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干脆,跟着站起身来,眼睛自帽檐底下幽幽地望着红笺,嘴唇动了动,留下了最后一句叫红笺听不懂的话:“莫名其妙的好运气,也有可能是会搭上小命的,好自为之吧。”说罢,他转过头去,径直走入了无尽海。
此时月亮已从海面上升了起来,这次红笺努力地看着,入水的瞬间,那人脚下突然涌起了一层浓重的黑气,好像有实质一般隔绝了海水,潮水退下去,他便随着那个浪头飘远,颇有些弄潮的自如惬意。
红笺有些不舍地站在礁石上,望着海面上那个小黑点儿越去越远,虽然知道那人大约不会回头,仍旧高举了一只手臂使劲儿地挥舞了几下。直到那个黑影再也看不到了,她慢慢坐下来,心里乱糟糟地想:“我连前辈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本打算接下来练功的,红笺却始终静不下心来,最后决定还是不修炼了回去早早休息。
自从那晚红笺留意到姚真夜里不在住处,再回来晚了,路经她门外时便会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放轻脚步,不出所料,这个时候,姚真屋里又没有人,这大约就是她说的有了奇遇吧。
明天会见到传说中的化神大能,还是一下就见到两个。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期待和兴奋,红笺躺下后翻来覆去却毫无困意,后来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地似是睡着了。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红笺却做起了噩梦,这梦很混乱,一幕一幕转换得极快,前一刻还困于火海,忽而又置身于一场大屠杀当中,不知道杀人的和被杀的都有谁,只有四下横飞的血肉,偏偏这个时候,她一直拉在手中的方峥竟然不见了。红笺满头大汗,深陷在这个叫人恐惧绝望的梦境中,她不停地奔跑去寻找弟弟,迎面却涌来无边无际的黑水,水里都是一些人面兽身的怪物,向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红笺大叫了一声自梦中醒过来,半天才意识到那些事都还未发生,她心跳地很厉害,不知为何体内的真元正按着神秘人所传功法在疯狂运转。
红笺定了定神,她睡着的那段时间其实很短,接下来就更睡不着了,她躺在那里,眼睛一直大睁着,呆呆望着黑暗中的房顶出神。
第十六章 赌约后遗症
天快亮的时候红笺终于迷糊了一会,等她醒来,立时意识到起得有些晚了。
红笺匆匆穿衣洗漱,刚收拾停当,住在隔壁的齐秀宁便找上门来,要和她一同前往宗门主殿。
齐秀宁脸上像罩着一层薄霜,等红笺出了门,便语带讥诮地道:“赶紧的吧,姚师姐屋里没人,想来人家不屑和咱们这些末学后进一起,已经先走了。”
红笺默然。姚真近来莫名其妙的疏远都与她那所谓的奇遇有关系,红笺不想去窥探姚真的秘密,却不免变得有些闷闷不乐,难得有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朋友,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丹崖宗被选拔出来的弟子在宗门主峰赤轮峰下会合,张钰、方峥等人都已经等在那里了,方峥看到姐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红笺含笑冲弟弟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一眼扫过去,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人到得差不多了,但她未在人群中见到姚真,红笺数了一数,果然,到场的是十四个人,独独少了水灵根第一名的姚真。
这可奇了,这么大的事,姚师姐又是提前那么多天便精心准备,怎么关键的时候竟会迟到?再说她人不在住处,又不在这里,会在什么地方?
红笺心神不宁,那厢来带他们上赤轮峰的金丹费承吉则是难掩不豫,晚潮峰的闫长青今天没有露面,费承吉没有合适的人抱怨,只得黑着脸斥责曲长河:“你们水灵根这边怎么回事,今天这种场合,竟连个练气六层的都没有,岂不叫别的宗门看笑话?”
曲长河淡淡地道:“这代弟子不成器,师叔又不是不知。本来有个女徒,勉强达到了练气六层,不过我看她此时人还未到,大约是放弃了拜见大长老的机会。”虽然平日里不大关心女弟子,曲长河还是知道三个小姑娘住在一处的,师叔既然问起,他便向红笺和齐秀宁的方向多问了一句:“姚真人呢?”
红笺还未说话,齐秀宁已规规矩矩地禀道:“回师父,我等来时去邀姚师姐同行,但姚师姐住处无人。”
费承吉“哼”了一声,向众弟子说道:“今天是做什么,我与你们提前说一下,也好心中有个数,别傻乎乎的一个个只管闭着眼去。大长老和符图宗的戴宗主特意抽出空来,要见见各大宗门的后生晚辈。好好表现,若能入他们两位化神大能的眼,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造化。你们也不要因为与大长老同在丹崖宗便心存侥幸,由这一次各宗门的情况看,你们实力是最差的,把那狂妄无知的蠢样儿都收起来。”他训斥完了,也不管众弟子表情各异,一甩袖子道:“走吧!”
红笺张了张嘴,终于未能将恳求众人等一等姚真的话讲出来,她人轻言微,说了徒惹人生厌,不管一把年纪的费承吉还是曲长河,都不会为此停下脚步,至于其他同门,说不定还在为少了姚真这个竞争对手而暗自庆幸。
众弟子自动排成两列,默默跟在费承吉身后,红笺一边前行一边不断回头往来路看,希望姚真能突然出现。
“师妹,方师妹!”
红笺吓了一跳,这才留意到走在她身旁的是张钰。
张钰抬头看了一眼队伍前面的费承吉,别看老头子今天说话挺凶,这位同为木灵根的师叔祖对张钰平日里很好,张钰并不怕他,他向红笺挤了挤眼睛,悄声道:“方师妹竟是今天的水灵根第一么?小小年纪真了不起。”自从红笺和跹云宗的人打赌赢了之后,张钰等人便对她一改往日的冷淡,搭讪多了起来。
红笺这才突然注意到这个诡异的结果。陈载之考核中意外受伤,郑谨超龄,姚真到现在还未出现,自己这个小小的练气五层竟然成了队首,怪不得费师叔祖脸黑如墨。
红笺回头往自己身后望去,紧跟在后面的是宗门考核中名列第四的秦尚义,再后面便是齐秀宁,他们个个面颊微红,神情中充满了希翼,她又往木灵根的队列中找到了方峥,不知为何,站在这个人人艳羡的位置,红笺心中却涌上了一股莫名的不安。
赤轮峰乃是丹崖最高峰,主殿寰华殿位于赤轮峰顶的云海之中,每当太阳西沉,殿瓦间红霞焕彩,流光四溢,衬着峰下的碧海蓝天,宛然神仙居处。
这座修真界著名的大殿若非大事等闲派不上用场,红笺在丹崖宗呆了这么多年,捞着上赤轮峰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寰华殿更是一次也没能进去过,更不用说其它各宗门的练气弟子。
丹崖宗的人到得不算早了,寰华殿外不少宗门已经列好了队伍,正静悄悄地等待。
红笺粗略看了看,黑压压的足有上百人,没见到熟悉的,丹崖宗位置居中,正冲着大殿的正门,左边临着的一队人数不少,也有十四五个,这些少年不管男女俱是一袭黑袍,上面绣着金色的云纹,既英挺又透着几许神秘。
张钰随着红笺的眼光望去,嘴唇动了动,耳语道:“那是符图宗的。”
符图宗,化神大能戴明池的宗门。
丹崖宗这地主的到来引得众人瞩目,殿前一阵骚乱,符图宗的这些练气弟子面色冷肃,相互间连个交头接耳的都没有,这在众多门派之中显得有些傲然不群。
红笺看着费承吉先同符图宗带队的师长十分客气地打了招呼,便明白那看上去比曲长河还要年轻的符图宗前辈也是一位金丹修士。
只不知道他们这些练气弟子修为如何,费师叔祖对自己宗门的弟子如此失望,这说明别的宗门很强,看样子像张钰和姚师姐这样的练气六层应该不少,符图宗又是名门大宗,说不定练气七层的也有,是了,连跹云宗都有两个练气七层的,没道理符图宗会不如……红笺强行压抑着自己突然变成宗门队首的不安,心中不住胡思乱想。
“哎呀!”想到跹云宗那两个小子,红笺突然意识到,有一件事竟被自己忽略了:“糟糕。这两天忙东忙西,竟然将石清响给忘了,算起来打赌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呢,那小子认输,今天这场合会不会还扮哑巴?这些人里面他的天资可算数得着的,要因为这个没有被选上,这仇可就结大了。得赶紧找到他,和他说一声那赌就算了,今天大伙儿各凭本事,我和峥儿也不占他这便宜。”
打赌的时候,红笺正看跹云宗的两个小子万分不顺眼,自然是狠了命折腾,可一个赌打下来,红笺却对那叫石清响的少年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说起来,那颗“弱雨丹”叫红笺觉着欠了人家一个不小的人情,她焦虑四望,殿前这么多人,小瀛州,仙霞洞,各家各派秩序井然,叫她如何能与离着数十丈远的跹云宗传上话?红笺一时急得连汗都下来了。
第十七章 第三个化神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一个多时辰前各大宗门的人便齐聚寰华殿外等候,到这个时候姚真仍未赶来,红笺终于断定,不知出了什么事,她今天是真的不可能出现了。
寰华殿的大门敞着,里面静悄悄得不闻有声。
自红笺的位置远远可见殿下侍立的都是丹崖宗弟子,当然,像他们这样的练气期学徒是没有资格的,那里面最差的也是筑基弟子。
看不到大殿深处的情形,想来金大长老和戴宗主已经在座,为什么还不开始呢?还是说考验早已在暗中进行,只是大伙儿修为低下,以致浑然不觉?
有这个想法的肯定不止红笺一个,这半天交头接耳的少了,大多数人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连张钰都不再东张西望,虽不知要等到何时,大殿前面却落针可闻。
一阵风起,费承吉最先有所觉察,他回身往上峰来的方向望去,退开两步,躬下身去,口里恭恭敬敬说道:“宗主,您来了!”
红笺等人一齐回望,果见一个虚影儿上得峰来,直到近前才渐渐凝实,正是丹崖宗宗主,元婴后期的大修士凌虚子。
凌虚子身姿修长,道袍飞展,匆匆扫了一眼避向两旁给他行礼的众人,口中交待:“承吉受累,代表宗门招待好各家子弟。”
费承吉连忙应“是”。不过寰华殿那边没有动静却不是他好妄议的,事实上干等到现在他也很莫名,只得提示凌虚子:“宗主,这会儿还没有开始……”
此时各宗门的带队长老纷纷聚拢过来给凌虚子见礼,有的宗门对今天这事非常重视,像跹云宗几家甚至来的是元婴长老,凌虚子不好拿大,客气了几句,方有空同费承吉道:“不急,还有客人未到,稍安勿躁。”
这句一出,跹云宗的朱显几个便有些面面相觑,是谁这么大面子,叫大伙自方才一直等到了现在?自己这些人也到罢了,关键寰华殿内的两位化神大能明显也干坐着在等。而且看样子丹崖宗宗主凌虚子突然现身,竟是专门为了迎接此人。大伙越想越觉骇然,这大陆之上还有叫化神大能和凌宗主如此看重的前辈高人么?
此时不容众人多想,凌虚子出现,便是觉察客人已离着丹崖宗不远了。
由远传来风雷之声,自无尽海的方向半空中有一个黑点在疾速接近,在殿前众人的视线中越来越大,近到连红笺都看清楚了,那是一辆黝黑的马车,这马车有一座小房子大,车身上不时有法阵的光芒闪耀,这车是一个飞行法宝无异,更吸引众人眼光的是前面拉车的怪兽,这怪兽阔嘴獠牙,身形庞大,一对翅膀更是遮天蔽日,那越来越响的风雷之声便是因它而起。
这飞车距离寰华殿越来越近,来人不知如何驱使的那怪兽,拉着飞车绕赤轮峰顶兜了大半个圈子,缓缓降落。
各宗门的学徒们不待师长吩咐,便赶紧让出空地来。
不等凌虚子开口,车内一个洪亮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哈哈,来得迟了,这么多人等着老夫呢,啧啧,戴明池和金东楼金大长老呢,他俩个怎么没有出来?”
这声音实是太大了,红笺只觉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好似为来人这句不甚客气的话助威,已然落地的拉车怪兽突然长声而啸,丹崖宗的学徒离得近首当其冲,只觉一股无形气浪迎面冲到,一时东倒西歪,像方峥这等修为差的竟然站立不住,直接坐倒在地。
凌虚子一甩袍袖将这股气浪化于无形,朗声道:“刑大先生光临鄙宗,当真是蓬荜生辉。请移步寰华殿吧,戴宗主和鄙宗金长老已经等候多时了。”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淡淡的,态度严谨神情慎重,旁人看不出如何,只有离得近又熟悉他的费承吉才留意到宗主目光中的防备。
并且费承吉还知道凌虚子为何会如此。
说实话,费承吉方才听到“刑大先生”四个字便吓了一跳,刑无涯!
在这个魔修不成气候的大陆,刑无涯实是一个令人胆寒的名字,这个怪物修炼方式独树一帜,他是少有的敢藏身无尽海深处,以杀入道,靠海中妖兽内丹提升修为的大修士,这个人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偏偏出手狠辣,早多少年便号称元婴第一人,各大宗门有心收拾他,出动的人少了此人根本无惧,人多了他便往无尽海里一躲,实是拿他没有办法,最后还是金东楼出手给了他点儿教训,才令他有所收敛。
怎么今天这种场合,这个人竟然堂而皇之来到了丹崖宗?他还这么大剌剌的指名道姓,宗主竟也忍了,难道说……
其实不但是费承吉,这情形在场的人有目共睹,但凡心思灵巧的人都意识到其中的蹊跷,便是红笺尚没能将车中人与刑无涯联系起来,也不由心中一动:“化神!”能叫戴明池和金东楼两大化神安心等待,劳宗主凌虚子亲迎,态度又如此张扬的人,自然不会是元婴修士,那么就是今天到场的第三个化神了。
这究竟是要做什么?难道他也是要来收徒弟的?再说今天这事里面没有古怪,那可是真的自欺欺人了。红笺茫然四顾,她这会儿已经顾不得去找跹云宗的人,满心忧虑地向弟弟方峥望过去。
容不得她多想,却听那“刑大先生”笑道:“这些便是各大宗门挑选出来的人?看着不怎么样啊,竟受不住这畜生一吼,才练气三、四层吧?”说话间一个紫衣人自车里探身出来,这个人身材高大魁梧,一头蜷曲的卷发随便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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