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清芳冷笑一声:“滥杀无辜。什么意思?”
紫袍人转过身来:“这些年‘蛇灵’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问是非,早已背离了原来的宗旨。只要于己有利,便不惜妄动杀伐,残害生灵。大姐,这些年,有多少无辜之人死在我们的手上,你能记得清吗?”
肖清芳把脸一沉,重重地哼了一声。紫袍人继续道:“对敌人就不必说了,只要是有碍行动者,那便是必死无疑。可对组织里的人也是这般,只要行踪暴露便立遭非命,仅崇州行动中,‘蛇灵’各坛被灭口的弟兄姐妹就多达数十人!如此做法实在是令人心寒呀!当初,我们加入‘蛇灵’是为了推翻武逆,复李唐神器,可现在,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呀?勾结外侮,危害国家,不顾百姓的生死,不惜挑起战争。大姐,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背上千古骂名啊!”
肖清芳的脸色非常难看:“看来,你也想学一学虎敬晖和苏显儿。”
紫袍人笑了笑:“敬晖是我的好朋友,对他,我非常了解。大姐,您想一想,是什么才会令他在最危急的时刻挺身而出,竟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救护狄仁杰?”
肖清芳的声音冷若冰霜:“哦,是什么?”
紫袍人道:“是狄仁杰用真情感动了他,这才会令他做出舍命之举。而我们呢,我想‘蛇灵’中没有一个人会甘愿为组织而死,因为,他们感到的不是真情,而是时时袭来的恐惧。这也就是我们为何会屡战屡败的原因。”
“够了!”肖清芳一声怒喝。
紫袍人抬起头来,面无惧色。肖清芳望着他,嘴唇不停地颤抖着,良久,她平静了一下情绪:“好了,今天我们不说这些。”
紫袍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肖清芳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
紫袍人抬起头来。肖清芳道:“还记得,你的家人是怎么死的吗?”
紫袍人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肖清芳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不会认为,武则天也是无辜之人吧?”
紫袍人猛地睁开双眼。
一双脚在山道上飞奔着,鲜血顺着脚踝流淌下来。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拼命地向前奔跑着,胸前和肩胛处,鲜血不停喷涌,她的脚步踉跄,身形摇晃,脸色煞白……眼前出现一座破旧的庙门。女孩子跌跌撞撞地奔到门前,身体连晃几下摔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庙门前的土地。
这是一座位于深山中的古庙,断壁残垣,破旧颓败。庙有两进,一进韦驮殿已几近坍塌;二进的正殿虽门窗俱无,但梁柱尚在,因此还可勉强支撑。正殿的房梁上卧着一条黑影,显然,庙外的声音惊动了他,他飞快地坐起身,侧耳倾听着。
女孩子拼命挣扎,艰难地爬进庙内,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砰”,一双脚落在她的面前。女孩子缓缓抬起头来。一个黑衣人正冷冷地望着她。女孩子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正殿房梁上,黑影纵身而起,如大鸟一般飞掠出门,直奔前进的院落。
黑衣人望着奄奄一息的女孩子冷笑道:“继续跑啊。怎么,跑不动了?”
女孩子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道:“动手吧!”
黑衣人冷冷地道:“你这个‘蛇灵’的叛徒,你以为这么容易就会让你死掉!说,你深夜到小庙来见谁?”
女孩子狠狠一咬牙,扭过头去。“呛”,一柄带锯齿的钢刀一亮,黑衣人道:“这样吧,只要你说出实情,我就给你个痛快。否则,将你带回总坛,落在大姐的手里,你知道她会怎么对付你!”
女孩子望着他,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黑衣人皱了皱眉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举起刀,放在女孩子的脸上,手腕微微用力,刀尖在女孩子脸上划出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鲜血登时溢出。女孩子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黑衣人道:“我再问一遍,你到小庙来见谁?”
女孩子索性闭上眼睛。黑衣人笑了,举起手中的刀:“这样吧,只要我再问一遍,你就会失掉一只耳朵;问两遍,你的两只耳朵就都没有了。当我问到第三遍,你当然就会失去鼻子。哼,如果你让我问到第四遍,我就会将你全身突出的东西都砍下来,然后一刀一刀将你碎剐成肉条,怎么样?”
“你的刀好像还不够锋利!”身后响起一个沉静的声音。
黑衣人大吃一惊,转过身。一条黑影从韦驮殿后缓缓走了出来,月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不是别人,正是李元芳。
黑衣人道:“你是谁?”
李元芳笑了笑:“你刚刚不是在问她,到这小庙中来见谁吗,现在你已经见到了!”
黑衣人紧了紧掌中的锯齿刀,又问道:“你是什么人?”
李元芳嘲弄道:“就别关心那么多问题了,先考虑一下,你想怎么死吧!”
黑衣人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一个死人站在我面前,竟然还口出狂言,真是可笑之极!”
李元芳笑了:“你将我当作死人?”
黑衣人道:“难道不是吗?”说着,他轻轻咳嗽一声,霎时间,十几名黑衣人鬼魅一般飘进小庙,将李元芳团团围住。
黑衣人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你是自己随我回去呢,还是要我动手?”
李元芳点了点头,他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铜钱微笑道:“这样吧,这枚铜钱落地之前,我保证在这个小庙里站着的只有我们两个。”
黑衣人禁不住一阵狂笑。李元芳也笑了,猛地,他的手指向上一弹,铜钱飞上天去。黑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剑光闪烁,身旁的两名随从已经悄没声息地倒在了地上。黑衣人一惊,转过身来,只见一片寒雾挟裹着李元芳的身体如闪电一般横扫而过……铜钱在空中翻滚着落了下来。黑衣随从们便似麦子碰上镰刀一般,一个个“噼里啪啦”地翻倒在地,黑衣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啷”一声,铜钱落地。剑尖刺穿了最后一个黑衣随从的咽喉,李元芳缓缓抽出剑,那人的尸体摔倒在地。黑衣人张大了嘴,浑身乱颤。地上的女孩子也看得惊呆了。她挣扎着欠了欠身,突然身体一阵抽痛,头一歪,昏死过去。
剑尖挑起了地上的铜钱,铜钱在空中翻了个个儿落在李元芳手中。他转过身望着黑衣人微笑道:“怎么样?想好自己该怎么死了吗?”
黑衣人手中的锯齿刀不停地抖动着,李元芳慢慢走过来。黑衣人猛地一声大叫,纵身向庙外飞去。“嗖”的一声,寒光疾闪,幽兰剑脱手飞出,洞穿了黑衣人的身体,将其重重地钉在庙门之上。鲜血从黑衣人的嘴角流下来,他的双眼睁得很大,充满着疑惧,似乎到此时还没有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元芳快步走到女孩子跟前,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小梅,小梅!”
女孩子徐徐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道:“快,赶、赶回洛、洛阳,闪、闪、白、白、白……”
她的头一歪,身体沉了下去。李元芳连连晃动着她的身体:“小梅,小梅,你醒醒……”
小梅毫无反应。李元芳伸手摸了摸她的脉博,已经停止跳动。他痛心地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小梅的尸身,轻声道:“对不起。”他伸手摘下悬挂在小梅脖颈上的蛇形木牌,把它紧紧攥在手里,两眼喷射着悲愤的火焰。
白马寺座落在邙山脚下。这是一座六进庭院的大寺:一进钟鼓楼、韦驮殿;二进大雄宝殿、伽蓝院;三进罗汉堂、弥勒殿。三进之后,便是十六座偏殿和数百间僧房。
在这座寺院中,每一座建筑都是雄奇伟岸,极尽奇巧奢华之能事。自东晋大僧鸠摩罗什在此译经始,这座丛林便成为了中原地带的佛教中心。
此时的白马寺中,气氛异常紧张,每进院落的殿堂廊庑之下、佛门僧舍旁边,都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千牛卫。
白马寺后园,苍松翠柏,佛塔林立。“忽啦”一声,几双手将一具无头男尸从土里拽出来。方丈和僧值不禁一声惊呼,二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大将军桓斌走到尸体旁,缓缓蹲下身,仔细地验看着尸身。半晌,他站起来,目光望向面前的方丈和僧值:“这是怎么回事?”
方丈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将军,老衲不知呀!”
他猛地回过头望着僧值:“静空,这、这尸身是从何而来?”
僧值静空苦着脸道:“师兄,您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啊,这、这……”
桓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三日后皇上便要驾临白马寺,可现在却出了这种事情,我看,你二人项上的人头恐怕是保不住了!”
“扑通”一声,方丈、僧值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大将军明鉴,老衲等今日清晨才刚刚查点过合寺众僧,一人不缺,一人不少。这、这具尸身绝不是寺中之人!”
桓斌双眉一扬:“哦,那最近有没有生人来到寺中?”
方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绝对没有。大将军,因圣上要驾临白马寺进香,所以,自十几天前千牛卫便已进驻警戒,任何人不得进入,这一点,您是最清楚的。”
桓斌点点头道:“你们起来吧。”
方丈二人颤抖着站起身来。桓斌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此事要立刻禀报狄阁老!”
上阳宫麟德殿上,景阳钟缓缓敲响,众臣依班次无声地步入大殿。武则天在执事女官的簇拥下登上龙陛。众臣跪倒山呼万岁。武则天微笑道:“众卿平身!”群臣起立,就班归位。
武则天道:“众位爱卿,一年多来,蒙上苍见爱,风调雨顺,四海承平,关河宁定,民生安乐,是朕之幸,众位爱卿之幸。”
梁王武三思出班道:“全赖皇帝文治武功,上应天意,下顺民心,方有此太平盛世。”
武则天微笑着点了点头:“三日后是盂兰盆节,朕要到白马寺进香。三思,此事都安排妥当了吧?”
武三思赶忙道:“陛下,臣已会同礼部及鸿胪寺将一切事宜妥善安排,只待陛下驾临。”
武则天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望向了班中的狄仁杰:“怀英。”
狄公踏步出班:“陛下。”
武则天微笑道:“怀英啊,这一年多来,你内理庙堂,外治关河,劳苦功高,三日后进香,阁台及六部九卿便以你为首代进。”
狄公一愣,赶忙道:“谢陛下天恩!可是,陛下,依朝中旧制,阁台及六部九卿应由太子为首代进啊,以微臣为首恐怕会有僭越之嫌。”
武则天脸上立刻现出了不悦之色,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朕意已决,不必再言!”
狄公的目光望向班中的张柬之,张柬之微微摇了摇头。
洛阳修真坊位于洛阳城南,西临榖水,是一座非常清净的坊里。一顶四人抬的青呢小轿,穿过坊门,向坊街的深处走去。院落门前点缀着两行垂柳,几竿翠竹,一见便知,此处的主人有几分雅骨。
青呢小轿在大门前徐徐落下,轿夫挑起珠帘,小轿内走下一位乌衣子弟,他快步来到了大门前。“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一个小丫鬟笑盈盈地道:“太子殿下。”此人正是太子李显,他点了点头问道:“小慧在吗?”丫鬟点点头。李显快步走进院中,朱漆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堂内香烟缭绕,古筝的琮琮之声绕梁回荡,一位绝色女子静静地坐在窗前抚琴。太子李显快步走进来。琴声停止了,女子缓缓转过身。李显轻轻地叫了一声“小慧”。女子的眼中蕴含着泪水,抱怨道:“你还知道来呀!”
李显走到她身旁,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前几日,皇帝下诏,申斥我沉缅酒色,不理朝事,我不得不避避风头,小慧,真对不起。”
小慧转过头,望着李显,良久,她笑了:“皇帝所说‘酒色’的‘色’字,是指我吗?”
李显微笑道:“你说呢?”小慧“嘤”的一声扑进了李显的怀里:“你要是再不来,我就烧了这房子,到庵中当尼姑去!”
李显紧紧地抱着小慧轻声道:“那我就烧了那庵子,再把你抢回来!”
小慧抬起一双泪眼:“我知道你对我好。”
李显道:“再见不到你,我就快疯了。小慧……”二人忘情地吻在一处。
与此同时,狄仁杰、张柬之两位宰相正在阁房里谈论着太子近日的表现。狄公听了张柬之的话,猛地抬起头:“哦,有这等事?”
张柬之长叹一声点点头:“是呀。皇帝下诏申斥,他才有所收敛。”
狄公站起身,不安地踱了起来。张柬之道:“这些日子,武三思利用此事大作文章,他纠合了一批大臣要皇帝废黜太子,立他为嗣。据说前几日他又在皇帝面前提及此事,却被皇上怒斥了一番。”
狄公一惊:“哦?”
张柬之道:“我想,皇上对梁王也并不那么信任。”
狄公点了点头道:“柬之,我对太子可以说是非常了解,他性格懦弱是不假,可并不是个好色之徒啊,怎么会……”
张柬之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怀英兄,今日朝堂之上,皇帝下旨,三日后白马寺进香,你为阁台及众卿之首,这就是个信号啊!如果太子再不收敛,恐怕废黜之日为时不远矣!”
狄公点了点头,喃喃地道:“此中的利害,太子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啊!他怎么会做出这等不着边际的事来,这内中定有文章!”
话音未落,阁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阁门舍人走进来:“二位阁老,千牛卫大将军桓斌求见,说是有急事回禀。”
狄公点点头:“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千牛卫大将军桓斌快步走进来,躬身道:“二位阁老。”
狄公微笑道:“大将军负责白马寺警卫,连日劳顿,辛苦了。”
桓斌道:“阁老言重了,这是末将应尽之责。”
狄公道:“怎么样,一切还正常吧?”
桓斌道:“今日,末将率千牛卫清查白马寺,在后园之中发现了一具无头男尸。”
狄公猛吃一惊,与张柬之对望了一眼道:“无头男尸?”
桓斌道:“正是。阁老,您看是不是要将此事奏明圣上。”
狄公沉吟着,摇了摇头:“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贸然上奏。你说呢,柬之?”
张柬之点点头:“不错,怀英兄,你是朝中有名的神断,我看还是你辛苦一趟,到现场探查明白,而后再做区处。”
狄公站起来:“好,大将军,我们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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