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燕一点也不吃惊:“很正常啊。”
“小燕子啊,我想不明白,‘慈善家都是富人,这是个富人不问出处的时代,谁管他们以前做过什么?’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李秋燕沉思了一会儿:“富人的财富最初的积累可能不是很合情合理的,甚至是不道德的,等他们成了富人就有了普济天下的情怀。富人把穷人的财富剥削过来,再分给穷人一点点,穷人就感恩戴德了。也有为富不仁的,连这一点点也不愿意反馈给穷人。”
“才女啊,不亏是才女。也就是说,要先拥有财富,才能支配财富。善举建立在拥有很多财富基础上的!”陈家辉紧紧地拥着李秋燕。
“对,一个连自己也吃不饱的穷人就是把所有的财富捐献出来,这是壮举吧,可惜,杯水车薪,他根本帮不了一个失学的儿童!富人就不同,只要拿出一点点就能帮助很多穷人!”
“心有余而力不足,比如,我们就帮不了那个大眼睛女孩苏明娟。”
“答对了,有进步,有奖励!”李秋燕向陈家辉那边靠了靠,顺势趴在陈家辉身上,陈家辉搂抱着她的腰。
陈家辉心情好了很多。
腊月二十六的夜晚显得宁静,不远处国道上车辆疾驰而过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偶尔一二声炮竹响起,可能是新嫁娘被舅舅抱上轿车时鸣放的礼炮。
3
腊月二十八是凤城人辞年的日子,陈家辉在陈家、李家两头忙着敬香、点纸钱、供奉、拜祭亡人。在以前那些吃上顿愁下顿岁月里,凤城乡下人的“辞年”
安排在除夕,辞年的饭菜供奉亡人之后,一家之主先动筷子吃一点意思一下,然后就当着年夜饭的佳肴了。自从温饱问题解决之后,凤城人就把“辞年”这一仪式向前推移了一天:亡人的祭拜与活人的守岁分开来。凤城的乡下人绝不拘泥于死板的教条的,是能够与时俱进的一个群体。
辞年之后就可以贴挂了,一天时间里,在风风雨雨的洗礼中饱经风霜的家家户户,忽然一下亮堂起来,鲜红的对联,鲜红的灯笼,鲜红的花匾,红红火火的一派喜庆的气氛。有些银杏树上也挂满了小小的灯笼,这个是很有创意的中国特色,西方有挂满小玩意的圣诞树,中国有挂满红灯笼的银杏树。天色微暗,就响起星星点点的炮竹声,接着就是一片一片的炮竹声,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炮竹声就排山倒海般响起来。放烟花的人家也多起来,礼花弹、组合烟花、罗马烛光、架子烟花、火箭等等。那色彩斑斓的烟花四散开来把新年夜空装点得五彩缤纷。
和以往一样,陈家辉、李秋燕、李秋玲、杨杨在陈家吃的年夜饭,梅干菜红烧肉是必不可少的。陈保良每人一个大红包,是用红纸自己裁剪粘贴的大约有32开的书本那么大,四个人的压岁钱都一样的,每人一百一十元,寓意是新年的收获有大有小,一心一意地过日子,一心一意地读书考大学。
吃过年夜饭,四个人步行来的还是步行回去,熟悉不过的路两旁家家户户电视里播放着春晚节目,大红灯笼都亮着,空气中弥漫着炮竹中火药的味道,他们经过国道的时候,宽旷的路上没有一辆车,忙忙碌碌的人过年了,来来往往的车也回车库过年了。
“夜色真美!”李秋玲仰头看着广袤的天空,天空下一朵朵不断地烟花绽开着不断地洒落点点祝福。
“夜色真美”陈家辉抱着杨杨稍稍抬起头。
沿着国道步行十分钟左右再向南走几分钟就是李家了。
陈家辉内心深处有一种流浪的感觉,他的双脚踏在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上,心绪总感觉漂浮在异乡的空中。千禧年的钟声还没有散尽,农历年新年的祝福短信已经接踵而至。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所有的老师都说“奔向2000年”,那时候对2000年的期盼和向往是多么的强烈,如今2000年悄无声息地到了,却不敢确认这就是2000的自己,希望回到那个梦幻般的童年时代。
永远回不去了,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还有几个小时,无论是公历年还是农历年都进入2000年。
李秋燕刚才喝了点酒一上床就睡着了,杨杨也安静地睡在他的小床上,陈家辉靠在床上看春晚,李秋玲看了一会春晚回她自己的房间了。
4
平常都是女人忙家务,只有大年初一必须是男人做早饭的。陈家辉也不知道为什么,外婆说过,新年伊始男人做一顿象征着一年的饭菜都是他的辛劳。大年初一,陈家辉早早地起床,点上红烛敬香放爆竹,整个清晨到处是炮竹声,一会犹如雷声滚滚,一会三三两两的响起来,空气中飘着炮竹的碎片,弥漫着硝石、硫黄的味道。陈家辉烫干丝、煮红枣、蒸蜜枣、透包子、放点心,就等着李秋燕、李秋玲、杨杨起床吃早饭。
陈家辉走进东房间:“老婆,儿子升帐!”
李秋燕早就醒了:“恭喜发财,心想事成!”杨杨也醒了,睁大眼睛笑着。
为什么起床叫“升帐”无从考证,“升帐”是大将军大元帅点兵点将的命令,凤城人图吉利新年的时候借用了,可能是“升帐”又和“胜仗”谐音,大年初一的更显得吉利。
新年有很多忌讳的,睡觉叫“涨元宝”或“安置”,死了人叫“老了人”,上茅缸叫“出恭”。不准扫地或倒垃圾,以免扫掉家中的财气,诸如此类的风俗还有很多。
李秋玲的房门没有关,陈家辉一脚跨进去:“秋玲格格,升帐!恭喜发财!恭喜年年考第一!”
房间里有一种女人的香味,李秋玲一边坐起来一边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哥哥,恭喜发财!”李秋玲长发散乱,圆润的臂膀若隐若现,黑色绣花文胸挺挺的,肋骨的纹路平滑,露出半截蜂腰。李秋玲慵懒地看着陈家辉,忽然发觉自己这样子,赶紧把臂膀围拢在胸前,又觉得不妥当急急忙忙地将被子往胸前拉,陈家辉不等她遮住自己就赶紧逃出房间进了厨房。他想,下次一定要先敲门再进去,秋玲长大了。
大年初一忌讳关门,吃过早茶,李秋玲留在家里照应门口,陈家辉说:“供桌上有些一元的硬币,有要饭的上门不要让他就来,你就给他一元、二元的打发走。送财神的、游方的僧人不管真假都给他们一二元,就是不能让他们进门。”李秋玲点头:“哥哥,我知道了,你们去拜年吧。”
李秋燕走到门口看到又转过身说:“秋玲,没有事情不要整天看电视,看看书!”李秋玲点着头:“嗯,我知道的,姐姐!”陈家辉说:“小燕子,大年初一的,要秋玲看什么书啊,让她玩吧!”李秋燕说:“话不是这样说的,秋玲的主要任务就是读书,谁说大年初一不可以读书的?”李秋玲丢下遥控器拿着一本《物理》书看起来:“姐姐,我在看呢!”
李秋燕满脸的笑意拉着陈家辉就去陈家拜年。有一班唱凤凰的已经开唱了,在张小渔家门口框里哐当地热热闹闹的。
第二十六章 北上流浪
题字:孔令锋轻轻地拍了拍梅晓欣的肩头:“小梅,小鸟依人,绝对的小鸟依人吧!看看,多标致的美人!我们刚刚结婚,还热着呐,不得不分开!”
梅晓欣眼睛眨啊眨的,快要哭了,挪了挪身子靠着孔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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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凤凰”是凤城地区一种古老的民间文艺形式。凤凰是一种理想的吉祥鸟,凤凰长着鸡头、蛇颈、燕颌、龟背、鱼尾,全身五彩颜色,身高两米多,样子威严而华丽。“有凤凰部落无宝地”之说。传说,很久以前凤城城东门外周遭四十八个村庄,突然发生瘟疫,死了很多人。名医张洛民也感染了瘟疫卧床不起。他的长女凤凰为了能够救治父亲和众乡亲,一个人到黄海小岛上寻找可以消除瘟疫的药曹,在小岛上遭遇一个妖魔的诅咒:“我守着这个小岛已经三千年了,专门为了保护草参,谁敢来摘取,我诅咒他变作烂泥墩”。凤凰姑娘不顾妖魔威胁和诅咒,毅然采到草参返程。到了城东门外,忽然风雨大作,凤凰姑娘遭受雷电袭击,香消玉损。凤凰姑娘虽死了,怀中仍然紧紧抱着草参倒伏于迎春桥边。过后几天,桥边的地里长满了可以消除瘟疫的草药,凤凰姑娘的父亲和众乡亲得救了。后来,凤城先民就把迎春桥边的土地叫着“凤凰墩”。
每当春节来临,自发组织“唱凤凰”纪念凤凰姑娘。
这一班唱凤凰六个人,一个人缘好的做领头,捧着一个藤条做的托盘走在前面,领头的走进来陈保良家,他满脸的笑容:“恭喜主家大发财,斗大的元宝滚进来!”陈保良:“恭喜发财!”拿出一包“石林”香烟放在托盘里。举着凤凰的跟着进来,将凤凰的“脚”站在自己的脚面上,凤凰的“脚”不能沾地的,沾地就要为主人家“挂红”放炮竹。凤凰是用彩纸、竹片、柏树枝、冬青扎成的,尾巴很好看。后面跟的拿着大铜锣,小铜锣、大鼓、钹儿。一般见多识广且唱腔好的才可以拿大锣领唱,一阵锣鼓声,领唱的声音洪亮:“锣鼓一打响当当,一家老少喜洋洋,今年过年好热闹,大家来把凤凰唱”其他三人附和:“哎吱吆——大家来把凤凰唱。”又是一阵锣鼓声。领唱:“锣鼓一打格棒棒,今天我将三国唱,桃园结义刘关张,三顾茅庐美名扬,草船借箭震四方。”一阵锣鼓,附和:“哎吱吆——草船借箭震四方。”领头的看看香烟说:“恭喜发财,主家涨涨财!”陈保良不敢说“不涨财”只好再放上十元钱。这一班人就一边唱着一边到另一家去。
陈保良说:“十几年前,唱凤凰的多呐,初一到初五少说也有二十班人马。”
李秋燕说:“唱凤凰很热闹的,我小的时候都会跟着唱凤凰的后面。对了,阿辉哥,我们回去吧,凤凰一会到我们家了。”
张五万家的领着一帮村妇来了:“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孙阿珍,打麻将,跌倒胡。”孙阿珍想推脱,张五万家说:“来得小一点,大过年的不能惶人。”
陈家辉带着妻儿回到李家,李秋玲和堂弟李林云、好朋友肖玉函在看着电视嗑着瓜子。
新年显得很休闲的,走亲访友拜拜年、参加韩平的婚礼,接着就是去城里参加顾尹军的婚礼,看淮剧、扬剧、吃元宵热热闹闹地新年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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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周素萍结婚,正月初十孔令锋喜、梅晓欣结婚。
正月十六,陈家辉请客。一大帮同学欢聚一场,散席后孔令锋和梅晓欣没有走,陈家辉重新给他泡了杯茶。梅晓欣家原来属于郊区,四年前房子和承包田都被征用了。梅家爸妈用拆迁款在城里买了房子,又开了一家装潢材料零售、批发商店,几年下来已经是凤城数一数二的装潢材料批发商。梅晓欣还有个5岁的弟弟梅鹏程。
陈家辉说:“疯狗,羡慕你生得好,有钱的老爸,又找个有钱丈人家。”
孔令锋说:“别羡慕不羡慕的!我还不稀罕跑船呢,风吹太阳晒的整天和沙子打交道。别说他们,你呢,今年有什么打算?”陈家辉说:“疯狗,我都快半年没有赚到一分钱了!着急得心都焦了!”孔令锋说:“鸭毛、鹅毛的交易不想继续?张小渔正月初四就出去收毛了。韩平在办理出国劳务,估计要几个月才拿到签证。”陈家辉说:“我知道,韩平去新加坡做油漆工,据说三年至少二十万。”
陈家辉叹了口气:“夫妻俩人刚刚结婚就硬生生地分开,残忍。”
孔令锋轻轻地拍了拍梅晓欣的肩头:“小梅,小鸟依人,绝对的小鸟依人吧!看看,多标致的美人!我们刚刚结婚,还热着呐,不得不分开!”
梅晓欣眼睛眨啊眨的,快要哭了,挪了挪身子靠着孔令锋。
陈家辉说:“你不会也出国吧?你不是说去联防队的吗?怎么啦?”
孔令锋说:“不去联防队了,名额满了。学学有文化的人北漂,我要去北京,我的第二故乡——刮油!”
陈家辉知道“刮油”就是从窨井里收集地沟油卖给炼油厂或化工厂,刮的油是洗化用品的原料。村里有几家在广州、上海、南京就靠刮油赚钱发达了。
陈家辉说:“刮油?听说刮油很有钱,就你一个去?”
孔令锋说:“想带几个哥儿们一起去,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
陈家辉迫不及待地说:“锋哥,能不能带我去?我们也想出去闯闯。”
孔令锋不假思索地说:“你们?弟媳妇也去?”
李秋燕说:“他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孔令锋说:“好!是哥儿们,就让我们一起去闯荡!”
陈家辉很感激:“好,一言为定!”
孔令锋说:“驷马难追!你我是铁哥儿们,谢什么。”
梅晓欣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孔令锋说:“在家好好帮你爸妈做做生意!”说着开着春风250将送梅晓欣回家。
3
陈家辉李秋燕忙了几天,需要准备好了行李,安排一下家里的事情。
夫妻俩将杨杨托给孙阿珍照看,孙阿珍抱着杨杨亲了又亲:“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带好孙子的。”夫妻俩将买好的奶瓶、奶粉、孩子小床、衣服、尿布和陈家辉身上的一套大门钥匙交给陈保良,希望孙阿珍能够经常跟外婆一起去看看、打扫打扫。
杨杨胖嘟嘟的小手挥舞着,哭着、喊着:“妈——妈——妈——妈——”
一瞬间,李秋燕心和肺好像搅在一起,接过杨杨亲了又亲。陈家辉低低地说:“妈妈——爸爸——你们多多保重!”转身对李秋燕说:“我们出发吧!”
李秋燕狠下心将哭着的杨杨放到孙阿珍怀里,她一转身坐在陈家辉摩托后座上,杨杨哭声更大了,小手划着往李秋燕靠。李秋燕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越揉眼泪越多,眼睛仿佛是二口刚刚清理过的山泉,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李秋燕家的承包田也要安排,她家承包田不算多,国道南边的一亩四分田被公家征用了,被红砖围墙圈着三五年了也没有开发,围墙到体现了一些价值,墙上写着“大力发展经济共建美好家园”、“晚婚晚育少生优生”之类的标语。李秋燕家每年拿到几百元的补助,至于圈着干什么与她没有关系的。她给周素萍打了个电话,请她处理征用田亩补助的事情。还有一亩二分田在老通河北,是水稻田,李秋燕就拜托大伯李荣贵家代种,上交给公家的钱粮已经减少了许多,大伯答应李秋燕关于田亩上的费用都由他承担,李秋燕在有关田亩的账目上不进不出。
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