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如蝶翼。记忆呼啸间过树穿花,他想起多年前的公交车站与阿荏初遇,也是这样的狼狈和窘迫。
他的胸腔忽地又疼了起来。
苏沫擦干净包上的水渍,就要站起,陈以航蓦然慌乱,下意识紧紧去抓住她想抽离的手腕,再不肯放开。
她讶然抬眸,鼻翼竟擦过他的薄唇,她的心砰地一跳。看清是他,苏沫禁不住蹙眉,喝道:“你放开!”
他冷笑出声,好像她跟他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放开。
这样想着,陈以航手上的力气转而加大,硬生生将她扯着站了起来。
苏沫倒抽凉气,手腕被他捏得泛红。两人的僵持中,颜东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身后:“沫沫?”
苏沫回眸,怕他误会,更加急着挣脱。陈以航倒没再用力,施施然松开了手,朝颜东意味深长地笑道:“真巧,你回国了。”
颜东微怔,静默看着他。他们……分别有十二年了吧。
“以航,好久不见。”他的言语很轻,气氛一时变得微妙。
苏沫瞧见了陈以航长睫半敛下眼底迸发的冷冷寒光,可再一瞬间,他已然微笑迷人:“我认错人了,就是来向她道个歉,你们聊。”他指了指苏沫,算是解释。
苏沫瞪了他一眼,心道:你这样子是道歉吗。
陈以航暧昧笑笑,单手插在口袋里转身很快走远。颜东蹙眉凝望那个方向,半晌才温柔问她:“走吗?”
“好。”她按捺住额角兀然浮起的熟悉疼痛感,点点头。
走到车边的陈以航却忽然停下步子回望,颜东撑着的伞朝她那边倾去,他比她高了一个头,而她则像是倚在他的怀里,两人相携慢慢地行走在细雨中。
此时此刻的他们,背影纯净美好的仿似一幅画。
陈以航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上车前他又看了一眼刚刚那栋颜东走出来的房子,远远的几个字:parsons诊所。
他笑了笑,看样子颜东要将美国医术界的事业逐渐移至国内了,陈以航食指微动弹去一截烟灰,拨通秘书王岚的电话:“我要竞标会上颜氏那个女孩子的资料。”
“是,陈董。”
陈以航挂了电话,朝于南示意:“开车,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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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早已灯火霓虹,办公室里,陈以航疲惫地揉揉眉中,对敲门声漫不经心回应道:“进来。”
王岚的头发高高挽起,一袭黑色修身西装,显得整个人干练清爽。她毕恭毕敬将一份资料袋放在桌上,看了一眼老板,就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陈以航睁开眼睛,手捏了捏感受它的重量,很轻。钢笔在指尖转了几圈,他一一扫过薄薄的几页纸,心底忽就泛起一丝心疼。想不到,她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就被这样几句话,轻描淡写地给带过了。
手机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起。
陈以航瞥了一眼号码,眉心深蹙,他长久盯着兀自震动的手机,终是接起:“什么事?”
对方有些忐忑:“是这样的陈先生,您在苑薇街上的老房子,颜家少爷坚持要买下来,这事您看?”
“不卖,也不租。”他头也不抬,口气很冷。
“是是是。”经理已经在抹汗:“那等苏小姐再过来的时候,我带她去看别家。”
陈以航批阅文件的手蓦地一停,问道:“哪个苏小姐?”
经理解释了事情大概:原来是苏沫想盘下这间房子开店,颜东便打算在回美国前帮她办妥。经理觉得头疼,这房子从来都是死守不卖的,可陈以航和颜东他一个也开罪不起,犹豫再三这才一个电话拨来汇报情况。
“什么?您下周过来亲自和苏小姐谈?”经理不禁愕然,来不及思考就忙不迭答应。
而美国那边最新跟进的医疗项目出了些状况,颜东没歇几日就飞了回去。
当天,苏沫独自来到苑薇街。
撇去这一整条街带给她的熟悉感不提,她倒还真说不清这些蔷薇掩映的屋子中,为何独独挑中此家。
空落落的屋子,灰尘却寥寥无几。
苏沫在沙发上坐了会,自顾上到二楼逛了起来。
慢调子的江南烟雨小城,阳光甚好的老街,她琢磨着底楼的院落里适合摆放一张藤椅,养养花品品茗,再辅以画画誊写宋词做书签,也该别有一番滋味才是。颜东笑言沫沫你真没追求,她也浅笑不反驳。
只一瞬间,目光移至里间的一面墙上时,神思忽就止住。
苏沫越走近越觉得窒息,墙上装裱着一副吊屏,上面用柳体工整描画了十五个字。
「一幅画。一首曲。一条街。」
「绿野。卡农。苑薇。」
“哗”一声,昏天旋地。苏沫身子发颤,要扶着一旁的桌子才能勉强站住。她的心底忽然蔓延开硕大又残酷的黑洞,喷涌不息的悲伤从里面汩汩冒出,她愣愣盯着这十五个字很久很久,脑中第一次闯入一道模糊的声音……
阿荏……阿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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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留言告诉我你们爱看都市的还是青春的部分,我好加多相应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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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疼。恐慌。绝望。
苏沫忽然觉得四周漆黑一片,即便窗外阳光璀璨。她撑着胀痛不已的太阳穴抬眸,墙上的吊屏像活了般,陪她一起落下滴滴眼泪,渐次敲在深色木地板上,痕迹清晰。
与此同时,厚重木材制成的门在身后被推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吱呀——”
苏沫猛然回头,背景突变成一排排蔷薇花架,清俊白衣少年朝她伸出手来,笑意模糊,她张了张口想要唤他,可兀地牙齿一颗一颗掉落,她捂着斑驳出血的牙龈眼睁睁看他越跑越远,她很害怕,却喊不出声。
苏沫惊醒,大口大口喘气!
她跪坐在垃圾桶前将里面的杂物“哗啦啦”倒满一地,找出那张已经揉皱了的名片。身后的笔记本屏幕发出淡淡的光,周公解梦的网页上清楚写着“梦见掉牙齿代表亲人即将离世”、“直系长辈身体有恙”……
她霎了霎眼睫,那栋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必须要拿下它!
下午在苑薇街。
陈以航一进门,就看见她痛苦地捂住头蹲着身子,脸色惨白。可她一瞧见他,立刻竖起浑身的刺,本来孤单只影的寂寥画面,忽然就变得桀骜不驯。莫名地,他心底横生一股怒气。
“你有一分钟的时间说服我将房子租给你!”
如他所料,她有些懵了。时间一到他不再看她一眼,提步就走,被她挡住门,急道:“它对我很重要!”
她素来都没什么表情起伏,可现在那双描画漂亮的眸子里水气氤氲,整个人宛如受惊的幼兔,完全打破了她高贵清冷的形象。他满意地扣住她下巴,拇指抚弄开她幽幽散下的墨般长发,他想起那日与她并肩离去的颜东背影,手下触着她肌肤的指尖便忽然用力,在她苍白的脸上刮出一道红印子。
别人的女人他从来都没有兴趣,可那个男人不一样,他是颜东。
他脸色阴了阴,往她手里塞进一张名片,她还想反抗,被他用力逼着握紧:“苏小姐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脑中全是他低沉霸道的笑声,暗夜里没有光亮,她的心也跟着吹进来的夏风,一寸寸冷了下来。
早上十点,电话接通,对方是一个轻和的女声,十分官方的语气:“您好,我是陈董的秘书王岚,陈董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事请留言,我会帮您转达。”
她抿了抿唇:“你好,我是苏沫。”
“苏小姐您好,陈董吩咐我转达您,今晚九点,恒荆酒店。”
苏沫愣了愣:“好。”
她挂了电话,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白,这个男人,竟然料准了她会打给他。
瞧见苏沫穿戴整齐要出门,徐夜凉问道:“这么晚了,沫沫你还要出去?”
“嗯。”
“那我让司机老刘送你。”
她忙打断:“不用麻烦了伯母。”
苏沫逃似地出了门,拦了一辆车直接停在了恒荆酒店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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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绿灯变换了两次,她才紧了紧衣领,毅然朝那皇宫一样的地方迈开脚步。
苏沫今天穿了件白色小t恤和棉布彩虹长裙,看上去很随意,可又说不出的好看。早就候在大厅的王岚见到她时不免眼前一亮,饶是见多了老板身边的莺莺燕燕,却没有一个气质能与眼前的苏小姐相比。
王岚把她带到第三十九层的总统套房,苏沫赤脚踩在羊绒地毯上,窗外是一片灿烂的霓虹夜空。
王岚从浴室走出来:“苏小姐,请您先沐浴,陈董要晚些时候过来。”
苏沫背对着她,似乎点了点头。
王岚带上门先出去了。
奢侈堂皇的浴室里水汽弥漫,圆形浴缸足够躺下两个人,她从滴有薰衣草精油的泡泡浴中爬起,面无表情地穿上衣台上准备的艳红真丝睡裙。苏沫细细打量镜中的美人儿,长发滴落的水渍站在裙子上,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低胸深v领的裙子做工上乘,勾芡着蕾丝花边,可此刻她只觉那颜色像极了鲜血。
苏沫瞥了眼挂钟,十点半。她径直走进主卧,将瑟缩的身子埋进被子里。
王岚走前跟她说:“苏小姐,陈董来之前您随时可以离开。”可她心底有个声音在说,逃得了这次还有下次,她想,也许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所有的退路都已然被他封死。
夜色渐渐温柔,苏沫一夜无梦。
她是被暖洋洋的阳光晒得幽幽转醒,窗帘大开,她揉了揉眼睛,看看自己穿戴整齐的睡衣,有些不可思议。
他,来过又走了?
“笃笃。”敲门声拉回了她没有答案的疑虑。
王岚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将一个丝绒盒子放在她的床头:“苏小姐,这是陈董给您的。”
见她要走,苏沫喊道:“王秘书,陈董他……”
王岚朝她淡而疏离地微笑,她忽然觉得那人身边的秘书都跟他一样,让人看不懂也猜不透。
丝绒盒子里不是旁的东西,是一串钥匙。
苏沫眼里渐渐浮上柔软笑意,她不再想去揣测那个男人的心意,他放过了她,她之后躲得远远便是。苏沫随意将一头长发扎成马尾盘起来,收拾了下就走出恒荆。她在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却不知道自己走出酒店的一系列动作,都已成为有心人手中相机里的风景。
日子在波澜不惊中进行。
转眼就到了锦森的30周年庆典。
楼下场地上红毯绵延数百米,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一片繁忙。所有座椅都蒙上了映有锦森标志的黑色重丝椅套,华美而高贵。
杨昱美一袭珍珠灰曳地长裙听着场地经理的任务汇报,渐渐笑开。她望着水晶吊灯和搭建好的香槟台,再过一个小时,爸爸就会在这里向所有媒体宣布,她和以航七年的爱情长跑终于修成了正果。
这一天,她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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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望着办公楼的方向,仿佛能透过重重落地窗帘,看到端坐室内的那个安静疏离的男子。
他是她的方向,爱到如飞蛾扑火的信仰。
可是……他不爱她。
她从来都知道。
心底逐渐泛起苦涩的气泡,却还要在爸妈询问近况时竭力装出幸福的模样。她早已习惯了爱情的独角戏,即便要背弃全天下,她也不想把他身侧的那个位置让出来。
哪怕是曾经可以抱在一起睡的亲妹妹,她也不让。
与此同时,陈以航隔绝掉室外的一切喧嚣,坐在办公室里一张张翻看手中的相片,表情里有说不出的深意。
相片里的主角,是苏沫。
她在陌生的酒店房间里熟睡,脸颊上泛着淡粉的光泽,长睫终于不再颤抖,嘴唇嘟起,刚洗过的头发被她压得微微弯曲。他想起那晚他在床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底忽然就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贪恋看她很久,方才起身离去。
他不会碰她,但他下令拍下这些足够暧昧引起人遐想的酒店照片……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他按下接通键:“陈董,楼下准备的差不多了,杨先生夫妇和杨小姐都已经到场了,您看?”
“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揉揉酸涩的眼角,起身穿上西服,步伐坚定地朝外走去。
身后的办公桌角,阿荏灿烂的笑靥依然停留在十七岁的夏天。
回不去了。
。
周年庆典现场盛况空前。
苏沫同高子乔一起坐在前排。
司仪简短的开场白后,杨秉文、风萍夫妇共注香槟。杨秉文笑着朝第一排右边招招手,苏沫望去,杨昱美落落大方地挽着陈以航的手臂,两人也朝台上走去。
他们一家子各举香槟站在台上,杨秉文居中,浑厚的嗓音向到场贵宾致谢,所有人都跟着鼓掌,就连身侧的高子乔脸上也写满了笑意。
苏沫被他们四人和睦的画面刺到眼睛,周围一片忽而就跟着模糊了起来。一股莫名的情绪如藤蔓般紧紧缠绕她,她仿佛看到,杨昱美与陈以航相依偎的中间,本来应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可那个人的位置就生生被利刃剜去了……
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流下,高子乔发现了她抚额的异样:“苏沫,你怎么了?”
她恍惚摇了摇头,可身边蓦地一空,高子乔已经站起,所有人都跟着尖叫!
她这才发现,台中央的杨秉文,不知何时竟然直直倒了下去!台上只有妻子的痛哭还有杨昱美凄厉的尖叫:“爸,爸!”
情况急转直下,苏沫被汹涌的记者人群撞来撞去。
相机灯光忽闪,记者急切的声音随着镜头传向整个凉城:“锦森30周年庆典上,董事长杨秉文心脏病突发,已经急送医院,不知这会否影响到锦森现任执行董事长陈以航和杨家千金的婚事,本台将会为您继续跟踪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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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杂鼎沸的人声将一切希望吞没。
苏沫好几次都要被身边来来去去的人所绊倒,高子乔急着让她注意脚下,她也顾不上,只是任凭目光追着正在控制局面的陈以航。
就像是出自于一种本能,好像世界再混乱不堪,只要看着他,就能心安。
她见到他眉心微蹙,心也跟着褶皱起来。她见到他为了安抚杨昱美,便在她发间密密麻麻落下细碎温柔的吻,心里突然有一种快要受不了的感觉,就像是站在原野上所有的光线都瞬间消失,抑或是站在森林里所有的树叶都被统统拔光。
杨秉文躺在担架上被送进救护车里,