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谢离是男人,但风寂云说出妻子的词,却没有人觉得古怪或难堪,大家都被他们的气势所慑。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光芒,仿佛天生就是要在一起,那种契合的模样,在他们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
(我们举杯!)月智遥遥地举起酒杯,穿过人群,笑容满面地看着两个好朋友。
于是,满花园的大臣都做着一个动怍.仰头喝酒。
而风寂云与谢离面具下的眼睛相视,同时潇洒一笑。
这一庆祝,直到下午谢离才从宫里回来,而从他一回来,晴言便围在他身边打转。
(大祭司,你晚饭想吃什么?大厨跟我说,可以全部做你喜欢吃的哦!)
(随便就好,大厨做的都很好吃。)
(你上次夸了他,他很高举呐。)晴言又问:(对了,大祭司,你去宫里是为皇上捉鬼吗?)
(一半吧。)谢离回答。
晴言和谢离相处了一个多月,发现他从不说谎,说话也很直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大祭司其实很单纯。
(鬼怪都很可怕吗?)
(有些是,有些不是。)
(都很丑陋,龇牙咧嘴的?)
(不一定。)
(那阴阳师捉鬼会有危险吗?)
(有时会。)
(大祭司,有比你法力更高深的人吗?)
(有。)
(……)晴言觉得自己把话题越扯越远了,而有什么答什么的谢离,还是将目光集中在手中的书卷上。
(大祭司,你生气吗?)犹豫了一下,他决定直接问。
(嗯?)这话成功的让谢离抬起头,不过他迷惑的眼神让晴言很无力。
(我是说,早上少爷的事,你生气吗?)
谢离托着脸,似乎认真地在想,没有回答。
(其实不是那样子啦,少爷只是趴在那家伙的床边。他说昨天太累了,不知不觉就那样睡着,本来是不会睡在那个人房间里的。)晴言很尽责的为他家少爷解释。
谢离被他逗笑,很自然地拍了拍他。
(什么?)晴言被他的举动给彻底感动了,呆呆地看着他。
(有一点生气……其实也不能算生气。寂云是很好的人,所以就不会对他生气了。)他想到方才在皇宫中握着目己的手,那双宽厚长满老茧的大手,此刻想起,依旧触动他心弦。
(大祭司……)
(你们家少爷是很好的人,晴言也这样认为吧?他很体贴、很温柔,有点天真,甚至带点傻气。不过我就喜欢他自然不做作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很傻,认真起来却比任何人都有担当……)
晴言听他一点一点的描述,心里无端难过了起来,那沙哑的声音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听起来是那么的温柔。
(大祭司,为什么我觉得你认识我们家少爷很久了呢?)
谢离的眼中都是温柔,(是很久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他发觉自己又听不懂大祭司的话了,不过他用了喜欢,用了喜欢耶!
(大祭司,你讲了喜欢我们少爷是吧?)晴言嘿嘿地傻笑。
(嗯,喜欢,很喜欢。寂云笑起来的样子、生气的样子,烦恼的、傻气的,自我到让人有点讨厌的地方,全部都喜欢。)
晴言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他的话软了。
(对喔,少爷有时候就是很自我。就好听点是自我,实际上是自私啦!反正那种时候让人满讨厌的。不过以前老爷给少爷算过命,那算命仙说少爷命中招惹桃花,因过太过帅气。所以,大祭司你不要对少爷生气哦,那都是他的长相惹的祸,实际上,少爷是很专一的人。)
(不会。)谢离淡淡一笑,(有些东西,有回忆也就够了。)
(……)晴言无法接话,因为大祭司又讲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晚饭后,风寂云特地来到后院找谢离,不过才迈进后院,他又犹豫了。
其实他要说的话很简单,道个歉就是,但是为什么总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想说的话就都说不出来了?这样吞吞吐吐实在不像自己的个性。
早上谢离帮他在筵席上解围,自己牵他的手说那些话都说得那么自然,称他妻子的时候也是真心真意,然而现在要单独面对他,又觉得尴尬起来了。
结果还没等他进去,谢离先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看起来像花篮的东西,里面散发着奇异的萤光。
(这是什么?)风寂云好奇地走近他,想仔细看那东西,可下一刻只觉眼前一花,谢离的手挡住了他,将花篮拿得远些。
他看他把手指放到唇边,默默地念了什么,那花篮里发光的亮点一下变成了一缕青烟,慢慢消失在夜空。
装神秘,哼。风寂云失了兴趣,在花园的石桌上坐了下来。
(刚才那个是一个女鬼的魂魄。)谢离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在他身边坐下。
(女鬼?)他有一点被吓到。
(嗯,很漂亮的女鬼。)谢离幽黑的眼望着他。
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但风寂云觉得那个眼神里绝对有调侃和嘲笑。
怎么?什么时候他在别人眼里变成了色鬼,以为光漂亮他就会心动?
(漂亮不漂亮又没什么用,反正大家都会变老变丑。)他没好气的回嘴。
(是吗?你真的这么想?)谢离盯着他的眼,看他良久。
(没错啊。)他不开心他怀疑自己。
(那……)谢离忽然在他面前摘下面纱,(你现在吻我一下,对着我的脸。)
那张疤痕交错的脸在月光下忽然显现出来,更是狰狞丑陋。虽然是一样的眼睛,但在面纱遮着的时候,这双眼还有动人的错觉,若配合上这张脸,就只能用鬼魅骇人来形容了。
风寂云感到自己的心脏加速跳动,快得吓人,当然是出于惊吓,因为那张脸渐渐贴近了他,离他越来越近,似乎都可以闻到他的呼吸。
(不!)
在那皱起的皮肤就耍碰触到目己的时候,风寂云终于推开了他。
谢离背过身,使风寂云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他仍是觉得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对不起……)他想跟他说自己并不是讨厌他,而是他从小怕鬼,一时无法适应那张脸,但堂堂大将军有这个弱点,实在无法启口。
(你看,人说的和做的,到底还是两回事……)谢离沙哑的声音慢慢地响起来。
风寂云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回过身,脸上已经重新戴上面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幽幽地望着他。
谢离慢慢走近,手指忽然轻轻抚上他的脸,一点一点,移到了嘴唇的位置。
凤寂云屏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这里可以说出许多甜言蜜语,然而最终,都是会消失不见的……)
说完,谢离低哑的一声长叹,这声叹息似乎也压到了风寂云心上,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施了咒,完全变成不快乐的心情。
(喂,等等!不要对我施什么法术,我不是要让你不快才来的。)他蓦然想起自己的目的,急忙说:(我很抱歉,对于早上和刚刚发生的事都很抱歉。不过我过来这里,真的是想和你言归于好的。)
(我们吵架了?)谢离问。
(……好象没有。)他怔住。
(那言归于好什么?)
(唉?可是……)
(还记得我那天说过的话吗?我说过,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不会干涉。)
(不是……)
(好了,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以后无论什么事,你按自己的心意做就可以。)
(可是这样不对!)见他转身要走,风寂云忽然气恼的大吼。
谢离疑惑地回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样不对!)他又说了一遍。(无论如何,我们都成亲了,说什么不干涉都是不对的!我想过要认真对待你,可能我现在做得还不够好,我想我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适应,但是真的,我想要好好的对待你!)
谢离怔怔地看他,心头的冲击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走到他面前,风寂云黑亮的眼凝视着他。
(再过几天就是月河祭了。我听月智说过,你的生辰就是月河祭那天,这样正好,我们一起去玩。为你庆祝生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我本来是想跟你说这个的。)
(你……)他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出去玩吧,会很好玩的。月智说你以前都被你师父盯着修练,从没好好玩过,所以今年,我们好好玩一下吧!)
(可是……)感动过后,终究得考虑到现实。谢离摸上自己覆了面纱的睑,
(我这样出去……)
(没关系,我们晚上出去,那时候谁也不会注意你,我们痛痛快快地玩。晚上有花火节,会比白天更好玩的。)他笑着说。
(你……真的想和我出去吗?)谢离看着他问。
(真的。)风寂云的眼神很认真的回望他。
月河祭,是大月朝一年一度的佳节。每年的月河祭都会有许多节目,像是各种小吃、民间的歌舞表演,很多好玩热闹的游戏,到了晚上,还有五彩缤纷的花火节,聚集在月河边放烟花,是月河祭最美的时刻。
谢离打开了那个赤红的盒子,拿出那支木簪,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木簪在阳光的缝隙里,散发着朴素清雅的味道。
镜中映出自己的脸,白色的面纱很仔细的将脸遮住了,披散的黑发遮去额上部分疤痕,乌黑的发丝在手里挽成髻,他将木簪轻轻插了进去。
镜子里依旧是那张覆着面纱的脸,只有那双眼带着温柔的光芒,似乎可以寻找到一点从前的痕迹。
站起身,他才将镜子阖上,晴言就推门走了进来。
(大祭司,月相来了!)
月相贺真,是大月朝无人不知的大丞相,人人都说他聪明过人,天文地理、排兵布阵,几乎无所不知。
除此之外,他的长相又极为俊美,至今单身,所以也有有趣的传闻说,大月的贵族都快把丞相府的门槛给踏破了大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谢离有点奇怪,贺真不是那种没事乱跑的人,现下居然跑到了将军府,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来到前厅的时候,贺真正在喝茶,他的对面坐着舒默,两人似乎谈得很开心。
贺真看到好友,便笑起来。(来得很快啊。)
这样温润风雅的一笑,旁边的侍女立即红了脸。
祸害。谢离想。还没走到贺真身畔,就闻到一股酒味。
(你喝酒了?)他有几分讶然。很少能撞见贺真喝酒,他一向是非常自律的人,做什么都很有分寸。只是月智却一直对贺真这种有原则,做什么都要受束缚,不能尽兴的性子非常厌恶。
(对啊,喝了几杯,忽然来了兴致,就想找你去喝酒。怎么样,老朋友,陪我去喝一杯吧!)贺真一只手搭到他肩上,开心地拍了拍。
晴言好奇的看着他。哇,月相大人真的很好看呢!和少爷那种俊美又硬朗的感觉不同,是成熟儒雅的气息。
以前听说月相和大祭司交情甚密,好象是唯一敢去眠月宫的人,经常带着酒出入眠月宫。
搞半天,难道大祭司和月相都是酒鬼?晴言歪着脑袋想。
(晴言,我和月相出去一下。)谢离没给他继续乱想的机会。
(需要备车吗?)他傻傻地问。
(不用,我坐月相大人的马车)。
最后两人还是来到了眠月宫。
真要喝酒,这里最清净。可谢离知道贺真并不是要喝酒,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在苦闷受伤害的时候,总想有个地方可以避一下。
眠月宫里其实根本没有人。
在没有去到淳王府之前,他一个人住在眠月宫,平日需要侍女的时候,他都是召唤式神。
心情好的时候他连做菜都是自己来,烹饪有时也是一种乐趣。
到了夜晚,眼月宫会充斥许多生灵,还有无家可归的鬼魅,不过大家和平相处,倒也相安无事。
对于这样游荡的生灵,谢离是不想去打扰它们的,因为它们只是寂寞的游荡,并没有想要伤害别人。
(果然还是这里最好。)贺真喝了一口酒,懒懒地躺到地板上,枕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
(你又在月智那里受了什么气?)接过式神递来的酒,谢离看了他一眼。其实他还真不想出来,不过和寂云是约晚上,只要赶得回去就行。
贺真沉默半晌,忽然说:(阿离,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心快要坏掉的时候?)
他怔了一怔,沉默片刻才回答:当然有。
(我想我的极限大概要到了。)贺真又说。
(贺真……)谢离担心地看他。
(没什么,也许过了极限就解脱了。)懒懒地展了展手臂,他故意说得满不在乎,然后瞅着谢离,笑咪咪地问:(你的极限还没到?)
(别把话题转到我身上,很生硬。)谢离冷冷地看他。
(唉?风寂云都把人给带回来了,你还这么冷静?)贺真斜睨了他一眼,(不过那个人,还真有几分像。)
谢离握杯的手轻轻一抖。
(这样更痛苦吧,明明还有印象,却又不来爱你……)贺真状似喃喃自语。
(你能不能闭嘴?)他强装镇定。
(好,好,我闭嘴。我这个人就是坏,自己下痛快的时候,也喜欢戳别人的痛处。)贺真仰头笑起来。
(没什么的,反正再怎样浓烈的感情到最后也不过是化成黄土。)谢离淡淡说。
(你错了,就算人死了,爱恨也不会化成黄土,否则这些飘荡的,又是什么?)他指了指院子里那些游魂,眼神深处有一抹了解的痛苦。
谢离轻轻叹了口气,(我好象总说不过你。)
(这些你也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想说罢了。)
风寂云没有在后院找到谢离,心里有些失望。
明明说好了的,又跑到哪儿去了?
(云大哥,你在找大祭司吗?)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他回头,舒默站在那里。
(怎么站在这里吹风?天冷了也不多披件衣服。)他立即朝他走过去。
(大祭司刚才和承相出去了。)
(贺真?)风寂云挑了挑眉。
(嗯,承相来找大祭司,好像说要去喝酒,然后大祭司就和他出去了。)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舒默摇了摇头,(我看他们很开心的离开,也不敢打扰,大概会一起出去玩吧,今天是月河祭啊。)
可恶!风寂云居然因为这话感到一肚子火。
明明是他先约的,为什么又和贺真那混蛋一起出去?!
不守信用的家伙!
舒默微微一笑。(云大哥,我也很想去看看月河祭。以前在边境的时候都没有机会,听说城里会有很多好玩的,还会放烟花!)
见他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那明媚又天真的表情似乎又触到他心里某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好,我带你去。)
谢离回到淳王府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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