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柬之点点头:“不错,怀英兄,你是朝中有名的神断,我看还是你辛苦一趟,到现场探查明白,而后再做区处。”
狄公站起来:“好,大将军,我们立刻赶往白马寺!”
狄府的大门徐徐打开,一骑马飞奔而入,马上人正是李元芳。他一声高喝,双手勒缰,战马长嘶着停住了脚步。狄春飞奔而来,兴奋地叫道:“李将军,您可回来了!”
元芳微笑着翻身下马:“狄春呀,大人在吗?”
狄春笑嘻嘻地道:“今儿个大朝,老爷还没回来。”
元芳点点头:“如燕呢?”
狄春道:“在她的房中。李将军,已经两个月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如燕小姐可就要急出病来了。”元芳笑着给了狄春一个脑瓢:“贫嘴!”
如燕正在自己的房中沉思,李元芳推门进来。如燕惊喜交集,愣愣地望着元芳,泪水充盈了双眼。半晌,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扎进李元芳的怀里。两个月的思念担忧,都化在这哭声之中。
元芳轻轻拍着她道:“见了面好话还没说一句,就哭起来了。”
如燕一把推开他,带着笑容道:“还不是为你担心,真是狗咬吕洞宾。”说着,她一把将元芳的头扳过来,“让我看看你。”
元芳微笑地望着她:“怎么样,还可以吧?”
如燕道:“你瘦了。”
元芳拉起如燕的手:“如燕,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如燕道:“什么事呀,还这么正经?”
元芳长叹一声道:“小梅,小梅……”
如燕马上猜到了几分,脸色大变:“小梅怎么了?”
元芳“唉”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那块蛇形木牌,轻声道:“她,她死了……”如燕一声惊叫,连退两步。
元芳举起那块蛇形木牌:“这是我从小梅身上取下来的。如燕,我把它交给你,记住她吧。”
如燕颤抖着接过木牌,凄然泪下。她喃喃地道:“她救过我的性命,是我唯一的朋友……”
元芳内疚地道:“是我无能,没有保住她。”
如燕啜泣着摇摇头:“怎么能怪你呢,你已经尽力了。”
元芳长叹一声:“真没想到,两个月的时间,竟然一无所获。好不容易找到小梅,可她却什么也没有来得及说,便死在古庙之中。”
如燕把头一仰,她一字一顿地道:“从今天开始,对‘蛇灵’,对肖清芳我再也没有任何的愧意,也绝不会再躲藏。他们要付出代价,付出十倍的代价!”
白马寺后园中,无头男尸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只手轻轻拿起尸体的左手,仔细地察看着。这人正是狄公。尸体左手食指旁的一小块皮肤非常光滑,与其他地方迥然不同。狄公放下死者的左手,站起来:“从伤口腐烂的程度来判断,死者已经死去十几天了。”
桓斌点了点头。狄公的目光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僧值:“你是寺中的僧值?”
僧值赶忙躬身合十:“正是,贫僧静空。”
狄公点了点头:“最近几天,寺中可有损减人口?”
僧值摇摇头:“回大人的话,从来没有啊。刚才千牛卫的将军们挖出了这具尸体,贫僧就觉得万分惊诧,不知它是从何而来。”
狄公双眉一扬:“你能肯定,这具尸体不是庙中的僧人?”
僧值道:“回大人,绝对不是!白马寺中有大僧五百三十人,沙弥三百人,供粗用的道人、杂役一百二十人。因皇帝明日驾临,因此,今天早晨方丈师兄和贫僧刚刚点查过,一个也不少。”
狄公问道:“寺中没有外地挂搭的僧人?”
僧值回道:“回大人,因圣上驾临,半个月前就将十几位挂搭僧遣出白马寺了。”
狄公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目光再一次望向那具男尸。
桓斌道:“这可真是奇了,庙中一人不少,却莫名其妙地出来了一具男尸,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僧值苦笑道:“这,谁说不是呢。贫僧也觉得此事万分怪异。”
狄公道:“没有什么怪异的,这具尸体就是庙中的僧人。”
僧值惊呆了:“这、这怎么可能?”
桓斌道:“阁老,可寺中的僧人并未损减呀。”
狄公再次俯身抓起死者的左手,指向食指旁的那块光滑的皮肤:“看到了吗,这块皮肤非常光滑,与左手其他地方的皮肤大相迥异,这是为什么?”
桓斌和僧值对望了一眼,摇摇头。
狄公对僧值道:“你看一看自己左手的食指旁。”
僧值一愣,赶忙放下左手里的念珠,定睛向自己的食指看去。果然,食指旁的皮肤非常光滑,与其他地方大不相同。僧值傻了,桓斌也愣住了:“这、这……”
狄公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僧侣们每天都要做这件事,所以,他们自己并不注意罢了。静空师傅,你们在诵经之时手掐念珠,念珠不停地滚动,摩擦食指旁的皮肤,经年下来,那块皮肤才会非常的光滑。”
僧值一愣,赶忙拿起念珠,果然,珠子卡在食指旁!僧值笑了,他拍了拍脑袋:“不错,不错。大人真是心细如发呀,是贫僧愚钝。”
桓斌肃然起敬:“末将早闻狄公之能,今日才见一斑啊!”
僧值忽然一声惊呼,而后结结巴巴地道:“大人,您是说,这无头尸体就是寺中的僧人?”
狄公道:“你说呢?”
僧值徐徐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此人的左手食指与我一样,定是念珠摩擦所致。可、可是,寺中人口并无缺失,这、这是怎么回事……”
桓斌望着狄公,一脸的迷茫。狄公吩咐道:“大将军,静空师傅。此事要严加保密,破案之前,绝不能传扬出去!”二人齐声答是。
狄公从白马寺回到自己的府邸,见李元芳站在面前,旁边的如燕微笑道:“叔父,您看这是谁。”
狄公大喜,一步上前,拉住了元芳的手:“元芳,你回来了!”
元芳动情地道:“我回来了。大人,您还好吧。”
狄公微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啊。只是有些担心你的安全。”
元芳的眼圈有些发红,他愧疚地道:“大人,元芳无能,虚耗此行,惭愧万分!”
狄公笑了:“好了,好了。凡事都是有因才有果,没头没脑地派你出去查访‘蛇灵’的下落,也确实是有些难为你。不要自责,把此行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对我说上一遍。”
元芳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两个月前我离开洛阳之后,便在江湖上追踪‘蛇灵’的下落。谁料想,这些人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花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探听他们的踪迹,却一无所获。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用如燕教我的方法,在柳州的青阳客栈给她的朋友小梅留下一个蛇形标记。果然,几天后的夜里,小梅找到了我……”
深夜,青阳客栈的房间里,李元芳躺在床上睡熟。人影一闪,一双脚落在了床前。正是小梅。她静静地望着床上的李元芳,手慢慢拔出短剑。
寒光一闪,小梅吃了一惊,刚想闪避,幽兰剑已经抵在她的咽喉之处。李元芳坐起身来:“不想说点儿什么?”
小梅道:“你是谁?”
李元芳笑了笑:“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小梅问道:“青阳客栈的蛇形标是你留下的?”
“仓”,幽兰还匣。元芳问道:“你是小梅?”
小梅点头:“正是。”
元芳道:“我是苏显儿的朋友,是她让我来找你。”
小梅道:“显儿好吗?”
元芳点点头:“她非常好。”
小梅叹了口气:“她现在已经是‘蛇灵’的第一号标靶!请你转告她,一定要小心。”
元芳点点头;“我会的。”
小梅转身向门口走去。元芳道:“等等。”
小梅转过身:“还有事吗?”
元芳道:“你知道,我约你见面,不是为了问安。”
小梅顿了顿道:“有什么事,说吧。”
元芳道:“我想知道,‘蛇灵’的总坛设在哪里?还有就是,你们的下一步计划。”
小梅笑了:“我像个叛徒吗?”
元芳摇摇头:“不像。但你是显儿的朋友,我问你的,也正是她想知道的。‘蛇灵’现在追杀她,我们不能毫无准备。”
小梅望着李元芳,良久才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元芳笑了笑:“最好的朋友。”
小梅笑了:“我明白了。你是李元芳,对吗?”
元芳一愣:“你怎么知道?”
小梅道:“听大姐说起的。显儿之所以背叛‘蛇灵’,是因为爱上了一个叫李元芳的人,要我们引以为戒。”
元芳也笑了。小梅点点头:“显儿的眼力不差。”
元芳道:“言归正传吧,我希望你能帮这个忙。”
小梅长长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可以拒绝任何人,但是对于显儿,我能说什么呢?好吧,我答应。”
元芳笑了。小梅:“但是,目前我也不知道总坛到底安置在什么地方。”
元芳一愣:“哦?”
小梅点头:“你知道,几个月前,‘蛇灵’的总坛秘密搬迁,我们这些分坛主只有等候总坛的通知,才能知道下落。这也就是我还能够来这里见你的原因。”
元芳道:“是这样。那,如果你得到了消息,怎样通知我呢?”
小梅略一踌躇道:“你就待在这里,只要有了消息,我会命人传信让你到指定的地点见我。”
元芳点点头:“多谢。”
小梅笑了笑:“如果我所做的事让大姐知道,下场会比显儿悲惨十倍!”
元芳道:“我明白。放心,我会守口如瓶。”小梅缓缓点了点头。
狄公听了元芳的叙述,抬头问:“柳州的青阳客栈?”
李元芳道:“正是。在那里,我和小梅接上了头。”
狄公点了点头:“那,后来呢?”
元芳道:“十几天后,我接到一封密信,是小梅派人送来的,信中说,要我到大杨山中的古庙等她。我等了五六天,终于,几天前的夜里,小梅来了,却身负重伤……”他把当时在古庙前发生的情况说了一遍。说罢,元芳长叹一声道:“我解决了那些追杀她的黑衣人,却没能挽救她的生命!她伤得太重了。”
狄公深深地吸了口气,点点头:“真是义女呀!”
如燕低声抽泣起来:“她是为我,是为了我呀……我害死了她,害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狄公拍了拍她的肩膀:“如燕啊,小梅是为仁侠,为义气,为了国家社稷,她的死可谓是重如泰山呀。比之‘蛇灵’中那些披着人皮的禽兽,苟活于人世之间,不知要强了多少倍!”如燕点了点头,抹去脸上的泪水。
狄公缓缓踱了起来,忽然,他停住脚步,转身问道:“元芳啊,小梅临终前都说了什么?”
元芳道:“当时,她已在弥留之际,只是断断续续地说道:‘快,赶、赶回洛、洛阳,闪、闪、白、白、白……’说到这儿,她已气绝身亡。”
狄公沉思着道:“我想,她定是要告诉你‘蛇灵’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只可惜伤势过重,没能把话说完。”
元芳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大人,这些日子,我将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几百遍,仍然参详不出其中的含义。”
狄公沉思良久道:“她让你马上赶回洛阳。”
元芳点点头:“正是。”
狄公徐徐踱了起来,口中喃喃地道:“这几句话一定非常重要,否则,小梅绝不会在弥留之际,特意说出这几个字。可是……她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呢?”
元芳的目光望着狄公。
黄昏,深山中的农家小院,竹槽穿门而过,将水带进院子里的蓄水池中,发出了“哗哗”的响声,在这个寂静的院落里,这是唯一的一点声响。
正房内亮着灯,桌上摆满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几乎都是机括式的:飞轮弹刀、开花弩、燕子铛、无影针……
一双手麻利地将武器一一组装完毕。此人正是前面出现过的跟肖清芳争论的那个紫袍人,他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
忽然,他的耳畔仿佛响起了一阵阵铁蹄踏踏之声,金铁交击,伴随着一声声惨叫……紫袍人痛苦地闭上眼睛,多年前他在石府门前亲身经历的一场杀戮,又浮现在眼前——
大门前,数十名男子齐齐地跪在府门前,每人身后站着一名手握鬼头大刀的刽子手。三声炮响,行刑官一声断喝:“午时三刻已到,行刑!”数十名刽子手钢刀齐落,人头翻滚,血流成河。
后门,官军们将府中的女子驱赶到囚车上。一个女孩子哭喊着,躺倒在地,官军们连打带拖。这个女子正是修真坊内同太子幽会的小慧。一骑马飞奔而至,马上人正是那个紫袍人,他翻身下马,连声呼叫:“小慧,小慧!”三拳两脚将官军们打倒在地。
女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忠哥!”紫袍人眼含泪水:“小慧,咱们走!”说着,他一把抱起了女孩儿。身后马蹄响起,一名官军队长手舞长刀,飞奔而来,寒光一闪,紫袍人后背鲜血迸流,重重地倒在血泊中。
紫袍人慢慢地睁开眼睛,满面泪水。他深深吸了口气,手紧紧地抓住了桌上的钢刀。这是一柄其薄如纸的单刀,中指在刀刃上一弹,“铛”,声音清越、洪亮,刀在油灯的映照下放射出一道寒光。
此人就是“蛇灵”的六大首领之一的闪灵。明天,他将受总坛的派遣,去执行一项极其秘密的特殊任务……
夜,狄府正堂上,狄公缓缓地踱着,对面的元芳和如燕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忽然,狄公的脚步停住了,猛地转过身来,似乎在迷茫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如燕说过的几句话在他脑海里回荡:“在蛇灵里,共有六位杀手位列总坛,被称作六大蛇首,排在第一的是闪灵;第二是血灵……”狄公抬起头来,双目微微眯起,一幅幅画面闪现在他的眼前:白马寺中的无头男尸;尸体左手食指旁光滑的皮肤……猛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掌狠狠一击:“原来是这样!”
元芳、如燕围上来:“您想到了什么?”
狄公道:“如燕,前几天你曾经说过,‘蛇灵’组织有六大蛇首,排位第一的叫闪灵,对吗?”
如燕道:“正是。”
狄公道:“小梅所说的这个‘闪’字,便是闪灵。”
元芳和如燕吃了一惊:“闪灵?”
狄公道:“正是。说完‘闪’字,小梅断断续续地说‘白,白……’是吗元芳?”
元芳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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