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航从来都不知道他无意间带给了她这样多的伤害,他长久怔忡地看着她,心脏浮起酸涩的疼。
她早就住进了他心底,所以她一哭,他一整颗心就仿似下起了雨。
他抽了许许多多的纸巾递给她,苏沫咬唇别过了头。
车刚停在苑薇街,她就撑开车门离开,他立刻要去扶她。
她用冰冷的眼神止住他,自己恍惚迈出左脚往前踏了一步,她单薄的身体不稳,摇晃着又踏出了另一步。陈以航张开双手守在她身后一些的地方,想碰又不敢碰,只是怕她会突然摔倒。而她竟然顽强地支撑着,只是眼底有大片大片的空洞,止不住的哀伤正从那里面汩汩不绝地流出来……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见她放着好好的屋子不进去,偏要朝路口走,他在身后叫住她。
苏沫身形微顿,她眯着眼睛想了会儿,声音幽幽的,“我们认识多久了?”
“我怎么会记得这些。”
她笑一笑,“是啊,你怎么会去记这些。不过我都记着,我们总共认识一年差十七天,在一起相守的日子却不过短短四十一天。”她回头看一眼他,像是想将他永远刻在脑海里,他身形挺拔地站在那儿,深黑色的西装偏偏让他穿出了不一样的英气逼人,他俊逸不凡的脸上初沾怒意,衬得墨玉般黑眸愈发清亮。
她越看越舍不得,舍不得他宽阔的胸膛,舍不得他的温柔,她心底黯然闪过两道影子,是以前某个茫茫大雨的夜晚,以航将伞尽量朝她那边偏着,而回到家才发现他那半边肩膀都淋得湿透……
她强迫自己从回忆里收了神,“看吧,我们认识的时间真的很短,所以分开,也不会太疼。”
陈以航语气生冷:“可我觉得我上上上辈子就认识你了。”
“那难怪我受够了。”
她说完便继续蹒跚往前,但仅走了两步,似是不堪负荷,终于倒了下去。
陈以航一瞬彷徨失神,飞步上前,“苏沫!”
……
腰背上青紫严重,手臂上的伤口也发了炎,苏沫又发起高烧,一直沉睡不醒。
陈以航在房里来回踱步,焦虑不安。医生给她打好针后,他才坐在她床边,心中满是懊恼。
他看着她,久久的。他脑中很乱,想着他还能做些什么事才能挽回她,他们错过了那么长的时光,他不知道现在弥补还来不来得及。
与此同时,这世上还有两个未眠人正同样担忧地在其他地方陪着他。
一个是颜东,另一个是唐嫣。
世界像是归于海啸前的宁静。
苏沫任性地睡了很久,直到光线照到身上,她才像是渐渐复苏的泥人,被太阳的温暖重新点活。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她还在期待什么,受再多的伤怎么还是学不会乖巧。
床头柜上倒是摆着粥,瓷碗还是热的,她喝了几口暖胃,就掀开被子下了地。
窗前的桌子上摆了一个插图册。
她坐下来看。
一页一页的,苏沫忽然就捂着嘴巴恸哭出声。她摸了摸纸上的铅笔痕迹,手上立刻黑糊糊的一团,这是才画成不久的初稿,陈以航竟在她睡着的时候,给她画了十几页的画。
得不到的,从来矜贵 4
其实根本没有他的署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这是出自陈以航之手,可苏沫依旧相信这是他画给她的。他画了一个完整的关于“追寻”的小故事,故事里的男生为了追回深深伤害过的女孩子,做出了一系列温暖的小事,这让她想起了几米的画册,那里面每一个故事的结局都是励志和希望的。苏沫觉得自己真没用,越长大越脆弱,以前九死一生时那样大的身体疼痛和心理绝望都熬了过来,可现在怎么因为一个男人,动辄就哭得眼睛红肿。
她认出了海豚湾里黑发柔软的男孩子,还有他身边总是伤心的女孩子。她哭了又笑,他把她画得真丑,还在她的身边画了一片海,而她的眼泪就全部流到了海里面。他在讽刺她太会哭,苏沫于是愤愤拿起笔,在男孩子的脸上涂了一个小乌龟。
其中有一幅画是男孩子拉着女孩子的手,女孩子委屈地别过脸。他在男孩子的右上角画了两个对话泡,里面写有两句话。
——我太自以为是,以为所有事情由我承担不让你烦恼这是对你好,说好的坦诚相待,可我做的太过失败。
——我从未想过这辈子我还会爱上别人,九年来从不言爱,你是唯一例外。
他解释了收购案、婚礼、以及唐嫣的事情,他还向她道了歉。
她想一想,这比让他亲口道歉还要有价值,毕竟是他亲手写下的“认罪书”,以后他若再犯,她可以拿出来打他。
稀稀疏疏又看了几幅图,都是她熟悉去过的地方汊。
最后的结束页,是一座青山脚下,天边似有彩云,他还画了希腊女神,可她不认识这里。
——我在西山脚下等你。
这是整本画册的最后一句话。
楼下响起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犹豫。
她连忙扶着墙壁跑下楼。
苏沫打开门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她想过会来找她的人,可独独没有想到是她朕。
她连忙让出道,“萍姨,你怎么来了。”
风萍清瘦了一些,也对她生疏了,苏沫给她泡完茶,有些忐忑地坐在她对面。
风萍一直审视着她,她看来也过得并不好,风萍碰了碰她冰凉的手,有些没来由地心疼:“沫沫,你该知道萍姨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苏沫点头:“我知道,可您不该来找我,他在唐嫣那里。”
“唐嫣只是个幌子。”风萍摇头,看向她的目光一瞬变得复杂,“沫沫,我是看着以航和美美在一起磕磕绊绊这么多年走过来的,你不知道以航为了你放弃美美、放弃杨家这对他是多么大的冲击,凉城里谁都在说他忘恩负义,这对锦森也不好。虽然他有能力可以处理这一切,可你忍心看他这么辛苦?”
“那他现在再回去和您女儿复合,岂不是更加授人以话柄,说他因敌不过压力才屈服。”
风萍缓了缓,语重心长,“所以需要你出面。”
“我能做什么?”
“只要你对媒体承认,说是你缠着陈以航,这才令他一时犯了错。只要你将一切错都揽了下来,大家就不会再怪他了。”
苏沫猛然站了起来,极不可思议地看着风萍,她的神色里充满了愧疚。
“您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苏沫轻喘着问她。
风萍打开包,拿出一张写了数字的支票,缓缓推到苏沫的面前。
“当是萍姨求你,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了,只要她过得好,旁人再恨我我也能接受。”
苏沫望着她笑,“我以为您喜欢我的。”
“沫沫。”风萍哽咽,“我是觉得你很亲近,许是知道你出过车祸的事情,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想起来一切找到了你的爸爸妈妈,他们知道你做了破坏别人感情的这种事情,他们会怎么看你?”
她摇着头,“陈以航不爱杨昱美,杨昱美才是那个破坏别人感情的人。”
“苏沫!”风萍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苏沫转过身子深吸一口气,“萍姨,我能知道您的小女儿是哪一天出车祸的吗?”
风萍不明所以,默了半晌才说,“是她十七岁那年暑假,七月十五。”
苏沫忽然紧紧捏住自己的衣角,眼眶一瞬间逼得通红。
七月十五……正是她第一次手术的那一天。
苏沫的全部力气都似被一瞬抽空,有一个不成形的想法慢慢从脑海里冒了出来,风萍在身后喊了她许久,她空洞的双目才有了聚焦,她的语气轻得哀伤:“萍姨,我很累了,您说让我面对媒体这件事我恐怕是帮不了您了,如果我找到了我的爸妈,送给他们的第一份礼物就是这个,那也未免太过不孝。更何况我和陈以航早就没有关系了,他现在要和谁在一起,是唐嫣还是杨昱美,我都不想要再去管了。”
明明是不长的一段话,可她说得很累很累。
苏沫不再多言,也不想要再见到她,迟疑了一瞬,这才默默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路才发现,她忘记带上他的画册了。
她好想要回头去拿,可她害怕见到那样疼爱杨昱美的风萍。
她只能走得更快。
其实只要她回过头来,就会发现门口的那道身影依旧还在。
风萍的一双眼睛含泪相望,久久不曾离开。
她拦了一辆车,却万分狼狈地发现包和手机都没有带出来,她问师傅借了电话,打给宋心然让她在小区门口等自己,心然激动又着急的声音叫嚷着传了过来,是她难得的温暖,她还想多说几句,就被前排的师傅催促:“手机费要不够了!”她忙抹掉眼泪道谢着递回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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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的,从来矜贵 5
关于西山,有一个极美的希腊传说,相传它是有女神庇佑的情侣福祉之地,在陈以航年轻的时候,他也曾想要带另一个女孩子来这里,可后来青春的命运就走向了陨落的最强音。
今天陈以航将西山全部包了下来。
他在这里等到夜深。
他等到鸟飞尽人踪灭,等到时光都成了荒芜,可苏沫都没有出现。
他给她发了短信,也打了电话,都得不到回应汊。
王岚走到他身后,欲言又止。
他又抽出一支烟,猛吸了一口:“说。”
“苏小姐走了,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桌上只有一本敞开的画册。朕”
最后那一口烟吸得太急,他的肺部霎时升起一股灼烧般的痛感。
他还想要再等一等,等到脚边都落满了烟蒂,王岚告诉他时间已过零点,他这才起身。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他又跑到了宋心然的楼下去等着。
苏沫被他抓的正着时以为他又会像往常一样发怒,可他没有。陈以航早就等得没了脾气,原本忧伤的目光在见到她时瞬间清明,他拥住她,又不敢太用力,她已经被他弄得浑身都是伤。他吐息在她的脖颈,语气绵软哀伤,“今天有空吗?”
苏沫喉咙发紧:“今天没空,明天也没空,以后都没有空了。”
“可我还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可我不想去了。”
他们就尴尬立在那儿,他也有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苏沫看不下去,飞快抽身跑进了小楼里,陈以航去追,苏沫“咣当”一下带上铁门,还上了锁,陈以航在外面拼命地拍着铁门,铁锈蹭满了他一身昂贵的西装,他却执意将手伸进去够着她:“我错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我跟唐嫣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只是拿她来刺激你的,我以后再也不找其他女人了,我只找你我只要你,你出来好不好”
苏沫背靠着门,手遮住脸,她想起风萍恳求的那些话和神情,心里疼得像是有一根针来回反复地穿插,“你快走吧,我们没有关系了!”
她趴在桌上哭,没有声音的,唯有一行行的清泪不断流淌下来,废纸篓里摆满了纸巾,她想着以他的脾性,今天听了这些话,应该是要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就像天边所有纯白的光亮,都在顷刻间走失离散。她趴着不知睡了多久,又被玻璃窗上啪嗒啪嗒的声音吵醒。
窗外下起了一场绵绵夏雨。
她起身去关窗,低头望向楼下。
天色阴沉得厉害,暴雨倾城而下,砸在身上一定很疼,而就在窗户正对的下边花坛边,她依稀能分辨出那团模糊的身影,还有他身侧不远处那辆再熟悉不过的车。
苏沫在窗边陪他站着,眼睁睁瞧着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她想着他会走的,雨这么大。
可时针一圈走过一圈,她吃好饭,洗完澡,吹干头发再回到窗边时,他还站在那里。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了,她觉得心像被拧着一般,头也有些晕,好像模糊又零碎的记忆全都随着他身边的最后那点路灯光线,向自己悄然地涌来。在兵荒马乱的青春里,谁也曾这样绝望地站在雨中,不离不弃地等着一个人。
她闭上眼。
视线像蒙上了一层雾纱,但却可以无比真实地感到疼痛。女孩子坐在高楼的栏杆上,朝身后的家人大声疾呼以死相逼,而后大理石铺就的冰冷地面,白衬衫的少年披着毛巾站在厅内瑟瑟发抖,三三两两的仆人来回穿梭,还有格外威严的声音传来阵阵回音——我怎么可能放心让我最心爱的小女儿和你在一起?
那是谁的声音?
苏沫蓦地抬头,平缓了心绪,她找了把伞就匆匆跑下楼。
两日内,他基本上都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腿脚都已站得发麻,人也微晕,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苏沫正轻轻走来。
“怎么不走。”她轻声问他。
他浑身早已湿透,冻得微微颤抖,雨水顺着头发脸颊衣服滴滴落到地上,一整张俊朗的容颜上却无半丝情绪。
“我想等你和我一起走。”他攒出一丝笑。
“去哪儿?”
“我想带你去见她。”
在夜深又下雨的时候,他竟把她带到了墓地。
天色像是一滩浓墨,粘稠地压在她的头顶。
四百五十七阶台阶,她每爬一步,喘得就更急一些。
雨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又诡异的声音。眼前都出现了重影,而一进墓园就跗骨而来的那股磁场越来越强烈,不断拉扯着她的身躯,像是想将她体内的灵魂抽出来,又像是想将某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倾注进她身体。她下意识抓住陈以航的手臂,被他反握拥入怀,他停了下来,她终于睁开眼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年轻时候的杨昱美。
“这就是阿荏。”他的声音似乎变得空灵。
苏沫开始流泪,莫名地流泪。
脑袋像有重物不断敲击般的疼,裂开了一条缝,而后就有人将图钉顺着缝隙钉进去,好让缝隙越开越大,还伴随着嗡嗡的声音一直盘旋在耳畔,异样浓烈的气场一瞬间将她变成了空虚的壳,像是从手中飞起的断了线的纸鸢。
陈以航一把抱住她,“苏沫!你怎么了!”
她像是做了很久很久的梦。
怎样也醒不过来。
身体似乎要飘了起来,悠悠的,她能模糊地感觉到房间里聚了好多人,除了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她还能听得到他们谈话的声音,似乎在讨论她的病情。她拼命想要睁开眼,可眼睛上似乎有一双手遮住了她的光,然后逼着她看那些又陌生又熟悉的片段。
像是一场从后往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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