元芳有失职之责,却无串谋之罪。朕已与狄卿商议过了,命他在狄卿麾下效力,戴罪立功。”
张柬之的惊讶无法用言语形容,他再次看了看狄公,狄公微笑道:“这一次,我在绛帐遇袭,正是这个李元芳救了我的老命!”
张柬之这才恍然大悟,赶忙躬身道:“臣遵旨。”
武则天道:“怀英,敬晖在朕身边多年,忠正耿直。日前,他曾率千牛卫拦截假使团,若不是三思进宫请旨,也许我们就能将这一干逆贼拿下了。”
狄公一愣:“哦?”
武则天长叹一声:“好了,不说这些了。这次,我把他放在你身边听用。”
虎敬晖一愣,他感到很突然。狄公微笑道:“臣正求之不得!”
武则天道:“敬晖,回京后立刻交割防务,明日即率二百千牛卫随狄卿北上太原,他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虎敬晖还在犹豫:“陛下,千牛卫是皇家卫率……”
武则天抬起头,看着虎敬晖,虎敬晖赶忙躬身道:“臣遵旨。”
武则天道:“狄卿,即日出发,不可迁延!”
狄公答道:“是!”
却说幽州城外大柳树村外的空场上,聚集着几百名衣衫褴褛的村民,大家议论纷纷,情绪激动。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赵四这个狗娘养的,吞了朝廷给咱们的慰抚款,占了咱们的地,还要杀咱们的人!这幽州还有王法没有!”
“还说什么王法,当官的都是穿他妈一条连裆裤,我看反了他娘的算了!”
“对!反了!”
突然有个村民喊道:“看,赵四来了!”话音未落,一个满面虬髯的壮汉带着二三十名年轻人,押着一个矮胖子快步走到村民面前。
村民们一见这个矮胖子,怒吼着涌上去。壮汉双手连挥,高声喊着:“乡亲们!乡亲们!”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壮汉道:“朝廷发放给咱们的慰抚款被当官的吞了!发还给咱们的地被当官的占了!进府城告状的乡亲们被当官的抓了,官府贴出告示,明天就要砍头!咱们怎么办?”
村民们异口同声地怒吼:“反了!”
壮汉一把将身旁的矮胖子抓了过来:“这就是地保赵四,乡亲们你们说该怎么处置他!”
“打死他!” 村民们狂叫着冲上前来,手中的锄头、铁锨雨点儿般落在赵四的身上,这家伙登时脑浆迸裂,倒在血泊中。
壮汉高喊着:“打进府城,救出被抓的乡亲们!走啊!”
幽州城大牢内,灯火昏暗,巡夜的狱卒来回走动着,皮靴磕地发出一阵阵回响。在一间独立的监房里,墙壁上点着一盏油灯,火苗如豆;地上铺满了稻草;一个浑身满是刑具,身穿囚服的人面墙而坐,一动不动。长长的头发盖住了他的脸,只有一双眼睛从乱发后透出一阵阵精光。
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跟着铁锁鸣响,监门打开。四个军士涌了进来,为首的队长大声道:“李二,站起来,跟我们走!”
李二没有动。队长走过来,狠狠地给了他一脚:“你他妈听见没有!”
李二眼中精光大炽,但瞬间又恢复了常态。他吃力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队长骂骂咧咧:“奶奶的,死到临头还他妈敢耍横!”
李二蹒跚地向前走着,四名军士跟在身后。脚镣拖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哗啦”声。队长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走快点!”李二踉跄了一步,站住,慢慢转过身,两眼死死地盯着队长。队长后退一步,伸手拔出腰间钢刀,胆怯地道:“你要干什么?”李二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大牢门前,四名守卫来回巡逻。忽然一阵喊杀声远远传来,守卫们吃了一惊。喊声越来越近,卫士们互相询问:“什么声音?”话音未落,街拐角处涌出数百农民,灯球火把汇成一片海洋。农民们高举着锄头、铁锨向牢门猛冲过来。守卫大叫:“不好,快关门!”
狱卒们押着李二来到大牢后的刑场。场上,正中矗立着一根木桩,一名刽子手半袒胸膛站在木桩旁。军士们把李二押到木桩旁边。队长向军士一挥手:“卸下刑具!”一名军士上前,打开李二的脖锁和手铐、脚镣。另外两人用粗麻绳将李二捆在木桩上。队长狞笑着走到李二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小子,今晚爷爷就送你上黄泉路。恐怕到现在你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死吧?啊!”说完,他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李二缓缓抬起头来,这时人们才看清他的面容:这是一张清癯的脸,略带一点儿病容,但双眼却冒出一阵阵寒气。队长调侃道:“看来,你只能做个糊涂鬼了!”说着,他冲身旁的刽子手一挥手。
正当刽子手手举大刀要向下砍时,大牢前面突然喊杀声四起,伴随着狱卒临死前的一声声惨叫。队长脸色陡变:“不好,有人闯牢!”
就在这一瞬间,李二运足了气,浑身一绷,“砰”的一声竟挣断了捆绑他双手的麻绳!
队长回过头,对刽子手道:“快、快动手!”刽子手抡起鬼头刀向李二脖颈斩来。李二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挫,鬼头刀从他的头顶掠过,那刽子手本已用尽全身力气,不想竟砍了个空,身体失去重心,“嘭”的栽倒在地。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李二已闪电般地骑到队长身上,伸手拔出队长腰间钢刀,一道寒光闪过,队长人头落地。剩下的三名军士扭身想跑,李二腾身而起,钢刀飞舞,眨眼间,三名军士的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行刑的刽子手爬起来,李二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太阳穴上,刽子手轻轻哼了一声,昏死过去。李二身形一纵,像一只大鸟一般横掠出去,飞上了大牢的墙头,转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且说幽州刺史方谦正坐在桌案前,批阅公文。外面传来一阵阵喊杀声,方谦抬头谛听。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名军官浑身浴血跌进门来:“大人,大事不好了,一群乱民攻破大牢,抢走了十几名死囚!”
方谦大惊失色,霍地站起来:“什么?”
军官道:“那个奸细李二也趁乱杀死行刑的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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