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玲停了哭声,躲到外婆后面偷偷地看着陈家辉,她轻轻地说:“外婆,嗯!你说什么啊。我还小呢!”李秋燕满脸绯红地望着陈家辉。
孙阿珍说:“现在不谈这事,一前一后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算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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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清寺觉清小和尚找到孙阿珍,他说:“师傅请陈家辉施主去庙里上个香,再帮忙守夜。”陈家辉从来没有去过三清寺,孙阿珍本想带陈家辉去庙里上香,冲冲晦气的,陈家辉就是不想去。原来,今夜是桃花渡风灾中的亡人“二七回置”祭奠日,受灾户房子都没有砌好只好到庙里去办佛事。因为临近鬼节,李秋燕、李秋玲胆子小,姐妹俩委托罗大师请陈家辉去三清寺守夜,孙阿珍想到韩忆清的承诺和手里林秀红的一把头发,就答应下来。陈家辉想到那天晚上的天上的两个月亮,再想到可能见到李秋燕就决定去三清寺。
晚上,陈家辉早早地来到三清寺,他跨过高高的红漆木门槛的那一刻,心里一个咯噔,好像以前在梦里来过这里,黄墙金瓦,青砖铺设的院子,高大的香炉里佛香袅袅,飞檐下古铜风铃……
慧清小和尚一生青布僧衣,引领着陈家辉来到大殿,觉清小和尚在扫地,罗若水大师正在暮诵《回向偈》,他端坐在蒲团上,头顶上是个戒疤个个大若黄豆,方面大耳,眼睛微闭:“来了,来了,就坐下吧!”
陈家辉觉得这里古佛、青灯、和尚一切都好像看到过,而在他记忆中生平第一次进到三清寺大殿里来,他回忆着前几天梦中情景:接下来应该是他上香拜菩萨,刘正洵来了,李秋燕姐妹来了,摆上供品,林秀红抱着刘雨淇跑来把刘正洵喊回家……,李秋玲、李秋燕上过香,韩忆清祷告之后带着姐妹俩离开三清寺。
一会儿,所有的事情都在重现他梦中的情形,几乎连刘雨淇手上拿着的棒棒糖颜色都和梦中的一模一样。陈家辉全身的汗毛立起来,前额突突地响,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和其他几家的守夜人在大殿里凉席上坐着,守夜不可以睡觉的。有几个守夜的人在打扑克,还有三个年岁大的在打23张的“青儿王”纸牌。供桌上摆着一些果蔬供品。
到了下半夜,陈家辉瞌睡起来,靠着个柱子迷糊着。一会儿,陈家辉看到桃花渡风灾中亡人一个接着一个来了,十三个亡灵来到三清寺,六个亡灵看一眼家人就离开三清寺。罗大师见陈家辉一脸的疑惑,罗大师说:“他们直奔凤城望乡楼而去,儿孙满堂的他们,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子孙,他们站在高高的望乡楼上,最后看一眼家乡就心无牵挂去阴间正式报到注册了。”
还有七个亡灵怎么也不肯走,吵吵闹闹的在作怪,搅得佛堂里不得安宁!罗大师说:“哪里来的哪里去,何必阴魂不散?”
李荣富叹了一口气说:“我作为一个父亲,‘首尾’未了,一口怨气积在心中无法释怀!森罗殿说枉死的鬼魂,罪孽深重,阳间不要,阴间不受!生死名录都没有我,现在成了游魂野鬼,我能去哪里?请大师指点。”罗大师站起来指着佛桌上的一个木莲说:“放下吧,放下吧,把你们的未了心愿和罪孽放在这里吧!”众亡灵乱糟糟地将自己未了的心愿和罪孽置于木莲之中。那个木莲形似一只碗,碗底有个洞,看来无论多少怨气、罪孽都盛得下。
陈家辉依稀听见,他们在喃喃自语,原来怨气和罪孽的放下还需要虔诚的忏悔:看似老实巴交的韩老师说,他一直担任六年级的老师,曾经有一次,假借补习功课,偷偷地摸了李秋燕的身子,还有一次李秋玲在板书的时候,他用手背有意碰了碰李秋玲的胸口。罗大师不语仰望着佛面,佛轻轻地说:“你已经在救她们的时候死了,偿还了罪孽,这叫‘现世报’,你可以走了。”没脚蟹张爱崞说,他有几次偷看邻家小媳妇洗澡,做生产队长的时候曾经玷污了人家的清白,佛说:“罚你三世不娶,三生打光棍!”韩大头说,他做保管员的时候,看守自盗,把公司的几吨脚手当着废铁卖了,回家造了楼房。佛说:“下辈子你将失去双手,还得活着受罪。”老支书说他用掉包计将儿子推荐上大学,陈保良做了农民,佛说:“那是你祖宗的荫德,不管你的事情,至于陈保良的事情自有他人领罪,与你无关。森罗殿管事的也太马虎了。”有个叫张本黎小孩子说,他将一只猫活活地淹死在水塘里,佛说:“罚你做鱼,500年!”李荣富说,她的两个女儿都未成家立业,自己无法安心做鬼,佛说:“有缘人会照顾你的女儿,你去吧,去吧!”刘正清说她在做姑娘的时候……陈家辉忽然听到一声断喝:“孽畜,你在偷看?打下去!”罗大师说:“我佛慈悲,饶恕他吧,很多磨难情债他还未曾历经。”罗大师转身用一锡杖砸在他头上:“孽畜,忘记吧,忘记吧!”佛说:“孽畜,今天饶你一回,日后行善。举头三尺有神明!记住了!记住了!”
陈家辉头碰在柱子上醒了,惊出一身冷汗,是真是假?似梦似幻,无法辨别。回想刚才情景忘记大半,再仔细回味只是隐隐记得“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其他的情景什么也记不得了。罗大师安详地在蒲团上打坐,长明灯发出宁静的光。
陈家辉睡不着:“罗大师——我想知道三清寺的名字的由来。”
罗大师眼睛微闭:“水清、冰清、晶清为三清。”说完不再理会陈家辉。
陈家辉说:“不懂!”
罗大师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冰为清玉为洁,晶亦清品行净。”
罗大师闭目不语。
陈家辉不再打扰他,他对罗大师到有了些了解,仙风道骨的他,自幼出家,被迫还俗的时日里也不腥不荤,不娶不杀生。他坚守戒律:杀盗淫妄酒、贪嗔痴慢疑。此前,陈家辉一直敬而远之,从今以后,陈家辉恐怕要与罗大师有些渊源了。
在陈家辉心中,罗大师才是真正的和尚,比起那些商品时代的商品和尚不可同日而语。
第六章 体香让他心旌摇荡
题字: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慢慢地走着,每次轻轻地相碰,李秋燕的心里就一阵甜蜜。风渐渐大起来,片片紫竹摇晃着沙沙的响。李秋燕有些害怕,双手复又抱着孔令锋,孔令锋也顺势抱着她。孔令锋第一次抱着女孩子,他闻到了她的体香,醉人的体香让他心旌摇荡。李秋燕也闻到了孔令锋身上的汗臭味,这是一种男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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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渡村里的路口几滩荞麦壳儿,棉絮,海绵屑,这些都是“二七”过后,这次风灾中亡人的枕头里填充物事,按照桃花渡的风俗,拆了亡人的枕头意味着亡灵不再回阳间的家。
陈家辉想起舍长曹添鸿托付事情,给他家里打个电话和“红拖鞋”。渡船口张五万杂货店里虽然有公用电话,毕竟是替“囚犯”做的事情,他还是去了一趟桃花镇,拨通了曹添鸿家的电话。
陈家辉:“喂,你是曹添鸿家?我是他朋友——”
曹添鸿妈妈接的电话,她打断了陈家辉的话:“怎么啦?我家添鸿——完了,完了——”
陈家辉说:“他好好的,只是想你,想妈妈!叫我替他喊你几声妈妈!”
曹妈缓过气来:“好好的就好,他食量大,在里面吃得饱吗?他还说什么了?”
陈家辉:“妈妈,你别急,他蛮好的,再过3个月就回家了。你们做爸爸妈妈的有机会去看看他,他希望你们能去看他一次!哪怕一次!”曹添鸿是属于拘役“小劳改”,因此没有去大丰农场,他最大的遗憾就是觉得爸爸妈妈不要他这个丢脸的儿子。
曹妈说:“小声一点,他爸爸不准我去看他。我想念我儿,我哭都要背着他爸爸,过几天我想法去看看他!”
陈家辉心里一阵酸楚,挂了电话去路边摊点买双红色的拖鞋和一包“西牛王”香烟。回到家他悄悄地按照曹添鸿的“指导”,用壁纸刀片划开鞋底,再小心翼翼地挖掉一部分海绵,将香烟拔掉过滤嘴,压扁放到空隙里,用丙烯酸胶粘贴好切口,再用砂纸一点点磨去变形突出的部分。他骑着自行车去镇里买了二条毛巾和拖鞋装在一起,花了一个多小时赶到看守所,很容易就蒙混过关了。
陈家辉想,今天夜里,曹添鸿会找些纸头塞进半支烟丝卷个小喇叭,闭着眼睛神仙一般品味劣质香烟了。
周素萍、肖玉函来看望李秋燕姐妹俩,周素萍短发圆脸,拎着一包“中华鳖精”之类的补品,她是村长周振洋的女儿,她和李秋燕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周振洋让女儿来刘正洵家也有道歉的意思。肖玉函是李秋玲的发小,十二三岁,鹅蛋脸,扎个马尾巴。
周素萍一进门就将礼物递给林秀红:“秀红妈妈,这些是我特地带给你的。秀红妈妈,你用的什么洗发水啊,头发比我的还漂亮!”
林秀红白了周素萍一眼:“普通的潘婷!我三十多岁了,还谈什么漂亮不漂亮的。”
周素萍摸着林秀红的头发:“秀红妈妈,你的头发比我们的都好,羡慕啊!我嫉妒!”林秀红收了礼物心里美滋滋的,她想,上门不打笑脸人,和周素萍也没有必要说什么。那天虽然和周振洋有冲突,喊抓人的是王家明,她顺手将礼物放在井台上,转身蹲在井池旁洗衣服。
几个女孩子走进里屋,叽叽喳喳地轻声说着一些琐事家长。
陈家辉从看守所回来,路过刘正洵家,听到周素萍的声音就回家从水缸里捞起几条鲫鱼,跑到刘正洵家:“婶婶,妈妈叫我送来的!”林秀红说:“哦,你放在那儿!”说着埋头洗衣服不再理陈家辉。陈家辉感到没趣就折回去。周素萍、肖玉函一会儿也回家了。
小猫衔着一条鱼就跑,林秀红追上去一着急摔了个跟头:“跑跑跑!我打死你这个瘟猫,养个狗还看门呢,养个瘟猫有什么用!”小猫吓得扔下鱼溜出院子,林秀红捡了起来。
刘正洵下工回家,一进门听到这话心里不舒服:“整天骂风骂雨的,你什么意思嘛?舍不得秋燕秋玲吃闲饭?你明说,不要指桑骂槐!”
林秀红瞪着眼睛将鱼扔到刘正洵身上:“你什么意思?我骂瘟猫的,就这个意思!”
刘正洵生气了:“没有意思就不要砸吧砸吧的,好日子就好好地过!”
林秀红说:“噢,这算什么好日子,好好地过,怎样过啊?”
韩忆清跺着脚:“别要吵了!别要吵了!我死掉你们就好过了!”
李秋玲见到这样情景就浑身发抖,刘雨淇照样是哭,李秋燕跑出来想拉舅妈回里屋去,林秀红甩开李秋燕,直着嗓子指着韩忆清嚷:“你别拿‘死’字吓人,你是长辈,我总是让你个老,今天,你们一家老小都气我,我走!让你们好好过!”说着就呜里哇啦地哭着,回里屋收拾东西要回娘家,刘雨淇抱着妈妈的腿哭着。
李秋燕越想越不是滋味,心烦意乱地,她一扭头冲出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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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辉听到林秀红家的吵闹声,皱着眉头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院子里,当他隐约听到“秋燕不知道去哪里了”时,他吃了一惊,赶紧跑到林秀红家。刘正洵一边往外跑一边说:“林秀红,秋燕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林秀红抱着刘雨淇停了哭,鼻子里嗡嗡的:“好,我现在就把命送给你们!”说着抱着雨淇要跳井:“我们娘儿俩一起跳井,死了算了,让你们过!”雨淇呼天抢地地哭:“妈妈,雨淇不想死啊,妈妈,你不能死啊!雨淇听话,妈妈不要跳啊——”李秋玲、陈家辉赶紧拉着林秀红,刘秀红见有人拉她,就瘫坐在地上蹬着脚:“冤枉我小气啊,你们一家人都欺负我。”林秀红嚷嚷哭哭地蛮起劲的。
这几天,孔令锋忙着做“绿毛龟”的生意,据说里下河的张兴国老板贩卖了几十个绿毛龟就赚了五六千元,孔令锋刚刚以三百元一只的价格买了几个绿毛龟,估计能赚个千儿八百的。他一手提着装着绿毛龟的塑料袋,一手扶着自行车车把行驶在夜色中,穿过紫竹林就到渡口了。
朦胧的月光下,看到一个人默默地走着,他放慢了速度。
夜色中,紫竹林里的小路上,李秋燕孤零零地走着,仲夏的紫竹林枝桠横陈,杂草丛生,李秋燕看到孔令锋来了,觉得他很熟悉,她眼睛里满是惊喜。孔令锋下了车,把车靠在竹子上,他捋了捋头发,李秋燕扑过来抱着他大哭起来。
伤心的女人总是会找个肩膀哭哭自己的苦,李秋燕感觉到孔令锋的肩膀很宽。
孔令锋任由她抱着任由她哭,他闻到了她头发上的清香。
“哭吧,哭吧,哭出来会好些!”孔令锋想着怎样安慰李秋燕。
李秋燕说:“我听到吵架,头就痛得厉害,无名的烦躁!”
孔令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秋燕断断续续地将刚刚发生事情告诉了孔令锋。
孔令锋心头隐隐疼痛起来,这样女孩子命运怎么就这样的惨淡?花季正艳的时候偏偏遭遇不幸。
起风了,紫竹林里沙沙的响,一阵冷风吹过,李秋燕打了个寒颤。
孔令锋将装着绿毛龟的塑料袋挂在车把上,他把夹克衫脱下来给李秋燕披上:“李秋燕同学,你听好了,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什么事情都会好起来的。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你是一中的高材生,懂吗?”孔令锋拉住李秋燕的手,冰凉的小手光滑、柔嫩,孔令锋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李秋燕觉得一阵电流从手指传上来,瞬间消失在臂弯里,指头还麻酥酥的。
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慢慢地走着,每次轻轻地相碰,李秋燕的心里就一阵甜蜜。风渐渐大起来,片片紫竹摇晃着沙沙的响。李秋燕有些害怕,双手复又抱着孔令锋,孔令锋也顺势抱着她。孔令锋第一次抱着女孩子,他闻到了她的体香,醉人的体香让他心旌摇荡。李秋燕也闻到了孔令锋身上的汗臭味,这是一种男人的味道。
李秋燕怯怯的:“我怕风声,风声大一点我就怕!”
孔令锋说:“小燕子,有我呢,不要怕!”
李秋燕望着他,眼睛里有一种梦一般的神情在闪烁。
孔令锋不说话,这就是他心中梦一般的女孩子,今天,他终于能紧紧地抱着她了,他的嘴唇逼近李秋燕的嘴唇,他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睛,李秋燕躲闪着孔令锋的嘴唇,松开孔令锋,孔令锋愈发疯狂起来。他一口吻在她的脸颊上,李秋燕觉得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